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和他的秘书们》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省委书记和他的秘书们- 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不要怕我麻烦……。当秘书的责任和学问,不是几句话能够说清楚的。以后在实践中你会慢慢理解的。”

卜奎感谢单主任的关怀,并且表示一定按照单主任指示精神,好好工作。

“就谈到这里吧。”

卜奎怀着感激的心情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工作中了。他时常想念老母亲,但是,有他姐姐照顾,而且母亲转为城市户口,吃商品粮。当时叫“农转非”,这是比登天还难的事。这种大恩大德,他怎么报答呢?所以,他不仅担当了秘书的责任,同时也负起了张书记的家庭生活的某些责任。张敬怀夫人的身体不好,他陪夫人到医院看病。张敬怀的小女儿胜美,已经进了幼儿园,每天接送胜美,也是他主动承担的任务。有时张敬怀的厨师来不及采买,他也提着篮子主动到市场上去。

使张敬怀觉得十分满意的,还是他细致而又有条理的工作作风。张书记每天都会收到数十份文件。经过他整理分类:必须经他亲自批阅的,卜奎用曲别针别在一起。此类文件,如果涉及到党的重大方针政策,卜奎都把有关这方面的文件,摆在前边,供张敬怀阅读;凡是不太重要的文件,卜奎也归类在一起,写上“内容提要”,让张敬怀一目了然。有些群众来信,该转给有关方面的,他别在一起,注明:“建议转某某单位处理”。有些需要张敬怀去讲话的重要会议,他先请示张书记讲话的内容提要,然后起草讲话稿,让张敬怀修改。有些不太重要的会议需要张敬怀讲话,他就先起草个讲话提要,供张敬怀参考。有时,遇到什么问题,张敬怀也先征求他的意见。在张书记不太忙的时候,也和他谈聊天。

这样过了不到三个月,他已经成了张敬怀的不可离开的助手甚至成为忘年交的朋友了。

由于张敬怀不替夫人说话,艾荣的职务和待遇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哪怕他向组织部说一句:“你们考虑一下艾荣同志的工作安排问题。”组织部门也会心领神会,一下问题就解决了。“举贤不避亲”嘛!可是张敬怀就是不肯说这句话。

自从女儿下生之后,作为父亲的张敬怀几乎没有抱过她,亲过她。连女儿进省委幼儿园,也是艾荣去联系的。所以,女儿对爸爸也少了些父女之情。张敬怀白天上班,开会,晚上回家批阅文件,哪有时间去亲亲女儿呢?

有一个星期六,卜秘书去幼儿园接胜美。幼儿园离张敬怀的家里,有四五站路,还需要换一次车。平常只要胜美见到卜秘书去接她,马上叫着“卜叔叔”,就扑到他的怀里,跟他回家。可是那天小胜美哭得像泪人似的,就是不跟他走。

卜奎问幼儿园阿姨,出了什么事?阿姨说:“刚才几个小朋友在一起议论:看谁的爸爸妈妈官大。有的孩子是吉普车来接,有的孩子是小卧车来接。他们说,用吉普车接自己的,爸爸妈妈不如用小卧车接孩子的官大。有的孩子对胜美说,你爸爸的官肯定不如我爸爸官大。小胜美不服,说,不对!我爸爸的官比你爸爸官大。那孩子说,你爸爸要是比我爸爸官大,你让他用小卧车来接你,我才信呢?所以今天她等着小卧车来接她。”

卜秘书劝着胜美:“好孩子,跟叔叔走吧。”说着去拉她的手。

小胜美打着滴溜,哭着不肯走。阿姨怎么劝也不行。没有办法,卜秘书只好给车库打电话。谁知张敬怀因为有会议,车子不在家。这样一直等到晚上七点多钟,才来车把胜美接了回去。

一进门,夫人艾荣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

卜秘书说了细情。张敬怀也听到了,大发脾气:“谁让你用我的车子去接她了?下不为例!”

夫人在一旁也发了火儿:“就显得你革命,就表现你艰苦朴素!车子闲着也是闲着,接接孩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张敬怀说:“你懂得什么!用车接接孩子,本不是什么大事。你知道这在孩子的心灵里,种下什么种子?小小的年纪,就用爸爸的地位和人家攀比,养成优越感,虚荣心,出人头地的品行……等我们蹬腿一走,她能干什么?不会有出息的!”

夫人说:“我们嫁给你这个首长,不仅沾不着光,为了你的‘ 革命’ ,连我的工作安排都得低人三分!”

