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远滚多远,千万别往破庙来。雷小月十分懊悔刚才用所有的柴火燃了个大大的火堆拦在破庙的大门口。那人瞧着火光果然往这边过来。
冷月
那人紧贴着土墙避开火堆进入破庙,支撑不住砰的一声扑倒在地。片刻不见动静,不知断气了还是昏迷过去。
火堆的亮光清清楚楚地照着那三只高大强壮大灰狼的阴森森狼牙,更甚是它们馋涎着口水有样学样在尝试着紧贴土墙进来。雷小月在房梁上倒吸一口冷气,吓得肝胆破裂,差点尖叫出声。旁边的小丫头捣着嘴巴眼珠子瞪突出来,硬憋着气。
真是活见鬼!喂狼去别处喂,干嘛好死不死跑这儿来,牵连无辜之人一起丧命。不过,刚才那人在外边都摇摇晃晃站不稳了,三只畜生为何还不敢上前撕咬,只是一路尾随着,伺机而动?
两条黑影从那人的脖子处钻出来,紧贴着土墙刚踏进破庙半步的三只畜生见此惊惶失措地掉头退回破庙大门外,隔着火堆两厢对峙中。
雷小月在房梁上惊愕地盯着那两只小东西。说是小东西一点都不为过,头小,身子小,四爪也小;尾巴倒贼长,足足有两尺;整体比例超级不合理。小模样有点像非洲的小变色龙,颜色却不是五彩斑澜,而是通体银白,半点暇毗皆无。此时,它们立于那人的背上,吸着那人背后深可见骨的伤口,时不时砸巴着下愕,吐着舌头。场面说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侥是雷小月见多识广,依然被眼前这一幕吓到腿软。
一刻钟过去,狼显示了它们狡猾的本性,开始绕着破庙转圈圈,寻找其它的突破口。一会儿之后,火势渐渐弱下来。雷小月大感不妙,因为庙门前只有一条大灰狼端坐着,其它两条已不见踪影。该死,希望那劣质的陷井多少发挥点功用。
两声惨叫从破庙两边的狗洞传出来。雷小月喜出望外,却在下一刻见着两条大黑影从狗洞里急扑而出,心凉到底。不管那两只小东西是敌是友,就目前的危险程度看,她总是对那三条大灰狼没好感。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雷小月的嘴巴惊讶到无法合拢。那两只小东西的速度好快,起跃的瞬间就放倒飞扑过来两条大灰狼,那几只狼爪离倒卧在地的人甚至还有好几尺。庙外的大灰狼瞧着势头不妙,掉头就跑。就着火光瞧着大灰狼瞬间肿青的伤口,雷小月不用想也知道,这两只小东西有毒,而且毒性极强。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趁机离开破庙?那两只小东西显然早已发现了她们,正剑拔驽张地立在那人的身上低鸣警告,不知它们会不会发起攻击?就算侥幸离开了破庙,如何才能走到有人烟的地方?搞不好与刚才那逃走的大灰狼撞个正着,以她的身手,十之八九一命呼呜。困在这儿一动不动,也只有饿着等死的份。
两厢坚持之下,久久不动。门外天渐渐亮了,大雪已停。时不时传来承受不住大雪重量的枯枝断裂声。
“嫂子!”季飞雪惊慌地抓着雷小月的手,直摇头。
“你们留在这儿,我下去看看。”雷小月拿开季飞雪紧紧抓着她衣袖不放的小手。不是担心她们的安危,她没那么好心肠,只是思索了大半夜,觉得拖着这俩个小的下去,无济于事。就当日行一善,救人救己。
“可是……”季飞雪搂着怀里仍熟睡中的侄子,满脸的惶恐。她的年纪毕竟不过十岁,害怕恐惧是理所当然的。
“留着小命多呼一口气是一口气。”雷小月半开着玩笑着放下那根草绳,攀着滑了下去。
雷小月没有走近那人的身边,她又不是想直接找死。只是在原先吊着瓦罐的地方重新生起火,弄了满满一瓦罐的雪放上面烧。那两只小东西见她没有异动,趴在那人的身上骨碌碌地转动着小眼睛,不时甩着小脑袋。
“打个商量如何?他(她)若没死,我救他(她),你们放我们一马。”雷小月与那四粒黄豆大小的金色眼珠子对视着不放。今日必须离开此地,否则以狼的习性,迟早会结伙卷土重来,到时想逃都逃不掉。
两只小东西晃着小脑袋,没有了刚才那种警戒性。雷小月试探着往那人的身边挪了两寸,见那两只小东西颈毛开始直竖,赶紧停下来。
“小冰小魄!”虚弱的声音传来。
“喂,还活着吗?”雷小月壮着胆子对不远处貌似已成尸体的人喊,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居然没死,这个人的生命力可真不是一般的强韧。
“死了!”
“噢!那就算了!我不喜欢与僵尸打交道。”雷小月语出讽刺,论毒舌的程度,她不见得比别人差一分。
“你……你说谁是僵尸?”那人怒气攻心,语气不稳,随之传来重咳声。
活该受罪!雷小月不理会他的怒气,转而冷静地问:“我们谈笔交易如何?”
