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物,任你妄为,料也奈何不得你?”
姒文命见他父子如此作态,料今日不得善罢,心道:“我只道天庭之主,纵然一时糊涂,纵子为非,所作所为总该光明磊落,不料竟是如此阴狠凶险之辈,后羿却又贪酒,落入他们手中,我纵欲一走了之,也不可得了。”执剑在手,退后一步,将飞熊置于护翼之下,傲然不语。
“你为何不发一言?嘿嘿,看来我夫妇不曾冤枉了你,姒文命,今日你就留在此地罢,纵是女娲娘娘问起,也少不得还我夫妇一个公道。”天后冷笑声中,唤从人将东君扶下,上前与帝俊并肩立在一起,瑶池内外霎时天象大变,雷云汇聚,电光如瀑,无数面相狰狞的神人在云间或隐或现,将周围数千里围得铁桶也似。
“天庭势大,与之缠斗实属不智,不如冲将出去,寻得后羿所在,一同下界,回头再做计较。”文命想到此处,长笑一声:“两位陛下盛情留客,文命愧不敢当,就此别过。飞相,我们走。”右手持剑,左手便来把飞熊之臂,欲携之同行,却抓了个空,正疑惑间,背心忽如火灼,一道热流顷刻间流遍全身,丹田中如针刺一般,四肢便有麻痹之感,勉力回头看时,见飞熊长剑出鞘,已远远退开,姒文命惨然一笑,道:“飞国相,你好。”飞熊目光闪烁,并不作声。
姒文命身躯晃了几晃,勉力提聚真元,脚底五色光生,提剑便欲突围而出,便在此时,天后厉声喝道:“文命小儿,往哪里走?”一掌劈出,日华煌煌,长天万里,尽皆通明,百亿重金芒如有实质,向姒文命周身急速如山罩下,姒文命奋力举起铁剑,清光电闪,划了一个十字,百亿重金光如玻璃一般片片碎裂,发出一连串清脆声响,化为点点星芒,飘入虚空。天后收掌看姒文命时,见他满面血红,以剑拄地,身子摇晃不已,然而就是不倒。
天后脸色铁青,与帝俊相视而惊,心道这姒文命名不虚传,果真了得,轮回琼液虽然于身体并无害处,但寻常神仙吃了,必要昏睡数日,对他却似是毫无效力,又身受元始所赐玉虚符印,一身法力,料想只能使出三四成,犹能当我一击,若全盛之时,即使我全力出手,也未必能从他手中讨得便宜呢。哼了一声,提起手掌,金光复盛,口中道:“文命小儿,我看你能撑到几时?”一掌拍出,帝俊却舒展手臂,虚虚往怀里一合,两股阳天巨力正逆汇聚,罡风怒吼,一道粗大的金色光柱旋转着冲天而起,将三十三天都撕裂了一个空洞。姒文命身处光柱漩涡之中,须发飞扬,衣衫鼓舞,苦苦支撑,帝后二人加紧施为,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粒呼啸侵蚀,几个呼吸之间,姒文命衣衫须发尽化齑粉,遍体血红,赤条条站立当场,但觉四周压力如山,金芒犹如利刃,割肤生痛,眼前景物渐渐模糊,再过片刻,料想自己便坚持不住,迷迷糊糊地想道:“天庭为取我性命,竟与昆仑勾结,飞熊匹夫又复叛我,今日我命休矣,可叹我平生事业,雄心壮志,尽付东流,女娇,启儿,我是再也见不到你们了。”闭目待死。忽地灵台之中一点阴寒急速涨大,遍布全身四肢百骸,姒文命霍然睁目,色作深青,掌中铁剑煞气大盛,仰天厉啸,有如亿万生魂同声尖叫,令人魄动魂摇,铁剑黑芒转动暴涨,绞了几绞,金光巨柱轰然崩散,剑光煞气滚滚荡开,直冲向瑶池之外。帝后二人首当其冲,各各退后数步,脸色苍白,心头也觉甚不舒服,相顾骇然,不知这姒文命何以忽地厉害至斯,周身又如何挟着如许冤魂煞气?天后定了定神,对周天诸神锐声喝道:“截住他!”金光电射,率先追去,帝俊大袖一挥,紧紧跟上,与天后并驾齐驱。
