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长水又一愣,说道:“这可能吗?模仿一个人的笔迹,写个三五个十来个字,签个名,伪造个借条收条什么的,还有可能;这可是好几千字哩。把一个人的好几千个字都模仿下来,没有三五年的工夫,恐怕不行吧?可这份材料从祝磊那儿转移出来,到交到我们手里,一共才多长时间?如果说,有人在三年之前就知道祝磊要杀
人,就开始下功夫模仿他的笔迹,伪造他三年后才开始写的一份长达几千字的材料,这也确实太有点‘天方夜谭’了吧?”
“人工模仿几千字的笔迹。当然很困难。但是现在国际上已经编制出这样的软件。国内坊间也已经发现有了盗版了。现在通过一台高性能高配置的电脑模仿他人笔迹做伪,并不是一档子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更不是只有在‘天方夜谭’里才讲得出的事情。”
“他们为什么要藏起原件?他们通过伪造,想掩盖什么?误导什么?他们的动机何在?”邵长水怔怔地问道。
“是啊,这正是我们下一步要搞清的。”赵五六说道,“到底是谁整了这鬼名堂?曹楠,还是那个齐神父?或者中间还经过了一些别人的手?但神父先生交出来的这份材料肯定是伪造的。”然后赵五六又告诉邵长水,他已经找那位齐神父谈过了。齐德培一口否认是他伪造了这份材料。听说自己交出来的这份是“伪造”的,他显得很吃惊,完全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一再强调曹楠让他保管的就是这一份。他藏起它以后,一直到交给我们的那一刻为止,再也没动过它。他说可以对着上帝发誓,以他母亲的名义发誓。他说他没任何必要动它嘛:他说他甚至都没仔细地看过它。从参与这件事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很不安,一直很后悔,一直不想再碰它……他曾多次要求曹楠尽快把这份材料取走。曹楠也答应过他尽快把它取走的……没想到.最终还是出事了……
“那他跟曹楠‘出走’、‘逃跑’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承认这是‘出走’,更不承认他想跟曹楠一起‘出走’。他说他是个神职人员,而且是个虔诚忠实的神职人员,即便要出走,也不会拽着一个女孩一块儿走……他说他只是送曹楠到省城远郊一座乡村教堂去住两天……曹楠想找个特别清静的地方休息一下。他就给她介绍了这个地方。送她过去,安顿好了,他马上就要回来的。为此,他随身只带了一个小包,包里就带了一套换洗的内衣裤和简单的洗漱用品,连应该带的刮胡子刀具都没带,就足以证明了他既不是‘出走’,更不是‘外逃’。”
“但曹楠承认是想出去躲躲风头。”
“看来这女孩不简单。很不简单。”
“要不要马上再去接触她一下?”
“别急。先别急。先别打草惊蛇了。”赵五六说道,“再观察她两天。如果真是她伪造了这份材料,总是有目的有原因的,她总是想干点啥的,暂时把她内控起来,严密监视她,瞧瞧她还有多少把戏要跟我们玩。”
然后他们又分析研究了一下李敏分的情况。这件事当然让他们非常为难。先后两件事都牵扯到了这位李大官人,但又都没有确凿不移的证据能坐实什么。如果说,曹楠的“揭发”是正确的,凶手确实是因为得知劳爷拿到了祝磊写的材料才起意要“杀他灭口”,而他们又是从李敏分的嘴里得知材料转移到劳爷那儿去的,那么这事就相当相当严重了。不管李敏分这么于的主观动机究竟是什么,都说明李敏分已经卷进了这个案子里,成了“凶手的同谋”。这几乎是难以想象的。李敏分为什么要向杀害劳爷的人提供情况?为什么?!如果说,曹楠在这一档子事上没说真话,是在“栽赃陷害”李敏分,那么走漏拓片下落的事,又怎么说呢?那档子事好像也牵扯到了李敏分。那可不是曹楠“栽赃”的。
要不要向厅里的主要领导汇报此事?
也许主要领导掌握更多的内部情况,能更准确、更快速地做出他们目前还做不出来的判断?
但如果主要领导要总队这边先拿个判断性的意见出来,又该怎么说?
