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进来护着自己的情形,更加使得眼前这个看似冷硬不近人情的二叔,显出了几分人情味。
是啊。当着帝都赶来的大人的面,李睦护侄如子,宁可自己挨打,也要护着李敏,问题是有萧晋在此,他会让人无缘无故地打李睦么?如此一来,李睦一是表现叔侄俩并没有嫌隙;二是可以在李敏向李尊道落井下石时,再重重踩一脚;三来则用心更长远了,院子里面都是沐水村的村人,李睦这样做,得到的更多的是沐水村人的好感,如今又是修堤的关键时候,李睦这样的用心,真可谓及时雨。
李敏似乎是被李睦利用了一道,还帮他出了李尊道这口恶气,顺便又收获了好名声,可是李敏并没有再多为,只是立于一侧,静待下文。
“原来遗失在沐水村的萧家箭翎,是牟大人送回去的,”萧大人一直面无表情的石头脸,听闻此言后,微微绽开一道似笑的模样,高高在上的气势在这一刻仿佛突然有了一丝施舍一般,冲牟乐舟看过来,可也仅仅是看了一眼而已,“本官事忙,还是头一次听说此事,牟大人辛苦了。”
牟乐舟做了这么久的县官了,还是第一次听到廷尉大人对自己的表扬,顿时就不敢再坐着了,连忙起来谦虚称谢,同时满面感慨,仿佛终于找到方向一般,开始往萧晋处示好,“那时是萧家的人在打猎,顺道给捡了箭翎来,所以下官便让捕头送去了,哪里称得上辛苦。”
上次萧家羽箭之事,嘉元带着羽箭送去了萧家,萧家人还亲自召见了他,并许以上风美言,还要让他转达牟乐舟,要珍爱百姓,得圣上赞誉,相信升迁之事便不远了。
牟乐舟为这件事情,都快高兴疯了,打算着今年便要搬地方高升呢,加上沐水村的这河堤修成,只有他的好处,又有萧家人的话,那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么!
如今看萧大人肯对自己的和颜悦色,牟乐舟心里正盘算开了,看起来他若是站在李尊道那列,很不妙啊。不但自己的官位有可能升迁不了,还极有可能掺合进萧家与李家的那些恩恩怨怨之中……
李敏见了,暗暗摇头,牟乐舟的态度根本不成问题,有萧晋在,牟乐舟根本不算事已。
萧晋会怎么处理呢?
李敏好奇,可是看到萧晋明显只听言,却并不做决定,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李敏不由地暗暗摇头,看起来曹横等人之死,萧晋不会处理,他也许会转交出去,甚至会称病告假,来躲避这件事情。毕竟他姓萧,而李尊道这次要告的,是萧家。
“李毓风杀魏五一案,牟大人怎么看?”
冷不丁地,萧晋沉沉的声音打来,击得牟乐舟一个激灵,硬是回神,张大眼睛看着萧晋,同时又悄悄地看了一眼李尊道,心中叫苦,看来萧大人还是不放过他。当下不断地琢磨着,听萧大人的口气,分明是已经把李敏所说的话当真,坐实了李毓风杀人了,自己应该怎么说,若是搏了大人的话,以后可没好果子吃。
虽然与李尊道结了亲,可是李尊道那个女儿还没有嫁过来,李尊道虽然依仗着申屠世家,可是自己跟申屠世家连边都沾不上,可是跟萧家就不同了,至少一向冷得像块石板的萧晋大人,此刻肯跟自己和颜悦色的说话了,这就是很大的进步啊,比起李尊道来,似乎自己与萧家走得更近一些。
牟乐舟轻咳一声,正要回答,李尊道沉不住气了,当先截住,“萧大人说话请注意,什么叫做我儿杀人一案?我儿何时杀过人?你莫要听这秀才一派胡言,就妄下定论!”
