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欣说:今天我又去蒋教授教过课的学校,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和蒋教授还有来往了。我按高纯告诉我的地址去蒋教授家那边问了两个邻居,邻居说好像蒋教授好多年都没回来了。我又去找了老住持说的那个游处长,也没有一点线索。
谷子没情绪地说:他不是住到山里去了吗?
周欣自语:一个人,如果能忍得住寂寞,那该是什么样的境界呢?这个话题说到此处,两人再也找不出可说的内容。谷子情绪低落地站起来说:我累了,我去洗个澡,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谷子朝自己的卧房走去,他推开他的房门时,周欣在背后把他叫住:谷子!
谷子站住,没有回头。
周欣也没有上前,还坐在原地,她甚至没有把目光抬起,而仅仅把声音投向谷子:谷子;我需要你帮我,再帮我一次,可以吗?
第十五章盗(2)
谷子回答:我明天就去问老侯;但愿他那个亲戚;是工商局舞的头头。
谷子走进卧房;在房门关闭之前;周欣再次把他叫住。谷子仍旧没有回身;但这次;他似乎能感觉出周欣的目光已经落在他的背火上;他隐隐觉出了那目光焦灼的热度。
谷子;你还记得咱们以前看过的一张碟吗?一个美国片;名字叫《雌雄大盗》;里边有一对男女情人;他们飞檐走壁……谷子关门的那只手停了下来;他的脊背像一尊强健的泥塑;充满力量;但静止不动。关于高纯父亲的线索;只剩下蒋教授这个缭纱的人物。蒋教授和原来的单位早已断了联系;亲友何在也无人晓得;唯一与他生前有过亲密接触的;只有他离群索居的那处古今来。蒋教授一年前就是从那座仿佛古往今来一直荒芜的院落下山远行的;从此一去再也没有回来。于是那院子就被遗弃在湖畔的空山古刹之后;白墙斑驳;杂草掩路;偶有飞鸟;人迹孤绝。
一年后的此夜;月黑风高;古今来院墙的半明处忽然翻上两个人影。他们互相抵助翻进院内;利刃在玻璃上磁磁游走的声音如蝇在耳;窗上的玻璃被迅速划开一个整齐的洞口;黑影很快跳进屋内;两只手电的光柱随即在屋子的各个角落咨意横扫;元意中扫过彼此的面孔;能认出这对雌雄大盗;就是谷子和周欣。
他们翻了主人的桌子和衣柜;床下的杂物也被一一搜索。屋侧的储物间堆了些农具之类;被手电左右晃了一下;光芒并未进入。入侵者在一个书柜下方的抽屉里翻出一沓大大小小的信封和纸袋;他们逐一打开检阅;内容大多无关紧要;只有一只牛皮纸袋里的文件封面上;公证书三个大字赫然入目O移开公证书露出的另一份文件上;另外两个大字撞入眼眸;那两个字让周欣意识到她已接近真相;而真相则意味着高纯的新生!
……………………遗嘱!
周欣没有去看遗嘱内容;她迫不及待地翻到遗嘱的尾页;尾页落款处的署名令周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嘱人的署名签得笔划颤抖;却是清晰易辨的正楷仿宋;手电光柱把那白纸黑字的名讳照得笔划分明………………蔡百科三个大字触目惊心!
第十五章盗(3)
周欣和谷子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进公证处这种地方;公证这类字眼此前于他们何其陌生。他们在这里很顺利地找到了办理那份遗嘱公证的两位公证员;公证员的解释让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渐渐条晰缕清!
蔡百科先生虽然早就不再担任百科投资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了;但仍是公司的主要股份持有者。他去年查出患有癌症后就立下了这份遗嘱;由于遗嘱对财产的处理涉及到他的非婚生子女高纯;立嘱人不希望他的女儿蔡东萍过早知晓遗嘱内容;所以指定蒋达成先生作为遗嘱的保存者和执行人;以便在他死后监督执行这份遗嘱。至于蔡百科是否已经去世;是否知道他的受托人蒋达成已经意外死亡;这些情况我们也不清楚。既然你们是这份遗嘱的受益人之一蔡百科儿子的代表;完全可以去了解一下情况;如果蔡百科还在世的话;他们父子不也正好可以相见了吗?在两位沉着老成的公证员面前;周欣就像一个听故事的孩子;她茫然地看着摆在桌上的遗嘱和公证文件;各种头绪一时整理不清。
高纯一直以为;他父亲叫高龙生;他不知道他父亲其实姓蔡。公证员熟练答道:据我们了解;蔡百科原名是叫高龙生;蔡百科是他当年结婚时改的名字。而谷子则以男人的理性和务实;询问了更为实际的问题:我们要了解蔡百科;也就是高纯父亲现在的情况;去哪里了解呢;是不是只有公安局才掌握他现在是死是活?公证员说:也不一定吧;你们至少可以到百科公司去问问嘛。据我们了解;百科公司现在的负责人就是蔡百科的女婿;他肯定了解他岳父现在的身体情况吧。就是公司里的一般职员;对他们的大股东是不是还活着;也应该知道吧。如果不方便到公司去问;你们作为蔡百科儿子的代表;作为蒋达成先生的转托人;也完全可以直接去蔡百科的家里问问一旦了解到蔡百科已经去世;这份遗嘱就可以立即执行了。
