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耳- 第39部分

尹风不再作声，接过侍女从夜毅阳那里拿过来的那杆笛子，此时整个殿堂已经安静，所有的人都看着这位翩翩公子。龙靖羽的目光也一直看向尹风，双手早已握成拳状，桌椅之下，璎珞的玉手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手腕。她也看向那个柔弱的身影，看着他始终如此的微笑，仿若散落人间的天使，散发着柔和的光彩，丝毫不在意那些汇聚在自己身上的复杂目光。抚摸一下手中浅浅翠竹制成的笛，微笑着将它放在唇边，吹起，柔和、圆润的乐音便倾泻而出。悠扬的笛音幽幽的飘荡在空气中，流畅，清澈的笛音有如一波沉静了许久的秋水，被微风轻拂，泛起了粼粼波纹。轻轻扬扬的乐音中没有了那夜月下的追忆逝水年华，也不再伤怀过往，中间没有无奈，没有烦扰。有的只是舒缓、平和的旋律，让人心神安宁，笛音中又隐隐透出一份喜意，一丝欢愉，来映衬这个火红的喜宴。意境悠扬的笛声低低浅浅，慢慢趋于平静，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静。停顿了良久，尹风对着上座躬身，恭敬却不卑微，说：“尹风献丑了。”才见众人从笛音中回转过神，纷纷鼓掌相喝。整个殿堂恢复了它的喧嚣，待尹风端坐在席，乐师的丝竹管弦再轻扬响起，厅中的舞姬也在乐声中舞出一段段的曼妙歌舞。夜毅阳的眼光仍旧会不时的驻留在自己身上，尹风始终不在意，他的眼光只是偶尔对上那个半边面具的双眼，含笑的眉眼对着那个紫衫少女，微微颔首。最多的时候还是将视线集中在舞台如水蛇般舞动的歌姬身上，坐前矮几上摆放着桂花糕的那盘，也在不知觉中空了大半，倒是酒，他今晚喝的少了。

“国主，今夜是国主与迎阳的大婚，迎阳是父王最为宠爱的女儿。我这个做哥哥自然也是宠溺有加。毅阳知晓国主贵为一国之首，珍玉珠宝自然是不屑一顾。如此的喜庆之刻，毅阳特地寻来一坛佳酿，柑桂君度白。传说是酒仙无名子的绝酿，流转到世，只有这一小坛。”在舞乐退下之后，响起夜毅阳清亮的声音。

柑桂君度白？夜毅阳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可是传说中的酒，竟然是真实存在的。蓝殷国主的脸上也是好奇，这传闻中的美酒，那可是千载难逢。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汇聚，这次的焦点是夜毅阳手中那个有些黑呼的小瓷坛子。夜毅阳拿着酒，上前几步，唤人拿来一对白玉觯【觯（zhi）：一种盛酒的器皿，似尊而小。《礼记？礼器》：“尊者举觯，卑者举角】，开启瓷坛的封泥，随着深黄清亮的液体缓缓倒入觯中，芬香沁脾袅袅飘散，酒香渐渐弥漫了整个大殿。夜毅阳端着觯，递给一直在蓝殷国主身侧站立的内侍。内侍弯腰将觯敬给国主与公主。蓝殷国主与迎阳公主相视，接过酒，对杯，缓缓饮尽。蓝殷国主意犹未尽抿抿嘴角，开口：“果然是绝酿，醇香芬芳，唇齿留香，饶舌不绝。”坐在一旁的迎阳公主透过十二旒玉珠，也是点头，却不言语。尹风看着她，觉得还真是可怜，明明是她的婚宴，她却只能是静坐一角，陪着这一殿宾客只是沉默。

夜毅阳再斟一杯酒，却是走向尹风，递向前：“世子殿下适才一曲笛音，为今夜的婚宴添了佳话，身为迎阳大哥，亦该敬世子一杯。”上座的蓝殷国主也是点头称是。

尹风的目光早从迎阳公主的身上收回，抬眼看着夜毅阳，手放在桌上，对着那双媚眼，久久不见动作。夜毅阳举着酒杯，立在跟前，尹风的安然不动，他没有什么在意，面上的笑依旧惑人，再唤一声：“世子殿下。”

大殿里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蓝殷国主的目光也看了过来，璎珞看着那个瘦削的身影，握着身旁那人的手上不禁加了力道。尹风沉默，最终还是接过夜毅阳递来的酒杯。垂下眼，盯着玉杯之内清亮的液体，靠近鼻翼，酒香更浓，香醇诱人，尹风刚要下饮，却又是停住动作，再看一眼夜毅阳始终未变的笑容，轻叹一声，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再拾起一片桂花糕，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淡淡的看一眼夜毅阳，说：“酒是好酒，配着这清甜的桂花糕，更是好滋味。可惜了，在座的诸位，无缘品尝。”嘴边弯起一丝春风，漾起了一池涟漪。

