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的改革是走社会主义道路,还是走别的什么道路的方向路线问题的角度,重新加以思考……”
司马仁把座谈会“纪要”拿给侯贵卿看。侯贵卿细细看过,半天才说:“这样,从方向、道路上提问题,林钢经验不就完了?事关重大,你让我考虑考虑。”
“我们就是要剥夺他们的政治资本,如果林钢经验被否定了,他们还有什么呀?”
侯贵卿还是沉默不语。
司马仁进一步说:“所以,我这个座谈会’ 纪要‘ ,下面署名是’ 调查研究小组‘ ,没有写你参加,也没有引用你的发言。我想,如果出了什么问题,由我承担责任……”
对于这位秘书能处处为他的领导着想,勇于承担责任,侯贵卿高兴地打了秘书一拳:“真有你的!那么这个文件怎么处理?”
司秘书说:“在《内参简报》上发嘛!由我转给他们,在内部发表一下。咱们还有供领导参阅的《大参考》,’ 参考‘ 嘛,不是正式文件,我看也出不了什么问题。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把《纪要》捅出去的,你不知道就是了。”
“你想得周到。”侯贵卿说。
司马仁脑子又一转:“甚至我也不出面,让于丽科长在下属某个单位打印,然后由她送到《内参简报》编辑室。此事,要暂时对林钢公司和卜奎他们保密。”
“好!”
大动作就这样定了。
过了两天,一直陪同侯书记的于丽说:“侯书记,我要到省委去一趟,司秘书要我到《内参简报》编辑部送一份材料。”
“什么材料?”
“司秘书交给我的,封着,我哪能知道呢。”
侯贵卿想:装得挺像。接着说:“我正好也要回去一下……”
“可不可以借个光,搭您的车子呀?”
“看你说的,当然可以啦。”
于是他们同车到了海天市。
路上这四个小时,他们一直在聊天。因为她陪侯书记许多日了,她又会撒娇卖乖的,两人已经不像是上下级关系了。她把汽车前后座间的隔音玻璃轻轻摇上去,说:“像侯书记这样的,事业,爱情,什么没有?真令人羡慕。我不信命,可是你的命真好,前世怎么修的呀?”
侯贵卿说:“你呀,什么事业呀,爱情呀,事业让人搞得很累,爱情呢?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呢?”
“您别说了。我听司秘书讲,你爱人可漂亮了,像天仙似的。又是厅局级干部。司秘书说,你们夫妻好的像一个人一样。”
侯贵卿说:“他知道什么!说我爱人漂亮,也算可以吧,可是你还不知道:形式和内容并不是都一致的。唉!一家人不知一家事,只从表面判断问题,常常是错误的。……”
于丽往侯贵卿身边靠得更紧,脑袋几乎枕着他的肩膀了,他也不躲。
心有灵犀一点通,两人已经心心相印了。
四个小时后,到了海天市,于丽问侯贵卿:“我说侯书记呀,我可不可以到贵府认认门儿呀!”
侯贵卿说:“我还没有家呢。”
“你拒绝客人拜访,很不礼貌呀!”
“真的。”侯贵卿说“我调来不久。原来省委一位书记的房子给我了。是个四合院。办公厅要给我修缮一下。这不,修了好几个月了,还没修好。”
“您住哪里?”
“我暂时住在省委那个小招待所。”
“夫人呢?给我介绍介绍,咱们也开开眼,看看您的仙女。”说着哈哈大笑。
侯贵卿说:“她管外贸,周游列国去了。”
于丽暗暗惊喜,说:“我到省委办事,也常常住在小招待所的。”
这天他们一同吃的晚饭,招待所小灶给侯书记做了一顿可口的饭菜,侯贵卿说:“你陪了我这么多日子,多有麻烦。今天到了我这里,让我当当主人,以示感谢。你不喝醉,就不够朋友!”
“好好好,我本来不能喝酒,舍命陪君子吧。”
“你别客气了,我还没有见你喝过酒呀!”
在夜晚十一点半钟,等招待所的服务员把走廊的灯关好,也休息了的时候,于丽穿着睡衣,轻轻溜进了侯贵卿的房间。
开始时,侯贵卿有些紧张,像一堆湿柴,于丽怎么也燃烧不起侯贵卿的火苗,干冒烟,不着火。
他说:“不行,我对不起你。”
“你怎么了?”
“你听,我的心跳……”
于丽把耳朵俯在他胸上,说:“扯蛋,不跳还叫心呀!你害怕了吧?”
“我们那一位……”
“你放心吧,她在十万八千里以外呢……”
“我有心理障碍。”侯贵卿说。
“你有什么心理障碍,你是害怕。怕什么?……我的宝贝!”