李尊道伸手愤怒地拿指尖隔空朝李敏戳,恨不得把李敏给戳死。
李敏淡淡地站定当场,根本就不打算再说话。
萧晋像是局外人一般,眼看着李尊道孤独地发飙,他以为李敏会反驳,可是李敏比自己还淡定,比自己还局外人,说完了李毓风杀人一案后,根本就像个外面站着的那些护卫,冷冰冰地立在当场,完全是一副不肯再多说半句的样子。
他怎会如此淡定?
萧晋面色如严冬一般,抱拳说道,“既然李都尉觉得本官处置不当,那么便将此事交给陛下处罢吧。”萧晋说着朝自己带来的谋士林臻问道,“可将刚才李秀才等人所言,俱实写下?”
李敏刚才所说,无非是李毓风杀魏五一事,顺带还把李氏宗族的老老当当,在族议上见证此事的人,一个个点了名,都说了出来。
林臻朝萧晋拱拱手,表示已经写好。
这动作令李尊道面色又是一寒,阴恻恻地朝李敏看去,心中却已经波涛翻涌的悔恨了,若是把李敏给杀了,到时候让萧家顶替杀李敏的罪名,又兼埋藏了毓风杀了魏五一事,多么齐全的计划,可是现在却独独让李敏成了漏网之鱼,还害了自己的家人死去,李尊道简直恶恨到极点。
不过,萧家的人杀了曹横曹思,却是事实!李尊道绝不肯忍下这口气,至于毓风杀魏五一事,如今魏五的尸体早已经被埋于地下,都腐烂了,还能查出什么来?
想到这儿,李尊道心一横,冷哼一声,跟萧晋撕破脸皮,沉冷说道,“便如萧大人所愿,此事当禀明陛下,请陛下做主!”
萧晋点头,这就起身,转而朝牟乐舟扫了一眼,“牟大人看看,将一切证人都带回帝都,以便于审案。”
“可是李秀才还要修河堤呀,他去了,河堤谁修呀?”牟乐舟显然是站在了萧晋这边,一听萧晋吩咐,顿时干脆应声。
李尊道见此,暗暗愤懑,打算过后就与牟乐舟断了儿女这门亲事!
萧晋这才把目光都放于李敏身上,冰僵一般的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略有深意而刻骨地盯入似乎能一眼看穿他,只是,萧晋发觉自己失误了,眼前的这个秀才亭亭玉秀,年纪不过才十五岁左右,在萧晋过了大半个人生来讲,眼前的秀才不过是个小仔子,根本经不住他一眼的,哪知道李敏不仅仅经住了他一眼,还经住了他具有穿透力的目光,即使如此依然不动不摇。萧晋见李敏不动不摇,转而不经意地朝他旁边的念祖看去,神情中带着一丝冷凛。
“李秀才也非亲眼目睹之人,不去也可,只是让那几个李姓宗族的人跟着去吧,若是帝都传来消息需要李秀才作证,你可莫要推辞。”
萧晋这话说得实在太客气了,往日在帝都审案,他的态度从来就没有软下来过,一向是冷硬地命令态度,也只有在陛下面前,他才显得恭敬一些。
李敏恭敬行了一礼,应了声是。
萧晋等人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沐水村,李尊道一家人准备回帝都,李敏正由李尊道家里出来,回头就被人一把捉住,觉得自己后背被撞得一痛,赫然发觉自己被人抵在了李家的大木门上!
☆、第119章 同为庶子
“李毓风!”李敏大喝,看到这人过于凶猛的眼,李敏禁不住地皱眉头,实在对这个人无法不厌恶。
“李大郎,你放心,我绝不会动你一根毫毛!”李毓风噙着丝阴戾的寒笑,目光从李敏脸上浏览着,仿佛是在欣赏他的惊异失措。
与李敏同走在后面的李睦,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李毓风钳制的不是他的侄子,而是一只路边溜达的猫。
“因为我想让你尝尝魏五受过的滋味。”
“你什么意思?”李敏往左右看看,李睦正双手抱胸,坚冷的脸扭曲出一抹怪异的笑,朝这边得意地瞧着。李敏只觉得一阵头疼,李睦不是他的二叔,绝对不是!