每个家族都有复杂的历史;高纯在一年前从云朗出发访祖寻宗;辗转周折半途而废;这个行程在他垂亡之际重新启动;目标从寻找父亲的踪迹去向;转为查证他的生死存亡。周欣义无反顾地成了高纯的代表;她没想到命运会如此安排;让她在百科公司两代统治者之间;奇特地转换着自己的角色。
她让谷子陪着;先去了蔡百科的家。蔡百科的家也就是陆子强的家。陆子强追求周欣时间不短;但如果不是高纯指点迷津;周欣根本不知道陆子强究竟夜归何处。
那个归处;就是高纯尾随陆子强发现的仁里胡同三号院。这是周欣第一次走进一座纯正的北京四合院;此前她并不知道在繁华拥挤的闹市一隅;还能藏着如此幽静的院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上马石;抱鼓墩;传统的规制一应俱全。她和谷子按响门铃;能听出铃声遥远;足以丈量出朱门之内;几多广大;几许幽深。
等候良久;门上的小窗被人打开;一个年轻男子声气粗壮;贴窗喝问:找谁?周欣仗义而来;答得从容不迫:蔡百科先生在吗?年轻男子显然只是个门房的角色;蔡百科三字让他气势转弱:请问你是哪儿的?
〃我是百科公司的;有急事找他。
请问贵姓?
我叫周欣。
年轻人说了句:请等一下。便关闭了小窗。三分钟后;也许四五分钟吧;院门打开;狭长的前院首先现身。视线的尽头;绿阴掩映;一扇月洞门障人眼目。周欣谷子跟在年轻门房的身后;从前院的垂花门进入正院。正院的四角;紫薇玉兰红花绿叶;回廊抱厦柱红瓦青;懂行的人应当一目了然;这院子的布局装饰绝非民宅可拟;显见是王府的气派规格。
他们踏着金砖境地的院子;穿过曲曲折折的游廊;被门房引人客厅。从客厅的正面可以看到一座不小的花园;小桥流水;山石叠峙;竹木荫郁曲折婉转于意想之外;除非身临其境;断难意料拥挤的都市之中;居然别有洞天。
第十五章盗(4)
客厅里的沙发和明式的圈椅错落而置;不像实用的座席倒像观赏的陈设。周欣和谷子在两只圈椅上落座;立刻感觉椅面冰凉;有一种彻骨的激爽。少顷;年轻门房从园中去而复返;随在他身后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粉嫩女人。从那女人雍容得有些傲慢的步态上;周欣猜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人。
那女人进得屋来;看周欣从椅上站起;也并不客套;上下打量一下;目光短促干脆:你就是周欣?久仰大名!周欣也直截了当;不另寒喧:你是蔡百科先生的女儿吗?我有事需要和你谈谈。
周欣要找的;正是蔡百科的女儿;陆子强的太太;从来不在百科公司抛头露面的蔡东萍。蔡东萍并不接话;神态仍旧慢条斯理:我早就请大师算过命了;说陆子强四十一岁那年;会碰上一个妖精。大师就是大师;不服不行。白骨精三十六变;这回变成了一个画家。
周欣还未答腔;谷子抢先恶语相向:嘿;你讲话请文明点!
谷子的反响;令蔡东萍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但口吻中的冷笑不变;方向依然冲着周欣。怎么;这是你的新男友?看样子也是艺术家吧。大师早说过;男婚女嫁;还是得门当户对。也怪我当时没昕人劝;像陆子强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猫;喂得再好也还是会去偷腥。周欣迎着对面的冷笑;以攻为守:大师有没有告诉你;我今天来;是为了什么?蔡东萍慢慢走近周欣;相形之下;她的身材显得有些矮小;而且已经开始发福。她冷冷说道:陆子强再怎么偷腥;我不闻不问。因为大师早就说过;他早晚要毁在妖精手里;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罢了。陆子强是个能干的人;本来还可以再为我们百科公司多卖几年命的;现在只好再换别人。我一猜你就会来找我;你大概是想告诉我你和陆子强的事吧;可惜晚了;你们之间勾勾搭搭也好;反目成仇也罢;对我来说;早不是新闻。
周欣面目庄严;语调镇定:你没有猜对;今天我来这里要告诉你的;并不是关于陆子强的事情;而是关于你;关于你们蔡家的某些事情。
我们蔡家;我们蔡家和你有什么关系?
周欣看出来了;蔡东萍脸上的意外;用冷笑已难遮掩。周欣知道她将要道出的话语;会把还勉强挂在那张面孔上的冷笑;扫荡一空。
你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你们蔡家的骨肉;他现在身患重病;需要你们的帮助。你们是他的亲人;他需要你们的帮助。蔡东萍果然怔住;脸上的状况;果然可以用目瞪口呆加以形容。她的目光随即移向谷子;显然以为谷子就是她的同胞。她一时不知做何反应;只能下意识地遮掩她的震惊!
