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山妞和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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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山妞和光棍-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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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说:“退了退不了,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嫁,死了也不嫁。花他家的钱黄不了,人不死,债不烂,十年八年还好钱。我出去打工挣钱还他们。”

老钱紧说:“你让人家等十年八年?你等得起,人家等得起吗?那张毛头纸上写着呢,一到法定年龄就办事。要不是顾虑到你能多挣二年工分,早就把你嫁出去了。要是不给人,就得还钱,咱家能还得起吗?这门子婚事,说啥也不能悔。咱老钱家祖宗八代也没悔过婚,我不能让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坏了门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抱着走,你说啥也得嫁。”茉莉爹把话说得钢棒硬铮,斩钉截铁。

关于茉莉嫁人的事,在这个家庭里经常吵,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不管爹娘咋说,茉莉总是说“就是不嫁”。茉莉看爹娘这次的态度比以前还硬,知道说啥也是白搭,就把满肚子的话都憋回去了。不过,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逃婚的想法,只等着和惠民商量同意后,就要实施了。

茉莉向爹娘扔下“就是不嫁”这句话后,披上蓑衣,抄起扁担,挑上水桶就朝村里的水井走去了。看见姐姐去挑水,杏花也披上一件蓑衣,跟着姐姐出了家门。

姐俩的身影消逝在雨中。

茉莉是个犟姑娘,一遇上不顺心的事,就拼命干活,用自己的劳动驱赶心头的苦闷。

这正是:

难!指腹为婚定孽缘。

多嗟叹,好事古难全。

天!月掩星稀照不眠。

郎何在?想坏小婵娟。《十六字令 · 盼郎归》

欲知茉莉如何逃婚,且看下回。

第七回  馋嘴顽童阉羊啖睾  饿肚小子投李报桃

二脱产今天请客▲。为了商量孩子结婚的事,他安排了一桌酒席,请老钱紧喝酒,同时请易八卦、一枝花和王长脖子作陪。

一枝花是二脱产的亲妹妹。王长脖子是一枝花的男人,大号叫王怀。因为脖子长,再加上他老婆一枝花的风流韵事不断,给俩豆包就干,所以人送外号王长脖子。他是个半拉架子▲木匠。

如今的金有,已经半百挂零,膝下有两男一女。在书的开头说过,金有老婆头胎生的是双傍,还是龙凤胎。老大就是黑丫玉叶,老二就是一头圪猱玉柱。还有一个老小子,叫小混子,今年十二虚岁,是个淘气包。

现在的易八卦和一枝花,仍然是头道沟里知名度最高、最吃的开的人,村里大事小情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文革结束以后,他们重操旧业,仍然干他们的老本行。易八卦把从郑有儒手里夺来的教师工作又还给了郑有儒,但他并没有失落感,因为他当阴阳先生的收入比当教师高多了。

十年轰轰烈烈的革命洪流,没有荡涤走多少污泥浊水。根深蒂固的牛鬼蛇神沉渣泛起,封建迷信的阴霾继续笼罩着穷山沟。

二脱产家里屋炕上放着一张小炕桌,桌上摆着四碟菜,炒鸡蛋、拌黄瓜、炒韭菜、咸鸭蛋。火盆里烫着一壶酒。四个人边吃边喝。

二脱产的老伴和黑丫在屋里屋外紧忙乎,一会儿进里屋为喝酒的人添水满酒,一会儿又到屋外给刚配种归来,已经饿得“哼哼”直叫的大跑卵子添食。

黑丫还像小时候那样黑,还不是一般的黑,那叫黑里透亮。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但是黑丫的一身黑肉一点没变,这一点随他爹。别看长得黑随她爹,但是脾气秉性没有一点像她爹的地方。这丫头为人忠厚老实,身体壮实,勤劳能干。

小混子翘着脚站在里屋门槛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炕桌上那碟子炒鸡蛋,抓耳挠腮,嘴角流涎。

正在往灶堂里添柴禾的混子娘悄悄地告诉小混子:“家里来客,小孩子不能上桌,上桌让人家笑话。混子,娘的好儿子,你等一等,等客吃完了你再吃。大人们一定会给你剩下一些炒鸡蛋的。”

老岳父来家作客,一头圪猱进屋满酒。他摘下帽子,往墙上的钉子上挂。正好,有一个苍蝇趴在墙上。他今天没戴眼镜,把苍蝇错当成钉子,拿着帽子往上扣。结果,帽子没挂住,掉在地上,把苍蝇吓飞了奇Qīsuū。сom书。一头圪猱捡起帽子,掸掸土,傻傻地笑着说:“这个钉子钉得真不结实。”你说这个人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

二脱产感到很不挂劲,骂他的瞎儿子:“你他娘的真是个‘废物点心’。别在地上愣着了,快,快给你大姨夫满酒吧。”