“心一慌,就不行……”
“别紧张,你冷静一些,别着急。看你,人高马大的男子汉,原来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过了好久,经过于丽的百般缠绵,千般抚摸,侯贵卿的火才燃烧起来。他感到,于丽是一座喷发的火山,激荡的海洋,跳跃的浪花。他被野火蒸腾,被柔情绞杀,被馋猫撕咬,被强力轧取;而他觉得自己是一位征战的英雄,投镖的猛士,游泳的冠军,气喘嘘嘘,以至筋疲力尽,像滩烂泥。
于丽回到林钢,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这一段时间,有些事情做得不太妥当:这位年轻的省委副书记,虽然“接纳”了她,而且许愿将来把她调在自己的身边工作。可是这些日子,侯贵卿在林钢的活动,召开的座谈会和发表的“纪要”的内容,完全是否定林钢经验的。这样一个规模的会议,尽管暂时还没有什么人向卜奎汇报,但无论如何是保不住密的。自然,公司给她的任务是陪领导参观,访问,服务,省委领导干什么,她都无权过问。可是她觉得和鲍中信这样的人搞在一起,有些不妙。这个人在“文化大革命”中靠造反起家,粉碎“四人帮”后,虽然没有定他“三种人”,但此人在林钢却是人人避而远之的。她毕竟还是林钢的干部,将来卜奎过问下来,侯书记会承担保护她的责任吗?目前林钢是“现管”着她,想怎么处置她,即使把她调离办公室,她呼救都来不及。她“后怕”了,她又觉得办了一件很不聪明的事。现在要采取些补救措施。
“主动向公司领导汇报!对,争取主动!就是这个策略!”
她先是给卜奎的秘书打了个电话,说是她有重要情况向卜总经理汇报,请卜总安排时间,一个小时就得。(想来她有些遗憾:她本来要争取当这个总经理的秘书的,可是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卜奎没有接纳她,另外找了个男秘书)。
侯副书记来公司十多天了,对于卜奎说来,侯书记是上级,是领导。他来林钢之后,他陪侯贵卿吃了一顿饭,在饭桌上侯贵卿说:我前一次到省里来的时间很短,主要是到了解一般情况,调查研究。这次到林钢,也是这样。你们忙你们的,不要管我们了。卜奎实在忙得抽不出时间,也就没有主动再去拜望这位省委领导。还不仅是侯贵卿,目前来林钢参观访问的人太多了,兄弟单位,中央各部、委的领导,本省,外省的各市、地领导,研究大型国有企业改革之路的专家、学者等等,每天有好多帮。人家研究、考核什么,怎么研究考核,他都无权过问。
这次,他对侯贵卿也是如此。
既然于丽有重要情况要向他汇报,卜奎这天下午就接见了她。
于丽一见卜奎,就热情地说:“早就应该向卜总汇报,可是抽不出时间。因为接待侯书记,整天跑前跑后的,惟恐服务不周到。”
“有什么事你就讲吧。”卜奎说,其实卜奎早就想把她调离办公室。这个女同志起码太“风头”,不招人喜欢。可是由于诸多原因,迟迟没有调动。
于丽说:“前几天,侯书记召开了个座谈会。我主要是为他们服务,那天我也没有旁听。昨天,我看到了一份他们整理的”座谈会纪要“,我觉得很重要,便复印了一份。”说着把那份材料交给卜奎。
卜奎接过材料,大体翻阅了一下,觉得此文不简单。但,也没有表示态度,淡淡地说:“知道了。”
这样一份否定林钢经验的文件,居然没有引起卜总的强烈反应,她感到意外。
说:“卜总如果没有别的指示,我就忙去了。侯书记带这么一帮人,我得服务周到呢。”
“好吧。”卜奎说。
于丽出去后,卜奎又把“纪要”细细看了两遍,嗅出了一种味道,觉得事关重大,他不能不认真对待了。
卜奎注意到侯书记最后那段发言,他说:“今天大家的发言很好,真正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一定把大家的意见,写成材料,反映到有关方面。你们不要认为,有些东西很强大。像林钢的经验,表面上看就很强大。但现在强大的东西,不一定永远强大。它们常常是纸老虎,一捅就破的。我们可以用’ 反思‘ 的形式,来捅一捅它!”
这段话,在“纪要”打字时,被司马仁删去了,但原稿还有。于丽给卜奎的是原稿。
卜奎心中沉甸甸的。次日刚上班,于丽又送来另一份材料。是一封匿名信,揭发张敬怀在林钢“男女关系”问题的。虽然没有点名,但卜奎一看就是暗指张敬怀和冯怡的事。上面还有侯书记的批语:“查清!”一个副书记暗自指示调查一个正书记的什么生活问题,在党内是不允许的。
卜奎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于丽笑了笑:“我自然有我的途径。这是个复印件。原件当然他们不会给我。
你可别说是我给你的呀!”
