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斩钉截铁姿态,都是他硬逼着一口气强装出来。谢曜很害怕,他害怕被人诬陷,因为他并不是自己所想那般聪明,被千夫所指,被万人所迫时,脑中一片空白,只能百口莫辩。
他打起精神,朝三清祖师恭恭敬敬磕了磕头,定声道:“诸神上,弟子行得正坐得端,从未做过一件害人之事。妄求明日,能够洗脱罪名,还弟子公道!”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人道:“现求神拜佛又有甚么意思?”
谢曜不用回头,便知是天书,他低声道:“求个心安罢了。”天书不知何时变成人形,她走到谢曜身边,抓着他胳膊道:“走啊!现没人,我们正好逃走!”
谢曜闻言一愣,看向天书,但见她蹙着眉头,仿佛要流下泪来。
“你怎么了?”语毕,他突然记起天书三番五次让他不要上全真教,想必她事先听过这件事。思及此,谢曜怔了怔,但转而一想,就算天书告诉了他,他也还会上重阳宫来,探个虚实。
谢曜以为天书自责此事,他伸手拍拍天书肩膀,温声道:“无妨,我不怪你。”
天书神色一僵,突然将他手臂甩开,怒道:“你为甚么不怪我!”
“就算你给我说了这件祸事,我也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忍不住笑了笑,当做苦中作乐,“帮我看着外间情况,我开始面壁了。”语毕,谢曜盘膝而坐,面朝三清祖师,合上双眼。
“谢疯子?谢疯子?”天书轻声唤他几句,却不见他回应,想来他肯定铁了心,就算自己和盘托出一切,谢曜也不肯就此离去了。她咬了咬唇,转身跑出大殿。
※※※
“青城寨、清风寨、湖盐帮、短刀门、天星派、南帮……”
天书奔出外间,一直伏日月岩上打量,山道上各路江湖人士手持兵刃,络绎不绝,皆聚集重阳宫门外圆坪。
空中忽然传来几声雕鸣,天书仰头一看,但见一对白雕振翅盘旋,山道上一行人点地而行,武功高出其它江湖人士不知多少。天书心下微惊,定睛看去,当先一男一女乃郭靖和黄蓉。
天书心中忐忑,再一抬眼,又见一人拨开群豪,嘴里大呼:“姓谢,把阿沅还给我!”来人大喊大叫,满脸怒气,脸上胡须根根直竖,却是与耕樵读中耕夫武三通。
他身后一个光头和尚边追边喊:“武师兄,你莫急啊!”
武三通一把甩开他,怒道:“他三言两语拐走我女儿,我如何不急!”这和尚却是刚剃度裘千仞,他本想参加华山论剑,却被洪七公一顿教训,后拜入一灯大师座下。但回大理途中,收到英雄帖,本不想来此,可架不住妹妹裘千尺请求,让他帮忙除这祸患。
便此时,一魁梧壮汉领着一帮人来,朝裘千仞拱手道:“裘帮主,我是方圆啊!”
“嗯,那姓谢怎么你了?”
裘方圆当下便添油加醋将谢曜恶行大举宣扬一番,他身旁有路过江湖人士,纷纷顿住脚步听。裘方圆说罢,拍了拍手,让手下带上几名女子出来,对众人道:“这几名女子都是被那姓谢所残害,家中房屋被烧,亲人被杀,不信你们问一问。”
天书定睛一看,几名女子正是当初火海中谢曜所救!她心下大怒,正要不顾一切冲过去质问,蓦然间已经有人打断道:“胡说八道!曜弟绝不是这种人!”
郭靖挤入人群,朝裘方圆怒目而视。
裘千仞这时双眼一翻,插话道:“人证物证聚,信不信且由施主你。”黄蓉走上前,将打狗棒往裘千仞身上虚敲一记,瞪着杏眼说:“靖哥哥说没有,那便是没有,你一灯大师座下还不安分么?”
