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小月看着官道上往来的路人正好奇地停下脚步,聚在不远处议论纷纷,只好点头同意。紫千凌那二十来号威风凛凛的彪悍护卫,即使他们身着平民百姓的布衣,也足够引人注目,退避三舍了。
大伙儿族拥着拐进小道,进了小院。
“季掌柜!”铁柱从屋后飞奔出来,忐忑不安。他的俩个妹妹在屋后探头探脑。昨天晌午,这一大票人就来了,一直赖在茶棚不走。昨晚还大摇大摆地吩咐他准备过夜的东西,在季掌柜家那间大屋子过了一夜。他又不敢不从,这些人看着就知道不是他能招惹的人物。前来喝茶吃点心的客人见势不妙,纷纷结账溜走,茶棚的生意也没法子做了。历经一番努力,总算有几样小点心和小菜上得了台面,将季掌柜当初常客给稳下来。现在经这伙人一吓,又得重新来过。
“铁柱!”雷小月淡淡地轻笑着:“几个月不见,你长高长壮了。”
“嗯!”铁柱不好意思挠着脑袋,每天吃的好,身子骨自然壮硕了不少。“他们?”
“没事儿!是认识的人!”
“哦!”铁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季掌柜的熟人,那就好啦!
雷小月睨了一眼紫千凌的背影,再看看小回廊,小院子和茶棚处,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大屋子站着的大汉,估摸着屋后的竹林里头也有。略为思索后道:“铁柱,你收拾收拾,先领着妹妹们回家住几天。”
铁柱也没多问,点点头,示意躲在屋角的俩妹妹回后头的杂物屋收拾收拾。他们当初本是在大屋子那儿打地铺的,昨晚让这些人霸占了去,就给挤兑到杂物屋去睡了。虽说季掌柜当初一再说让他们住飞雪和忘尘的屋子没关系,各房间的钥匙也交给了他,但他还是觉得不妥。也凑合着在大屋子那儿打了地铺。“我明早会早点过来开铺子。”
“茶棚的事先暂时甭管它。何时开铺子,回头我会跟你说。”虽不知紫千凌为何而来,但至少有他们在此,生意是没法做了。再者,大伙儿刚回来,风尘仆仆的,休息几天歇口气,收拾一下屋子再说。
“嗯!”铁柱想想亦不无道理。“季掌柜,你跟我来一下!”
雷小月略为思索,就知铁柱所谓何事。当初把茶棚交给他是对的,这孩子心眼实在。
俩人回到屋后,铁柱的俩妹妹已经将行李收拾好了。家本就在附近,不过是几套换洗的衣物和过夜的两条旧被子。
铁柱跑到厨房里头捣鼓了一会儿,挖出了两个瓦坛子,将其放在厨房的饭桌上,正色道:“这个是茶棚挣下来的银子。”
雷小月瞪着瓦坛里白花花的银子瞠目结舌,足足有一百两。她当初根本没想过让铁柱挣银两,只是忧心无人在家,宵小乞丐光顾,才让他们帮衬着住在这儿。还当心他们做不了生意,除了买食材的钱,还给他们留了足够一整年过日子的钱。满打满算,铁柱至少挣了八十两银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看来茶棚的生意虽不如她在时红火,但至少还是有着一半的生意在。“你真是能干!”
铁柱嘿嘿地傻笑着,他当初看着这些白花花的银子进账,不知有多开心,晚上坐梦都笑得像傻瓜一样。
“这个你先拿着,这几天去城里逛逛,给妹妹们添点衣物。”雷小月从瓦坛里拿出二十两碎银子,拿自己如今已是空空如也的钱袋子装着,硬塞到铁柱的手里。
“季掌柜,这个太多了。按城里小二的最高月钱算,三两足足有余。”铁柱傻眼,他砍上三年五载的柴伙也没这个数。
“你们兄妹三人,理应领三份月钱。”
“就算如此,也给太多了,足足多了十多两。这我不能拿!”再说,他和妹妹们这几个月下来,吃住都在这儿,又没花上半文钱,还学了一门手艺。按例,他还得贴给师傅学艺的银子才是。
“有银子拿为何不拿?笨蛋一个!”雷小月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死心眼的铁柱。“再过些日子,天就转冷了。你多添几床厚实的褥子过冬。余下的银子就攒起来。这几天想法子弄点木料修修你家那四面见风的破屋子。”
“可是?”铁柱犹豫不决,有点银子在身上自然让他心动。
