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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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木有枝-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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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不再摇头,只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他见我如此,再上前数步,手指轻轻抚上我的发丝,眼中,竟是不再掩饰的柔情。

好比电光火石一般,我猛的忆起了他的声音。

那一日,我曾在周王府的殿前听过他的声音,他还特地使人送了许多女儿家的妆奁之物至云落院给我。

竟然是他。

我有些讶异:“方大人 ?'…'”

他笑,柔声道:“是。可是我并非是什么方大人,我是你的二叔方孝孺。”

“寒枝,你的失语还没有好?”

我似懂非懂,再,轻轻点头。

他望着我,良久,始叹道:“寒枝,二叔,对不起你。”

我轻咬唇瓣,只觉得那双眼眸中清澈如水,似有一股勾人魂魄之力,遂,心念一动,忍不住哑声诉道:“头,一直都痛。”

果然,他听了,眸中登时涌出一丝痛楚之意,伸出双臂似想要抱紧我,才伸至半道,却又硬生生停住。

垂下头,低声道:“寒枝。”

他似在唤我,却又不似,语气中,尽是迂回的情意。

我只望着自个足下的河水,眼中,却分明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如落花一般,自上而下,飞越下高台,衣袂轻飘后,再缓缓坠入河底。

后脑处,随之,再一次传出一阵剧痛。我低道:“我就是,从此处……跳下去的……是么?”

他长叹一声,半晌,才略略点头。眼眶中,因着强抑,变得通红。

我心如鼓击,隐隐觉出不对。

这么说,那些记忆,确实是我的前尘?那个男人,那只被我砸碎的花瓶,还有罗裙之下的撕裂之痛,竟都是真的?

我想也不想就问道:“他……在哪里?”

我不过是一问,才刚问出,周遭的气息刹那间凝结,他的身子硬是摇晃了一下,蹙紧浓眉,却不肯作答。

我更生疑,追问道:“他人呢?”

隔了许久,他才转过视线,并不望我,对着一湾碧波,轻道:“太子……已经薨了。寒枝,从此之后,二叔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我望着他,许多个片段和片语只言,渐渐拼凑到了一起。

罗敷并不真正痴傻,直至此刻,我已渐渐懂得了自己当日的遭遇,即便仍然记不起全部,但已经猜出了七八成。

一时间,心内,只觉万念俱灰。

却,犹不肯轻信,惨然道:“真的么?”

他显然误会了我所问,登时面如死灰,咬牙痛心道:“枝儿——”

“大哥大嫂当日临终前将你交给我,是我对不住你!”

原来枝儿的父母早已经去世,看来,他已是我唯一的亲人。可,他竟然这样待我,敷儿怎可能不恨?!

我恨声问他:“真是么?!”

他终于落下泪来,哽声道:“枝儿,是二叔对不起你。”

“你们……这样怕他?!”

他登时急了,上前半步,一把握住我的素手,力道之大,几要将我捏碎。

正色道:“不,枝儿!并不是你想的这样!”

“二叔,万万想不到太子殿下会对你生出绮念,他……一直是个君子,但见到你,竟让他失去理智。即便是在知道你有了身孕之前,他已数次和我要你,甚至想要亲自禀明圣上,希望能给你一个名份。后来,为了你投河之事,他也饱受折磨,有一度,他须要夜夜喝得酩酊大醉方能度日,他……并非是个恶人。”

我羞愤交加,一颗心几要被他的话语凌迟,真真是面如纸色,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竟然是方府的小姐,却,竟然被当朝太子所辱,失了女儿清白不算,还……怀了身孕。

怪不得,他一直不肯要我,原来是嫌弃我腌臜,我,果然是腌臜。

我痛极反笑,吃吃地笑出声:“你们果真……好!”

他大惊失色,许是想不到我会口出此言,颤声道:“枝儿,二叔实无他法,他是当朝太子,身份何其尊贵?我身为他的侍讲,等于半个帝师,身系圣上的重望,岂能轻负?江山社稷何其重,太子储君的清誉,远比我方府阖府之人的性命,还要重上十倍百倍!”

“自从那一夜,他强要了你,整座方府,何止是你一个人痛不欲生,二叔……和你二婶,还有你小叔,我们又何尝不是……心痛欲裂!”

心痛欲裂?我只嗤笑,轻声道:“所以,你们,为了太子……的清誉,就宁肯……毁了……枝儿?”

“枝儿!”

“我和你小叔确实想过要将你嫁过去为妾,可是你宁死不肯瓦全。”

“二叔,眼看着你赴死,却不能拦阻,更不能说出真相,只能对外佯称你因病暴毙,再将你的空棺发丧。那一日,二叔在周王殿下的王府内看见你,几要失态,甚至不顾被人识破的可能,请周王将你带至眼前。等看出你失明兼失语,二叔心内,比自个死了还要痛百倍千倍!”

我转回身,冷了面色,也冷了声道:“可,他死了,他该死。”

“枝儿!”