瑶池周围诸神听得天后号令,齐声呐喊,驱动雷云,十面合围,青、黄、赤、白、黑五道华光如五条神龙,五方汇聚,又有天雷震震,紫电霹雳,从云中垂下,当头直指姒文命所化煞气,这是金木水火土五方神明缛收、句芒、玄冥、后土、祝融与雷府众神奉命截击,帝后二人只道六大神一齐出手,好道也能将这姒文命阻上一阻,自己二人也好再出杀手,却见五光如龙奔腾,紫电如瀑倾泻,互相绞结,有如圆球,不过一瞬,喀喇喇空间粉碎,那圆球蓦然炸裂开来,煞气惊天,更不停留,来回飞旋,所过之处漫天血雨,雷云一扫而尽。
帝后二人神魂摇动,惊骇无以复加,一时竟忘了追击,眼看那道煞气就要破开天关,直奔人间,突地星天旋转,三界昏蒙,五色毫光怒涨如潮,重重铺展开来,那道煞气一头扎入光潮之中,载浮载沉,时隐时现,光潮上方祥光飘渺,数人现出身形,中央一人手持鹿杖,白眉长垂,面如淡金,正是南极仙翁,慈航道人、飞熊道人与两名黑须道人仗剑分立四方。
帝后二人至此方醒过神来,知是玉虚门下弟子到了,忙上前相见,说起方才情形,南极仙翁拈须微笑道:“两位陛下不必担心,我等借得八景宫大老爷太极图在此,那姒文命纵有通天彻地的神通,既入图中,性命只在反掌之间耳。”说罢将手中鹿杖轻轻一顿,五色光潮渐渐止息起伏,足下数万里平复有如镜面,镜中一片漆黑,众人低头观看,只见姒文命独立镜内虚空之中,双目紧闭,脸色数变,忽忧忽惧,似悲似悔,身躯微微颤抖,过了一会,脸色恢复平静,睁开双眼,眼中深青之色已去,抬头仿佛高呼了一声,翻掌将铁剑全力一掷,剑气夭矫,直射而上,似欲破镜而出。飞熊虽遵师命,但背主偷袭,心中毕竟有愧,见剑气射来,浑身不禁一颤,左手黑须道人伸手放在他肩头,按了一按,待飞熊定睛再看时,见那道剑光已急射而回,锋芒所指,却是姒文命自身,姒文命阖目垂帘,并不躲闪,飞熊道人不禁低呼出声,呼声方才出口,那道剑芒已穿入姒文命头颅,姒文命身躯抖动,慢慢坐下。
玉虚宫众人都觉奇怪,入了太极图,自然是性命难逃,只是我们尚未动手,何以这姒文命却回剑自戕?天后心切杀子之仇,虽然也觉奇怪,却是无心探究,对南极仙翁道:“文命小儿必是自知无幸,所以自裁以求全尸,嘿嘿,他杀我九个孩儿,又将我天庭神兵击杀十之六七,如今欲求全尸,世上哪有这等便宜事情?相烦道兄作法,将此人元神肉身悉数亟杀。”南极仙翁看了她一眼,心道:“人道世上最毒妇人心,果然不错。”微微拱了拱手,左手扶杖,右手屈中指一弹,弹丸般一点五彩毫光从指尖飞出,落入太极图中,霎时间图内劫云滚滚,雷火腾腾,可怜姒文命人中龙凤,不世之雄,立下前所未有之功业,弹指之间,化为齑粉,元神肉身湮灭无余,帝后二人固是心头畅快,玉虚宫诸人却都略有恻然之感。
片刻,图中劫火已消,镜面一片空明,映照周天星辰,灿然生辉,南极仙翁方欲收图,只听铮然一响,一道清光从图中突出,眨眼已飞出数十里之遥,天后怒叱一声,扬手出掌,掌中金光疾吐,看看已将卷到剑身,斜刺里忽然飞来一道白光,将金光一挡,那白光哀鸣一声,现出原形,却是一头九尾白狐,白狐当空翻了个滚,叼起铁剑,放足狂奔。
“小小涂山妖狐,也敢阻我大事!”天后再度出手,却被人将手臂捉住一抬,这一掌之力便落了个空,转头看时,却是帝俊,正欲发怒,帝俊举目摇头,示意不可,再往远方看时,只见天际仙音遥遥传来,一道门户凭空出现,那白狐叼着铁剑,急奔入门,那重门户随即阖上,消失不见。