底下又是一阵轻微的喧哗，应该是在说那坛他们无缘品味的柑桂君度白吧。

听到尹风那声微弱的叹息，再被他淡淡的看上一眼，夜毅阳的心早就混乱一片，那一刻他真的想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看着他就那样的饮空了那一杯浊液，听着他的话，既然一早便已知晓，为何还要喝下。龙伊凤……夜毅阳，明明是你逼着他喝下的这杯酒，一早便已注定的结果，如今你的不舍，又有何用。尹风的灿若桃花的笑颜刺痛了他的眼，心中的某个位置，好像有了一丝丝裂开的声音，就像秋天落叶踩在脚下发出的声音。脸上却还是保持原样，回到自己的坐席，他的眼光，一直没有看向这边。是啊，我这样一个对他而言的敌人，他又凭什么将目光驻留在我的身上。可是却还是忍不住，看向那个方向，即使他的眼中永远也不会有他，但他就是忍不住要看向那个人。尹风依旧坐在那里，头微微的偏向一边，长长的睫毛安静的垂在，眼圈印下一圈阴影，偶尔会跟身边的人说句话，精致的侧脸上一直都是微微的笑意，却是没有一丝情绪。

喜宴不知何时又开始热闹了，舞姬，歌女，乐师，依旧是歌舞升平，殿中的人依旧饮酒作乐。尹风看向那个角落，向他点点头。在回转看那媚动的舞姬，再转眼，那个角落已经空了。他们已经离开。好了，都已经安排好了，这里再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担心了。

龙靖羽与璎珞，运用轻功出了大殿，再回首看一眼那个弥漫着喜气与阴谋的殿堂，最终还是离开。

也不知道这个变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等尹风回过神来，原本静坐殿上那个角落的女子已经躺在了蓝殷国主的怀中，她头上的珠帘凤冠已经不知散落何处了，她穿着的那身红衣也是艳红异常，尹风微微闭起双眼，再睁开，整个殿堂一片混乱，四周全是声音，尹风听不清，太多的声音，进入他的耳朵，却没有在脑中拼凑出一个整句。他不在意，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只是可惜了，又一条如花的生命，刚绽放便凋残了。

五日后，天下皆知，蓝殷国主与南充迎阳公主大婚之夜，花凉国世子所率使臣，刺杀蓝殷王，迎阳公主身死。届时，蓝殷与花凉宣战，南充国也与花凉国开战。再一月，漠北边境也不安稳，莫信派军骚扰花凉驻军，花凉国与大漠的战争也触发了。战火四起，从此天下大乱。雪原冰域倒是不见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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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后，天下皆知，蓝殷国主与南充迎阳公主大婚之夜，花凉国世子所率使臣，刺杀蓝殷王，迎阳公主身死。届时，蓝殷与花凉宣战，南充国也与花凉国开战。再一月，漠北边境也不安稳，莫信派军骚扰花凉驻军，花凉国与大漠的战争也触发了。战火四起，从此天下大乱。雪原冰域倒是不见动静。

尹风待坐在房内，花凉的三方受敌，他早已料算到了，他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尽了。至于结果如何，就不是他所能预料的了。

“小武。”一个身影进入房中，看着那个静静立在窗边的人儿，温柔的唤道。

“尹风如今只是阶下之囚。太子这般的对待，尹风可不敢当。小武这个如此亲昵的称呼，太子还是免了吧。毕竟，舍妹是死在花凉人的手里。太子这般温柔的对待尹风，不怕舍妹地下有知，怨恨吗？”尹风不转身，更不抬头，脑袋靠着窗栏，目光落在那一块天空，美丽精致的侧脸一直都是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

“小武。”叫声中有着一丝哀愁，没有别的话，只是叫着那人的名字，“小武。”

尹风站的久了，有些累了，坐在圆凳之上，听那人还在叫着自己的名，目光还是在那片深远的天空，今天的天不好，有些阴暗，轻叹一声：“罢了，太子爱叫就叫着吧。也只是个称呼罢了，太子爱叫就叫吧。”

夜毅阳慢慢的走至他的身边，小心的靠近，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了，面庞也更加的清瘦。轻轻的拥他在怀，小声的说：“小武，你知道的，我不是真的想这样的。”

“太子自然是有太子的道理。尹风又怎会不懂。”推开那个人的怀抱，缩到一边，“高高在上的南充太子，又何必在意尹风的想法。”

“小武。”看着那个人退开自己的身边，上前一步，“小武。”

一进一退，尹风越缩越后，背已经靠着墙角了，退无可退。尹风看着这个人，眼神冷冷的，手摸着身后的墙，支撑起整个身子的重量，额角流下几滴汗，不说话。

夜毅阳看着他，手轻轻的擦去那汗珠，爱怜的将他再拥入怀，喃喃：“小武，若是可以，我绝不会这样对你。”

尹风冷笑，却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冰冷的话语更加清晰的靠近夜毅阳的耳：“太子是后悔了？是啊，先是毒，再是蛊，太子为尹风做的已经够多了。太子早该后悔了，留着尹风这样一条残命，何必呢！”

“小武。”夜毅阳抱的更紧了，他的心早就被撕裂了，可是为什么你却仍旧要在上面撒一把盐，“小武，在你身上下蛊，是为了保住你的命。我不会让你死的。”