卜奎不再言语。于丽只好告辞出来
正在此时,卜奎的秘书送来一罗文件。他大体翻阅了一下,见其中有一份《内参简报》已经把“林钢部分职工座谈会纪要”登出来了。
“好快呀!”卜奎心中一惊,觉得问题严重,他不得不到省委,当面向张敬怀汇报了。
卜奎先给吉海岩打了个电话:“吉秘书呀,最近侯副书记到林钢调查研究,开过一个座谈会,今天我收到刚刚出刊的《内参简报》,发表了《林钢部分职工座谈会纪要》,你见到没有?”
吉海岩说:“我也刚刚看到。”
“我觉得问题很不平常。”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我想到省委去一趟,咱们商量一下,以后再去见见张书记。”
“那好!我在后院小招待所等你。”
卜奎放下电话,立即安排车子,直驰海天市。
卜奎和吉海岩,张敬怀这一前一后两个秘书,在这两三年的工作中,建立了很深的友谊,吉海岩知道,卜奎到了省委之所以不先去见张书记,一定是有原因的。
卜奎把那份没有删节的打字文件交给吉海岩,吉海岩斜歪在床上迅速看了两遍,问:“他召开这个座谈会没有通过你们?”
卜奎说:“按道理,上级到基层搞调查研究也好,蹲点总结经验也好,一般地说都通过办公室安排。但是,领导自己想搞些什么活动,不通过基层,领导当然有充分的自由。咱们敞开来谈。这位新上任的官儿,要烧三把火,可是他不是要烧出自己的政绩,而是要否定前人。”
吉海岩说:“否定前人,比’ 烧‘ 出自己的政绩,事半功倍。”
卜奎说:“他明明知道林钢是张书记的’ 点‘ ,他就是要烧,把林钢的经验烧掉了,才显出他的高明。我看问题的实质在这里。”
这两个无所不谈的朋友,观点完全一致。
吉海岩说:“你的分析对。我看了这个《纪要》后,很生气。立即写了篇文章,也想在《内参简报》上登一登,你看看行不行?”说着把稿子交给卜奎。
卜奎接过来看了一遍,内容和那篇“纪要”针锋相对:首先简要叙述了林钢原来的状况,说明不改革林钢只有等着破产,接着叙述了林钢改革以后的新面貌和林钢经验的现实意义和历史意义。第三讲任何新事物在发生发展过程中,会有这样那样难于避免的缺点,要求一切新生事物,都那么完善,是主观主义;最尖锐的是第四点:说,企图否定林钢经验的人,是想开历史的倒车,不管其动机如何,都是行不通的。而且用否定前人来树立自己的办法,也并不高明。为此,我们要听一听最大多数林钢职工的意见。(附:林钢职工三次座谈会纪录)。
卜奎又仔细斟酌了一番,说:“这简报一登,张书记当然就看到了。今天我去问过张书记,怎么办好?张书记的态度是无所谓的样子。他说:”怎么办?不怎么办!也用不着’ 办‘。张书记办什么事,不打无把握无准备之仗,我看他的的意思是等等再说。“
吉海岩说:“我还是想把文章发表,反正也是登在《内参简报》,兴他们打人,不兴我们正当防卫呀!”
卜奎说:“谁不知道你是张书记的秘书。你的态度,也就是他的态度。这样不是等于两个领导之间展开论战了吗?”
“我可以化名发表。”
“既然张书记有了态度,我们就不要说什么了。不经过张书记,千万不要发表。”想了一下又说:“那么,这次来海天市,我就不去见他了。我来省城一趟,不去见张书记。他会难过的。你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好的。”吉海岩说。
卜奎又犹豫了半天,才从口头袋中掏出那份匿名信抄件,迟疑地说:“你看这封信,我一直想不出怎么处理?”说着递给吉海岩。
吉海岩看了半天没有言语。是告诉张书记呢?还是瞒着他呢?二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卜奎站起来在地上转游了半天,说:“这二年你已经观察到了。张敬怀和夫人感情不好。二人一说话就吵架,没有共同语言可言,多年不同居了。像他们这层干部在婚姻问题上,观念又很传统。为了道德,为了党性,为了群众影响,很少有提出离婚的。他的宝贝女儿,开放得很,现在又经商。女儿向着妈妈。她只会惹老爷子生气。张书记在情感上,是很空虚的。我一直认为,不管多大的首长,他首先是’ 人‘。在这种情况下,冯怡的出现,她对张书记的照顾,她的女儿心肠,张敬怀接受了。这是可以理解的。至于这种感情的成份,那就不好分析了。感情这东西太复杂……”
二人又沉默了一刻,卜奎说:“我看,这事还是先不要对张书记反映为好。”
吉海岩说:“林钢是张书记的点,他又常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