“这是你帮我挣了银子给的赏钱。没什么好可是的。对了,三儿和四儿会不会针线活?”想着这铁柱就算有了银子,也不太舍得给俩妹妹和自己添新的衣物,最多是买好些的旧衣物改改。
“会!”铁柱不知季掌柜为何作此问。
“这样啊!”雷小月沉思着,率先往门外走。
铁柱瞪着手里的钱袋子,想想最终将它放进怀里揣着,跟着走了出去。
雷小月将马车里的兽皮捣鼓出来摊开,从中拿出一张雪羊皮,堆叠了几下用绳子捆好,抱过来塞给铁柱。皮料飞雪和子影都处理过了,直接可做衣物褥子。“三儿四儿,过来!这是给你们做衣物的。”
“诶?”三儿四儿惊愕。
“这怎么使得。”铁柱急红了脸,他再没见识,也知道这雪羊皮的金贵,那是城里的大户公子哥穿的。北辰国的羊皮做不了衣物,值不了几个钱,听说金国的羊皮可做衣物,城里有点银子的人也会买上那么一两件。但这雪羊皮不同,他也就远远见城里的大户公子小姐穿过,是个稀罕物。据有见识的旁人说值三四十两银子。拿这么金贵的东西做衣物,他想都没想过。
“这东西是我们猎到的,不花钱!合着给三儿四儿做件衣物。”眼前这俩小姑娘只怕连新布做的衣物都没穿过。
“这万万使不得。”铁柱抱着那张雪羊皮都觉得烫手。
“你们快给我走,我事儿多着呢!”雷小月板起了冷脸,催着磨磨蹭蹭想将雪羊皮扔回马车里头的铁柱兄妹三人离开。“先说好,可不许拿去城里换银子。”
铁柱哭笑不得地抱着那张雪羊皮,看着季掌柜的冷脸和俩妹妹那欢喜的小笑脸,摇头苦笑领着俩妹妹离开。
“嫂子——!”飞雪从雷小月的房间小门转出来,吹着前额的发丝瞪眼睛,哼哼着心疼道:“你又拿着我的东西送人。我算算,在肖家寨时送了肖将军三张雪狐皮做大衣和一张雪羊皮做褥子,送了孙军师一张雪羊皮,送了张副将三张雪兔皮做褂子,现在又送铁柱一张雪羊皮。这样下去,这些好东西都让你拿来做人情送完了。”
“什么你的东西?不害臊!”雷小月敲了小妮子一记响头。这些兽皮本想着拿来换银子过日子的,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留着做成衣物给大伙儿穿也好。“他们该等得不耐烦了,来帮我泡茶拿过去!”
“哦!”飞雪蹦跳着跟在雷小月的后面进厨房。屋里的气氛怪怪的,她还是等等嫂子再回去。
相认
片刻后,雷小月提着两大壶开水,拿了些花茶和铁柱昨日留下的点心,偕同飞雪回到前面的小院子。凌风、岩风、宵风、无风守着大屋子的外头,见到她们。凌风和无风依然面无表情,仅仅轻点着头打招呼。岩风和宵风则喜上眉梢,迎了上来,接过雷小月和飞雪手里的东西。
毕竟是近距离相处过的,感情就是不一样。雷小月腹诽着。特别是岩风,有着那份救命的恩情在,对待她们的态度更是与之不同。
雷小月一踏入大屋子的房门,就觉得屋内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除了云扬那后知后觉的小家伙叽叽咕咕地跟紫千凌说着一路上遇到的趣事儿,其他人个个噤若寒蝉,愣是闷不吭声地呆坐着。连一向没什么耐性的冷月,也抱着胳膊肘儿,倚着那大窗棂而坐。大伙儿一见她进门,全都松了一口气。紫千凌则是幽幽地收回了投注在冷月和忘尘身上的视线,低头附和着云扬的说笑声。
岩风和宵风将东西放下,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怎么个个如临大敌似的?”雷小月轻笑着打趣儿,动手泡起茶来。忘尘苍白的脸上冒着冷汗,心跳的怦怦声鼓躁着耳膜,九皇叔盯得他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忙不迭地接过凌姐递过来的热茶,两手紧紧地握着。
无双紧缩在子影的后头,低垂着脑袋,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王爷,怎么有空闲儿到寒舍来?”敌不动我不动,雷小月寒喧着起了个话头儿。大伙儿这样干坐着,岂不是要憋死?
紫千凌眼神锐利地睨了雷小月一眼,淡淡地说道:“‘隘山关’的事儿我听岩风说了。”
“哦!”雷小月心底讶异紫千凌的自称。这表示他此刻未以王爷的身份自居。
“退敌的法子想的不错!”