我冷道:“他怎么死?”

“圣上,为了给他一个太平天下,不惜杀尽老将重臣,太子力劝,圣上盛怒,遂以龙椅砸之,殿下惊惧之下,一病不起,终至不治。”

我冷笑,原来竟是这么个窝囊无比的死法,一只椅子就吓破了他的胆,他怎么能和敷儿的燕王相提并论半分?

可是,我却不再是罗敷,也永远不可能再和他共度此生。

就为了这么个无能懦弱,却又见色起意的男子,终其一生,无论我是罗敷女还是方寒枝,都不可能再和心上之人共此白首!

天下间,男儿虽众,无如燕王。

可无如燕王又怎样,他已有了王妃和子嗣,而敷儿……寒枝已是不洁之身,非但不洁,甚至还有过另一个龌龊男子的血脉。

这个男子,还是他的兄长和先储君。

而我和他,已再无可能。

他一定是心知兼明知,故,屡屡拒我于千里之外。身为皇子,天下间何等绝色他不可有?怎可能屈尊要我这等残破的身子?

怪不得当日我要自此处纵身跃下,即便,此刻让寒枝再选择一次,我也一定会再一次舍生赴死,毫无回顾。

我嘶声向他吼道:“我……恨你们!”

话音未落,我再一次熟稔地攀上了栏杆,身子,颤颤巍巍地高立于那一尺见方的围栏之上。

身后之人,惊悚至极致,没有人可以眼见自己的至亲之人,活生生在自个眼前死第二次。他纵懦弱愚忠,却并非无情之人,惊恐之下,刚想上前拦我,却闻身后又传出齐齐的呼喊之音。

似有人在叫寒枝,似有人在叫秦罗敷。

可是,我既不能再做秦罗敷,也宁死不要再做什么劳什子方寒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朱棣。寒枝。

他有木,我有枝,奈何流水,奈何此流水非彼流水。

秦淮十里,比比烟花之地,怎可能比得过浩淼洞庭之潋滟清波。

枝儿,拿什么自诩那洞庭之上击桨而歌的越女?

我凄然一笑,枝儿,如此残破之身,如此心碎之人,死有何惜,生又何堪?不如,就这样归去。心念再起,我舒展双臂,真如一朵凋零的落花,奋身一跃,就这样跃下百尺高楼,随着耳畔的疾风,随着那一声惊天的巨响,直直沉入水底。

第二卷 攻玉 第六章 但愿长醉不复醒

周身筋骨,犹如快散架一般,痛可钻心。

迷离中,我挥舞着双臂,徒劳地想要抓住救命的浮木,但,不过须臾间,一双素手就被人钳住。

我猛的睁开眼睫,却见一张熟悉的面容正坐在床榻之上,俯身看我。

等看清是他,我旋即一笑,自言自语般低道:“我,果真死了。”原来人死灯灭之际,并不十分痛苦,甚至可以再见心爱之人。

我笑着笑着,终是落下泪来。

他并不答,只,一点一点加重了手掌的力道,力道之深,几要将我的一双手捏碎。

乍然袭来的剧痛让我猛的惊醒,强忍着痛,瞪大着双眼,再环顾四周。

自己此刻竟然并非置身于漆黑的河谷深处,粉墙轩窗,一桌一椅,竟仍是我寄居了半年有余的厢房。

难道,我竟又不曾死?

我支起身子再看去,自个身上,并无半点水渍,淡绿的罗裙,衣料薄且软,依旧是我日常所着的颜色和款式。

彼时,夜烛就快要燃尽,累累烛泪,悬挂于烛台之上。

门扉紧闭,纱帐低垂,夜阑如水。

我回转眼眸,含泪望着那一副曾让我朝思暮想的俊颜,唇畔,慢慢绽出一抹浅笑,才刚要开言,却忍不住一阵咳喘。

我垂下脖颈,好半天才止住咳。

“你,救了我?”

“他……呢?”

我连问了两句,他才蹙紧眉,接道:“他是谁?”语气中,分明带着凛冽的寒意,与其说是相问,不如说是警告。

我凝望着他,良久之后,始垂下眼睫,轻声道:“他说他……是我二叔。”

“方孝孺没有这个胆量敢跟本王要人,他若敢认,根本无需等到今日。他半年前不敢登门,今日也自不会。”

我听了,只是黯然,黯然而已。

他虽懦弱,却并非无胆,他在意的不过是另一个人的清白,而不是骨肉至亲。而,眼前人,他在意的,也同样并非是我,仍是那同一个人的清白。

他们一个要保,一个欲毁,我,不过是他们的棋子。

这些隐秘,在我纵身跃入河谷的那一刹,已经悟出。

他日日让人端来那些药汁,不过是要我早日醒觉并忆起前尘,所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利用我,毁掉未来天子的清誉,使之身败名裂,再失去皇位。