因为媳妇还没过门,所以一头圪猱还没改嘴,仍旧称呼老钱紧为大姨夫。

一头圪猱自知丢了丑,现了眼,哆哆嗦嗦地给未来的老丈人斟了一杯酒,红脸吐露地走了。

二脱产端起酒盅提议喝酒:“今天把几位请到,就是商量一下孩子的婚事。眼下,我最大的心事就是孩子的婚姻大事啊。我是这么盘算的,今年秋天先把柱子和茉莉的事办了,明年再把玉叶打发了。前几天我和钱紧老亲家念叨过这件事。今天咱们老哥几个再核计核计,尽快把这事定下来,我也好预备预备。柱子和茉莉这两个孩子也都老大不小了,早该办事了。不瞒各位,今年我的手头宽余一点,办事也能风光一些。”

二脱产再次提出孩子结婚的事,老钱紧感到很为难。答应二脱产吧,茉莉死活不同意;不答应吧,又怕二脱产追要那些已经花掉的彩礼钱。这就像哑哑葫芦塞腚一样,进出两难。他已经琢磨好多天了,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

老钱紧撂下筷子,用手撸掉沾在络腮胡子上的菜汤,皱了皱眉头,叹了一口气,说:“老弟说的这事,我也挺上紧啊。已经和茉莉提了多少次了,我的嘴皮子都快磨出茧子来了,她就是不吐口啊。”

二脱产说:“嗨嗨,你老兄家里外头一把手,还和孩子商量啥,你拍板不就行了。”

一枝花紧接着她哥的话茬对老钱紧说:“老亲家,这种事可不能由着孩子的性子办,孩子说不通就不办了?给孩子找婆家,在咱这疙瘩哪有让孩子说了算的?再说了,这一阵子,村里风言风语可不少啊,有的说茉莉要退婚;有的说茉莉和惠民有书信来往。这些传耳过舌的闲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无风不起浪啊。要是把婚事一办,再大的风浪也就压下去了,既免得人家说闲话,也免得节外生枝。你思谋思谋,是不是这个理。”

老钱紧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一枝花说的这事,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茉莉送到婆家来,可是他有自己的苦衷。他低着头思谋了一会说:“你们说的我都认可。闺女大了不可留,留来留去结冤仇。我恨不得立马就把她打发了。唉,儿大不由爷啊。我和茉莉说了多少次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是这个死丫头片子就是烟火不进,一口八个不嫁。闹得我真是没办法了。”

二脱产一听老钱紧说没办法,心里就着急了。他心里想,这么多年,你花我家那么多钱,黑不提,白不提。事到如今啦,你却说没办法啦。不管你咋说,你就是说出大天▲来也不行。要么给人,要么给钱。二脱产心里这么想,嘴里却没直截了当这样说。他和老钱紧碰了一盅酒,说:“老兄啊,这事还得请你想办法啊,解铃还需系铃人嘛。茉莉是你的闺女,你要是没了辙,那不是蹩我的象眼▲吗?你老兄是不是还要耍老把戏啊想当初,就闹过一次悔婚,这次还想悔婚吗?是可忍,孰不可忍啊。”这句文言文是二脱产的口头语。搞了十年文化大革命,二脱产没学到别的东西,却学会了这么一句口头语。只要是说到不顺心的事情,他都要来上这么一句“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老钱紧说:“不是,不是,您是想歪了。这次绝对不是我要找你的麻烦,真是闺女死活不嫁。你说,她那么大一个丫头,又不是一只小猫小狗的,我总不能把她捆着给你送来吧?”

二脱产说:“你不能捆着送来,我也不能去强抢啊。你要是实在说不通自己的闺女,那也讲不起,只好把钱退回来。我也好再托媒人,另给我家大小子重新张罗媳妇喽。这两条道,任你选一条吧。”

老钱紧一听二脱产说要钱,心里就发慌。他心里想,阴天下雨不知道,我自己兜里没钱是清楚的。我花了人家那么多嘎嘎响的大白边▲,哪能还得起吆。看来必须在闺女身上想主意啦。他连忙说:“当然,当然。水流千遭归大海嘛。要么给人,要么给钱。依我看,当然是尽量给人啦。我们的家底你老弟是最清楚不过了,就是钱紧啊。”

这时,一枝花又说话了:“钱紧大哥,咱们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无论是长相还是心计,我家柱子和茉莉比,确实差一截。茉莉这孩子打心里就没相中柱子。指望她痛痛快快过门,那是妄想。她是个有主见的丫头,软硬都不吃。这件事,我看来软的不行,来硬的更不行,左右两难啊,愁死人了。”

二脱产说:“这可咋办好呐?”