天后冷哼一声,垂下手臂,心道:“这个女人又来多事,不过那轩辕剑上所存,不过区区万中之一的一缕残魂而已,要想重塑文命小儿的元灵,凭她功参造化,量来也是有所不能。”只是未竟全功,心中终究难平,恨恨不已,转过身来,与帝俊一起向玉虚宫诸人一一道谢——那两名黑须道人也是元始门下首座弟子,道号赤精子、广成子。天后拉着慈航道人一阵寒暄,又要请众人到金阙云宫稍事歇息,南极仙翁婉谢道:“我等还要回玉虚宫见掌教师尊覆旨,不便久留,日后自有机会叨扰。两位陛下勿忘昔日昆仑之约便好,我等就此别过了。”四人驾祥光径上昆仑,飞熊一人自回人间阳城。
第六章 启
人间世界,阳城禹宫西北角的一座高台上,启自禹王君臣三人上天之后,就一直立在此处,面目阴沉,遥遥观看西北天际,从旦至暮,不曾动过一动,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傍晚时分,夕阳低垂,西北一角的天空渐渐阴暗,墨云不停聚集,不时有细密的紫红闪光透出,隐隐有闷闷的雷声传来,重重金芒刺破墨云,随即又被一道青煞之气绞碎,脚下厚实的大地似乎都抖动了一下,那一道青煞之气来回飞旋,墨云片片飞散,西北方天空渐渐透出本来的颜色。
启默默仰视着这一切,身躯微微发抖,种种复杂的神情在脸上交替出现。
那青气顿了顿,划过九天,似欲突入人间,五色毫光如潮涌起,青气没入光潮,就此消失,光潮渐退,西北天空,一时澄澈无比。
蓦地一声凄厉的高呼在启的心底响起,启如受雷亟,踉跄几步,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满头冷汗如雨落下,摇晃着扶住台边栏杆,大口大口喘息不已。
天空湛蓝,暮霭如烟,夕阳沉落下去,晚风吹过启湿透的背脊,阵阵寒意透入心头。
半晌,启清醒了一点,忽然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启大叫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往旁边一撞,已将台边栏杆撞塌,几乎摔下台去,腕上一紧,身子已被那人拉上台来。
启惊魂未定,转头看那人时,却是国相飞熊,但见他衣衫破碎,白须散乱,脸有血痕,模样甚是狼狈。启未曾开言,飞熊已是哭拜在地:“公子,大王归天了,老臣无能,未能护得大王周全。”“啊——”虽然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父亲的死讯从飞熊口中说出,启仍然吃惊不小。“公子,老臣与那后羿陪大王去瑶池赴宴,天帝甚是厚待,宾主尽释怨嫌,大王心中喜欢,多吃了几杯酒,不觉有点沉醉,老臣与那后羿扶着大王下界,将到阳城,那后羿陡起凶心,将大王刺死,老臣筋骨衰迈,拼死抵挡,不敌那后羿凶威,腆颜独自逃归,老臣有万死之罪。”说罢连连叩首,血泪交流。启俯视着飞熊花白头颅,暗道:“这老匹夫作假如真,不可小觑。”开口问道:“我父尸身何在?那后羿逆贼如今又在哪里?”飞熊叩首道:“大王半空遇刺,尸身坠入洛水急流,眼见是找寻不到,那后羿逆贼自知罪恶滔天,想是已经逃归东夷了。公子,老臣与那后羿拼杀之时,那后羿身上落下一封书信,后羿十分惊惶,便欲抢还,是老臣夺信逃归,不敢擅观,请公子拆看。”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呈上与启,启接过来,拆开一看,脸上变色:“此信乃是那伯益亲笔所书,约他共谋叛逆,将来好平分我大夏江山,这两个逆贼!”上前扶起飞熊:“国相请起,两逆贼图谋深远,国相与我同受蒙蔽,况那后羿逆贼勇武冠于天下,国相怎是他的敌手,大王身死,都是伯、后二人奸谋,非国相之过。国相你与我点起精兵,速去擒拿伯益逆贼,如有违抗,就地格杀!”飞熊领命而去,启踏出一步,身躯虚软,又晃了几晃,扶着台壁,慢慢下台。