这时一名红脸大汉朝众人拱了拱手,道:“这位姑娘,我若没看错你手拿可是丐帮打狗棒啊。你既是丐帮中人,怎帮起姓谢这魔头啦?难不成丐帮光撒英雄帖,是故意戏弄我等么?”
黄蓉闻言神色一惊,她只顾着相帮,却忘了自己身份可是丐帮帮主。这人话虽无理,倒是提醒了她。黄蓉思及此不禁窝火,将鲁有脚一通大骂,鲁有脚被人三言两语忽悠便撒下英雄帖,令她好不生气,待鲁有脚赶来,必要将他好好质问一番。末了扭头看着此人,问:“阁下是谁?”
红脸大汉微微一笑,摸着下巴朝她打量,道:“下青城寨寨主,向鸿飞。”
“原来是向大寨主!”当下四周群豪纷纷向其拱手,忙着寒暄。
郭靖见此情景,倏然转身,一拳砸岩壁上。黄蓉见状大惊,忙一把握住他手,担忧问:“靖哥哥!你干么和自己手过不去?”郭靖看着她,郁郁道:“蓉儿,你说曜弟他……他绝不会做这等事!对不对?”
黄蓉和谢曜只有一面之缘,此刻听他相问,竟答不出话来。
“对,他绝不会做这等事。”
郭、黄二人一同回头,但见日月岩上忽然跃下一名白衣女子,青丝飘飘,宛然若仙。
两人皆是一怔,瞬间便回过神来,郭靖上前追问:“姑娘,你认识我曜弟?”天书微微颔首,道:“是。”
“他……他没有杀人对不对?”
“对。”
天书忽然低下头,道:“你是他兄弟,届时若有……若有甚么差池,你定要助他!”话音甫落,便转身急步离去。
郭靖望着她背影,舒了口气,握着黄蓉双手,道:“蓉儿,我就说曜弟没有犯这些恶事,决是有人嫁祸,咱们万不能让这些人折辱了他。”
黄蓉暗暗揪了一下郭靖手臂,道:“天下间就你好骗!”
“我说曜弟,你怎么又转到我身上啦?”
黄蓉见他痴痴地模样不由得“扑哧”一声发笑,挽着他手臂道:“我不说别人,只说你一个。”
众人行至重阳宫前,各帮各派举着大旗,疏疏密密不知几多。全真教弟子忙着招呼诸位奉茶,一时间好不热闹。
后山上又走来一群人,正是彭连虎、灵智上人、沙通天、侯通海。他们几日前被丘处机带回重阳宫,命他们山下思过,这会儿听到动静,一听是结过怨谢曜,本着落井下石火上浇油心态,匆匆赶过来看戏。
重阳宫前,一排人高举“诛伐谢大魔头”大旗,领头三人坐着轮椅,依次是天星派左使叶方涛、短刀门弟子梁兴、南帮赵德忠。其余几人要么断了一只腿,要么断了一根胳膊,要么眼睛瞎了一只,伤伤残残聚一处,给众人说自己如何从哪魔头手下逃生,直说群雄激愤,恨不得将谢曜立刻手刃才是。
程瑶迦和陆冠英本就焦虑殿前,这时一眼瞧见郭、黄二人,忙上前相迎。四目相对,竟都是摇头叹息。
黄蓉思忖片刻,道:“届时我们随机应变,若谢曜当真被冤枉,再出手相助不迟。”郭靖立刻道:“曜弟肯定是被冤枉!”黄蓉瞪他一眼,跺脚说:“你忘了杨康么?他也是和你结拜过。可他卖国求荣,陷害你我,谎话连篇,哪是好人?”