一枝花说:“易先生高明,我看还是请易先生给出个主意吧。”

一直没搭言的易八卦,清了清嗓子说:“古圣人曰,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我这样对你们说,可能是对牛弹琴,你们也听不懂。用现在的话说吧,我以为这事要说难是很难,说简单也很简单,就看有没有好办法。对此,我倒有一个主意,就是有点损,不知道你们几位肯不肯听。”

一听易八卦说有办法,在场的人都把耳朵竖起来细听。

易八卦这个人说话总是好拽文,要是有人一奉承,他就像断了腿的鸭子似的,跩得更厉害了。易八卦慢条斯理地说:“若问何计之有?听我慢慢说。此计叫做瞒天过海之计,运用好了,可将此事办成。我以为,你们两家可以把办喜事的日子敲定,各自都悄悄地做一些准备。不必大操大办,越简单越好。到正日子前一天的晚饭时,钱紧大哥亲自往茉莉的饭碗里放一点迷魂药。这种药无嗅无味,对人的身体也没有伤害。保管茉莉这丫头一睡就是两天两夜不醒,任你们摆弄。到正日子那一天,脱产大哥家赶一辆毛驴车不就把新媳妇拉回来了吗?新媳妇到了自家炕头上,那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了吗?趁着茉莉昏迷不醒之时,让柱子趁热打铁,把生米做成熟饭。以后,好好地看好新媳妇,尽量感化她,时间一久就顺过来了。”

听了易八卦说的“瞒天过海,生米变熟饭之计”后,二脱产自然是没啥说的。老钱紧却有些顾虑,吱吱呜呜地说:“这事要是传扬出去,我还咋做人哪。”

在一旁一直没言语的王长脖子看老钱紧犹豫不决,开口说道:“我的钱紧大哥啊,都到啥时候了,火都上了房了,你还这么不紧不慢地。事到如今,你还想那么多干嘛?俗话说,到哪河脱哪鞋。要是不这么办,你这个坎也过不去啊。不管是啥事,当断不断,必遭其乱。要是你现在不快刀斩乱麻,以后你闺女真的跟人家跑了,那才是鸡飞蛋打,丢人现眼呐。我的老哥,你可不要思前想后了,这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也不是你第一个这样办的。围前左右的几个村子,这样办的不是也有嘛,你怕啥。再说了,这件事就我们几个知情,我们不说,谁知道啊?”

老钱紧心里很不是滋味,用这样的办法对付自己的女儿,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又一回想,自己的闺女不听话,脚上的泡是她自己走出来的,也怨不着别人。况且这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喝了一大口酒,狠狠心迸出一句话:“说定了,你家择日子吧,茉莉就是你家的人了。”

一枝花说:“大哥,这就对了。大老爷们办事就应该这样砍快▲。要用迷魂药,你八卦老弟那里有。”

易八卦接着说:“不过,你们两家要想把这事办圆满,嘴可要严实些,万万不可让茉莉对这事摸着一点影啊。”

二脱产四人在炕上边吃边说,小混子却始终站在门槛上探头探脑,盯着那碟子炒鸡蛋。

大人们说些什么,小混子并不十分关心,他关心的是香得诱人的炒鸡蛋。不过,小混子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大人们说的事,他却捎带着听明白了。

小混子好久没吃炒鸡蛋了。那炒得又黄又嫩的鸡蛋,可真谗人啊。此时的小混子觉得时间从来也没有这样慢。“他们就喝完了,已经开始吃饭了。快了,再坚持一小会,那香喷喷的鸡蛋就进了我的嘴喽。”小混子的心里这样想。

家里只有一瓶酒,想多喝也没有。这瓶酒还是今年过端午节时供销社定量供应的,混子娘怕混子爹上来嘴谗喝了,一直锁在柜子里。这次老亲家来了,混子娘才把这瓶酒拿上饭桌。

就在这时,让小混子始料不及的情况突然发生了。老钱紧在撂筷子之前,把碟子里仅有的一大块鸡蛋夹起来放进嘴里。老钱紧这一筷子下去,对小混子的打击真是太大了。“天哪,你可太不够意思了”。小混子一个屁股墩坐在外屋地中央,两条小腿又蹬又踹,顺口开骂:“日他娘的,可毁啦。娘啊,你说他们能给我留一点,可是他们连一点渣儿也没给我剩啊。”接着就是放声大哭。

混子娘见孩子这样没出息,觉得脸上挂不住火。她顺手抄起放在门后的一把笤帚,边打边骂自己的谗儿子:“你个小王八羔子,我叫你嘴谗,看我不揍死你。”噼里啪啦劈头盖脸一顿大笤帚疙瘩落在孩子身上。

坐在炕上的二脱产看见老婆打他的宝贝儿子,厉声喝道:“无故拉骚▲地打孩子干吗,哪个小孩子嘴不谗,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混子娘一顿笤帚疙瘩把小混子的馋虫吓跑了。这小子就是脚底下明白,每次挨揍,拿鸭子就跑。这次也不例外,他一轱辘爬起来,眨眼的工夫就没影了。

先不说二脱产他们商量孩子结婚的事,但说小混子没捞着吃鸡蛋,又挨了一顿笤帚疙瘩,感到很憋屈。他心里明白,这时候娘正在气头上,如果回家,指定还要挨骂,还是找个地方躲一躲吧。过一会,等娘的气消了再回去吧。

无奈,肚子里没食,饿的滋味不好受。经常饥肠辘辘的小混子有办法填饱自己的肚子,这是他的一个小秘密。每次饿了,他就溜进生产队的饲养处,趁饲养员一眼罩不到的时候,偷吃喂羊羔的黄豆面子。那东西是炒熟的黄豆磨成的面,真的挺好吃。他饿得受不了的时候,经常这么干。有一次被饲养员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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