那人嗤笑着,吃力地翻了个身,面部朝天,讥笑:“交易?凭你也配?”
“哦!貌似是我多管闲事了。”雷小月丝毫不在意,冷淡地就着火光打量着那人。身子骨略显单薄,身高约略一米七。面相清秀俊俏,清冷略带稚气,瞧着年纪不过十五六。灰白的面色,薄唇苍白,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直挺的鼻尖呼气微薄,透着死亡的气息。雷小月在与那双诡异的大眼睛对视上时,心头一颤。好冷!视线仿佛被他眼睛里的蓝色冷焰牵引着,无法移开。这种感觉?雷小月心惊!该死!咬破唇以疼痛来维持理智的崩溃,若想逃开,此刻便是机会。但是,她倔强的性子,她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许她逃避,大眼睛依然无畏地对视着,拳头紧握。
“如何交易?”那人貌似不经意地眨了一下眼睛,语气缓和。为什么这个女人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她刚才明明有机会挣脱他的瞳术,她却选择了与他继续对抗。奇怪的女人!心底莫名流淌过一丝暖意。
雷小月绷紧的神经松下来,轻呼一口气,说:“我救你!你送我们下山!”
“这么简单?”那人狐疑地盯着雷小月的脸,想从中看出一丝异样的端倪。
雷小月摊摆着手,说:“我们手无寸铁,又是女人和小孩,没法子对付狼群。”
那人轻挑着狭长的眉尖,调侃:“手无寸铁?”
“啊!那个只是一把菜刀。”雷小月见他的视线移往房梁上的小丫头。她正紧紧攥着菜刀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里。
“这里荒郊野外的,又是恶狼谷附近,妇儒之辈在这儿出现,真让人不得不怀疑她们另有目的。”那人轻眯起漂亮的单凤眼。
“另有目的?就凭你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们如果图谋不轨,只要等你死了,坐享其成就好,何必出手相救。”雷小月掩饰着自己心中打的主意。
“那个……我们半个月前从老家济州县来到景德城投奔亲戚。后来投靠无门,这才流落街头。城里的破庙都挤满了人。有人说这儿有破庙,我们就上这儿来啦!”季飞雪在房梁上小声地嘀咕,原来那些人都是不安好心眼,这座山居然有狼出没。这半个月在这座山里来来回回的,不知与黑白无常擦肩而过多少次。现在想起来手脚直发抖。
“噢!很有趣的故事!”那人显然不相信,冷笑着:“骗鬼的吧!”
“就算事实如你所说,我们对你图谋不轨;但是杀了我们,你恐怕也难逃一死。你这种伤势就算有救,三五天没人照料,照样活活饿死在这座破庙里。难不成你指望这两只小东西给你做饭?”雷小月冷静地给他分析着其中的利害。
“我比较喜欢拖着别人下地狱。”那人黑如曜石的瞳孔敛紧。他现在内力全无,筋脉尽断,和个死人已经没什么两样。就算有小冰小魄这两至圣毒物在手,那些所谓的江湖正道人士追来,他依然死无葬身之地。肖想他的血,做梦,他宁可给小冰小魄吸成干尸,也不会给他们留下半滴。他怎么说也是江湖上“剑刹”“毒医”两大魔头的徒弟,怎能让人碎尸万段,沥尽他的血来入药练丹。
“你……一个小屁孩别死啊死的挂嘴边。”雷小月忍无可忍地嘀咕,一时半会儿也拿这种软硬不吃的小屁孩没辙。
“小屁孩?我都快二十了!”那人瞠目结舌,苍白的脸开始充溢着血色,冷静的面具崩溃,显然被某人踩中了痛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又如何?长得像只小老鼠,黄毛丫头一个。”
“你在我眼里跟个儿子差不多,就算不是儿子,至少也是弟弟,不是小屁孩是什么?”雷小月莫名其妙地看着笑得嘴角直溢血的那人。
房梁上的飞雪眼睛呆滞,喃喃自语:孤魂野鬼!鬼上身!
“你这个女人真有趣!”那人在笑断气之前终于罢嘴,直视着雷小月的眼睛。
这个女人的眼睛里没有邪念,没有恐惧,没有心虚,也没有贪婪。再者,他对于这个女人为何敢直视他的眼睛,不免有些好奇。初时她是有些慌乱,后来镇定之后却毫不害怕地继续与他对视。他平生第一次遇到敢这样直视他眼睛的人。他的瞳术是天生的,自出生那刻起就天赋异禀,差点因此遭受性命的灭顶之灾。后来虽然因为师父师母这俩大魔头甘于冒险,喜欢捡些奇怪东西的缘故逃过一劫,但是之后的二十年生活却不见得比当初死去来得幸福。一年前那对老家伙练功走火入魔双双毙命,那些闻讯而来的所谓正道人士打着替天行道的招牌,血洗了万魔谷。说是血洗,其实也就是谷内的动物和屋子全遭了殃。谷内活着的人只有他,而他在戏弄了一番那帮家伙之后,逗着他们满江湖乱跑。前几天在北岩(景德城北边六十里,与破庙相隔三十里左右)被他们逮个正着,群起攻击,他背部中了天昭寺净空老秃驴的‘天净神掌’,被他浑厚的内力震断了筋脉,掉下北岩的万丈悬崖。好死不死的,他正好摔在飞翔而过的冰原大兀鹰背上,好命地逃过摔成肉酱的命运。不过,现在重伤过度的他离死期也不远了。
雷小月见他好半晌没出声,斟酌着开口:“你到底意下如何?”
