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和他的秘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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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书记和他的秘书们-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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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件家具,已经像个家了。

“家”是恢复了。可是张敬怀和夫人艾荣、女儿胜美的感情,还是难于“修复”。矛盾还是发生在艾荣工作的安排上。

第一件事,还是艾荣的工作安排和级别待遇问题,夫妇还是没有解开疙瘩。

第二件事,是关于女儿的入学问题。胜美已经上初中二年级了。在县里那个中学,教育水平很低,这次回城,艾荣想让女儿进“育才中学”。一般高干子弟,都进这个学校。艾荣让他打电话给教育局,把孩子送进去。张敬怀就是不肯。

艾荣几乎是吼叫着向他说:“跟你这个首长,好事没有份儿,你被打倒,我们可都占光了!你对老婆孩子亏不亏呀!”

张敬怀坚持说:“在我这个岗位,就得讲党性,就得按原则办!”

艾荣说:“去你的原则党性吧。你为什么脱军装?你为什么坐十年监狱?不都是什么党性原则的结果吗?”

此话捅到了张敬怀的痛处。张敬怀也吼起来:“不许你胡说!”

……

张敬怀暗自伤怀:“家”是有了,可是它还是破碎的呀!

张敬怀只休息两天,就上班了。按照分工,他除了管原来文教那一摊,又兼管了政法这条战线。为清查“三种人”和落实干部政策,成立了一个专案组,就在他的直接领导之下。原来专案组已经进行了大量的工作,但现在还有许多案件等待处理。办公厅送来的文件,有一两尺高,来找他请示、报告工作,或者有急件等待他批示的人,络绎不绝。白天时间不够用,人们便在晚上找到他家里。有的人谈完了工作还不走,总是对他问寒问暖的。这些人大多也走了“五七道路”,最近先后从乡下调回来的,他都认识。在同这些人的接触中,他感到有点奇怪:凡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斗他斗得最狠的,甚至对他拳打脚踢过的,因为上不了“三种人”这条线,不在清查之列,现在对他却格外亲热。而那些没有带头造他反的“逍遥派”,或者在大批判中比较实事求是的,他恢复工作后,反而对他没有那么多“热情”。仔细一想,这也不奇怪。于是他在自己心中定了一根弦:凡是在“文化大革命”前,他在位时,对他吹吹捧捧,在“文化大革命”中和他“划清界限”最积极,斗他斗得也最狠。而现在对他却一反常态,表示格外“亲近”的,对这类人他都格外小心,对他们讲的什么话,要保持警惕,且不可完全信任;而在“文化大革命”前,他觉得对他不那么顺从,还常常向他提点不同意见的,在“文化大革命”中的“大批判”中,却比较实事求是的。现在他官复原职了,和他还保持着正常的上下级关系,对这些同志,说话办事他就比较放心。

他上班的第二天,单主任就向他请示:你的秘书问题怎么办?

张敬怀正要问卜奎的情况,单主任汇报说:“卜奎同志还在乡下──回了他的原藉三平地区。据说在”文革“中他因为是个死硬的’ 保皇派‘ ,三平地区给了他开除公职的处分,连他姐姐的工作也丢了。”

张敬怀说:“这样的同志不该落实政策吗?”

单主任说:“还没有来得及吧,只要张书记有话……”

张敬怀说:“马上把他调回来,我不要别的秘书。”

单主任说:“我就去找组织部,让他们急事快办。”

五天之后,卜奎就回来向张敬怀报到了。见了张敬怀,二话没说,因为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大哭了一场,劫后余生呀!

张敬怀也止不住流下了眼泪。

过了片刻,两人让心态平静了一下才开始说话。

张敬怀首先说:“关于我的事,什么也不要说了。”他打量着十年没见的卜奎,除了脸色变得黝黑,有点消瘦外,看不出有多大变化,问:“你在乡下这几年,我一直蹲班房,不知道你在哪里。”

卜奎说:“在乡下当农民呗。我本来是农民,又让当农民,反朴归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

“那好,那好,就应当这么想。吃饭吧,吃了饭我们好好谈一谈。”

“我也有好多话要给张书记讲呢。”卜奎说“你的身体还好吗?”

“还好!能活过来,是最主要的。”

“经过这场大风暴,能挺过来实在不容易。”

“你不是也受了许多苦吗?”

“苦过一段,比起张书记不算什么。”

“好在历史是由人民写的,它公正而无情!”

沉思了片刻,卜奎说:“张书记,我一直觉得内心有愧,对不起您。”

张敬怀说:“不对,是我连累了你。可以设想,你要是不给我当秘书,哪里会挨这顿整。”

卜奎说:“使我一直不安的是,我不该把关于’ 毛主席万岁‘ 和对’ 毛泽东思想‘ 一分为二的事,抖落出来。”

“你不要为这事有负担。在当时,你就是不说,他们也会从别的地方搞到材料。况且,就是没有此事,我也够他们打倒一百次。你有什么办法呢?”