金阙云宫,明珠照耀,清辉泠然,帝俊、天后并肩共坐,东君坐在下首,几名力士将后羿架上宝殿,那后羿兀自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东君见后羿解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踏步上前,从一名值殿侍从腰间抽出宝剑,就欲一剑将后羿刺死。天后喊道:“吾儿且慢!”长袖轻拂,将东君长剑拂在一边,东君不解,对天后道:“九位兄长死于非命,那姒文命固是元凶首恶,这后羿更是出手之人,尤为可恶,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母后何以阻我杀他?”天后面色阴森,目中金芒闪烁,令人不寒而栗:“正是因为千刀万剐,也不能解我等心头之恨,故此才不能让此人死得如此轻易了。”帝俊不禁又打了一个寒噤,问道:“夫人却又有何妙策?”天后沉声道:“文命小儿虽死,夏启小儿尚在,他的江山人民尚在。我观这后羿小儿,鹰目豺声,不是个甘居人下之人,文命小儿如在,他或不敢有所异动,文命小儿今已身亡,此人岂甘雌伏?嘿嘿,我要假手此人,屠尽夏氏血脉,让这天下四国九州,处处狼烟,遍野哀鸿,白骨为山,方解我心头滔天之恨。”唤东君上前,吩咐了几句,东君听了,拊掌狂笑,领了后羿出殿,自去安排。
帝俊见天后如此狠辣,心中对这位夫人的敬惧更深了三分,又想:“今番既报了杀子之仇,又除去一个大患,且借得玄都、玉虚之力,也不怕那女娲责问,固然是极好。只是我天庭天将神兵,却也在那姒文命手中损折十之六七,大见萧条,诸般职司,只得擢人暂代,还须设法增补才是。玄都、玉虚虽可依托,终非自家手段,大患既灭,女娲娘娘面上,也不好十分让她难堪,须得设法示好,方才稳妥。”将心中所思一一与天后说了,天后虽手段凌厉,心高气傲,并不甘居于女娲之下,却也洞悉此中利害,那女娲到底还是圣人教主,如今己方虽有底气,但若因大禹之事与女娲化友为敌,也是不智之举,夫妇二人又为此计议许久。
嵩山脚下,甲光映日,黄尘滚滚,启独立阳城东城门楼上,目送东征的旌旗迤逦东去,消失在远方的视线中,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老匹夫,此番东征,不论你将那后羿剿灭或你死在后羿手上,于我都是极好的事。”转身缓步下楼,左右簇拥着新王回到夏宫。
三日之前,启以共谋行刺禹王之罪为名,将伯益满门捕杀——伯益仁厚多才,禹王本欲日后禅位与他,自己登上王位,又传檄四方,将后羿谋刺之罪暴于天下,拜飞熊为帅,三军缟素,往东夷讨平叛逆,取逆贼首级祭奠先王。
第七章 嫦娥
马蹄声疾,三军奋发,如飘风骤雨,日夜驱驰,连破东夷甘、丘、观、西河、安溪七八道关隘,将到东夷国都傲来城。傲来城外苍山滴翠,层峦叠嶂,后羿宿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