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那儿捶床,捶了一会儿,她停了。
孩子安静下来了,TA明白了,TA一定会等一个好日子的。只是,这需要耐心。
耐心,是要看现实的。现实不给信心,教人怎么办。
也不过五天,像熬刑一样受着的二阿哥走了,终于走了。
千辛万难地出来,不过五天,就讽刺地“回去”了。这是他的恨造成的,他恨,为什么这样无情,这样残忍地把他逼出来,他不想出来,他真的不想出来,所以他“回去”了。
苏麻把哭肿的眼睛揉了半天,才敢将消息送出。二阿哥是她和佟夫人亲自照看的,失去他,佟夫人已经死了一半儿。
五天前,刚刚得到他的时候,佟夫人昂首阔步像个女霸王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呢,那么不可一世,欣喜若狂,谁都看不上眼。母凭子贵,腊月晋了位,成了康妃,她美得就像自己晋位似的,在宫里都得瑟得快横着走了。是太后忍她,不愿意计较,才容着她。可是今天死讯刚一出来,她就成傻子了,她成疯子了,念呀念呀,不停地在念,念这个孩子的魂,指望把他念回来。
佟夫人恍惚了,她老想见腊月。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糊涂。披头散发地,在那儿嘀咕:“腊月,我对不起你……你再给我生一个,咱们再生一个,这回肯定行的,咱们再使把劲儿……”
她癔症了,出不来了。太可怕了,这受得打击太大,就成不了人了。
“主子。您可把心松开点儿。”苏麻很紧张地看着太后,太后老不说话,她很慌:“主子,这是没办法的,咱得顶住,咱不能……”
“不是她命里的,这是她自找的。”压住震颤的心,太后极力平静:“苏麻,别哭了,现在没时间哭。你把腊月额娘看好了,别让她再给我惹麻烦,尤其不能让腊月知道,她的身体够弱了,我不想再死一个。够乱了,我真快烦死了,没空管景仁宫,咱们得把心思转转了,转转了。”
现在留给景仁宫的精力,只能是两成了,甚至一成,九成,都得转到坤宁宫去。
“主子,您是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苏麻心中点燃,说得她浑身打颤:“难道,您要,皇后也……”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会继续反转,唉,大家多少给我点信任嘛,看来还是要让诸位多多习惯我的写法哟。爱你们~
第八五章 危极对敌
如果注定失去,倒不如从未拥有。先喜后惊的滋味,不是每个人受得了的。特别是伤病的人,敏感之极,一句话就可以击碎所有信念。
虽然不会有人傻到主动告诉腊月和福临“你们的孩子没了”,五天就走了的小阿哥也不值得为他戴孝,然而没了就是没了,做事的下人,无论多么小心,言谈举止总会有区别。
如果这时候,主子再主动得强烈些,那就完了。
人算不如天算,福临反应强烈竟然源于吴良辅。二阿哥没了后,某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吴良辅说很奇(…提供下载…)怪的话,醒来以后就吵着要见他,结果,当然是找不到。
吴良辅说对不起主子,先到下边等他,会好好地服侍他,好好照顾他。
这是人死了临走前来托梦呢,这真可怕。可是,是真的。
他是那天早上走的,耷拉吴看着咽气。说起来真让人唏嘘万千,吴良辅被关了这些日子,白发比从前至少多了一半儿。脸也黑了,瘦了,精气神大不如前了。他老了,他没劲了。睡下来,也蜷缩得像只虾子了。说起话来,都有些恍惚了,不太正常了。
他要是真病死了,倒是好的,外边闹哄哄的一团乱,他早该死了。不管皇上什么时候会有那么一天,既然有所预料,为什么不走在前边儿?还落个忠心的名声,多好呢,难道真等着福临完了,弹劾他的折子上来,落个尸骨不全的下场吗?历年来,他贪得够多了,他做的事儿也够坏了,为什么不“早做打算”呢?
不,病中的吴良辅想着,我不能走!我还得看着她呢!我得看着她!
腊月,他总想着她,越看不见,越想她,想她的将来,想她的肚子。害怕她滑胎,害怕她生的是闺女,害怕她没有依靠。
所以他挺过来,刚好一点,能下床了,他就觉得放心了。
盼呀盼,佟主子儿女双全,不用再忧心了,不用再记挂了,够了。
吴良辅盯着墙,他觉得这墙在跟他招手。他从坐着的床上站起来,往那儿走。
别。来送早饭的耷拉吴急忙扯了一把,巴着他分神:“爹呀,我先给您梳头,您还没洗脸呢。洗完脸,咱吃饭。”
他在一边拉好凳子,扶他过来坐,然后散开吴良辅的辫子,慢慢儿地给他梳。
看一眼,他就把脸别过去,死命地将眼泪往回压。
——每天,都比昨天多,那白头发,像霜一样越来越密了。
吴良辅在镜子里看见了,他假装没看见,还笑呢:“小子,你偷懒呢?”
