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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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与情感-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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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怨你母亲不慎重,孩子,”达什伍德太太说,“我该负责任。”

玛丽安不想让母亲说下去。埃丽诺对两人都引咎自责感到高兴,便想避而不再追究过去,以免削弱妹妹的兴致。于是,她又继续抓住第一个话题,马上接下去说道:

“我想,从整个事件中可以公平地得出—个结论——威洛比的—切麻烦都起因于他最初对伊丽莎.威廉斯的不道德行为。这一罪恶是他一切较小罪过的根源,也是他现在满腹怨艾的根源。”

玛丽安深有感触地赞同这一说法。母亲听后就数说起布兰登上校受了多少多少冤屈,又有多少多少美德,那个热烈劲儿只有友情和有意交织在一起,才能表现出来。可是看样子,女儿像是没有听见多少似的。

果然不出埃丽诺所料,她在随后两三天里发现,玛丽安不像过去那样在继续增强体质。但是,她的决心并未动摇,她仍然显得很高兴,很平静,做姐姐的尽可放心,她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好起来的。

玛格丽特回来了,一家人又聚到—起,在乡舍里重新安定下来。如果说她们学习起来不像初来巴顿时那么劲头十足,她们至少在计划将来要努力学习。

埃丽诺一心急于得到爱德华的音信。自从离开伦敦以来,她—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不知道他有什么新的打算,甚至不知道他现在的确凿地址。因为玛丽安生病的缘故,她与哥哥通了几封信。约翰的头封信里,有这么一句话:“我们对不幸的爱德华一无所知,也不敢违禁查问,不过断定他还在牛津。”这是他来信中提供的有关爱德华的全部消息,因为他以后的几封信里甚至连爱德华的名字都没提到。不过,埃丽诺并非注定要对爱德华的行止长此无知下去。

一天早晨,她家的男仆奉命去埃克塞特出了一趟差。归来后伺候进餐的时候,女主人问他出差时听到了什么新闻,他顺口回答说:

“太太,我想你知道费拉斯先生结婚了。”

玛丽安猛地一惊,将眼睛盯住埃丽诺,只见她面色苍白,便歇斯底里似的倒在椅子上。达什伍德太太回答仆人的询问时,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朝同一方向望去。她从埃丽诺的脸上看出她十分痛苦,不禁大为震惊,随即又见玛丽安处于那副状态,使她同样感到十分悲痛。一时间,她不知道应该主要照顾哪个女儿为是。

男仆只看见玛丽安小姐有病,还知道去唤来一位女仆。女仆和达什伍德太太一起,把小姐扶进另一房间。此时,玛丽安已经大为好转,母亲把她交给玛格丽特和女仆照料,自己回到埃丽诺面前。埃丽诺虽然心里还很混乱,但她已经恢复了理智,而且也能说话了,现在正开始询问托马斯,他的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达什伍德太太立即把这事揽了过去,于是埃丽诺便不费口舌地知道了端倪。

“托马斯,谁告诉你费拉斯先生结婚了?”

“太太,我今天早晨在埃克塞特亲眼见到费拉斯先生,还有他的太太,就是斯蒂尔小姐。他们乘坐一辆四轮马车,停在新伦敦旅馆门前,我也正好从巴顿庄园到那里,替萨莉给她当邮差的兄弟送封信。我走过那辆马车的时候,碰巧抬头望了望,当即发现是斯蒂尔府上的二小姐。我摘下帽子向她致意,她认识我,把我叫住了,问起了太太您的情况,还问起了几位小姐,特别是玛丽安小姐,吩咐我代她和费拉斯先生向你们表示问候,衷心的问候和敬意。还说他们非常抱歉,没有工夫来看望你们——他们还急着往前走,因为他们还要赶一程路——不过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来看望你们。”

“可是,托马斯,她告诉你她结婚了吗?”

“是的,太太。她笑嘻嘻地对我说,她一到了这块地方就改名换姓了。她素来是个和蔼可亲、心直口快的年轻小姐,待人客客气气的。于是,我冒昧地祝她幸福。”

“费拉斯先生是不是和她一道坐在马车里?”

“是的,太太。我看见他仰靠在里面,但是没有抬头,他从来都是个言语不多的先生。”

埃丽诺心里不难说明他为什么不向前探身,达什伍德太太可能找到了同一解释。

“车里没有别人吗?”

“没有,太太,就他们俩。”

“你知道他们从哪儿来的吗?”

“他们直接从城里来的,这是露西小姐——费拉斯夫人告诉我的。”

“他们还要往西走?”

“是的,太太——不过不会呆得很久。他们很快就会回来,那时候肯定会到这里来。”

达什伍德太太看看女儿。可是埃丽诺心里有数,知道他们不会来。她听了这个消息,就把露西这个人彻底看透了,她也深信爱德华决不会再接近她们。她轻声对母亲说:他们大概要去普利茅斯附近的普赖特先生家。

托马斯的消息似乎说完了。看样子,埃丽诺还想多听点。

“你走开以前看见他们出发了没有?”

