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有山名望楚,山坡平缓,溪流清澈,林木繁茂,芳草萋萋,是踏青的好去处,不少京城显贵都在这里设别墅,春秋时节常来此住上数日。我注目凝视那依依芳草,不忍驰马践踏,便下马徒步行走,招来同伴们的笑话。我哑然,确实马儿走了踩草,我走了也一样踩草,不过那又如何呢?总比驰马一下而过,扫到一大片草地好吧。
回去后不知是谁嚼舌,把这笑话说给府里人听了。文晴湖站在中庭笑问我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不好意思承认了。
“为什么?”
“只是想起了一句诗,”我临时起意,想逗文晴湖一下,瞥到香茗、芳柳等人都在竖起耳朵听,干脆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文晴湖听罢,脸上飞红,含羞垂下了眼帘。
上次我曾和文晴湖、书金屏去踏青,她当日穿的正是绿裙,和芳草相映生辉,我随口念了这一句,文晴湖和书金屏听得清清楚楚。书金屏听了好像不是滋味,文晴湖暗暗掐了我一把,我才【炫】恍【书】然【网】醒悟,急忙解释原诗本意不是这样子的。这首词是牛希济写的,全诗用女性口吻写来,楚楚动人,最后两句是女子暗暗劝诫情人别到处拈花惹草,以退为进说出的情话。说着,我将全词背给她们听:
春山烟欲收,天淡星稀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
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她们听后方才释然,我再没敢说这后两句其实没有固定的解释,至少我见过的解释不下三种。可此时我再度念给文晴湖听,她何等聪颖,自然心领神会了。我猛的醒悟过来,这会儿怎么忽然说起暧昧无比的话来了,不由得局促起来,离开文晴湖的耳畔,摊手说道:“其实我只是想爱护草坪而已,那草多美啊,叫马儿跑过一圈就会变得乱糟糟的,总觉得可惜了。”
我还没看到文晴湖的反应,却瞥到书金屏站在抄手游廊上看向这里,神色微妙,不由得吓出了冷汗。
接下来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不知道我是如何混过去的。后来文晴湖又劝我了一番话,一定要我时时惦记着书金屏,把我说得头都低了下来,好生郁闷。
后来这年夏天发生了一件大事,促使我不得不正视书金屏的事。
这年的夏天气候宜人,很适合养病。络织院外有郁郁葱葱的竹林,满架生香的藤萝,不时伴着清脆的蝉鸣,消去炎日的酷热。我坐在文晴湖的书房内看窗外的景色很是惬意,而屋子的主人正在书写家信。这是惯例,每个月或者重大日子我都要给王府写信,报告在京城里发生的事情。不过我写信夹缠不清,罗里罗嗦,净是大白话,叫冀飏王很是皱眉,写信过来训斥了一顿。我一遇到头疼的事情,就只好委托文晴湖或者书金屏替我写信。
我静静注视着她,经过这些年的调养,文晴湖已经恢复了健康,仿佛雨后的白桦树亭亭玉立,生机盎然,散发着动人的光彩。我此时再度惊觉她的容光,出神了,以前怎么就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呢。也许只有变成男人后,才能欣赏到这样的美丽吧。
我情不自禁摸向她的皓腕,沿着滑腻的肌肤蜿蜒而上,攥住了她的手。文晴湖一愣,回头迎上我的视线,也忘记了动作,只是慢慢的垂下了眼帘,脸颊上渐渐晕染出了鲜活的粉色。我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她,总觉得怎么也看不够,紧握的手里满是温柔,怎么也舍不得放开。文晴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羞涩地微微笑了。于是我们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窗外的蝉鸣,更忘记了一方小天地之外的尘世。
时间恢复流动后,我烦恼了数日,坐立不安,总觉得身体里燃烧着火焰,眼前满是文晴湖的影子。最后头脑发昏,夜里瞒着众人摸进了络织院,平生第一次主动向另一个女人,我的妻子文晴湖求欢了。文晴湖仿佛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既羞且媚,没有拒绝,任由我笨拙地行使着雄性的本能。
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我居然也会近乎膜拜地、贪婪地注视着、抚摸着文晴湖的胴体。过去女性的意识本来就越来越少,这一刻更是被我对眼前女性的欲望燃烧得只剩下了灰烬。说那一夜我真正成为了男人都不为过。
云雨高唐后,文晴湖侧卧在身旁,不失时机地催我赶紧想办法把书金屏给收了:“你一天不要了金屏妹妹的身子,我一天就不放心。不然,你就别再碰我了。”
我刚刚真正品尝到闺房之乐,正迷恋文晴湖的缱绻温柔,可一听她要踢我下床,差点没磕头,哭丧着脸道:“我的姑奶奶,金屏是什么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我赶紧和她圆房,不觉得太为难人了吗?”