“可是”卜奎仍然闷闷地说“那时候,反对’ 毛主席万岁‘ ,对’ 毛泽东思想‘ 要一分为二,是十恶不赦的罪名呀!那次他们斗了我三天三夜,我糊里糊涂地讲了这件事,我觉得问题太严重了。我痛苦万分,用烟头烧自己的手都没有感觉。你看……”卜奎伸出左手,手背上还有一块疤痕。

张敬怀抚摸着卜奎的手,心痛地说:“别说了,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现在我不知道怎样进入工作。经过文化大革命,好多是非问题,还是闹不清楚。”

“你先看些文件吧!现在冤假错案一大堆,许多政策搞乱了套,极需拔乱反正,中国耽误了十年,我们得往前赶呀!”

……

停了片刻,张敬怀又问:“你和青莲的关系,经过这场劫难,应该有好转吧?你回家了?”

卜奎叹了一阵气,半天才说:“青莲住在她娘家,来咱家之前,我先去看了看。我作为她的丈夫,没有尽到责任,我挨了斗,她也和我划清过界限,提出了离婚,可是并没有办理手续。作为女婿,我那位老泰山,一直讨厌我。在’ 文化大革命‘ 中,他老人家去一个大厂’ 支左‘ 了。’ 文革‘ 后,按军委命令,他退出这个厂子时,不知道因为什么问题说不清楚,该厂群众不谅解,很久不让他离开。这次见了我,老泰山先问:’ 你在乡下这几年,思想改造得怎么样?是不是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青莲呢?只问了一句话’ 回来啦‘ ,就到她自己屋里去了。看样子,没有和好的可能。”

“你们的婚姻,是个历史性的错误。”

卜奎点了点头。

两人说到这里,张敬怀大声喊:“你们看看是谁来了?”

尽管他们家庭不和,可是夫人艾荣和女儿胜美,都欢迎卜奎则是共同的。夫人一见卜奎,比见到张敬怀都高兴,说:“卜秘书,你好呀!”又向里屋招呼“胜美,快来,你卜奎叔叔回来了!”

胜美马上跑出来,一见卜奎就投入他的怀抱:“卜叔!”

卜奎抚摸着她的头发:“啊,都长这么高了。过来,和叔叔比比,长了多高?”

卜奎用手一量:“快赶上叔叔了。”……

艾荣说:“都是初二的学生了。”

四人略略谈了一会儿,艾荣把卜奎叫出来,说:“你来,咱们得说说私房话呢。”

说着艾荣领卜奎到了自己的房间,说:“胜美从乡下回来,入学问题还没有解决呢。在乡下上那个破中学,纯粹误人子弟。我让老头子说句话,胜美进育才中学,老头子就是不肯说话。你看看怎么办好?”

“你交给我吧。”卜奎说。

卜奎知道夫人是个急性子,要办事一定得办成,而且要快。他想了想,原来某书记的秘书,目前当着教育局局长,他们原来就很熟悉。卜奎立即给教育局长打了一个电话。二人在电话中先交谈些闲话,教育局长先祝贺他,又回到省委工作,“官复原职”。又问卜奎,有什么要他办的事。卜奎说,有一个同志的孩子,想进“育才中学”,你这个局长得讲句话。局长问:“谁的孩子?”

卜奎知道,他不能打张敬怀的旗号,说:“我一个朋友的孩子。”局长说:“你的朋友,那好办。我马上给学校打电话,你直接找他们的武校长吧。”

胜美的进育才中学的问题,就这么容易的解决了。

卜奎马上对夫人汇报,夫人高兴地说:“还是卜秘书,比老爷子强!”

张敬怀一投入工作,就像打仗一样,恢复了那种拚命精神。他脱离这个社会太久了,好像什么事情对他都是生疏的。卜奎每天都给他送来一大批中央文件、省委文件,各种来信。像过去一样,经过卜奎的整理、分类,写了内容提要,为他批阅提供了方便。因为他分工落实干部政策,他得首先掌握中央精神,凡是中央有关这方面的文件,他总是一字一句地阅读,重要的地方,他都用红圆珠笔把要点画出来。有关这方面的干部和群众来信也最多。他们字字泪滴滴血的申诉,他都感同身受,提前写出平反指示。他们被冤枉十年了,由于各种历史和社会因素,这些冤假错案久拖不决。再就是清查“三种人”,虽然已经做了大量工作,但有些造反派还在台上作威作福。这类告状信,也很多。他几乎每天都被文件埋住了,再就是会议多,凡是礼仪性的活动,他一律不参加。他很久没有到基层了,对“文化大革命”之后的社会情况太生疏了。他想抽出点时间,到群众中搞些调查研究,以便有更多的发言权,自己提出的意见也会切合实际。也正在此时,在卜奎送给他的文件中,他发现了三平地区的一封匿名信。