现在他们的确还没法做什么判断。
于是,赵五六决定暂且不向袁厅长报告.看看能不能再掌握到一点能说明问题的情况后再说:拓片的事。牵扯到了焦副厅长。这事更得慎重了。真得慎之又慎,慎之又慎啊:
赵五六又告诉邵长水,保险柜被炸和保安员被杀案,倒是有了一些进展。从案犯仓促间落在现场的一根雷管和对所使用炸药成分的化验确定,这两样东西都来自陶里根西南部产煤区。但那里大山深重,数以百计的小煤窑星罗棋布。这炸药和雷管到底出自哪一个小煤窑的哪位保管员之手,还得经过一番极其艰苦和精细的排查工作才能见到眉目。所幸的是,经查.那位被杀的保安也是来自那片山区。凶手和保安之间很有可能就是老乡,由此才挂上了钩,里应外合,内外勾结,做下了此案。那么凶手的炸药和雷管极有可能就出自他们家所在村镇附近的小煤窑中。在进一步彻查被害保安的人际关系的同时。对他们家所在村镇附近的小煤窑也集中力量进行排查:虽然已经大大缩小了排查范围,但在那山洼洼里,仍然散落着数十个小煤窑:工作量仍然是巨大的。整个侦破工作只能说迈出了一小步,虽然是“可喜”的一小步。
然后,赵五六带着邵长水又驱车到东坝河,他告诉邵长水,这边的同志昨天抓获了那个事发后逃逸的“驾驶室里另一人”,经过一天一夜的突审,这家伙一口咬定,他搭车只为了图方便,肇事没有故意,而事后的逃逸也只是因为害怕。
“你在基层待的时间长,直接经手的案子不少,跟这些狡诈的亡命徒打交道也多:你来审审,看能不能撬开这家伙的嘴。”赵五六说道。
“嗨,我那点山旮旯里的经验算个啥嘛!”邵长水谦虚了一句。但他说的也是心里话。你想啊.要说破案.在全省,还有谁能和省厅刑侦总队和这位总队长比得了的?他知道。这是总队长在寻找机会考察他能耐哩。
到了东坝河分部,赵五六和邵长水在分部同志的引领下,直接去了预审室。在进预审室前,邵长水大致上了解了抓捕这家伙和这十几个小时来对他预审的进展情况。快走到预审室门口了,只见在这儿蹲点负责“卡车肇事案”的那位副总队长迎面向他们匆匆走来。
“二位二位,咱们先去办公室待会儿。情况有变啊。咱们说说情况去。”快人快语的副总队长把二位带到办公室。他说,这家伙几分钟前倒是开始接触实质性问题,但说的满不是我们想的那么回事。他说,也是倒霉鬼催的,偏偏这辆破车轧死了你们一个老警察,偏偏我又在这车上。你说我从陶里根城边儿去南岗泡子,就是
打个出租蹦字儿,也就百十来元钱,我这是干吗呀,省这百十来元惹这一身骚?我还操纵着这车故意去撞死一个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老警察?我真活腻味了?!按说我都不该跟你们再扯啥鸡巴蛋的。抓吧,到时我看你们咋个放我?!不过,你们这地方的伙食我实在不敢恭维。我想我还是别跟你们置这气了,把自己知道的赶紧跟你们抖落净了,该干吗干吗去。你们不是要查这老警察是咋死的吗?我跟你们这么说,趁早别在我和那个司机身上瞎耽误工夫了。好好去查查你们这位老警察吧。我可以拿我脑袋担保这事:那天,那老警察确实是想自杀来着。车祸发生那会儿,他跟喝醉酒了似的,摇摇晃晃直冲着车头走来,我们躲了两回,都没躲得了。当然,当时车速也是有点快。但各位哥儿们爷们都应该知道,一个人如果存心要死,那就是派阎罗小鬼来拽也是没法拽得回来的。轰,一下,就这么撞上了。你说我跟在一块儿起啥哄?倒的啥霉……
“现在的情况是,这二人——司机跟他,同时变口供,一口咬定劳爷是自杀。他们当时没法躲。”副总队长说道。
“你们让他俩串供了?”赵五六立即显出不高兴的神情。
“看来好像串了供了……”副总队长歉疚地应道。
“咋整的嘛!”赵五六哼哼了一声。现场立即寂静起来。
“这是我们的责任。但应该说,我们的防范工作还是做得满到位的。”大要案支队的一位副支队长、东坝河这个复核组的具体负责人,忙替副总队长把责任揽了过去。
“你怎么看这档子事?”赵五六突然回过头来问邵长水。
邵长水知道赵总队开始考察他了。他平静地、故弄玄虚地回答道:“串供好啊。串供好。”
“你扯啥淡呢?说正经的。”心里正烦着的赵总队呵斥了一声。
“我说的就是正经话。你们想.那家伙不傻。他当然明白,如果让我们把真相整透彻了,他绝对是死路一条。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是死抗到底。而且形势对他是有利的。事发当时,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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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里只有他和那个司机。那个司机当然也明白,不管事发时,方向盘掌握在谁的手里,只有把这起车祸往无故意的方向去引,对他才是最有利的。所以在可以预想的时间段里,这两人一定会结成最牢固的攻守同盟来对付我们。你还别说.如果他们不再做些什么,就这么死扛着,摆出一副死猪不怕烫的架势,我们还真有点不大好