文晴湖却说:“怕什么,你和金屏妹妹又不是没有感情基础,都已经能够说笑了,还会收不了她?那天怎么对我的,你想个法子,也那般对待她。金屏妹妹也是女人,我不信她会不上钩!再说,我在金屏妹妹前和你行房,已经僭越了,心里正不安,夫君若真心为我好,赶快把事办了吧。”
“那你还和我做。”我小声咕哝道。
文晴湖听了好笑,问道:“要是我拒绝了,你会怎么样呢?”
“大概以后都硬不起来了。”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你了吗?”
我无言以对,心想能拖多长时间就拖多长时间吧,可文晴湖看穿了我的心思,再度强调道:“你一天没有收金屏妹妹,一天也别想碰我。”
我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一面抱怨哪有催人找别的老婆的妻子,一面穿上衣服,趁人不注意,脚底抹油赶紧溜回自己的房间。
我委实不晓得文晴湖究竟想什么,又是什么样的心情,自那日后几次求欢都被她拒绝了。她有一次急了,狠狠掐我的脸颊又是恨又是笑道:“有时候我都怀疑夫君以前到底是不是女人,亏你这么缺心眼。你老这么来,别人不起疑心才怪,更何况金屏妹妹心思还胜过常人百倍呢。就算把他们一并瞒过了,你就不怕我怀上孩子,叫人瞧出端倪来?要是我真比金屏妹妹先怀上了孩子,她会怎么想?父王、王妃会怎么想?下人会怎么想?外人会怎么想?尤其是书宰相会怎么想?你可要想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呀!”
至此我才明白她的心思,也搞清楚了利害关系,惊出了一身冷汗,无可奈何地开始认真考虑起书金屏的事来。文晴湖也晓得我心实,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再者我忽然比以往热情百倍追求书金屏,反倒惹人怀疑,倒不如循序渐进,慢慢把书金屏收了。可文晴湖给我下了期限,无论如何都要在年底之前要了她。
我很诧异文晴湖为何这么心急,实在不像她一贯的行事风格,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着急。
我即使对文晴湖垂涎不已,可实在没有什么好主意糟糕主意能短时间内叫书金屏同意和我圆房,没奈何之下,干脆自暴自弃,依旧出去跟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回来便乖乖跟文晴湖和书金屏学习文章历史,近一个月都没有动静。文晴湖又急又好笑,也暗自想办法推我一把。
奈何文晴湖为我制造了多少机会,我一看到书金屏凛然的姿态就先自腿软不战而败了,我甚至怀疑先前会把她当成人间的女子根本是错觉,她的实质依旧是谪落人间的神女吧。
可是过了这么长时间,我依旧没拿出成绩,屡屡辜负了文晴湖的苦心,暗自觉得丢脸,以至于每次遇见她,我都要先不好意思一下。
又一日,我被损友叫出去了,旧例的挽云楼,照例叫了关心作陪。看到关心来了,我心里头的石头就放了下来,方有闲心看一群纨绔子弟偎红倚翠寻欢作乐。认真说起来,这些纨绔子弟未必真糟糕到哪里去,他们好歹也是文武双全的人物,并没有辱没门楣,不过问题是他们大多数并非嫡长子,无望继承家世,也有的是家道中落,前途晦暗,只好依靠功名、联姻、结交朋党来确保前途。
我虽然是藩王世子,来到京城当了人质,身份尴尬。可朝廷一时扳不倒藩王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情,只要我将来继承爵位,就是一颗可以在底下乘凉的大树了。这些世家子将有限的筹码压在我的身上,希望能博个前途。可是这赌博实在太脆弱了。他们一天到晚拉我出去花天酒地,其中还说不定有朝廷派来的监视者,这叫我无论如何实在无法对他们推心置腹。
忽然,一个在尚书省工部底下做事的,品阶为文林郎的曹姓公子说起了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听得我们又是惊吓,又是好笑。
原来挽云楼附近有另一家著名妓院,唤作牡丹园,富贵大气,也是个出名的销金窟,名妓各擅胜场,风情虽略逊挽云楼,床戏却独步京城。牡丹园有一名妓叫丽娘,和尚书省工部的蔡员外郎好上了,如胶似漆胜似夫妻,情到浓处便不接客了,一心一意只跟蔡员外郎好,把蔡员外郎美得直合不拢嘴。
不料乐极生悲,丽娘怀了孩子,据有经验的大夫说可能是个儿子,这可叫蔡员外郎愁坏了。蔡员外郎家里有一只母老虎,这么多年只生了一个女儿,性格凶悍,作风泼辣,闻名整个尚书省。这母老虎不知打哪儿听说丽娘怀孕的事,又是大哭又是大闹,抓破了蔡员外郎的脸皮,后来更是闯进牡丹园兴师问罪去了。
丽娘居然也够狠,死不让步,还扬言要嫁给蔡员外郎,为他生个胖大小子。她可是在风月场所滚打多年成了精的狐狸,虽然挺了个大肚子,可她牙尖嘴利,手脚灵活,岂是从小养在深闺的母老虎可比,一通抢白外加一顿扭打就把正牌的大夫人说得无言以对无力招架。最后大夫人只能大哭逃走。
我们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曹林文郎乐得很,连喝了几杯酒后又继续说道:“大夫人娘家刚出头,就被蔡员外郎大人给哄了回去,谁叫大夫人没能生个儿子呢。蔡员外郎可熬出了头,当即把丽娘赎了出来,雇了一架花车吹吹打打的把她接了回去。前些日子生了下来,还真是个小子。末了,又出事了。”
我们不由追问又出了什么事,曹林文郎道:“大夫人娘家实在憋不下这一口气,好不容易等丽娘生了孩子,就威胁蔡员外郎大人休了丽娘,不然这官也别做了。蔡员外郎又吓坏了,把儿子交给大夫人,休了丽娘,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官职,眼下还在讨好大夫人呢。”
“那丽娘呢?”