天下间,人所皆知,太子储君素来并无过人资质,深得帝心的,不过是仁孝二字。

一旦圣上得知自己爱之重之的继位者,非但不会是个明君,还是一个强占臣女、毁人清白的禽兽,依着他暴虐的脾性,定然会震怒之下再苛责。

天子,因着自身出身至贫至贱,故,一向犹恨烧杀掳抢等不义之人,为此,不知杀了多少重臣功臣。严律酷政面前,皇亲与庶民同罪,即便是他最重最爱的太子储君,他也断不会轻易姑息这等苟且之事。

救下我命的,其实并非云英,而是他的暴薨。

他死了,再让我忆起前尘已失去效用,我也就无需再喝那些虎狼之药。而他,之所以要杀云英,一是因了她抗命,除此之外,想必还另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缘由。

既是如此,何必再救我,非但多此一举,更徒增人伤心。

赴死之人,纵心意再绝,在往生那一刻,心内的创痛,又有谁人能够真正懂得?

我当然懂得,只因我死过两次。第一次,我为此失去了记忆,再失明兼失语,如今这一次,我已前无去路,又要如何偷生?

轩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整座屋子,静得几可听见针落下的声响。

他坐在我的榻前,眉间,似有抚不平的阴霾,眉目虽冷,这一刻,却其实并无戾气。我看得心酸,忍不住抬起小手,轻抚上他的眉峰,一点一点,为之熨平。

才刚要抽回手指,却被他顺势握住,他的大掌如此温暖有力,掌心处,传出男儿的薄茧触感。

我淡淡一笑,喃喃低语道:“天下虽大,无如燕王。”语调极轻,仿似梦呓一般。

他终是失了笑,换了笑颜接道:“秦罗敷,尔,实在是胆大妄为。”话虽如此说,但,语气明显松了下来,许是为了我方才的言语。

是,我应该恨他,却一直不曾,即便是此刻,也不曾。

自见他始,我就不曾怕过他,或许我真是胆大妄为也未可知,但,每一次看见他,我心里只有女儿家的欢喜和雀跃,以为可以得遇知音。

可惜,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我也笑,却是怅然,默然垂下脖颈,不想再看他一眼。

我乍现的退避与疏离落入他眼内,手指钳过我的小脸,逼迫我看向他,一双眼眸,忽然间凌厉之极。

“秦罗敷,你想起了旧事?”

我摇摇头,再点点头,我也不知,我这样算不算想起。之前,那位自称我二叔的男子也曾这样问我,我也是同样先点头,再摇头。

他望着我,眸中变化莫测。良久始道:“本王,不会让你再想起。”

我一笑,想起又如何,忘了又如何,又能改变什么?

他不再赘述,长臂一捞,将我的身子自纤腰处托起,双臂再收紧,我的半副身子随即落入他怀内。那股淡淡的麝香气息,我再熟稔不过。

我却开始挣扎,竭力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可是我越用力,身子便越发被他箍紧。我终是敌不过,兀自落下泪来,哽声道:“放开我……”

“罗敷儿。”耳畔,似传来一声叹息,唇瓣随即被他覆住,辗转吮^吸,力道之重,宛如要将我生吞活剥再吞入喉中。

我在他身下拼命捶打他,徒劳地想要推开他的身躯,喘^息着惊叫:“不要!不要!”

“我,并非罗敷!”

他略松了力道,眸光好比利刃,冷声质问道:“尔,想做方寒枝?!”

我咬紧唇瓣,惨白着一张小脸,轻轻摇头。但凡活着一日,我,今生绝不会再做方寒枝与方家人。

他看见我的形容,眼中的戾气才稍稍敛了数分,冷道:“尔,给我记好,要想活命,自今日始,你只可是本王的罗敷女。”

可是,我也不想再做罗敷女,更不想再活,因为我忘不了方寒枝的一切。即便我此刻想不起,日后,也必有一日会猛然忆起所有细节,到彼时,再叫人情何以堪?

自我纵身跃入秦淮河谷之时,我也再不是秦罗敷。

我不要他再碰我,即便我曾经如此渴盼可以为他所有。即便,他的俊颜,他的音容笑貌,曾经日夜萦绕于女儿的春梦中。

只可惜,春梦易醒,从来都是。

我已是不洁之人,这一生,即便我忍辱活着,也绝不会再让任何一个男子近身,更何况是……我的春闺梦里人。

他低头望着我,身下锦褥凌乱,罗裙因着方才的强挣而半开,他的眸光登时深了数层,立起身,一面缓缓解着自己身上的衣物。

长衫去尽,男儿的昂藏铁躯就这样裸^裎于我的面前。

肩背何其宽阔,胸前的肌肤坚实如玉石,再往下——我别转小脸,不敢再与他目接。他不疾不徐地扔了手中最后一件衣衫,随即翻身上榻,将我直接按倒于枕上。

他的身躯原本就高出寻常男子许多,身形更是挺拔精壮无比,我岂是他的对手,不过三两个回合,身上的罗裳就已被他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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