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结束来洗清无端的谗言。突然,眼前闪出丈夫的身影,她仿佛听到了丈夫苍劲宏亮的声音
她急忙拭去泪水,欲看个清楚,但那身影飘然隐去,习习冷风里,河面上涟漪片片,波光粼粼……
“娘——!”远处传来孔丘凄惨的呼唤声。颜征在转过身,迎着跑来的儿子,张开双臂把他紧紧抱住,放声大哭,泪水滴在儿子的脸上,打湿了他的衣衫,她感到母子再也不能分离了……
孔丘擦着母亲的泪水说
“孩子,记住,娘是为了你才活着的呀!……”颜征在一字一句地说。
在这瞬间,颜征在感到自己身上增添了无穷的力量。丈夫不在了,要把儿子抚养成人,只要儿子在,就什么也不怕。她梳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向空中拜了三拜,抱起儿子毅然朝曲阜城里走去……
曲阜城是鲁国首都,南北宽五华里多,东西长七华里。城里周公庙一带殿楼嵯峨,是鲁国的政治中心。城西北部、东北部是平民居住的地方,也是繁华的闹市区。
颜征在靠曼父娘的帮助,在曼父家的隔壁,赁了三间茅舍居住下来,又请人到陬邑去把可怜的孟皮接来,从此,母子三人相依为命,曼父母子是两年前为生计所迫迁居到曲阜来的,临别时,她曾拉着征在的手,流着泪水说
孔丘的到来,真使曼父心里滋得流油。这曼父是个机灵鬼,比孔丘大几岁,常领着孔丘溜进周公庙去看祭祀礼仪,指指点点地告诉孔丘
这天,两个伙伴玩得正得意,忽听到钟鼓齐鸣,一群人庄严肃穆地走进大门。曼父赶紧拉着孔丘躲在西庑墙下偷偷地观看,他悄悄地告诉孔丘说
孔丘问
曼父说
先进来几个穿着黑色礼服戴着黑色礼帽的人,他们抬进一些大的鼎鼐俎豆,把整牛整羊放在坫上,然后把一个三岁的男孩装扮成祖先样子放在祭坛上,叫做“尸”,也就是代表祖先受祭的意思。在门窗以南铺上竹席,放上用美玉装饰的几案;在西墙的东面放上缀有花纹的竹席;东墙以西铺上画着云彩形状的莞席和用刻玉装饰的画案。在西堂西房的南面铺上竹皮的席,席前放上一张漆几。接着他们把镇国宝器陈列出来,还有玉器、瑁以及红色的宝刀,精美的玉璧、玉圭。西面放上舞衣、大贝、大鼓。在东面放上戈、弓和竹箭。在祭坛前放置了一排鼎、尊、豆、敦、笾等青铜礼器。
两个戴紫色礼帽执矛的人在庙门站下,四个戴青黑色礼帽拿戟的人站在门庭两旁的台阶上。东堂和西堂的前边各站着一个执三尖矛的人。
一个戴着麻制礼帽,穿着花纹礼服的人在宾客和重要官员的簇拥下走进庙门。曼父低声对孔丘说
“鲁公是什么人?”孔丘问道。
“就是管着我们的国君呀。”曼父边说边指着从大殿里走出来的穿着猩红色礼服的三个人说
太史拿着册书从西阶走上丹墀露台,站在鲁公面前,用极缓慢庄重的语气一字一拖腔地说
台阶上人分东西阶而下。诸侯国君在门前等候,见大祭礼已毕,纷纷上前,拿着朝觐玉圭,分别献上不同贡物。接着行礼叩头,鲁公又回到台阶上回礼答拜。
躲在西庑偷看的孔丘,看到这庄严肃穆的宏大场景,简直呆住了。虽然他这时不知道什么是“礼”,但心灵里深深地嵌上了这幅“礼”的图画。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施氏那凶狠的脸,母亲那善良的笑容及早年教他哼的《棠棣》之歌,还依稀记得的父亲那刺人的络腮胡子和生锈的铜镗甲胄……
一阵悦耳的鼓乐声把孔丘从沉思中唤醒。一群乐工有的敲打着一排排编钟、编磬,有的吹奏着埙、笙等乐器,几十个女子舒摆腰肢,轻展霓裙,钗环叮当、婆娑起舞。所有在场的贵族都唱着一首古朴的歌
我孔煂矣,(我们祭祖,敬惧之至,)
式礼莫愆。(各种礼仪,毫无错失。)
二视致告,(司仪传告,祭祀已成,)
徂赉孝孙。(先祖恩赐,孝孙福祉)
苾芬孝祀,(肴馔芬芳,先祖来享,)
神嗜饮食。(丰美饮食,神灵爱尝。)
卜尔百福,(先祖赐你,百福百禄,)
如几如式。(如有定期,如有法度。)
既齐既稷,(那样庄重,那样敏敬,)
既匡既敕。(那样匡正,那样严整。)
永赐尔极,(永久赐你,中和之福,)
时万时亿!(多福多禄,万亿无数!)
