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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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长-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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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达在地上转了一圈,大家往回走时,王一达突然问程一路:“港商的资金到位了吧?现在很多的合资企业,其实只是图个合资的牌子,关键是享受国家的政策。资金说得天花乱坠,到头一分没有。”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程一路道。

王浩就喊蒋和川过来,把王一达市长的话问了一遍,蒋和川答说:“港商主要是出设备和技术,基建资金由我们负责。”

“我说嘛,就是这样。他们出设备和技术,我们出资金。设备和技术都是上一代的,也是最高价格的。一合资,就等于他们卖了设备,卖了技术。不管将来怎样,他们该得的已经得了。这不正常哪!”王一达说着有些生气了。

车子出了南日二期,直奔湖东。程一路感到羽绒公司最大的变化就是每个人胸前多了块小牌子,上面清楚地写着姓名、岗位。董事长的汇报也改成了聘请的总经理的汇报,这说明上次跑了一次,还是很有成果的。张敏钊看了也很满意,说职业经理人制度,是民营企业向现代企业过渡的一个重要标志,是明晰产权,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的有效步骤,希望各地认真学习,不断推广。

下午分组讨论。大家围绕的主题就是张敏钊在两个参观点所发表的讲话,虽然短,少,但是主题明确,这就有了讨论和深入研究的方向。现在的会议,看起来是大班人马,但真正是带着脑袋来参加会议的不多。很多人都是带着官职来参加会议的。参观,听报告,最后总结,程式化,公式化,概念化。回去后再传达,就是把领导人的讲话变成自己的讲话,再念一遍,就算是贯彻了。

张敏钊没有参加讨论,下午他单独安排了活动,连任怀航书记也没有陪同。晚上,张敏钊召集参加会议的各个地市的领导开小会。张敏钊的情绪有些激动,讲话比往日罗嗦多了。他从自己在南州工作开始,一直讲到这几年在省里当副省长的感受。程一路听着老是觉得不太对头。张敏钊一贯是个干净利落的人,怎么今天晚上离题万里地说个没完?要是说一点在南州的经历,当然未尝不可。但是,现在张敏钊显然已以不是在说南州了,好像是在回顾自己几十年在官场的历程。

“我向来认为,我做的事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张敏钊说完这句话,望了望大家。许多人的表情都是很不自然的,谁都搞不清一个副省长怎么突然如此感慨如此深沉起来?张敏钊要到省委任副书记的消息,在座的人几乎都知道。正因为知道,张敏钊现在说这样的话,就更不能为他们所理解了。

小会过后,张敏钊特意请程一路到他的房间。坐下后,张敏钊问道:“一路今年四十多了吧?”

程一路有点莫名,但还是答道:“四十四了。”

“啊,也不小了啊!上次听说你想到政府去?”

“也只是想想,秘书长难当哪。”

“这倒也是,秘书长太杂了。到政府也好。我上次给浩月部长说过。以后就看你自己了。”

“这……”

“南州复杂啊,下一步怀航同志和一达同志都要走,谁来了谁都不太好办。唉,不说了!有空多去看看你婶婶啊!”

“这……”程一路听着张敏钊的话,觉得有些言外之意,却不敢说出来。“这”了一会,还是没说。

张敏钊说也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程一路告辞出门,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张敏钊的话。回到家,打开电脑,程小路发来了一封邮件,无外乎汇报一下他们在澳洲的生活和学习情况。不过在邮件的结尾,程小路的一句话写得很有意思:妈妈的外语进步很快,能够同语言老师杰克直接说一些简短的话了。昨天,他们还一道上街了。

这句看似平淡的话,却让程一路有点意外。他想像着张晓玉同一个老外在澳洲的街头的情景,心里不知不觉有一缕酸涩。

程一路没有回信,洗了后上床。被子上有一股阳光的味道,一定是荷花拿出去晒了。

荷花来了一些日子了,每天上午过来,主要是搞搞卫生,洗洗衣服。下午和其它时间,她还在另外一个地方上班,晚上也不住这。这都是二扣子安排的,程一路从荷花来,到现在才见过三次。她来的时候,程一路上班了。程一路回家,她已经走了。唯一让程一路感到荷花来过的,就是这些洗好的衣物,和经常被晒出阳光味道的被子。

张晓玉走后,程一路自己没有晒过被子,到了梅雨时,被子晚上睡上去沾乎乎的,手一拧,似乎能拧出水来。荷花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洗被,晒被,睡在有阳光味道的被子里,程一路想到自己小时候,,清爽的被子有母亲的味道。

