博果尔和济度才进来,这些人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可是刚刚,他们却……
不想辩解什么,也失去能力。被这种无能为力的滋味折磨,福临感到命运真残酷。
可是这仅仅是命运的安排吗。他把眼睛转到这两个兄弟身上,特别是博果尔,他突然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博果尔的安排。是他教这些人守株待兔,而他好在关键的时刻出现,来看他的笑话。
就连济度也是帮凶,不然,为什么他们一出现,这些人就跑没影了呢。他们这么害怕,难道博果尔是他们的主子吗?
真可恶,可恶极了,明明已经认输,还不肯放过我吗?
福临的眼神变得很奇(…提供下载…)怪,那是一种硬撑起来的凶狠,可是底子还是软的。
博果尔知道他想干什么,济度先一步说:“大堂不行。这儿太差了,小二,我们要雅间。”
是天意安排,要他们在这儿商量大事,荒唐又不得不谈的大事。
福临要找乌云珠其实是有迹可寻的。只是关心则乱,不如旁观者清。
那晚管家发现了她,既然发现了,就不能全然不顾。不管怎么说是大小姐,纵然主人严命,也会网开一面。
乌云珠被安排在城郊的老家,鄂硕走了,他不可能一直在家停尸,所以火葬前最后一刻,她一定要出现,到时候,就可以行使正当权利,再看一眼。
害得亲生阿玛横死,这个责任,负不了也要负。
被专人修饰过的面容,一定会很慈祥,不会再满口血沫地吓着她了,继母也没有道理再拦着。
那会儿,福临会来吧。到了此时,想起他来,恨多爱十倍。可乌云珠还是盼着他来。
她想让事实证明,她爱的人不会那么没种。纵然做错了事,无法挽回,也有胆量承认。
所以,她一定要回家一趟,她把余生的时光,都赌在了这一天。
福临知道博果尔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个,他倒直白:“你想干什么?”
“皇上,了您的心愿啊。”博果尔了然一笑,扣扣雪凝的手。他已经没有牵挂,特别畅快:“您不是要我休了乌云珠吗?待会儿,咱们一块儿到城郊,怎么样?”
“你,你要当着鄂硕的遗体,这,这太过分了!”知道这是故意在侮|辱着谁,福临激动难抑。
“那我是‘负心汉’我还管那么多。”博果尔是故意的,故意激他到这一步,再往回收:“行,对,尸骨未寒,我不能干这事,那您来吧。”
“什么,我?”福临又跳进陷阱里了,他不干:“要我干什么?我。”
皇上的作用,也不过让离世之人多点荣誉罢了,给点封赏,弄个追号什么的,那都是虚的,死了就死了,给再多也是白瞎。
福临却知道博果尔显然不是在指这个,绝不仅仅是这个。
“负心汉”对应“多情种”。博果尔作了“恶人”,那他当然要安慰先灵不是吗?
那么,能做的事情,难道只有当着董颚氏众多亲友的面,在鄂硕的遗体前,和乌云珠双双表白真情,发表“爱的宣言”?
博果尔那么坦然地看着,福临的汗滴下来了。
第64章节 大快人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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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谁不跑谁是傻子。常阿岱想跑,却被济度以“奠仪”为由,硬讹了两千两。
现在谁都明白,鄂硕快从博果尔的老丈人,变成皇上的老丈人了,他死了,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皇上面子。别说两千两,就是挖两万两也要给啊。
常阿岱于是急得挤眼睛:“那济度我给了,你放我走不?真没我事,用不着我。银票也没带够,我得回家拿呀。”他想避灾。
那肯定不行,今天的会谈是重大机密,走露风声是绝对不行的。
真讨厌,真倒霉,都是你。回到座位上老实待着的常阿岱,巴不得马上就看见皇上出洋相,他可想了!
那么负隅顽抗的就只剩下吴良辅,他的脑袋快保不住了,不是仗着是福临离不开的,不是苏麻帮忙说话,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当前这关他要帮不过去,他真的要死了。
鄂硕的事是个意外,但是,是个必须要用巨大赏赐压下去的意外,他也曾经立下不少战功,所以“暴病而亡”了皇上亲临也说得过去。只是给予的荣光必须没有瑕疵,必须要有人提醒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本来太后去是最保险的,一下子能把所有人震住,再不行苏麻也可以。但是在屋里,她才走了两步,太后就说:“你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你乐意陪他丢人,别把我也带上!再伤我的心,你就跟他一样了!我不乐意见你们,你也走吧!”
看来,无论抱着多么美好的幻想,太后总算知道,福临绝不可能让她称心如意。
他的话还响在耳边呢。那些太后不让他做的,他偏偏要做给她看!