郭靖愣了愣,想反驳却不知如何反驳,只得不住摇头:“蓉儿,曜弟和杨康不一样。”
第102章 怀璧其罪
谢曜正潜心面壁,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响,随即破风声起,竟是想要偷袭。这一招来势极,谢曜大惊下避无可避,索性顺着来人攻势往前一扑,趁对方落空之际反手捉住她手腕。
“天书?你干甚么?”谢曜一见是她,忙松开手。
天书不敢看他,低下头道:“谢疯子,我们些走罢。那外间来了许许多多人,都是找你寻仇。”这本谢曜意料之中,他颔首道:“都来了么?如此正好,群豪作证,我才好天下人面前说清。”
“怎么说清?那些人胡说八道也就罢了,可是丐帮……丐帮肖方确是我杀,你如何说?”
谢曜愣了愣,转而蹙眉道:“肖方乃是心怀鬼胎,死有余辜。我若不声不响逃走,这此后,便真再无机会辩驳了!”他说罢,抬眼望了望一轮初生红日,对天书叮嘱,“你藏这里,等此间事了,我便过来找你。”
天书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不!我和你一起去!”
谢曜沉声道:“时下紧急,万一有变,我也少分心。”他说罢便要跨步出去,刚走两步,却被天书一把拽住衣袖,回过头来,却见天书痴痴问道:“……你一切都能应付,对么?”
谢曜拍拍她手背,安抚道:“自然。”
天书垂下眼帘,想到自己一生理想,蓦然硬起心肠,松开手道:“你去罢。”
※※※
全真七子如今谭处端亡故,孙不二重伤瘫痪,只得由马钰、刘处玄、丘处机三人接待诸人。程瑶迦伺候孙不二用药,王处一旁观察黑玉断续药效,郝大通率其它弟子山脚接引。
到了正月十九午时,太阳正热,各路群豪该来皆已经全部赶来重阳宫门前。殿中椅子不够,马钰便吩咐道童拿来软垫交予众人,好诸人也不讲究这些,各帮各派领头人物方坐椅子上,后者弟子门人侍立侧。有门派举着大旗,冬风一卷猎猎作响,远远看去,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郭靖看着这阵仗,心下焦急,他一眼看见丘处机,正准备上前叙话询问,就听身旁有人低声道:“……巧了,咱们帮主实则也为《九阴真经》而来。”“哟,难道今日你燕阳帮还和我神锏门相争?”“不敢不敢,这谁争得过丐帮和全真教啊。我们帮主不要那秘籍,倒是听说这姓谢挖到金国宝藏……”
“你们说甚么?简直大放厥词!”郭靖听得清楚,不禁心惊,忙踏步上前,将二人无声无息拖到人群之后。那二人见他年纪轻轻身手了得,都吓不敢言语。郭靖嘴巴笨,他只听得这些人又是《九阴真经》又是金国宝藏,想必是个大大阴谋,但又不知怎生问出这阴谋,愣了半晌,只得厉声问:“英雄帖上是让‘除魔卫道’之士前来,可你们却为了《九阴真经》,到底何意?”
那神锏门下弟子看了眼郭靖,察言观色,绿豆眼儿一转,答道:“先除魔,再得《九阴真经》。瞧大爷您意思,也想来分一杯羹么?”
郭靖闻言好不生气,他早已经学会《九阴真经》,哪会贪图这些。倒是谢曜曾说过他只练过真经下卷,这些人竟不问缘由全都将矛头对准了他。郭靖又问:“《九阴真经》不止谢曜一人身怀,桃花岛主黄药师,全真教周伯通、便是丐帮七公、那西毒欧阳锋,也都练过《九阴真经》,干么不去向他们要?”