二扣子倒是来过,主要是来拿别人送过来的烟酒。

在程一路的书房里,方良华和其它人送的几张卡还放在那儿,这事不太好处理,直接交给二扣子,不就是等于告诉他自己收了别人的钱吗?但是也不能这么一直放着。程一路想一定要有一个万全之策,好来消化解决这些。

前几年,南州官场上,来来往往的无非是条把烟瓶把酒,到这几年,大部份都成了卡了。烟酒成了卡的外包装。想起小时候,父亲说到他当副县长时,有一次给别人办一件事,事后那人送了他一斤猪肉,他硬是按价给了那人六毛三分钱。

“那真是一个纯洁的年代啊!”父亲后来如此感叹道。

可是,现在这个年代,如今这个官场,来而不往非礼也,送礼成了潜规则。再好的关系,再熟悉的人,不送一点礼,好像事情就没有什么把握。程一路也曾想抵抗一下这个规则,可是他很快发现:你不进入这个规则,你就只有被这个规则淘汰。一个官员,你收了礼,就会拼命地为别人办事;办成了,不仅仅还了人情,同时还树立了能办事的威信。倘若你不收,长期以往,没有人再送礼了,也没有人再找你办事了。你便逐渐地没了声音,威信不升反降。像现在市委常委中的个别同志,外面人说“这个人是个弱角色,办不成事。”办不成事,某种意义个就是官场手段差,没有能力。

当然,从严格意义上说,这种想法一点也不正确,但是,这是规则。规则一旦形成了,就具有了力量。

张敏钊副省长晚上突然把程一路喊去,这验证了程一路心中一直存着的一些疑虑,也让程一路感到一些不安和惶恐。在黑暗之中,程一路睁着眼睛,他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张敏钊的话在他的耳边不断地响起,他好像听出了一种哀哀之音。难道?他不忍再往下想。张敏钊在官场上也拼搏了这么多年,他也不是一棵能任人吹动的小草。他早已是一棵大树了,他一动,就不仅仅是自己,而是整个树和周边的根以及泥土。要想撼动这样茂盛的大树,也决非轻易之事。但是,现在,程一路好像看到这棵树在摇晃,在倾颓,在岌岌可危……

半夜里,程一路被自己的梦给惊醒了。梦里,他看到前面是不断下降的悬崖,越来越深,越来越陡。他往前跑着,跑着,一步步走到了悬崖的边上。他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人正从悬崖上走下去,那些人仿佛一棵草,很快跌进深不可测的崖底了。

程一路想停住,停住……

他的身上出了一身汗,窗外,夜正深。六月的南州之夜,宁静得像婴儿的微笑,却又奔腾得像江水的迅疾。

早晨起来,程一路赶到宾馆吃了早餐。上午还有一上午会,是总结。其实也就是会议的真正高潮。会议由林晓山秘书长主持,任怀航代表南州市委市政府介绍了南州民营企业发展的经验。蒋和川重点介绍了南日的做法。有关省直单位都作了或长或短的表态发言,奇#書*網收集整理无非是全力支持,大力探索。程一路在台下坐了一会,看见张敏钊心神不宁地坐在台上,眼睛一直空茫地看着头顶。

程一路退了出来,他找到王传珠,问了问礼品的事。王传珠说都准备好了,请司机拿到了各自的车里。

回到会议室,张敏钊已经在讲话了。他今天的语气特别地重,基本上没有按照秘书写的稿子,而是脱稿发挥。程一路知道,中国的官员脱稿发挥的能力很强,这被认为是官员能力强的一个标志。张敏钊从民营企业的发展讲起,一直讲到民营企业的现状。突然,他话锋一转,讲到了民营企业家。“现在很多人看不起民营企业家,认为这是钻国家政策的空子,成长起来的一代。我不这么认为!干企业跟从政一样,要有顽强地探索精神,要有坚定的立场意志。在省里,也有很多老同志不理解民营企业,关键是他们的思想落伍了,跟不上时代了。”张敏钊越说越多,程一路自然听出他这话是有感而发。任怀航坐在边上,也扭着头,用手在头发上不停地摸来摸去。

马洪涛走进来,示意程一路有人喊他。程一路走了出去,在休息室就看见了好几个陌生人。来人拿出一张介绍信,程一路一看就明白了。他轻轻地说:“等讲话完再喊吧。”来人点了点头。

程一路没有再进会议室,就在休息室陪着这几个人干坐。半小时后,会议室里响起了掌声。程一路知道张敏钊话讲完了,就让马洪涛进去,告诉林晓山秘书长,外面有人请张省长有事。

马洪涛也约略地知道了事情,眼神有些惊慌。看了看程一路,才进去。程一路就在这当儿,悄悄地退出去了……

远远的,程一路看见张敏钊和来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朝会议室方向望了望,就跟着来人上了车。车子很快从宾馆的大门口消失了。程一路站在那儿,心里一阵冰凉。而会议室里,正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会议结束了,程一路想。