“没有,小姐——马刚刚牵出来,我不能再停留了,我怕误事。”

“费拉斯夫人看上去身体好吗?”

“是的,小姐,她说她身体好极了。在我看来,她一向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姐—一她好像非常称心如意。”

达什伍德太太想不起别的问题了,托马斯也好,台布也好,现在都不需要了,她便立即让他拿走了。玛丽安早就打发人来说过,她不想吃饭。达什伍德太太和埃丽诺同样没有胃口。玛格丽特或许会觉得,两个姐姐最近搞得心神不定,总是有那么多理由动不动就不吃饭,她自己倒真够幸运,还从来没有迫不得已挨过饿呢。

等甜点和酒摆上桌,桌前只剩下达什伍德太太和埃丽诺两个人。她们在一起呆了很长时间,都在沉思默想,达什伍德太太唯恐出言有失,不敢贸然安慰女儿。她现在发现,她过去相信埃丽诺的自我说明是错误的。她得出这样的公正结论:因为她当时已经为玛丽安吃尽了苦头,为了不给她增添痛苦,埃丽诺显然把一切都作了轻描淡写。她发现,她本来很了解埃丽诺和爱德华之间的感情,但是埃丽诺的小心体贴使她得出了错误的结论,认为他们的感情实际上比她原先想象的淡薄得多,也比现在所证实的淡薄得多。她担心,照这样说来,她对她的埃丽诺有失公道,有失体谅——不,简直有失仁慈,──玛丽安的痛苦,因为她认识到了,而旦就摆在她的眼前,便使她深情倾注,从而忘记埃丽诺可能忍受着同样大的痛苦,当然只不过她更能克制,更有毅力罢了。

 第十二章

埃丽诺发现,一件不幸的事情,不管你心里如何认定会发生,但期待中和发生后,两者之间毕竟还有不同之处。她发现,当爱德华尚未结婚的时候,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抱有—线希望,希望能出现个什么情况,使他不能与露西结婚;希望他自己能下定决心,朋友们能从中调解,或者露西能遇到什么良机奇缘,促成大家皆大欢喜。但是他现在结了婚啦,埃丽诺责备自己不该存有侥幸心理,这种侥幸心理大大增加了这条消息带来的痛苦。

爱德华居然这么快就结了婚,没等他(照埃丽诺的想象,当上牧师,因而也没等他)获得牧师俸禄,这在起初使埃丽诺感到有点吃惊。但是她很快领悟到,露西出于深谋远虑,一心只想赶快把他弄到手,除了担心拖延的危险之外,别的事情一概无所顾忌。他们结了婚,在城里结了婚,现在正急着赶到她舅舅家。爱德华来到离巴顿不过四英里的地方,见到了她母亲的男仆,还听到了露西的话,这时他作何感想呢?

埃丽诺想,他们很快就会在德拉福安居下来——德拉福,就在这个地方,—系列事件激起了她的兴趣,使她既想了解.又想回避。转瞬间,她看见他们住在自己的牧师公馆里,发现露西是个活跃机灵的当家人,她把崇尚体面和克勤克俭融为一体,生怕别人看出她在节衣缩食。她一心一意追求自己的利益,极力巴结布兰登上校、詹宁斯太太以及每一位阔朋友。她知道爱德华怎么样,也不知道她该希望怎么样,他是幸福还是不幸福—一这都不会使她感到高兴。她索性不去考虑他是个什么样子。

埃丽诺满以为,她们伦敦的哪位亲友会写信来告诉这件事,并且进一步介绍点具体情况。谁想一天天过去了,还是杳无音信。她也说不上应该责怪谁,便干脆埋怨起不在跟前的每位朋友。他们一个个不是不体谅人,就是手太懒,“母亲,你什么时候给布兰登上校写信?”她一心急着想找个法子,突然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好孩子,我上星期给他写了封信,我期待能见到他,而不是再收到他的信。我恳切地敦促他快来我们这里,说不定今明后天就会到。”

这话很起作用,使埃丽诺有了盼头。布兰登上校—定能带来点消息。

埃丽诺刚想到这里,不料有人骑着马走来,她情不自禁地朝窗外望去。那人在门口停住。他是位绅士,而且就是布兰登上校。现在,她可以听到更多的情况了。期待之中,她不禁颤抖起来。但是——这不是布兰登上校——既不是他的风度,也不是他的身材。如果可能的话,她要说这一定是爱德华。她再一看,他刚刚下马。她不会搞错,──就是爱德华。她离开窗口,坐了下来。“他特地从普赖特家赶来看望我们。我—定要镇静,—定要控制住自己。”