匿名信说写道:

“省委领导:

谨抄寄三平地区民谣一首,它反映了我们这个地区目前的形势,希望领导亲身来调查一番,以便真正把党的政策落到实处……“

下面是那首民谣:

一贯正确造反派,

两手紧紧捂着盖。

三餐顿顿有鱼虾,

四面楚歌不下台。

“五谷丰登”没粮吃,

“六畜兴旺”没得宰。

七窍难通民心意,

八方民怨上不来。

九九归一群众苦,

十盼上级派人来。

卜奎在这封匿名信前的“提要”笺上写了这么几句话:匿名写信,可见群众还心有余悸。党的政策的阳光,还没有照到这个角落。请张书记批示。

和这份民谣相对应的,是三平地区革委会最近报给省委的“工作报告”。报告的题目是:《抓清查,促生产》。报告中详细报道了三平地区怎么通过抓清查“三种人”落实党的政策,形成了生产的大好形势,创造了各条战线的好成绩。

从报告看,现在的三平地区,真是政通人和,工业生产飞速发展,农业是“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人均年收入达到了四百多元等等。

显然这两份材料是完全矛盾的。张敬怀立刻把卜奎叫来,问:“你对这两份材料如何评价?你下放回乡这么好几年,应该是最了解真相的。”

卜奎说:“关于三平地区的情况,我还没有来得及向张书记汇报。事情是这样:在”文革“中间,三平和全国各省一样,成立了誓不两立的两大派:一派叫’ 井冈山‘ 造反兵团,一派叫’ 长征造反兵团‘。两派反复夺权。因为长征造反兵团人数最多,号称十万之众。其头头名叫闻大名,在武斗中异常凶狠。他们的观点又是站在’ 支左‘ 的解放军这面的,所谓’ 站队‘ 站对了。所以在’ 建革‘ 时,这个闻大名便结合’ 进革‘ 了。先是革委会副主任,正主任是军分区的司令员。

文革后,解放军代表一撤,原来的地委书记现在的祈主任扶正,当了正主任。可是闻大名一直认为他们是’ 正确路线‘ 的代表,他的哥儿兄弟们也在各个部门掌握着实权,捂着盖子。祈主任虽然是地区的一把手,可能是被斗怕了,心有余悸,不敢大胆抓工作。所以,中央的许多政策得不到落实。这首民谣反映的情况是真实的。”

张敬怀说:“你再举一个最明显的例子看。”

卜奎说:“有一个公社干部,在一九六六年,看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电影时,见林彪跟在毛主席身后,晃着语录本。这个干部私下对一个同志说:”你看林彪这个人,八字眉,洼抠眼,我怎么觉得有点’ 阴‘ 呀。“这话被揭发出来了,在文化大革命中,虽然天天喊”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别的政策都没有定。但是在”公安六条“中有一条:反对林副主席的,就可定性为现行反革命。于是这个同志被逮捕法办,判了十年徒刑,到现在也不得平反。闻大名提出的理由是:当时林彪还是副主席,反对他仍然是错误的。现在,这个干部是释放了,但’ 反革命‘ 的’ 帽子‘ 还得戴着。”

张敬怀想了想,说:“我脱离实际太久,只就文件批文件是不行的。你准备一下,我们下个星期到三平地区搞点调查研究。”

“好的。”

“说去就去,可不要事先和他们打招呼。”

“不通知公安部门?”

“你看,你这个同志,文化大革命中我都没有死,现在还怕什么呀!”

张敬怀又想,他下去之前,好像有件急事要办,但又想不起是件什么事。想了想,哦!想起来了;顺便拿起毛笔,饱沾墨汁,在一张宣纸上写:冯怡,冯怡,冯怡…。一连写了好多个。

卜奎走近了审视了一番,问:“冯怡是谁呀?”

张敬怀说:“是,是,我在翠谷山庄,认识的一个女孩子,名字叫冯怡。她父母可能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死了。我问过她多次,她都不肯讲。她只身一人,没有个正式工作,也该落实政策吧。这是她给我的地址,在咱们出发之前,你找一找她,看看她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助的。能够解决的,尽量帮助她一下。”说着把冯怡的地址交给卜奎。

卜奎说:“好的。”

这些日子,稍有空闲,张敬怀就会想到冯怡。他绝对不会官复原职了,就忘记这个忘年之交的小朋友。如果能够帮助她解决一点困难,他会觉得安心一些。

当天,卜奎就按照张敬怀给他的地址,找到了冯怡。

现在冯怡一个人住在书店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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