“哦哦。”耷拉吴抬手飞快抹了一把眼睛,然后专心地服侍,他很小心,梳得很慢,也很轻。
“你这样可不行啊。这要是伺候主子,你非得把火蹭上来,这也太慢了,你给畜|牲摸毛呢?想当初……”吴良辅不满地呵斥着,语出惊人。可是话说一半儿,他又停下了。
心酸,他想起从前的风光,如果,那算得上风光的话。
“是,是,来了。”耷拉吴一点儿也不生气,马上说:“爹,我手笨,不能跟您比。”
这一来,说起了开心的事儿。笑又回来了,吴良辅哼哼:“那是,想当初啊……”
耷拉吴仔细地听着,然后开始编胡话,话怎么美,他怎么编。
杨小芸死了,皇后干着急,再没谁能争得过佟主子呢。这么说,干爹该多高兴。
他说得眉飞色舞的,吴良辅也险些被忽悠过去了,高兴地道:“是嘛,皇后她也急啦!”
“是呀。佟主子生二阿哥那晚,听说,皇后那孩儿也在肚子里折腾了一宿。嘿,TA也想急着出来呐!”
吴良辅着急得眯起了眼,抓住他的手:“没吧?”
“没,没。后来就安静了,二阿哥一出来,他就安静了。”耷拉吴强忍眼泪,做出笑模样儿。
“嘿。”吴良辅又笑了:“二阿哥出来得好,出来好。”
到这一刻,神思悠悠如废人,依然念念不忘那个笑如春花,甜蜜芬芳的女人。是缘还是孽?究竟是什么,造就这些?
可怜吴良辅还不知道,二阿哥已经死了,他的所有美好心愿,都是梦幻泡影。他还当这是天意。
国家的将来,不是个太监该管的。可他太高兴了,竟然念起了花束子:“小子,不是我说,你惦记的花束子,她那孩儿,那可……”
“是,是,爹,她不行,她比不上。您说得太对了,太对了!”危重之人,什么都顺着他吧。耷拉吴什么都不计较。
可是吴良辅计较,喝了几口粥,咬了几口饼,他突然说,心里凉,想喝酒。
他有好'TXT小说下载:。。'久没喝酒了,最后一回,是跟耷拉吴一起,那时候,吴良辅说得空帮他物色个对食的媳妇,教他再也别把心放在花束子身上。
想到这儿,耷拉吴的泪滴下来了,连忙应:“爹,我马上去,马上给您烫。您可千万别动,啊。”
他急冲冲地出去,刚带上门,他就醒过来了,急忙又拉开。
“砰!”一声响,墙上的血像涂鸦似的一团,吴良辅滑下来,翻在地上,还没死透呢。
“爹!”耷拉吴一下子冲过去,抱住他的头,往怀里搂:“爹,爹,您太傻了,爹呀!”
他是为佟腊月死的,他知道,有他在,她的日子就不会好过。反正迟早要挨收拾,何不自个儿收拾自个儿呢。
这样,她该安全了吧,她该高枕无忧了吧,她再也不会被太后盯来盯去了吧?
“傻孩子,早晚的事儿。”确信这个的吴良辅虚弱地说着,眼泪也终于往外淌:“不这样,我不放心。我先到下边儿等皇上去啦。我就是伺候他的命。孩子啊,你其实梳得不差,我从前,还,还挨过皇上嘴巴呢,我不如你。你可得出息喽,精神着点儿,别跟我似的,到这步。你千万记得,别沾皇上的女人,那不是你能想的!”
“爹,我知道!您撑着,我找人救你去,我找人!”又着急,又舍不得放下他。耷拉吴真痛苦。
“别动,我还有一句话,说完了就完了。”吴良辅把手臂扬起来,向床上指:“我把保命的东西,藏在那儿啦。你拿去看,以后,你就指着它。你要是混出来了,记我的好。对腊月,你……”
“我知道我知道,爹我都知道。”耷拉吴看他老闭眼睛,是不行了,急忙喊:“下辈子我给您当亲儿子,亲的!”
“我也,也给你当亲老子,咱们,再也不,不当TMD狗屁太监,要做一回,真,真男人!”
吴良辅终于把这个喊出来了,他没有遗憾了。闭上眼睛,眼角的一丝泪,流到了唇边,他用最后的气,把它咽下去了。
最后的一个表情,是笑着的。他会记得这丝泪,他会记得这个心愿,但愿在来生,得到满足。
走啦,走啦。不管什么烦恼,让活人担心去吧。
——他把还活着的人吓得够呛。
福临怎么知道会梦见吴良辅,他的话真吓人啊。先到下边去等了,难道,也认定他要死了?
