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教官一声冷笑,说:“姓吕的,实话对你说,你就是全门不及格,本教官也不放你!你一入队,本教官就盯上你,你的一举一动本教官看得清楚,你演戏演的还不像。再演好一点也难逃本教官的眼睛。这不,有人不服你,提出和你比武,怎么样?敢应战吗?”
吕方故意装作吃惊的样子,说:“跟我比武?我连擒拿拳都练不好,哪能和别人比武?这么着,我甘拜下风还不行吗?”
总教官两眼一瞪比牛眼还大一圈,说:“姓吕的,我问你,从哪来?”
吕方说:“从直隶来。”
“具体什么地方?”
吕方如实报了地名。总教官一拍手说:“着哇!历史上谁不知山东出响马,直隶出豪杰?桑洲虽是渤海之滨,但此地人善好功夫、杂耍,谁不知桑洲家家有拳种,人人有硬功?藏龙卧虎,高人能人辈出之地?你一人独闯世界,千里迢迢来到豫、皖,可知当今世乱盗抢、蟊贼遍野,你没硬功夫敢闯世界?”
吕方听了说:“人家有功夫我未必有,我这次来南方,是绕山而来,刚好没有遇见强盗。”
总教官哼着鼻子说:“姓吕的,你虽不承认,但从你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上看,你和一般人不一样。常言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你也别深藏不露了,有什么真功给本总教官看看,也好大家一起切磋技艺!我劝你今天比武拿出真功夫,不要让我失望!”
吕方心想,我说旅座为嘛坐我气车、看我练功,原来是研究、观察我的功夫。吕方说:“我可没有把握!”
比武开始了,那些不合格被返回连队的特训兵也赶来看比武。
总教官走到排前说:“这次淘汰是层层淘汰,但有些士兵对此心有疑虑,对三项不及格的特训兵反而留在本队,心里不服。为平服人心,特让二人比武。”
总教官平扫一下列队说:“蔡诚——出列!吕方——出列!”
名叫蔡诚的特种兵两项不及格被淘汰,心里不服吕方。他今年二十五岁,长相奇丑:朝天鼻子,扁平脸,小时出天花,脸上有几颗黑豆豆。自幼学南拳,拜多名武林高手为师,练就一身好功夫,论武功,在特训队中称不上第一高手,也得名列其二。只因长相丑陋被淘汰。他为能进特训队,曾托人给总教官送大洋,被总教官原封不动退回。他认为能进特训队,是将来升官发财的阶梯。但没想到总教官太不近人情,白花花的银子不要,顺水人情不做,两项不及格就被退回,而三项不及格却留在队里。所以他找总教官论理,他不相信这个北方佬有多大本事。他怀疑总教官吃了此人更多的好处。
吕方和蔡诚走到操练场中间,蔡诚一见吕方嘻嘻哈哈的样子,那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拳就打到他!心想,今交手要用豹拳打他。
吕方见蔡诚,看他长相奇丑。心里想,他这副尊容,找个事由不易,今日就让这位老弟取胜,把他留在特训队方为上策。马上抱拳施礼说:“在下不才,多请老兄手下留情,承让了!”
蔡诚皮笑肉不笑地说:“过谦过谦。”心想,今天看我如何收拾你!
总教官见二人都已拉开架势,马上下令:“比武——开始!”
二人先用擒拿拳演练一番,然后才各用其招。吕方想,蔡诚这人心量小,一心想进特训队,我想退出还退不出哩,他却这样嫉妒我。咱远无仇,近无冤,在一起训练几个月了,今日何来交手?今日我要打败他,也太没有涵养了,吃点亏,无所谓!所以二人交手之际,蔡诚猛打猛追,阴招毒手连连出。吕方却连连败退,不主动出击。蔡诚以为吕方怕他,所以越战越勇,越战越狠。总教官看在眼里心如明镜,暗自夸吕方心胸大度。可那些士兵却看吕方功底不厚,武艺不精。吕方怕出狠招伤及蔡诚,所以一再忍让。心想,我让蔡诚打败,也让他进特训队,岂不是成人之美?
就在此时,总教官从中一站说:“打住——”蔡诚正打得开心,总教官从中拉偏。就朝总教官一瞪眼说:“长官不公,偏袒一方!”
总教官气愤地一指吕方说:“姓吕的你听着,如果你再不出招,我要关你十五天禁闭!”又对蔡诚说:“姓蔡的,咱有言在先,即使今日你胜了,你也要回连队。现在谁胜谁负下结论还为时尚早,就你那两下子,吕方不让你,两个回合你就败下阵来,我劝你好自为之!”
蔡诚不听尤可,这一听气得头脑发懵,破口大骂总教官:“你有何本事配当总教官?本大爷动一下手指都要强你十分!”
总教官听了脸都气青了,大声说:“现在先不和你计较,比武完再说——开始!”