转瞬间,她察觉别人同样意识到这一错误。她发现母亲和玛丽安脸色变了;发现她们都在望着她,相互耳语了几句。她真恨不得能告诉她们——让她们明白,她希望她们不要冷落他,怠慢他,可是她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好听任她们自行其是。

大家一声不响,都在默默地等着客人出现。先是听到他走在压石道上的脚步声;一眨眼工夫,他走进走廊;再—转眼,他来到她们面前。

爱德华进房的时候,神色不太快活,甚至在埃丽诺看来也是如此。他的脸色因为局促不安而变得发白。看样子,他担心受到冷遇,他知道,他不配受到礼遇。可是,达什伍德太太心里一热,还是想—切听从女儿的,于是她自信是遵照女儿的心愿,强作笑颜地迎上前去,把手伸给他,祝他幸福。

爱德华脸色一红,结结巴巴地回答了一句,听不清说的什么。埃丽诺只是随着母亲动了动嘴唇,动完之后,又巴不得自己也和他握握手。但是,已经为时过晚,她只好带着想要开诚相见的神气,重新坐下,谈起了天气。

玛丽安尽量退到隐蔽的地方,不让别人看见她在伤心。玛格丽特对情况有所了解,但又不全了解,她认为保持尊严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因此找了个离爱德华尽可能远的地方坐下,一直沉默不语。

埃丽诺对这干燥季节表示完喜悦之后,出现了非常糟糕的冷场。达什伍德太太打破了沉默,表示但愿爱德华离家时,费拉斯太太一切都好。爱德华慌忙作了肯定的回答。

再次冷场。

埃丽诺虽然害怕听到自己的说话声,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费拉斯太太在郎斯特普尔吗?”

“在郎斯特普尔!”爱德华带着惊讶的神气答道,“不,我母亲在城里。”

“我的意思是,”埃丽诺一面说,一面从桌上拿起针线活,“问问爱德华·费拉斯太太的情况。”

埃丽诺不敢抬眼看,但她母亲和玛丽安却一齐把目光投向爱德华。爱德华脸上一红,似乎有些茫然,疑惑地望了望,犹豫了一阵之后,说道:

“也许你指的是──我弟弟──你指的是—─罗伯特.费拉斯太太。”

“罗伯特.费拉斯太太!”玛丽安和母亲带着极为惊奇的语气重复说道。埃丽诺虽然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睛却带着同样急切惊奇的神情凝视着爱德华。爱德华从座位上立起身,走到窗前,显然不知如何是好。他拾起一把放在那儿的剪刀,—边说话一边乱剪,不仅把剪刀鞘剪得粉碎,把剪刀也剪坏了。这时,只听他急忙说道:

“也许你们还不知道──你们可能还没听说,我弟弟最近同那位二小姐──露西·斯蒂尔小姐—─结婚了。”

在场的人,除埃丽诺之外,都带着不可言状的惊奇表情,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埃丽诺一头俯在针线活上,只觉心情过于激动,简直不知道自己呆在哪里。

“是的,”爱德华说,“他们是上星期结婚的,现在在道利希。”

埃丽诺再也坐不住了。她几乎是跑出了房间,刚一关上门,便喜不自禁地哭了起来。她起先以为,喜悦的泪水永远也止不住了。爱德华本来始终没有朝她那里看,直到那时,他才瞧见她急急匆匆地跑走了,也许看见——甚至听见她激动的感情,因为他紧接着就陷入沉思,任凭达什伍德太太说什么话,提什么问题,谈吐多么亲热,都无法打破这种沉思。最后,他一言不发地离开房间,朝村里走去,留下的人见他的处境发生了如此奇妙、如此突然的变化,不由得感到惊奇不已,大惑不解——而这种困惑之感,除了凭借她们自己的猜测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消释。

 第十三章

虽然在达什伍德母女看来,爱德华解除婚约一事似乎是不可思议的,但他确实是解除了婚约。而他将如何利用这次解约,却被她们大家轻易地预料到了。因为四年来,他没有征得母亲的同意,已经尝到了—次轻率订婚的甜头,现在这门婚事吹了,谅他会马上再订—次亲。

其实,爱德华来巴顿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请求埃丽诺嫁给他。鉴于他在这种问题上并非毫无经验,这一次他居然会如此惴惴不安,如此需要别人加以鼓励,需要出去透透新鲜空气,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他路上如何迅速地坚定了决心,如何迅速地将决心见诸行动,又以何种方式表达衷曲,这一切都毋庸赘述。需要说明的只是:四点钟光景,大约在他到来三个钟头之后,大家一道坐下吃饭的时候,他已经把他的意中人捞到手了,并且取得了她母亲的同意。他声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这不仅出自情人的狂喜,而且不管从情理和实际来说,他也的确如此。他的情况确实令他异常高兴。除了求爱被接受了之外,他还有别的事情使他心潮格外澎湃,情绪格外高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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