不!皇额娘不是这么说的,她说我一定能好,不,我不会死的!
福临躺在床上,摸着满头汗,自言自语。近来,他的心情总是反复,主意也颠来倒去,没个主心骨,决定了的事,随时要变,净折腾人。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刚知道得了天花的时候,相当绝望。绝望得马上就要安排后事,整天将岳乐挂在嘴边,要把江山托付。
太后怎么会允许?可那会儿也不能跟他吵。只能哄着说:“福临,它不是天花,它只是一点儿疹子。”
福临一听就急了:“那您为什么不让我上朝,您说呀。”
好吧,不肯自欺欺人只好接着骗:“福临,我骗你做什么,这疹子跟寻常不太一样而已,它才刚起来,你肯定没事儿,别乱想,本来没事儿的,就因为你乱想,自个儿折腾自个儿,那可划不来!”
是吗,是我乱想吗。福临把胳膊抬起来,那一圈圈的印子,他觉得不像。它把他折腾得这么痛苦,真的会没事儿吗。
——最痛苦的是太后。多少年了,她一直哄着福临,把他从一点儿大哄到了现在,还要哄。而借口是那么可悲,不管将来如何,只有哄着他,才能让他坚持下去,拖着不死。
为了福临,她要跟命运拔河。在救他的同时,也要拯救天下。她要分|身有术,在每个需要她的地方,拼尽全力。
福临需要她的安慰,朝堂需要她的安抚,皇后需要她的关心,就连腊月,也要时不时地盯着。她快累死了。可是相信有很多人觉得她累死是活该。多少人恨她,恨福临,恨得想他们快点儿死。
又有多少人观风望火,在想她什么时候时候弄出个继承人来。
——决定继承人,同时等于承认放弃福临。这样做,相信,福临会受不了。
对他好,爱他,鼓励他,说不定,他还能活得久一点儿。这么早决定放弃他,他就真的要死了。有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孩子只活这么些年,愿意亲眼看着他离开?
不,福临他还能活,肯定能活!太后这样想,她强迫自己相信,这是真的。
然后,她把这样的情绪,传递给福临,激励他,要他好好努力。特别是二阿哥生在这时候,纵然随后就走了,她也把它当成喜事来说。
“福临啊,你现在又当阿玛了,你看,这说明了啥?孩子急着来见你,他喜(…提供下载)欢你,你可不能怕东怕西的,一点儿小病就把你吓趴了,那可不行。福临,你能行,你得信自个儿,嗯?”
每天,不管有多么多累,她都要到禁闭的小屋,隔着门站一会儿。
她知道,去得太频繁,会让福临起疑,所以,她不是每次去都说话,但是她肯定要去看他,默默地在心里鼓励他,安慰他。
其他的事,交给太医去做,交给福临,交给上天。
她力挺他,才能让他撑下去,才能教他,将让位的荒唐念头放下。
可是,再爱他,再鼓励又如何?一个梦就可以击碎。疑心生暗鬼,福临坚信在梦里,吴良辅一定明明白白这么说,而后知道他死了,他更怕。
他先到下边等我,他说他先到下边等我!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心上的力气被抽走,身上的力也会跟着下来,福临越这么想,他越相信。
他害怕,他怕极了,每天晚上,他都睁大眼睛,盼着天亮,他好怕黑,他觉得一到入夜,就是一个人浸在里边儿,没有人能帮得上他,没有人。
他开始体会到乌云珠死的那夜是什么心情。他更相信,这一切源于命运的报复。他对着空空的墙诅咒,咒骂,哭闹都试过了,可是没有回应。
即使床下的空地,睡着伴夜的下人,他们也无法安抚他心中的恐惧。他们本是用命来伺候他,他们虽然不说,可是那恨,都在心里呢。
他们怕他死,却又盼着他死。这股幽幽的怨气,弥漫着,久久不散。甚至当被迫再三提及二阿哥,试图用这点讽刺至极的喜事唤回福临的勇气时,心里都在发笑。
他们不能告诉他真相,然后带着扭曲的快乐,看福临为了一个死掉的孩子,高兴地说:“对,我还有希望,我要挺下去,我要做个好榜样,我要抱抱他,我得快点好起来,我还要去看腊月!”
这个孩子,七个月就出来了,当然是给他“冲喜”呢,给他鼓劲呢。福临自觉天意垂怜,他的勇气就又提了上来。
就这样,反反复复,乱七八糟,没个安定的时候。他把他的母亲,折腾得死去活来。
这样的状况,让外边猜得越来越来越多了。除了博果尔被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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