正文第三十章 

市委大楼静悄悄的,一种超乎寻常的平静。

程一路面对着窗外的的香樟,看见一两只很小的虫子正在樟树叶上爬来爬去。樟树是不太生虫的,这虫子一定是从别的树上爬来的。虫子很小,背上有很好看的花斑。程一路曾听说过:越是漂亮的虫子越具有毒性。他看着虫子,虫子却对他的注视漠然置之。

任怀航书记下午到省里去了,张敏钊副省长在南州被纪委的人带走,这多少出乎任怀航的意外。本来满怀希望的民营企业发展现场会,成了张敏钊最后的政治舞台,任怀航听了程一路的介绍后,用手摸着头发,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然后,他就要了车回省城了。

程一路在任怀航走后,一个人静静地站着。茶在桌上冒着热气,天气也渐渐地有些热了。

应该说,张敏钊被带走,程一路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虽然他早就有一种预感,但是他没有想到张敏钊被带走的地点会是南州,而且还是当着侄女婿程一路的面。就那么一瞬间,张敏钊走完了他的政治生涯。像他这样省部级高官,纪委在决定审查他时,都是反复而慎重的。甚至是早已获得更高层的许可和点头,才正式动手的。一旦被带走,不可能再回到政治舞台了,能保住生命就已经是很好的结局。

程一路现在最想的是打一个电话告诉婶婶,他几次拨好了号码,就是没有按下去。他相信,婶婶一定也获得了消息,这对一个女人打击是最大的。从丈夫是副省长的光环中,一下子跌到阶下囚的羞辱里,婶婶不知如何才能接受这样的痛苦的现实。张晓玉以前就对程一路多次说过,日子只要能过,关键是要平安。为了身外之物,而失身囹圄,这太不值得,也太轻视自己的前程和生命了。

电话响了,程一路迅速地走过去,一看号码,是王一达市长办公室的。他就接了,王一达说你过来一下吧,有点事同你商量。

程一路不知道王一达市长这个时候找他,为的是什么。王一达当然知道了张敏钊的事,现在这方面的事,就像会走路的风一样,跑得贼快。

见程一路进来,王一达欠了欠身子,算是打了招呼。然后问:“怀航同志回省里了吧?”

“是啊,下午才走。”

“啊!滨江大道的改建工程进展得怎么样啦?这个工程全市老百姓都在关注,你一定要多下些功夫。拆迁涉及到老百姓的利益,不能小看,一定要处理好,哪怕是最小的问题。一路啊,这是个硬担子,要挑稳哪!”

“这我知道。拆迁工作正在进行,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招标,我正让指挥部在拟方案。拟好后,再请市长过目。”

“这很好,一定要有一个完整的方案,要搞阳光点,老百姓议论最多的就是这点。凭本事招标,无话可说。暗箱操作,不仅仅不利于工程建设,也损坏政府形象,同时还容易害了我们的干部。”

“这请市长放心,一定是阳光操作,公开公正。”

“这就好,一路啊,你也还年轻哪。现在的官场,多少人就是因为眼前的一点利益,铸成大错,自毁前程。这让人痛心,也让人惋惜。唉!”

王一达最后的一声叹息,显得格外意味深长。程一路听着,却没有做声。王一达上前去轻轻地关了门,回过头说:“敏钊同志的事,不会太严重吧?”

程一路知道这才是王一达要和他说的话,就含糊地答道:“不清楚。”

“是啊,现在除了他自己,不会有人清楚。我看敏钊同志一贯还是很正派的,怎么?怎么就……”王一达显得有些心疼的样子。

程一路低头喝了口茶,正好手机响了。他就在王一达当面接过来,是阎丽丽。程一路说:“这样吧,我在一达市长这儿。马上回办公室,你到那吧。”说着就收线了,朝王一达望望,意思是没别的我就走了。王一达笑笑,耸了耸又粗又短的脖颈,说:“就问问这,你有事,先走吧。”

程一路转身就往外走,王一达却送了出来。在门口,王一达拍拍程一路的肩膀,“我看你最近气色不太好啊,多注意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亏什么也别亏了自己。啊!”

“谢谢市长”,程一路边说边走。下楼时,正好碰见徐硕峰。两个人打了招呼,徐硕峰拉着程一路的袖子,悄声说:“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怎么就?”

程一路摇了摇头,徐硕峰的脸上是一种忧心的神色。

回到办公室,阎丽丽已经到了,陈阳给她泡好茶,就掩上门出去了。阎丽丽急急地问:“张省长怎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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