李毓风猛地钳住李敏的下颌摆正,阻止李敏不肯集中的注意力,他目光狰狞狠辣,与他俊朗的面容相合,显示出一股过于凶悍的强大无匹之感,李敏却对于这个动作相当反感。
他扭动着自己的脑袋,试图挣脱李毓风对自己下巴的钳制,可是还是被紧紧地捏住,甚至感觉到骨头不堪承受的颤抖感,一会儿功夫,李敏就疼得面色苍白,“我会让你体味下客死异乡的滋味。李敏你早晚要去帝都的,我在那里等着你。”
李毓风饶有兴趣地俯耳向李敏,说罢这番话,便陡地松开了手,但他立定在李敏面前,并没离去的意思,而是当着李敏的面,将刚刚摸过李敏下面的两根手指放进嘴巴里,轻轻地舌忝了舌忝,眼底是恣意的掠夺之态。
李敏眉头拧成了个疼,终于受不了偏头呕了口酸水上来,不住地拿袖子擦自己的下巴,恶心人,很好,李毓风赢了,他是真被恶心到了。
李毓风走了,带着满腹的怨气,与萧晋一起上了路。
李尊道依然留在沐水村,他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李尊道留下来,使李敏很是不安,李尊道的女儿李莲儿与县老爷之子的婚事搞砸,随着李尊道一齐的李氏宗族的子弟死了几个,族内的气氛压得很低,人虽然不是李尊道杀的,但却因为他而死,死了人的人家对李尊道颇有怨气。
李睦望着李敏离开的背影,心头冷冷笑,李尊道这口恶气,他从李毓风身上找回来了。至于李敏,哼哼,李敏是他的亲侄子!有什么事情,关起门来做!他就不相信,自己关门教训侄子,有哪个敢插嘴?往时,李睦自觉把事情闹得太大了,反而被李敏给尽数利用了去,从今往后,他不会再上李敏的当!
李敏呕完了酸水,便与念祖一同回了临院,路上念祖闷闷不乐地跟在后面,不时地低下头,踢着脚下的石块。李敏回头看去,念祖都落下他好大一块距离了,他又回头又走回去,突然看到念祖右手上全是血,顿时吓了一大跳,抓住念祖的手,不住地翻看着,“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受的伤?”刚才还没有看到流血,怎么眨眼间就受伤了。
念祖嘟着嘴巴,狠狠地拿指甲又朝着手心抠了顿,直到血水翻涌出来,还要继续自伤,被李敏一把拦住,非常焦怒地训他,“念祖你傻了,怎么这样伤害自己?!”
念祖只是伸手朝李敏被掐红了的脖子摸了摸,然后又重重地咬了口自己受伤的手,满脸痛恨的样子。
李敏一看念祖的样子,便明白了,脸色缓了缓,摸摸念祖的头,无奈地说道,“你是在怪刚才李毓风动手吧?没关系啊。李尊道他们是咱们惹不起的,可是魏五的死足够李毓风麻烦缠身的了,说不定我们可以都不必再看到李毓风了呢。比起这个,被他掐一顿又算什么……”
李敏自顾自地说着,念祖凝望着他洁白的脸,心中只觉得难受。若非当时李睦在场,若非李毓风势盛,他早跟拧断申屠世家那两个杀手一样,直接断了李毓风那小细脖子,敢碰他的李敏,定要让其付出惨痛的代价!
念祖攥了攥拳头,越看李敏脖子上的红痕慢慢地变成了青紫,他心头越发堵得难受,见李敏摸他的头,一副安慰小孩子的样子,念祖心头抖然涌出口怒气,挥手就把李敏给甩开,回身就往村外跑去。
“念祖你干什么去!”