胜美在旁边听着,也噘着嘴表示不满。

卜奎知道张敬怀的夫妻不和,他们的分歧,虽然并不隐瞒卜奎,但,人家的家务事,作为秘书的,从不插嘴。一旦他们吵嘴,卜奎便躲进自己的小屋里。

随着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的贯彻执行,各条战线都在纠“左”。一九六二年初,中央在北京召开了七千人大会。由于张敬怀过于疲劳,生了一场病,住了一个月的医院,所以张敬怀没有能够参加这次在党的历史上具有重大意义的会议。他一出院,就让卜奎把大会文件找来,他一件一件,一字一句,认真阅读着。

这是一次总结大跃进以来历史经验教训的会议,是一次令人感到鼓舞的会议,也是实事求是要人敢于发表意见的会议。

张敬怀认真阅读了“七千人大会”的所有文件,包括中央领导同志的讲话,各个中央部门领导的发言,会议简报。不是看一遍,而是看了好多遍。会议的精神是在总结经验的基础上,纠正‘ 左倾’ 错误。

张敬怀阅读七千人大会的文件时,使他特别感动的是刘少奇在大会上讲话中的那一段话:

刘少奇说:“我看在座的同志应该是有经验了吧!饿了两年饭还没有经验?铁路还要修几万公里?‘ 小土群’ 还要搞那么多吗?工厂还要开那么多吗?还舍不得关厂吗?还舍不得让一部分工人回去吗?……恐怕应该得到经验教训了。农民饿了一两年饭,害了一点浮肿病,死了一些人,城市里的人也饿饭,全党、全国人民都有切身的经验了。回过头来考虑考虑,总结经验是时候了,再不能这样搞下去了。”

关于造成这几年困难的原因,刘少奇说:“这里提出一个问题,这几年发生的问题,到底主要是由于天灾呢,还是由于我们工作中间的缺点错误呢?湖南农民有一句话,他们说是‘ 三分天灾,七分人祸’。我也问了几个省委干部,我问过陶鲁笳同志:在你们山西,到底天灾是主要的,还是工作中的缺点错误是主要的?他说,我们工作中的缺点或错误是造成目前困难的主要原因。河北、山东、河南的同志也是这样说的……”

这几年,我们工作中一出了错误或偏差,总是讲“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

就这一问题,刘少奇同志说:“过去我们经常把缺点、错误和成绩,比之于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关系。现在恐怕你不能到处这样套。可是,全国总起来讲,缺点和成绩的关系,就不能说是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关系,恐怕是三个指头和七个指头的关系。还有些地区,缺点和错误不止是三个指头。”

刘少奇在报告中有一段痛心疾首的话:“应该把我们这些年来所犯下的错误,对老百姓所欠下的债务,血泪的教训,刻成碑文,立在每一个地委的大门口,每一个省委的大门口,直至立在中南海的大门口,让我们的子子孙孙,牢记住我们的错误,保证世世代代,决不重犯!”

张敬怀读到这一段,不禁热泪盈框了,多么尖锐!多么深刻!

张敬怀又细读毛主席的讲话,毛主席没有就大跃进以来的问题讲话,而是讲了一个民主集中制问题。

现在回想,彭德怀老总在庐山会议上的“万言书”和多次发言,是有先见之明的,是对的。从中央到地方,在“反右倾”斗争中,定的“反党分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先后都平反了。令人感到有趣的是:在历次政治运动中,都成立有“专案组”。在认定这些人是什么“分子”的时候,根据专案组整理的材料中,说“像这种言论”是典型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现在平反时,还是这份材料,又认定“这是典型的冤假错案”,同样一个人,同样一份材料,却得出了截然相反的不同的结论,仅仅是专案组的悲哀吗?有人竟然先后当了两当了两次典型,“右倾机会主义”的典型,敢于说真话的典型!实事求是的精神哪里去了?

可是,这次七千人大会却没有涉及彭德怀老总和“彭、黄、张、周反党集团”的问题。这是张敬怀最关心的问题。自己过去之所以受批判,是和彭德怀的问题有密切联系的。现在组织上对自己的批判和调离部队,难道不该有个说法吗?

目前省委为了贯彻七千人大会精神,对下边定的所谓“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纷纷平反了,自己该怎么办呢?要不要向上级申诉呀!他百思百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措施。他身上仍然压着一块石头,就是他真的犯过“错误”,现在也应该给一个“说法”呀!