“那是肖将军他们心思缜密,才想出了这么个好法子。”她可不敢居功,她除了起个头儿,余下的事儿都是肖将军他们一手办妥。
紫千凌望着雷小月淡淡的笑脸,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起头。轻叹一声,从腰际的荷包里掏出一物放在小茶几上。
屋内的大伙儿除了无双和云扬外,脸色全变青。
“诶?这镯子我以前似乎见过。”云扬好奇地伸着小手拿起来细瞧,咕哝着。
忘尘手里的热茶不稳摔在木铺的地板上,发出打碎的突兀声音,在静谥的屋里显得极为刺耳。
岩风、宵风、凌风、无风在外头听着,面面相觑,未采取行动破门而入,倒反示意其他的护卫退避远处,不许靠近小院五丈之内。
“云扬,别乱说话!过来娘这儿!”雷小月故作镇定地喝住小家伙的胡言乱语,眼睛不敢眨一下直盯着紫千凌,生怕错过他眼底晃过的杀意。现在他的心思不明,忘尘身份的曝光让她如履薄冰。
云扬来回看了爷爷和娘亲一眼,愣愣地放下玉镯子。
紫千凌抱紧怀里的小家伙,示意他别乱动。他现在需要一些倚靠,才能将心底的激动压抑住。
冷月和子影戒备着,飞雪跑到忘尘的身边,握着他颤抖的手不放。
“若辰,喊九皇叔一声不为过吧!”紫千凌看了冷冷瞪着他的冷月,最终将视线放回忘尘的身上。
“九皇叔!”忘尘嚅嚅着轻喊。
“九皇叔一直派人在打听你的下落。”紫千凌望着冷汗直冒的侄儿,正色道:“不管你相不相信,九皇叔并不想要你的命,刺客不是九皇叔派去的。九皇叔接到消息的时候,你的下落已经不明了,连暗影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
“诶?”忘尘难以置信地望着九皇叔,难不成真如凌姐所说,其中有什么误会?“刺客不是九皇叔指使的,那是谁?”
“说起来与九皇叔也脱不了干系,是皇叔手下的人自作主张,乱拿了主意。至于是谁,九皇叔不能说。你要怪就怪皇叔好啦!”紫千凌苦笑着。朝廷内的事情,哪里是一句半句说得清楚的,谁是谁非,如今已不太重要了。
“皇叔,你怎么不早点找到若辰?早点让若辰知道刺客不是你指使的?你知道若辰这些日子有多害怕,多恐惧吗?若不是好运气碰上凌姐和冷月,若辰只怕都化成白骨了……”忘尘憋了整整一年的气,委屈,惊恐,无奈,心伤,绝望一股脑儿全涌上心头,泪流满面,话语里全掺着哭泣声,心里的大疙瘩总算是解了。
紫千凌松开怀里的云扬,起身走到忘尘的身边,眼睛里溢着湿意。“害你吃了那么多苦头,都是皇叔的错!都是皇叔的错……”
“当然是皇叔的错!”忘尘抹着眼泪,看着手足无措,满脸愧疚的九皇叔,破涕为笑:“算是扯平了。我也是因祸得福,遇上了凌姐和冷月他们,病根子都治愈了。”
“我听岩风说了。”紫千凌露出慈爱的笑意:“紫家的皇家贵气果然势不可挡。”
“那是,天命不可违。鬼差还不能将我的小命要了去。”忘尘洋洋得意。
“什么天命不可违,我才是你的命定贵人。”冷月冷哼着,也不想想,他可是拼了命相救的。“好啦!现在有人前来认亲了,你给我滚回去做你的皇亲贵族去。”
“你也是皇亲贵族!”紫千凌慈爱的眼神儿盯着冷月的脸,这双独一无二的眼眸,这相似的俊脸,上回见面时,他怎就没注意到呢!若辰易了足以乱真的容貌,他认不出来情有可缘。可是眼前的亲生儿子若月没有,他居然错过了相认的机会,苦苦找了二十年的亲生儿子,近在眼前却互不相识。
“你在说啥?”冷月冷眯着眼睛。
“啊?”雷小月、子影、忘尘、云扬、飞雪、无双惊愕。皇亲国戚?冷月他?
“你是我儿子,亲生的儿子!”紫千凌一脸的凝重,脸上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什么——!”屋内的所有人惊呼大叫。“骗人的吧!”
“说笑!”冷月讥笑着冷哼,一点儿都不相信。“有何为证?”
“我没说笑!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会慢慢告诉你。”紫千凌自知这种事情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也让若月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这也是他先前有所顾虑,没有先跟他相认的缘故。
雷小月看着大伙儿僵持不下的场面,不说大伙儿脑子里乱了套儿,她心里都一团乱。这事情是哪儿跟哪儿?忘尘也就罢了,怎么连冷月也跟紫千凌扯上关系了?
“先坐下喝茶,稳住心绪慢慢说。”雷小月扯着暴跳如雷的冷月在她身边坐下,紫千凌抱着云扬坐在冷月的另一边。忘尘则拉着飞雪坐到紫千凌的另一边的。子影和无双则坐在雷小月的右手边。大伙儿愣愣地围着小茶几坐着。
“你们先看看这个!”紫千凌将自个的右手伸出来,左手指着右小指头上的小小三角螺旋。“你们同样的位置上也有这个。”
雷小月执起冷月的右手,仔细瞧了一下,果然有个不太显眼的小小三角螺旋。对面的忘尘目瞪口呆地望着自个的小手指,看来他也有。子影、无双、飞雪自然也看到了,暗叹天下果然无奇不有。
云扬凑着小脑袋,盯着紫千凌的右手小指,嘴巴惊讶大张。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碰巧罢了!”冷月一脸黑青地将小茶几上的右手紧握着拳头收了回来。
“这是紫氏一族的男丁特有的,算是胎记之类吧!”
“紫氏一族特有的?”忘尘咕哝着,我怎没听说过这种事。
“我在靖城与你们一块吃饭时,无意间注意到你们居然有这个,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