对方好不可笑看向他,道:“大爷你是逗我等乐子么?你说得这些人江湖上那都是大大高手,饶是有那心,也没这个胆啊。”
郭靖转念一想,陡然明白过来,大声道:“好啊!柿子专挑软捏,谢曜比不上他们有名气,你们便全来陷害他!”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甚么陷害不陷害,英雄帖白纸黑字写明明白白,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咱们。金国人占我宋朝河山,咱们讨他点儿宝藏又算哪门子陷害啦!”那人说罢,再不留郭靖面前,身子一矮钻入人群,回到自己帮派。另一人和郭靖对视一眼,见他并不会伤人,便也大喇喇离开。
郭靖正暗自焦急,却听得前方一阵哗然,他仰头看去,但见黄蓉已经领了丐帮弟子齐来,鲁长老、梁长老、简长老跟她身后,那彭长老一年前因为心术不正,早被黄蓉逐出丐帮。
黄蓉一路过来,听鲁有脚旁说了大致情形,心下微微明白一些。但听说此事全由彭长老而起,不禁生疑,盘问了些细节,却因当事人彭长老、甄忠才、肖方、宋振。六子,全都死死、走走,无谁了了。
“彭长老虽然为人不正,但和那姓谢应是无冤无仇,没有源头要冤枉他。哎,丐帮弟子外乞讨,吃这口饭免不了与人口角,若有人因此积怨,失手将对方杀了也未免不可。”梁长老说到此处,抬眼看了眼黄蓉,忽而问:“帮主,我手下有两名弟子曾见过这姓谢,可要传他们上来询问一番?”
黄蓉点点头,道:“让他们过来。”
梁长老转过身点道:“储东墟!梁冲!上前来,帮主问尔等话。”
不过片刻,一胖一高两丐挤上前来,朝黄蓉和三位长老行了礼。黄蓉将打狗棒挽了个花,重重插土里,冷声道:“你们是如何认识谢曜?”储东墟弯腰道:“回禀帮主,我和梁冲是接到六子飞鸽传书,赶去捉拿此人。但赶去时,六子已气绝身亡,被他杀害。”
“你们亲眼所见?”
储东墟和梁冲回想那日细节,一齐点头:“两个人四只眼睛,绝不会错。此人当时双腿折断,料想难逃我等捉拿,也亲口承认了滥杀无辜罪行。”郭靖旁听着,此刻再按耐不住,上前道:“你们撒谎!曜弟不是滥杀无辜人!”
储东墟一听此话,竟也不顾及郭靖身份,指着自己下巴,高声道:“这伤就是押他去岳阳途中留下,我和梁冲若说半句谎话,不得好死!”黄蓉和郭靖一起向他下巴处看去,果然有一道伤痕。
梁冲想起岳阳途中受辱,也不禁怒道:“我们二人一路抬轿子将他抬去岳阳,这也就罢了,后还将我和李师兄、赵师兄,长师兄一齐给囚禁。若不是鲁长老找到,我等早已化为尸骨!”
黄蓉闻言,转头看向鲁有脚,问:“他们说得当真?”
鲁有脚颔首道:“不错,我本去那客栈乞饭,没想无意找到了他们,顺手将他们救了下来。”
黄蓉和郭靖虽然不信彭长老,但鲁有脚为人正直,绝不会欺骗他们。郭靖一听这话,怔怔愣愣望着黄蓉,竟不知改如何接口。黄蓉见他神情,心中柔软,忙拉了他手,道:“靖哥哥,稍安勿躁,我们看看再说。”
“看甚么看,看甚么看,速速让那姓谢出来,老叫花一掌将他了结,通通下山去罢!”
这一声内力浑厚至极,响遍山野,场除郭靖黄蓉,都不由晃了晃神。只见一人上行而来,胡子拉碴,衣服满是补丁,手持竹棍,趿拉一双草鞋,除了九指神丐洪七公还能有谁?郭靖和黄蓉忍不住齐声高呼:“师父!”
郭靖喊完突然低下头,暗道:不对不对,师父他方才话是要结果曜弟,这是万万不行啊。
便是这一瞬间,洪七公已来到众人面前,丐帮弟子纷纷跪地拜礼。洪七公转过身,朝后一望,嘀咕道:“怪哉,你爹爹还没赶来么?”郭靖爹早就死了,显然这话是对黄蓉所言。黄蓉正惊诧自己没有看见爹爹呀,就听身后日月岩上一声大笑,众人循声仰望,阳光闪耀下一人青袍素布,正是桃花岛主东邪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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