“什么名字?”这个女人脚步轻浮,除非她练到返朴归真的境界,否则就是根本不会武功。看她的神态,百分之百是后者。
“我叫季飞雪,她是我嫂子季氏凌薇,这是我侄儿季云扬。”季飞雪在房梁上探着脑袋,远远地喊着。
“我又没问你。”那人冷瞪了季飞雪一眼,见她噤若寒蝉,才把视线拉回来。
雷小月冷静地问:“意思是交易成立?你名字呢?”
那人思索了片刻,才回道:“冷月!江湖人称‘冷血寒月’”
“冷热?什么怪名字。”雷小月半开着玩笑。
“是冷月不是冷热!”冷月一脸的寒霜,这个女人!如果他没死成,定要送她下地狱。她怎么对‘冷血寒月’没反应?这一年以来这四个字几乎让江湖人士闻风丧胆。
“那个什么‘冷血寒月’你最好在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别提,我可不想招来杀身之祸。”雷小月毫不理会冷月的怒气,现在大家都是活命的利害共同体,她才怕他能奈她如何。
季飞雪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一时倒也忘了此刻的处境。
结伴而行
北风冷冽呼啸而过,刮进单薄的衣衫里,引得行人驼背缩头紧脖。
“啊啾!”季飞雪打了个喷嚏,把背上的小侄儿往上托了托,瞧着前头稍有一段距离的嫂子赶紧小步跑着跟上。
“嫂子,他死了吗?”季飞雪蹭到雷小月的身边,瞧着躺在木板上,被厚厚的干草裹得严严实实,仅露两个鼻孔朝天,有进气无出气的冷月。真是好命!居然让嫂子拖着走。
“估计没有!”雷小月瞄了一眼那鼻孔周边的淡淡水雾。两个时辰前,经过一番交涉,最后终于达成了协议。她现在有了那两只厉害的小东西做保镖不说,冷月也被她强制性脱掉那件撕毁成条的衣物,换上这套虽旧,却仍能遮体的女装。冷月在她帮着清理伤口包扎时,就再次陷入昏迷(被她气昏的),高烧不止。破庙是没法子再呆下去,只好把两块稍大的木板拼一起,像捆粽子一样把冷月和木板绑一块儿,当然浑身上下加了一层厚厚的干草,没有防寒的厚衣物,这些东西了胜于无。若说为啥不等他伤好再走,明摆的,她不想在破庙再次与狼对峙。至于这家伙会不会被她折腾死,不在她的顾虑范畴内。
“嫂子,那狼皮不可以捎上吗?”季飞雪仍念念不忘那两张狼皮,如果换了银子,一整个冬季都有着落。
“你没听冷月说,不想死就别碰。”她何尝不想,但想到冷月昏迷之前的警告之言,她是半点念头都没有了。按冷月清醒前的吩咐,拿着他给的小瓷瓶撒尸体上,之后两只大灰狼片刻就化成了血水。如果她猜得没错,那两只小东西的毒具有持久性,后来者碰触一样难逃劫难。
“嫂子,他醒来会不会杀了我们?”季飞雪瞧着冷月那冻得发紫的鼻尖,还有那两只在干草里若隐若现的小东西。嫂子不问自作主张,把自个的衣物给他换上,他未必会领情。
“谁知道!你不必喊我嫂子!”雷小月眉头紧蹙,这个小姑娘打算赖定她吗?
“可是你就是嫂子啊!”季飞雪蠕着嘴唇。她打算甩手不管吗?说来奇怪,她自小就怕这妖狐鬼魅之类的东西,却对眼前这个明显是鬼上身的嫂子半点怯意皆无。或许是觉得她并无恶意,也或许是认为嫂子只不过是因为上吊惊吓过度的缘故,性情大变。她现在倒比较相信是后者,以前隔壁的老阿婆有说过这样的故事,说是有人悲痛过度,一夜之间白了头或是疯了。嫂子的情况说不定也是如此,忘了前尘往事。
“我对小鬼头没兴趣!”既然都说开,那就干脆摊牌。
“你打算丢下我和云扬?既然如此,昨晚何必管我们死活?”季飞雪停下脚步,沮丧地站在原地不动。
“我没打算救你们。”雷小月眉头紧锁,她最不善于与小孩子打交道。
“可是你确实救了我和云扬。嫂子,要不你带着云扬,他还小。我自个养活自个没问题的。再不成,我把自个卖了,银子给你,你帮我养云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