这首歌用一支曲子几段唱词反复咏唱,孔丘听着听着,竟然顺着唱了下来。他兴奋极了,声音越唱越大,禁不住拍着手有节奏地又唱又舞。这一下可急坏了曼父
“什么杀头,我看这是些善良有礼的人,怎么会呢?”孔丘不解地问。
“哎,你不知道,这些人和我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人吗?”
曼父回答不了孔丘的问话,只得吓唬他说
“好哥哥,我听你的话还不行?”孔丘嘴上不说了,心里想
看完祭礼回家后,孔丘一个劲地缠着母亲,问这问那。颜征在见儿子这般好学,就说
孔丘听后,雀跃欢跳,拍着小手说
就这样,颜征在把在书上看到的和在娘家听父亲讲的故事一个个讲给儿子听。从盘古开天地、女娲炼石补天,讲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姜嫄履大人之迹而有周”,又讲了尧舜禅让,大禹治水,文王演《易》等许许多多的故事。一天孔丘听母亲讲了周公吐哺,制礼作乐的故事,非常认真地攥着小拳头说
颜征在高兴地抱起孔丘,亲吻着他的脸腮说
第二天傍晚,颜征在做熟了饭,正在院子里耘瓜苗,忽听隔壁曼父娘正在大骂曼父,接着传来曼父的哭喊声
颜征在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手中活计,赶忙跑了过去。
只见曼父娘一手拽着曼父,一手用烧火棍打曼父的屁股,嘴里数叨着
颜征在急忙夺过她手中的木棍说
“哼,你看这两个捣蛋鬼,脏成什么样子了!”曼父娘还想打儿子,孔丘怯生生地站过来说
颜征在一见孔丘,大吃一惊,只见他身上、脸上到处都是一块一块的脏泥巴。全身像个泥猴似的。她心想,这孩子真不懂事,咱们孤儿寡母在这里生活容易吗?要是和邻居为了孩子的事闹出别扭来,就更不好了。她把孔丘拉到面前问道
孔丘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喊了声“娘”,就扑过来抱住征在的腿。
“好孩子,你说实话,娘不打你。”征在语气平和地说。
“娘,你看。”孔丘用手指了指南院墙下。
颜征在过去一看,禁不住说道
“曼父娘,你快来看,这两个孩子的手多巧!”征在招呼着曼父娘,指着墙根一排泥捏的礼器
曼父和孔丘见征在很高兴,都大着胆胞了过去。曼父很神秘地说
“不,是学祭礼!”孔丘急忙纠正。说着他迈着方步,一进三退,三拜九叩地做起祭礼的动作来,那认真严肃、活灵活现的样子惹得征在高兴地笑了。她爱抚地摸着两个孩子的小脑袋说
“嗷——,太棒了,婶子真好!”曼父高兴得扑到颜征在的怀里,搂着她的脖子摇来晃去。
“啪。”曼父娘打了儿子一巴掌,“再让你撒野!”
颜征在连忙说
“照这样下去,孩子都让你给惯坏了。”曼父娘余怒未消。
颜征在并不在意,拉着曼父娘的手,坐在石凳上耐心地说
曼父娘被征在几句通情达理的话说得消了气,不好意思地说
颜征在又说道
这句话曼父娘可听不明白
“是呀。”征在接着说,“咱们领着他们玩,就不会弄得满身泥巴了。”
“这能长什么学问?我自己还没有学问呢。”
曼父娘说得征在笑了起来,她说
“我就有打的学问,会打打一顿。不会打打一下,打孩子最好是打屁股,又疼又打不伤骨头。”
“哈哈……”征在忍不住地大笑起来,“姐,你可真有学问呢!”
曼父娘被笑得不好意思了,自己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俩笑了一会,又转入正题。颜征在说
“那可太好了,咱们庄稼人能过上那样的日子,也就心满意足了。”曼父娘忍不住插话说。
“是呀,那时都按照周礼的规定办事,谁也不乱来!……”征在那典雅柔和的声音,似乎具有极大的魅力,吸引着孔丘和曼父母子,把他们带到了遥远的理想时代……
十天以后,颜征在果然买回了一大堆陶烧的礼器,教孩子们陈俎豆,设礼容。她把自己的衣服找出来,让孩子们穿上做礼服。六岁的孔丘穿起母亲的紫红上衣,又宽又大,包着脚跟,走起来一摇三晃,惹得征在笑个不止。有时高兴了,征在自己也扮演某一角色,同孩子们一起演习祭礼
一天中午,孔丘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想心事,午饭也不吃。母亲认为他患病了,忙过来摸摸他的脑瓜
“娘,我没有病。”孔丘将脸扭向一边。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呢?”征在探询地问。他知道,儿子最爱独自一人想心事,常想些连大人也思虑不到的问题。
孔丘噘着小嘴问母亲
母亲被儿子问笑了,她笑儿子小小年纪,尽会胡乱联系,居然也拿周礼来责怪自己的不是,忙解释说
“娘,你看我还小吗?”孔丘走到哥哥跟前,拉起正在写字的孟皮和他站在一起,“我比哥哥还高呢。”
可不是嘛,孔丘已经比哥哥高出了一个头顶了。
儿子要求读书识字,做母亲的自是欣喜万分,当即许诺。颜征在准备了二百个蝌蚪字,要儿子在一个月内学会,做到会读,会写,会讲,会用。谁料不到半天工夫,孔丘就完成了任务。颜征在见儿子聪敏过人,欣喜若狂,乘兴再教,从二百到四百,再增到六百,直至一千,弄得颜征在手忙脚乱,疲于奔命,犹如一个无能的厨师在供给一个大肚汉,累得腰酸腿软,也还是填不饱他的肚子。不出十天,颜征在已开始教儿子读诗识文了。
一天,孔丘对母亲说
“那《周易》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学得了的,你外公一辈子学《易》,至今还弄不明白,你小小年纪能学得懂吗?”