张敬怀正在想心事,卜秘书拿着一罗文件进来了。

卜奎从中抽出党校一份报告,说:“为了贯彻七千人大会精神,省委在党校办学习班,短期轮训干部,时间是两个月。主要是让大家就这几年我们的工作,总结经验教训。后天,第一期开学。党校请张书记做一次报告,也算是开学典礼。

如果张书记同意,我就告诉他们。需要我起草个稿子,请张书记把基本精神讲个纲要,便于我起草讲话稿时把握方向……”

这几天,张敬怀苦思冥想的结果是:自己虽然受了批判,但是并没有给自己立什么“案”,也没定什么“性”。那么,既然没有立案,又未定性,当然也不在平反之列。即使给他一个“说法”,他也不可能再调回部队了。况且,这一段他在地方工作,已经熟悉了情况,工作很顺手,不管是省委领导班子的同志们,还是他分工的下属部门的同志们,对他也格外尊重。他的思想感情已经完全投入省委的工作中了。既然如此,自己不可能也不想回部队,那么写一个什么“申诉材料”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他有点想开了。

可是张敬怀的思路,继续发展下去:他从苏区的“肃反”,想到延安的“抢救运动”,又想到大跃进和庐山会议。个人受点什么委屈事小,接受几十年极左路线的教训事大。关于自己的受批判,还是以不声不响为好。现在中央既然要大家讲话,让大家“出气”,那么所谓“出气”的目的,是为了总结经验,自己还是写一份更有价值的材料为好。

关于要去党校讲话的问题,他虽然有许多话要说,但觉得自己现在讲什么,都不是适当场合。中央在七千人大会上,号召大家出气。如果他去讲话,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会把握不住分寸,还是不去讲的好。便对卜奎说:“你告诉党校,我没有时间。让他们请别的省委领导讲话吧。”

卜奎说:“好的。”

张敬怀又沉思良久,说:“我现在所考虑的不是到什么地方做报告、发指示的问题。最近,我想了很多或者说是更大范围和更长时期的问题,我想和你谈谈,让你找些资料,帮助我起草一份文件。”

卜奎说:“我不知道能否完成任务……”

“你听我慢慢讲。”

然后张敬怀和卜秘书做了一次促膝谈心。这次谈话不是张敬怀和秘书,也不是上下级之间,而是同志和朋友之间才有的谈话。

他从自己在江西故乡当放牛娃想起,想到苏区“肃反”的血腥事件,想到延安的“抡救运动”,又想到大跃进,想到庐山会议,三年困难……他感到,几十年来,“左倾”路线的错误。对党造成的损失太大了。最近在一份简报上,他看到一个基层干部的总结发言中的一段话。那干部说:“人们为什么要犯左的错误呢?在观念上认为,”左“是方法问题,”右“是立场问题。”左“边是棉花坑,”右“边是大粪坑,掉在”左“边坑里,萱腾腾;掉在”右边“坑里臭烘烘。这真是一语道破的至理名言。可见纠正‘ 左’ 的倾向,还需要花费大的力气。

那么自己要写的材料,就不要从个人问题出发,而是要从更长的时间,总结出一点历史经验,写一份“意见书”,供中央领导参考……

要使自己的材料具有说服力,得举出许多例子,得找出许多历史文件。这就必须要卜奎秘书参与了。这是他决定和卜奎深入谈一次话的根本原因。

那天晚上,他把卜奎留在家里,泡上茶,让卜奎坐下来,轻声细语地说:“卜秘书,我想和你细谈一次,你要帮我整理一份大材料。”

卜奎感到,现在在他面前的张书记,不像是一位领导,而是像同志一样和他谈心的兄长。

“请张书记吩咐。”

张敬怀停了一刻,问:“你知道苏区的‘ 肃反’ 吗?”

“知道一些。”卜奎答。

张敬怀有点疑惑:“你这么个年纪,怎么会知道?”

“听老同志说过一点。”卜奎答。

张敬怀接着说:“苏区的‘ 肃反’ ,肃‘ AB团’ ,肃‘ 改组派’ ,我们杀了自己很多同志。”

“嗯?”

卜奎睁大了眼睛,张敬怀接着说:“不仅那时,就是到现在,谁也不知道所谓的‘AB 团‘ ,‘改组派’ ,到底是什么,他们在哪里?”

卜奎认真听着,感到了极大的震撼。

“我曾经被‘ 肃’ 过,你相信吗?”

“我无法相信。”

“你想一想,一个穷放牛娃,十五岁参加革命,我知道什么是‘AB 团’ ,改组派?可是,有人说我是‘AB 团’。也没有怎么审问。在一天夜晚的行军路上,差一点没有把脑袋丢掉。后来,我逃跑了。往哪里去呢?我思虑再三,回家,见着白狗子,也难免一死。逃跑,也无处可去,反正,我是被冤枉的,干革命受点冤枉是难免的,活着还得干革命。只要我回到部队,会说清楚的。这样我就撵队伍去了。没有想到,经过这么几十年的战争,居然没有牺牲,还熬出来个将军!”

张敬怀苦笑了一下,卜奎觉得惊心动魄。

“你知道延安的‘ 枪救运动’ 吗?”

“也是从老同志那里听到一点点。”卜奎答。

“那时,我在敌后,先是当营教导员,后来当了团政委。没有受到触及。那年春天,从敌人占领的北平,跑过来一批学生。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