吕方看蔡诚如此心高气傲,心头一转:总教官眼中不揉沙子,我如让了蔡诚,可让总教官下不了台。蔡诚目中无人,此人应该教训,让他尝尝碰钉子的滋味!想到此,吕方吸气呐气,浑身一紧,伸拳动脚来战蔡诚。要动真招,十个蔡诚也不是吕方的对手。只两个回合,吕方一个“贴身靠”,将蔡诚摔出两丈远。蔡诚爬起身,用一招“斜插柳”脚功直奔吕方下身。吕方一个“双缠”,又把蔡诚摔出两丈远。这次摔得蔡诚爬不起身。吕方觉得用劲大了一点,就跑上前去拉蔡诚。就在这时,蔡诚一个“乌龙摆尾”,从怀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向吕方。大家吸着气,不敢说话。
总教官却喊道:“留神!”话没说完,那匕首直插吕方的前胸。总教官心说:完了完了!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在蔡诚扎向吕方的一瞬间,吕方早听见风声,但他没躲,回手就是一掌,只听“当啷”一声,匕首被拍成两截,落在地上。蔡诚的手被震得麻木,吕方也不看蔡诚,扭身回到队列。
士兵这才高喊:“吕方,好功夫!蔡诚阴损,不是英雄!”喊得蔡诚恨不得钻地缝,愣愣地站在操场当中,忘了归队。
总教官看了这一幕,他已确认,他没有看错:吕方不止这些功夫。他大喊一声:“比武结束,解散!”
那些士兵呼拉一声围住吕方,吕方说:“噢,咱们还是回营房吧!”
蔡诚内心自疚。在他倒地之时,吕方没有坠井下石,而是友好地拉自己。自己却使了毒招,要害吕方。他感谢吕方宽宏大度,恨自己小肚鸡肠。今日在大庭广众之前栽了大跟斗,令他永世难忘。
吕方轻取蔡诚,名声大作。那些特种兵自知不如,都乖乖回到原来的连队。教官、排长对吕方也另眼相看。从此吕方就有了特殊和自由。他可以不随队训练,他可以自选科目,他可以自驾摩托车满操场练杂技,他可以开一辆大卡车满操场转圈。吕方有自己的想法和安排。吕方找到总教官,请他帮助讨回那匹枣红马和包裹、怀表。总教官一句话就给送回来。从此,吕方自己练骑术,他和总教官成了好朋友。
总教官名叫李宇平,比吕方大一岁,现为上校军衔皖军旅座。直隶广府人氏。生在广东佛山。二人经常在一起谈古论今,一起对练拳脚,一起打球、下棋。
有一天,吕方对李宇平说:“老兄,来安庆已经快二年了,我还没逛过安庆城哩!”
李宇平说:“这好办,要逛安庆城,我先给你讲安庆城的地理和历史。你听说过长江吧?安庆城就在长江的北岸。顺着长江往上走可去汉口、重庆,往下走可去南京、上海。坐火轮去汉口或去南京经过安庆,首先看到振风塔,振风塔在连江寺内,又叫连江寺塔。有‘以振文风’之意。是长江沿岸著名大塔。素有过了安庆不看塔之说。安庆古城不大,城东是丘陵,城西也是丘陵,城北三十里有座山,叫大龙山,是安庆城北的天然画屏。其山自西向东绵亘,山势雄伟,峰峦叠嶂,蜿蜒秀美,似龙腾起伏。从而得名大龙山。山上有神庙,宗寺,山下有龙王庙和二祖禅堂。咱这训练场地,就处在安庆城和大龙山之间。”
“我再给你讲一讲安庆的由来。东晋诗人郭璞说:‘此地宜城’,故又别称宜城。南宋绍兴年间兴‘安庆军’始得‘安庆’,安庆城建于明嘉定年间。清乾隆至民国为安徽省会。这里文化名人丛出不穷。清代桐城派、京剧鼻祖程长庚、共党先驱陈独秀都出生在这里。这里最流行的是黄梅戏。安庆的男女老少多会唱演。安庆的小吃颇多,听了叫你流口水。什么‘江毛水饺’、‘迎江寺素锅贴’、‘韦家巷汤圆’、‘肖家桥酥饼’,唉呀,什么松兹板鸭、顶雪贡糕、龙凤贡面……好吃的东西多得很哩!”
吕方听总教官说了一大堆安庆的山水和小吃,便问:“这些地方你都去过?”
“都去过,逛过!”
又问:“那么多好吃的你都吃过?”
“废话,那么多好吃的我那吃得过来?你要吃我就带你去,我请客——”
“你说了一大堆,我就对迎江寺素锅贴、韦家巷汤圆感兴趣,其他的,咱不感冒!”
“我猜你是素食主义者。这好说,今晚就去,怎么样?”
“去逛城可是去逛城,我还有事向你说。”
“有什么事只管说。”
“出门这么久,还没给家写过信哩!”
“你只管写,今晚咱逛城时就把信发出去。怎么样?”
吕方高兴得笑不拢嘴,说:“这还差不多。出家这么远、这么久,哪能不让人写个平安信哩!”
教官说:“你别高兴得太早了,我给你送信,你得把你身上功夫演习让我看,这是交换条件!”