曹林文郎可惜地道:“听说被大夫人叫人乱棍打死了,蔡员外郎大人连哭都不敢哭,叫人包了草席,扔到城外乱山岗去了。”
座中也有不少和丽娘好过的,都纷纷道可惜。我没见过面,听后却不禁难过,可怜红颜薄命,这酒喝着也不是滋味了。关心善体人意,看出我心情不好,便婉言劝解,可言语中总有一份同病相怜,自伤身世的味道。
“丽娘也算是博了一回,总比我们这些不知忧苦的姐妹强了许多。”
我无言以对,关心对我有救急救火之恩,我也想过要怎么报恩,可总不能把她给带回去吧。书金屏那一关就过不去,她虽然不是母老虎,可人家的老爹却是全天下最可怕的一只老虎。
回路上,几个世家公子互相警诫道:“诸位小心了,可别叫人怀了自己的孩子,不然我们的前途可就完了。”
我回去把这事说给书金屏、文晴湖及丫鬟们听了,她们听后也觉得大夫人做得过分了。文晴湖若有所思,笑道:“夫君不会在外面落下种子吧?”
我苦着脸道:“这可不好说。”
“没有子息终究是个麻烦,我们做妻子的可不能给夫君落下在外拈花惹草的借口,是不是,金屏妹妹?”书金屏应声说是,脸色不太自然。文晴湖却继续自若地微笑道:“夫君可不能总是在外流连,多注意家里人吧。野花哪有家花可爱呢?”
我擦了一把虚汗,别扭地说道:“是么?……那凤林、佳颜也算家里的吧?”文晴湖都在逼宫了,我再不配合就太呆了,幸好凤林、佳颜不在,在场的只有香茗、芳柳和妙喜。于是我便把她们拉了出来,刺激刺激书金屏。
妙喜插口道:“那可不行,不能叫没名没分的小妾爬到夫人的头上来!夫人赶快生个孩子吧,这样三郎就不敢拈花惹草了。”
此时我方才了悟,原来文晴湖不是直逼书金屏,而是想叫妙喜自个儿说出来,在场的再没比她更心直口快的了。旁敲侧击有时候比正面进攻更有效果。果然,书金屏剜了妙喜一眼,面色越发不自然了,居然还带了点羞红。倒是文晴湖面不改色笑道:“是呀,妹妹的确该生个孩子了。我最喜欢小孩了,何况还是妹妹的孩子呢。什么时候才能叫我帮妹妹看孩子呢?”
此刻我深刻体会到少女和少妇的区别了,眼前不就是嘛。
书金屏面皮子薄,终于架不住文晴湖的招式,忘了反击,噌的站起来,随便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妙喜还没理解状况,一头雾水的跟上了。
文晴湖则笑吟吟地看着书金屏狼狈逃走的背影,好似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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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被文晴湖打趣得落荒而逃的书金屏一连数天都避着我走,害我没好意思过去找她上课。文晴湖笑说这未必是坏事,至少人家心里头还有我的存在,没反应那才叫坏事。她想了想,觉得还是再和书金屏深入谈心效果比较好,便去云和院坐了。
我至今也不知道她们究竟都谈了什么,不止这一次,有很多事情她们也没有对我说,尤其是像这样私密的谈话。不过文晴湖确实说动了书金屏,从那次谈话后,书金屏也不再回避我了,看我的神色依旧如常,若不是念荷、忆菊提点,我还真看不出她眼里那一丝的不自在。
日子依旧照常的过了,我跟着元开泰学了这么多年总算见了成效,一个人堪堪抵得住三个护院的攻击。只是苦了那三个护院,事后被元开泰拉出来单独操练了。我兴奋极了,回去就要跟文晴湖吹嘘,可在归途的路上看到书金屏正在走廊漫步,改了主意,文晴湖不是叫我事事都以她为主吗,以前我也没怎么听话,这会儿就赶紧照做吧。
听我眉飞色舞说武技上的进步后,书金屏居然微笑着打击我:“我可是听说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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