…··胡说八道!你在胡说八道…
周欣把语气放缓;她希望她的口吻能够煽动亲情的力量:你的弟弟名叫高纯;今年刚满二十二岁。他的腿摔断了;刚刚做了手术;他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伤情随时可能恶化。你们是他唯一的亲人;只有你们能够帮他!
第十五章盗(5)
蔡东萍强作镇定;但话从口出;却忽然歇斯底里:你;你说我有个弟弟;你说我弟弟才二十二岁?哼;我要有儿子倒是快这么大了;你要敲诈勒索就把故事编困一点成吗?不过要敲诈勒索那你算找错地方了。小张!她喊那位年轻的门房:送他们出去!
蔡东萍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年轻的门房上来做出送客的示意;周欣冲着蔡东萍的背影高声叫道:嘿;你弟弟就在光明医院;你不想去看看他吗?
蔡东萍继续向外走去;同时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让他们出去!让他们走!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放进来!她的叫喊余音未散;客厅的大门轰然打开;几个男人大步走进;为首的一个与周欣视线相撞;撞得彼此目进火星。进来的就是陆子强本人。
冤家路窄。
陆子强想不到在他的家里;会碰上祸水周欣。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孙大胆和他的几个打手;见周欣自投罗网;个个虎视眈眈。他们彼此对峙;连孙大胆都一时拿不准这样一个现场;该如何处置。而这座深宅大院真正的主人;在客厅门前止住脚步;她对陆子强的态度;并不比对周欣稍稍温情。
陆子强;这位小姐是你的助理吧。麻烦你请她从这儿滚出去。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现在唯一能让我清静一点的;就是这个院子;你要是连这点清静都不给我;那你也从这儿给我滚出去!
陆子强看看门前的妻子;又看看面前的周欣;他不知自己该如何发作;该如何隐忍;他面红耳赤;咬牙切齿;一口恶气竟然无处发散。三人之中;反而周欣最为镇定;她用两句喜怒不形于色的话语;结束了这次不速而来的访问。
我告辞了。她这话是冲陆子强说的;也是冲他的打手们说的。
你等着律师吧!
这话是冲蔡东萍说的。
都说完了;她走了出去;和谷子一起;从这间客厅;从这座院子的正门;走了出去!这一天不知是不是因为周欣交来的费用正好花光;医院里对高纯的大部分用药突然停供;君君看着小药蛊里还勉强保留的那几粒可怜的药粒;去问一位巡视的护士。护士倒是直来直去:还保留的药都是消炎和退烧的;这还是医院给你们垫着钱开的呢。快点叫你们家送钱来吧;要不再过几天就不让你们住了;啊!
护士的态度让君君无地自容;看看左右的病人和陪床的亲属;左右的病人和亲属们也都在看她。那种目光让君君第一次感觉贫穷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情。她低头转脸;去看病床上的高纯;疼痛和高烧已麻术了高纯的神经。
周欣第二次走进仁里胡同三号院;是在几天之后的正午时分;这一次她的身份仅仅是一个向导;她带来了高纯的正式代表;一位由她替高纯请来的律师。
律师仗法而来;不得不被这幢大宅的主人延人客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礼遇;没有寒喧;也未看茶。主人的冷峻面孔;律师也许司空见惯;落座之后开门见山;直言不讳。
我是你父亲蔡百科的非婚生子女高纯聘请的律师;我们今天来;是想安排一下我的当事人与他父亲蔡百科先生见面的事宜。你作为我当事人的同胞血亲;我们希望你能够理解他的这份亲情;给予必要的协助。
第十五章盗(6)
蔡东萍的情绪;不似几天前的激烈;但她的态度;却一如既往的坚决:我没有这个弟弟;我父亲也没有这个儿子;我没兴趣听你们给我讲这个离奇的故事!我最近真是撞鬼了我;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怎么都让我摊上了!
律师的语气则照旧平和:如果你对我当事人的血缘真伪持有异议的话;那是可以申请进行DNA检测的;DNA检测作为…我申请得着吗?蔡东萍不容律师继续:我又没想认什么哥哥弟弟;我没事好好的凭什么要去检查DNA呀!律师的发言被无端打断;依然表现得不急不恼;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愿意申请检测;也可以由我们这一方向法院提出申请。如果你们对我当事人的血缘关系确实持有异议的话;那我们任何一方都有权申请亲子鉴定。
他就是鉴定出来我们也不承认!他没有在我们蔡家生活过一天;也没对我父亲尽过一天的孝心;我凭什么要承认他;凭什么?血亲关系是天然形成的;不需要经过任何一方承认或否认。而且我当事人没有对他的亲生父亲尽孝;也不应当承担任何责任。相反;他的父亲既然生了他;就应当尽到养育的责任。至于他的父亲;也就是蔡百科先生;是否尽到了这个责任;不是我们今天要来讨论的话题。我现在只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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