“哎。保住尹风的命？”尹风吃力的把头探出来，与那个人对视。“宴会之上的桂花糕是太子亲自安排的，那杯柑桂君度白也是太子亲手递给尹风的。要说保住尹风的命，那为了尹风这条命，太子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夜毅阳的身子一顿，慢慢的放开怀中的人，看着他那样清冷的面庞，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漆黑的瞳仁中那不屑一顾的神情，席卷心头的是一阵酸楚。尹风，那盘桂花糕，是我亲手放下，那杯柑桂君度白是我亲自递给，可是你知道吗，看到你喝下那杯酒，吃完那碟糕点，我是如何的心痛吗？你一直知道，满殿的几座之上，只有你的位置上摆着的是桂花糕，看着杯中的清亮液体，你也是知晓其中蕴藏着什么，可是你就那样的接受了。可是尹风，我真的没想过要你的性命。从你我第一次相遇，你不小心撞进我的怀里，从那夜月下树影之中的白衣身影，尹风，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可以让我这般的难以忘怀。你的笑，你的呼吸，你的笛音，你的聪明，你的一切都让我为之疯狂。可是对于这些，你却始终视而不见，应该是你从没有往别的方面想过，你始终看不见我对你的心。伸手，轻轻的抚上那细致的面盘，感受着他的存在。可是他却是把头一偏，让那片手掌落了空。

尹风靠在墙上，站着，看着夜毅阳，清淡的说：“太子殿下，是不是觉得花凉国这块肥肉不易下咽啊。即使有着大漠的兵力，拥着南充蓝殷的军士，与花凉国的花战事也不如太子想的那般轻巧吧。”语气中全是挑衅的意味，“花凉国力强盛，军士勇猛，再加上指挥的将帅用兵如神，这场战事，谁胜谁败，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明了的。”身后墙上却是一道一道的抓痕。

“小武，你累了。好好休息吧。”夜毅阳轻轻的说，上前要去搀扶，尹风一下甩开他的手，晃晃悠悠的自己向着床的方向而去。夜毅阳看着那个随时可能倒下的身影，眼中全是心疼，看着那个人慢慢的卧坐在床上，走近，在他的身后靠上一个柔软的枕头。坐在边上的圆凳，看着他，许久许久。

其实对于夜毅阳，尹风并不恨，他不在意他对他做过些什么。身为南充国的太子，他知道他肩上背负着的是什么。曾经的他不也是如此，背负着世子之名，夜毅阳做的只是他该做的，同样，尹风经历的也只是他身为花凉世子所要承受的。体内的毒又开始喧嚣了，还有那该死的虫子，也在翻腾。尹风整个人抱成一团，冷，真的很冷，骨血里散发出来的寒冷，即使是在这个三伏天，他也仿若置身冰窖，好像全身的血液全都凝结成霜了，只能用力的抱住自己，指尖嵌进肉里，有一丝的疼痛，才能意识到这具躯体里面还是有着生命的。

“小武。”声音中有些担忧，看着那个人儿蜷缩成一团，恨不得自己能够代他承受那份苦楚。小心的上床，将他圈在怀中，希望自己的体温能够让怀里的人好受一些。夜毅阳抿着嘴角，心中哀痛到不行。那个人说，他有解药，可是苦寒凝根本没有解药。他所谓的解药只是在他的身体里下蛊，蛊虫却还是没能解除他身上的毒。怀里的人死命的抱住自己的的身体，瑟瑟发抖。他也紧紧抱着那副躯体，下巴抵在他的肩，轻语：“对不起，小武，对不起，对不起……”

有一股温热将自己包围，骨血里的寒冷开始慢慢的退下，好受了一点。尹风抱着自己的手也慢慢的放下，身子还是蜷作一团。冰寒过后，脑中的思绪也慢慢清晰回来。他对自己说，对不起，小武，对不起。周身都充斥着他身体的温暖，那声音轻轻的，慢慢，似在忏悔。混杂着自己名字的轻语，尹风听着，里面夹杂的情愫，他有些恍神，闭目不语。夜毅阳抱着他，听到他轻轻浅浅的呼吸，如果时间能够停在这一刻，能有多好。只是这么抱着，他就已经满足了。他能够在他的怀里安睡，那是不是说他与他之间稍微近了那么一点。

半夜从梦中惊醒，那个人还在自己身边，尹风小心的坐起，将他的手放好，小心的跨过那个身体，下床。房中的一片黑，尹风眯着眼，小心的走到了窗边，打开窗，夜风吹来，吹走了那片燥热。夜毅阳，你如此对我，你的心里，将我看做何物。看着远方，五哥，三哥，二哥，大哥，你们应该也是彻夜难眠吧。边疆的战事吃紧，原谅尹风在一边躲懒了。夜毅阳睡梦中的眉目也是促成一团，僵持的局面对两方而言都是拖累。三哥，自从那时候边境一别，就再也没有遇见。三哥，其实我一直都在想你对伊凤抱着的是怎样的感情。一直以为你与二哥一般，对伊凤有着超越妹妹之外的感情。原来不是这样，你是将龙伊凤看作了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