“娘,我早说过,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孔丘不服气地说。
颜征在好像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仔细地打量着他,心想,这孩子怎么永远不知满足呢?难道他头上的圩顶象征着知识的无底洞吗?
“娘,你就教给我吧!”孔丘哀求着说。
颜征在见儿子一副真诚恳求的神态,只好说
孔丘跟着问道
颜征在回答说
听母亲讲到这里,孔丘忙说
颜征在口叙,孔丘就在地上演算。
“把四十九策,分为二,余下一根,放在一边不用。把其余之策,四策为一组分开,余下奇数夹在手指间。取另一部分,四策一组,数至最后,余策夹于指间。取指间策而挂之,余者如前所述再演叫二变,再演二策之余策叫三变。三变毕初爻成。每卦八兑,依初爻之演而得,六爻成卦,每爻三变。故十有八变而卦成。”
颜征在讲完了,见儿子停止了演算,在托腮沉思,忙问
“丘儿,你怎么不学了?”
孔丘回答说
颜征在听完儿子的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慢慢地站起身来,脚步踉跄,身子摇晃。孔丘见母亲样子反常,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第三章 孝子放牧 慈母传鼎
颜征在一把将儿子搂在怀中,嘴唇一张一闭地翕动着,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双目泪如泉涌——这是激动的泪水,快慰的泪水,幸福的泪水……潜意识告诉她
从那时起,孔子爱上了《易》学,在他的一生中,曾花费了很大的精力研究这门古老的学问,直到“晚而喜《易》,韦编三绝。”
渐渐的,颜征在的知识满足不了儿子的要求,她常被问得张口结舌,只好将丘儿送给他外祖父教授。颜襄博古通今,早年在外为官,告老后聚徒讲学,征在的知识,全是从父亲那儿学来的。她深信,父亲渊博的学问定能够填饱儿子这个大肚汉。“姥爷亲外孙”,这是古之常理,更何况征在寡母带着孤儿,很是可怜,加以孔子从小长得聪明伶俐,很得外祖父的钟爱,因此,颜襄不顾年迈体衰,欣然收下了这个他一生中最后的弟子。
孔子在外祖父家受教,不到三年,就把这位闻名遐迩的博学大师腹中的学问掏空。颜襄临终时,指着这位异相奇才的外孙对女儿说
父亲去世以后,颜征在断绝了娘家经济上的资助,又要供两个孩子上学,生活更加艰难了。春夏秋三季,她给人拆洗缝补,冬天,她在四壁透风的茅屋里手捧湿淋淋的蒲草编草鞋,整夜整夜地编,十指冻得像猫咬一样难受;皮肤皲裂,血口像小孩嘴般地裂着,向外淋漓着鲜血,疼得钻心。一个风雪交加的黄昏,她到郊外的池塘边去泡蒲苇,由于身上衣服单薄,冻得瑟瑟发抖,一阵狂风吹来,将她刮进池塘。幸而池塘水浅,才幸免身亡,但等回到家里,全身上下已冻得戴盔穿甲般咔喳作响。打那以后,颜征在连病数月,机灵透顶的孔子竟毫无察觉。她常年节衣缩食,那胃肠就是一口猪食缸,凡能充饥的东西都往里填;又像一泓清泉,不掺一点尘滓,一口好食物也不舍得往嘴里塞,而这一切,又都是为了两个孩子的成才……
颜征在的病情日益加重,竟昏倒在草鞋堆中。
一天,孔子与哥哥从乡学回家,照例是未登上门前的土台就喊“娘”,但回答他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孔子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幸发生,飞身上了土台,破门而入,不觉大吃一惊——母亲死挺挺地躺在灶间,身边一盆结着冰碴的污水洒了一地,瓦盆破碎,母亲的衣衫被污水湿透,周围是散开的蒲草、木底、成品和半成品的草鞋……
孔子见状放声大哭,喊来隔壁的曼父母子,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颜征在抬到床上,脱去湿淋淋的衣服。曼父跑回家去又抱来了一床棉被,连同孔子家的两床,一同盖到了征在的身上。曼父娘烧了一碗姜汤,撬开颜征在的牙齿,灌了进去,蒙上被,出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