报应。太后真觉得这是报应,可是它还会更多。因为所有热闹的因素都凑到一起来。当福临随着博果尔等人往鄂硕家走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抬着棺材过大街了,要到城外去。他一见就觉得刺心。
其实土葬挺好的,只是很多人都不愿意听话依从汉礼,得慢慢改。福临一想到待会儿鄂硕烧成一片焦尸他还要看着,那天晚上的景象又回到脑子里来。
血。他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把手往脸上摸,好像当晚的血滴存到了现在还没有抹去。他真害怕,这两天,每晚上都看见鄂硕站在床前,向他喷血。
阴森的影子挥之不去,大白天还能看见呢。抬着大杠的人们从旁边过来,他们的肩头一抖一抖,棺材就一晃一晃,好像里边的死尸在动似的,福临听见木板咯吱摇晃的声音,害怕极了。
集市上的人自觉地分作两边,在看热闹。
对面好像有个女人,那是乌云珠吗。眨眼又不见了,福临转身,疑心出了幻觉,他急得不顾一切,就向前奔。
这时候,队伍停下,仪式也中断,鸦雀无声地全被定住了,是为了她。
乌云珠一大早就坐立不安,等不得在郊外相会,她先出来。
一来很担心不知道奶娘怎么样了想回家看看,二来她也想知道,福临到底会不会来。
天阴沉沉的,可能会下雨,如果下雨的话,那就真有可能见不到。乌云珠感到决心对他来说不容易,中途杀出来的挫折很有可能使它折断。
结果用不着回家了,就在这街上,她看见他了。
幸好看见了,那一眼,多么欢喜。穿着孝服的乌云珠,眼睛像莹洁的月亮,闪着动人的光辉,她激动地扣住了嘴,以免叫出声,她的眼泪代表着一切。
福临也是的,他也看见了,反应也一样。
于是,这两个眉目传情的人就这样在大街上表述着他们特殊的情感,冰释前嫌的喜悦把所有怨恨都覆盖了。
博果尔就在不远的地方,雪凝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没事儿,我没事儿。”他居然在笑,悄悄地说了声:“怎么样,好看吧?”
比戏台上演得精彩多了,雪凝心有灵犀地望了望他,没有说话。
想必是所有人都一样,想得都一样。只要看见他们,都会情不自禁想起一样的。
为了鄂硕,继母选择忍耐,她冷哼一声,接着哭丧。年幼的费扬古把头低下去,不甘地抽泣着,羞愧满脸。参礼的人们井然有序,各司其职,一大群人居然没有出来闹事,只有伤悲中急促的呼吸,表示他们有多么愤怒和羞|耻。
当事人都齐全了,百姓们指指点点,也不能太过高声。当这些人终于全部过去,出了城门,他们感到非(…提供下载…)常惋惜,后面的戏看不着了。
城郊,定好的吉位由专人在那儿守着,附近有很多柴禾,在仪式开始之前,福临自然要先说几句。皇上的教诲是要跪着听的,受这一拜,被这些冒着血的眼睛盯着,他真想跑。
风像顶着心窝子吹一样,掐得他一阵阵地疼。脸如刀割,冻得通红的鼻子,它是木的。
吴良辅赶快说:“主子,我来吧。我……”
福临挥了挥手,跟行的侍卫就拖到后边去了。这是必须充满勇气和展现威武的时刻。
吴良辅转得也快,他赶快说:“用不着我也行,帮个忙哎,我可不能醒着!”
只有被打晕了,才能在将来向太后请罪,表明他为什么没能阻止皇上发疯。看不着听不着也好,省得陪他把脸都撕光。
博果尔,济度,常阿岱也在看。他们像巡视着一棵参天大树,巴着它倒下。福临的心被戳了一记,转过脸来,另一边是乌云珠,凄楚又凝聚着期待,于是,他又定了定神,一字字,字正腔圆地往下顺,自觉特别有感情。
那些人仓促地行完礼,起身盯着他。福临被看得心里直发毛。
“鄂硕将军为我大清出生入死,屡立战功。天聪初年从其父战,……时至今日,硕果累累。真天地之英雄,同袍之楷模……惊闻恶疾缠身,竟致暴毙。戚戚同哀,殷殷同泣……遇朕亲临,为颂其英伟,以慰先灵,朕特追赠其为三等忠勇伯,赐……”
漂亮话说得不错嘛,背了多久?这些人一边听,一边觉得太好笑了!