李敏跟在他后面大喊,尽力地追上去,可是李敏身后突然传来闽坚的声音,嘴里不时提到郦儿,李敏心头一怔,忙停下来,担心地看着念祖越跑越远,只好回顾闽坚,“闽大哥,郦儿怎么??”
“哪里郦儿怎么,我是说咱们完事了,可是去福喜家找郦儿了。”闽坚非常高兴,那断了的烟杆被萧大人的手下给收回去了,他的任务也完成了。虽然念祖那小子跑了,可是闽坚觉得那是太好不过的结局了,就让念祖这个傻小子走吧,敏儿有自己便很好了。
念祖眼看着身后没了李敏的影子,当即便放开了脚步,蹭蹭蹭不过几个起落,便出了沐水村,掠到了村水村外的大山之侧,再眨眼便到了官道之上,眼看就要追上李毓风一行人,念祖握在身侧的手掌攥成了拳头,深瀚如渊般的黑眸,杀机凛现!
李毓风死在沐水村,也许会有人怀疑到李敏身上。可是现在,李毓风若是死在回帝都的路上,哪个还会怀疑李敏?这个人三番两次,敢碰他的人,不可饶恕,一定要永绝后患!
念祖身形隐藏在大山的巨石身后,在看到队伍之中骑马的李毓风后,目光中陡现针芒般的杀狞,他缓缓地低下身子,手朝着脚下那颗有着小孩拳头般大小的石头而去,这块石头以他如今的武功修为,隔着两丈多之距,射中李毓风心腑,要他命不在话下。到时候队伍一乱,他便乘机扭断李毓风的脖子,彻底绝了他的活路!
然而念祖只顾着盯着李毓风的马匹了,手中去捡那石子时,却突然感觉到不对劲,怎么没摸到石块,好像摸到……人脚上的靴子了?
念祖意识到不对,后脊蓦地出了一阵冷汗,同时身形朝后迅疾掠去,确定一丈多距,李敏再抬头,猛地朝自己刚才的位置看去,却见一浑身威慑气势的男子立于眼前,一张脸如石块一样僵冷,目如锐锋,朝自己威寒迫来。
只见他轻轻将手负于身后,眼中带着复杂的闪烁之意,半晌后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责难和不耐,“你在外面到底还要玩多久?”
念祖听了这话,那张婴儿肥的小脸陡然煞寒冷栗起来,深如黑渊般的冷瞳带着丝丝的杀意,他虽然年纪小很多,可是气势上绝不输于眼前的人,念祖轻轻地搓弄着双手,目光在不远处已经骑马经过的李毓风身上迅速扫过一眼,神情闪过一丝遗憾,仿佛是很可惜,并没有在刚才那个极好的角度和情况下杀了自己想杀的人。
“这句话,你该问问你们萧家的掌家婆子!”
不再如先前的傻兮兮和温吞好欺的外形,此刻的念祖,针尖对麦芒,毫不客气地与来者对上。
“天佑,你是萧家的人……”
“萧晋!”
念祖厉声打断来人的话,浑身瞬间紧绷,绷直得仿佛一条拉紧的弓弦一般,他目光凌厉地瞪着眼前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姓萧!也不叫萧天佑!那是你们萧家人取的狗名,与我无关!我叫念祖!我是念玲珑的儿子,与你们萧家,没半点关系!”
面对念祖如此激愤的情绪,一向冷如冰石的萧晋,居然软了下来,仿佛是说情般地劝声,“你所使的武功,总归是萧家的吧。天佑你这样做,会让萧家人伤心的。”
“我说了,我叫念祖,不是什么狗屁天佑!”
念祖断声大喝,转身就要走,萧晋两步追上,坚决地拦住他的去路,看到念祖额上的表筋飞舞,一双眼睛仿佛要爆裂了一般,死死地愤然瞪着自己,萧晋忙往后退了两步,不想再激怒了念祖,在看到念祖脸上的婴儿肥时,萧晋的态度再度软了下去,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你不必这样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