吕方说:“我可没有什么功夫。先让我写了信再说!”就在总教官房里,提起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三封信。一封写给五台山,一封写给桑洲,一封写给段集镇。
这天晚上,吕方和教官开一辆吉普车,顶着东风,冒着细雨,逛了安庆城。吃了一顿“迎江寺素锅贴”,顺便将三封信送进邮筒。
一九三三年四月,吕方和李宇平同船去南京。是夜,从重庆来的轮船终于靠岸,从安庆选拔的士兵一共有二百一十人,李宇平指定由吕方带队。上船一看,整个船都是沿途选送的特训兵。轮船顺流而行,江水拍打着江岸。吕方见轮船在江面上滑行,觉得心舒气爽。李宇平喊吕方回舱休息。吕方没见过长江,也没坐过火轮,站在船上看着黑暗中的江岸,又有一点思乡之情。
李宇平说:“将来有你看的。咱们这次将全部特训兵集中到江心岛,先在那里练水上功夫,这一点,你就是旱鸭子下水喽!”
吕方说:“有你教官在场,还怕练不成水鸭子?”
二人说说笑笑回到船舱休息。吕方说:“这轮船到南京要几个钟点?”
李宇平说:“顺流而下,船走得快。最快也得八个小时,因为沿途还要停靠几个码头。”
吕方说:“我也不困了,咱们去看看咱们的兵,如都睡了,咱们就放心了,回来咱就下棋玩。怎么样?”
李宇平说:“好哇。”
二人就到四等舱转一转,二百多人都熟睡在各自的床位。吕方和李宇平回仓下起了象棋。吕方从十岁开始下棋,最开始和父亲学的棋步,长到十五岁,棋法已步步精到。吕方走棋开始平稳,毫厘不见张扬。但后招紧紧环扣。车、马、炮、兵相互照应联手进攻,后发制人。李宇平二人第一次对奕,互留后手。先试几局,杀一个平手。天快亮时,二人言称最后一局。这次李宇平开局“当头炮”,然后走“攀头马”,吕方左边“双迭炮”,既护当头兵又封右路车。吕方始终是守势。李宇平攻势非常强,但没走过这种棋局,当头炮一时难以发出,右路车又被双迭炮封路,只能出二路短车。吕方这边早等他出车,一出车,吕方也是二路车拉到车九平四,兑车。这样,李宇平中炮不能发挥,只好改变棋招。吕方右路车直出,李宇平车不能直兑。最后二人杀到残局,吕方保住双兵一马、全士相。李宇平三卒士相全。按理说,三卒齐攻,必胜无疑。怎奈吕方双兵又占肋眼,一马随时可挂角。只要送兵,直捣黄龙,马挂角将死老将。李宇平一看大势已去,自知无回天之力,只好认输。观棋知人,李宇平想,吕方其人,工夫不露,如棋法锦里藏针。他认定吕方不是僧徒、就是佛家的虔诚者。
轮船开始拉响笛,很快要靠南京码头。李宇平收起棋子说:“从今往后,你我就直接打交道了,祝咱二人今后合作得更愉快,我提议,喝口合作酒!”
吕方说:“你说什么?我不明白,我今后也是你的手下,喝什么合作酒?”
李宇平说:“因为有碍军事机密,所以今日才告诉你。一个月前,参谋部就拟订提拔你为特训旅教官。我任旅长。那咱二人不就是一个锅里抡马勺——吃喝在一起了吗?”
吕方说:“什么特勤旅?你把我说糊涂了!”
李宇平说:“你不知道,这次把咱们从安庆调到南京,要从全国兵种中选一批咱们这种兵,组建成一个特训旅,这个旅应该编制四千五百人,校长任我为旅长,你为总教官!”
吕方听了摇头说:“我可不行,我可不行。喂,谁是校长?参谋部听谁的直谏了?怎么选我?”
李宇平说:“谁是校长你也别问了,到时你就知道了。我长你一岁,是你大哥。但论功夫、论涵养,你是我师父。所以我可以说,纵有一万人,也难选第二个吕方阁下。你的功夫,远不止这些,选你当教官,正是恰如其分!火轮马上靠港,这两杯酒,咱就干了吧!”
李宇平斟满两杯红葡萄酒,吕方一咬牙就咽下肚中。头有点发晕,身子有点飘。吕方说:“我说喝酒不行,现在已经头晕了。”
李宇平说:“不要紧,下了船,国防部派车接咱们,你晕晕乎乎上车就行了。”
吕方一想,到了南京,就问:“咱们到南京干吗来了?”
李宇平说:“到南京保卫蒋委员长嘛!”
吕方说:“小鬼子占领咱们东三省,现在已进逼上海滩,不打他狗娘养的小鬼子,却来南京保卫蒋委员长,这种兵,我不当!”
李宇平急忙捂住吕方的嘴,说:“咱可不能胡乱说,这里耳目多呀,一旦被人听到,要受军法处置呀!好,咱们不再说了,你先休息会儿。”
火轮没有在南京码头靠岸,又向下游驶去。在一个没有大码头的江心岛外抛锚。李宇平和吕方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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