其中不乏鄂硕的子侄兄弟,拳头都攥得紧紧的,都不想松开。
不想松开有用吗?敢往上揍吗?他们瞪完了他,都把眼睛转到另一边。
因为礼节和规矩必须要和女眷们站在一起的乌云珠,怕得抖起来。身边没有人,空得很,像被排斥的孤雁。
贱|人为什么还有脸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连你也还敢来,狗屁孝道,真孝顺就不来了!难道不就是因为仗着皇上在撑腰吗!
演戏呢!
都猜对了,福临就是在演戏。不光是为了鄂硕,更要紧的,是演给乌云珠和博果尔看,为了抚慰她的心,以及将前仇旧恨,都一并了结在今天。
官面话说完了,该说“实心话”了。鄂硕要烧了,他被架上柴禾堆,要说,赶快。
福临尽力平视他们:“今天当着鄂硕将军,不,忠勇伯的面,朕有几句心里话要说。他为我大清劳心劳力,他走了,丢下孤儿寡母需要照顾。日后,朕就是他的亲人,他的儿女,朕来照顾!朕会竭尽所能,朕会……”
他们都在猛然吸气,仿佛腔子里的血都要吸出来。福临一下子顿住,他觉得他可能压不住他们了,可是势如破竹,他也只好继续下去,比他们还狠。
“你们都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是,我对乌云珠是有情份,她对我也有情份。我们的情份,不碍你们的事儿。今天当着博果尔的面,我把话敞开了说。博果尔,你过来。”
一叫就过来,你当唤狗呢,过来你个鬼。博果尔就站在那儿,没动。
福临只好接着说:“行,那我一个人挡。今儿我承认,我做错了。可是它已经错了,改不了就只能变。我想把它变成特别欢喜的场面,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样儿吗?我娶了她,那就特别欢喜了,那就不是错了。我对着鄂硕在天之灵说一句,对不住您,这些话我说晚了,早就该说了,可惜没机会。今儿赶上了,拿它送您一程,您的心就踏实了。好好上路吧,您留下的心愿,我会让它圆满的,不会有人敢欺负乌云珠,欺负费扬古。谁都不会遭欺负,这个家从今往后我替您守着,您是大树倒下了,那还有我呢。”
呸!要死!怎么能说出来的,怎么可能!
一双双像走马灯似的眼珠抓着他,福临有点晕。他更急了:“我知道这些话不中听,可是它是大实话。它放在我心里一直到现在,一直憋着,憋得我难受。现在我不憋着了,痛快了,以后咱们都痛快。乌云珠你们也别恨她,不关她的事,她没错。你们犯不着恨她,她的身上流着你们的血呢,你们的血是一样的。”
一样的,一样的,一样的。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只剩下这三个字了。
“凭什么一样,我的血跟她不一样。”终于,大伯的长子受不了,站了出来。
“我的血也不一样。”小儿子也站出来了。
这是要挑事,要不怎么说年轻气盛呢,鄂硕他大哥拼命地往下按:“滚回来,你们知道什么,回来!”
不用回来,活得太老了,都不知道血性是什么。这两个人往前走,看样子是要走到福临的面前跟他理论。
光理论,不会打吧?福临低眼看着他们的拳头,感觉很危险。
越近,呼吸就越近。他绷住在那儿,坚定地对着他们,结果,这两个热血沸腾的年青终于教阿玛一人一巴掌地硬拽了回去。
皇上再不是东西,也不能揍他。真窝囊,这口气怎么撒。
继母没说什么,她只是更加搂紧了费扬古,哭声比刚才更厉。她不傻,在这会儿直截了当地得罪皇上,没有好果子吃。
打架都是男人的事,女人受的委屈,男人会看不下去的。不管是什么辈份,能帮忙出气就行。乌云珠的大小堂哥本来就受不了,被激得一回头,得,不管三七二七一,就冲着她跑了。
皇上不能打,打女人掉份,可打这样的女人,没人说不行吧。大哥的手特别快,跑起来人还没停,手先过去了:“啪!”
他兄弟在另一边,紧跟着也是一下子,打得她哇哇叫。
福临像被刀砍似的那么疼,一瞬呆住,过后才喊:“干什么,住手!”
怎么都是死人吗,就看着打起来,没有人拦。太奇(…提供下载…)怪了,除他以外,那些人的表情,就像等待这一刻等了很久。
“住手,住手!”都围着,不知道乌云珠倒下来怎么样了。福临急得像只老鼠蹿过去。
怨气冲天的家伙已经管不得那么多了,回头便说:“这贱人,勾引皇上是死罪,杀了她!”
“对,杀了她!”说这话的,都是愣头青,可是很有煽动性,不一会儿,附和的居然有三五个。
这是“完全转移”了怒火,虽然只是假相,对福临来说也不是好事。声|浪高得吓人,像喊口号似的,女眷虽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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