整。这案子指不定会拖到猴年马月哩。现在好,他们串供了,有所动作了。只要他们一动作,就必定会漏出破绽,有破绽,我们就有机可趁。他们串供确实造成了我们暂时的困难,却同时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战略突破的可能……”
“战略突破口在哪里?”赵五六追问道。
“在目前看守这么严密的情况下,没有幕后指使和幕前同案,这二位是绝对串不了供的。因此.他们一串供,就把这幕后指使和幕前同案暴露了出来。好啊.那就将计就计,顺藤摸瓜呗。先捣黄龙府,再杀他一个回马枪……”邵长水娓娓道来。
“咋个捣黄龙府.又咋个杀回马枪.说点实际的。”赵五六又一次呵斥道,但语气中显然已带上的许多赞许的成分。他这人就是这样,只要你把活儿干得漂亮.他就会不加掩饰地表示他对你的赞赏.就会重用你.宽容你。这也是不少同志挺愿意在他手下工作的一个重要原因。
“能让我先接触一下那个家伙.再来说别的吗?”邵长水笑道。
“钱拿得不多.名堂还不少呐!”赵五六一边也笑道,一边却已经站了起来,向外走去了。表示他赞成邵长水的提议和请求,先去接触一下那个家伙。
凌晨三点来钟,他们结束了在东坝河的这次案情汇总和分析会,几位领导就开着车,去和顺面馆吃夜宵。刚在后院的包间里坐定,赵五六的手机响了。是总队值班员打来的,说是圣西堂的神父齐德培报告,曹楠有可能要自杀。
“曹楠那丫头她又玩啥呢?”赵五六立即拨通了齐德培的电话,问。
齐神父说,曹楠刚给他打了个电话,情绪非常低落,说了许多感伤的话,话里还带着诀别的意思,好像有那么一点想自杀的意思。
“你是神父,好好开导开导她……”赵五六说道。他还是有点不相信,曹楠竟然会自杀。
“她让我转告你们,她绝对没有动过祝磊的材料。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但是她肯定没有动过这材料。她可以用死来证明这一点……”齐神父说道。
“她知道我们又找你谈过话了?”赵五六问。
“从您那儿回来后,我就打电话给她了……”齐神父答道。
“我不是告诉你,暂时别对任何人说,我们又找你谈过话了?”赵五六有点急了。
“是啊,我原来也不想给她打电话的……可是……可是……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在那几天里动了那份材料……因为我确实没动……”齐神父吞吞吐吐地说道。
“行了!”赵五六立即打断齐神父的话,问,“曹楠这会儿在哪呢?”
“可能……可能……她已经从你们那个龙湾路八十八号回到她自己那个屋子里去了吧……”
“我不是已经安排好了,让她在八十八号院里住下,怎么又让她回码头街了呢?”邵长水疑惑道。
不一会儿,赵五六带着邵长水就赶到了码头街。齐德培已先他们一步赶到,正在急促地敲着曹楠房间的门。
“她肯定在屋里?”赵五六问。
“在……刚才我还跟她通了话。让她别干傻事。我告诉她,上帝创造的生命不只是属于你自己的。你没权随便处置它……”
“得得得!”赵五六喝断了神父的。说教”,上前敲了两下门,叫道,“曹楠,我是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的赵总队长。你开门。听见没有?我再说一遍,请你开门。”
门里头没半点反应。
这时,有邻居被吵醒.不时从他们家的窗户里探出头来窥视,见一帮人在曹楠房门前“凶神恶煞”似的叫门,好像在玩命讨债,便都不敢声张,有的索性赶紧把窗户关了.缩回黑暗里去了。赵五六又叫了一回门,见里头还是没回应.便示意了邵长水一下。邵长水抬起右腿,一脚踹去,那老旧的门板便应声倒塌。几个人忙冲进屋去,摸着灯绳,拉亮灯;只见曹楠头冲外,斜躺在床上,左手软沓沓地垂落在床沿外。从左手腕上滴下的血已然在床前的地板上流成了一大片。
“快给武警总队医院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赵五六一边吩咐邵长水,一边上前一把抱起曹楠就向楼下跑去。省厅没有自己的医院,遇到这一类情况.他们总是把当事人送生武警总队医院,特殊“看护”起来。
总队的大夫说.如果再晚送去一二十分钟,这丫头就“真没救了”。
曹楠慢慢苏醒过来后,第一句话问的是,她是不是已经“被捕”了?如果已经被捕了,她有话要说。
赵五六说,如果只有“正式被捕”.你才肯说实话的话,那我现在就去办理正式逮捕你的手续。
曹楠惊喜道,那……那我现在还没被捕?
赵五六说.如果你老不跟我们说实话,老干这种没名堂的事,那可就难说了。
曹楠又抽噎地说道,你们为……为……为什么要救我呢?
赵五六直直有点酸疼的腰说道,为什么?理由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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