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进入演播室,那种欣喜之情,自豪之意,谁能用语言文字表达出来?我们天天做梦,尽是甜甜蜜蜜的美梦。但是谁曾梦见自己进入中央电视台演播室参加第二起跑线的活动?现实证明;即使江南市江南中学有这个任务,也不会落到我们C班的头上来。那出头露面的肯定是A班,B班,或者D班。
当节目主持人X小姐把我们的队伍向大家介绍时,我们高兴得跳起来,我把营旗使劲地挥舞。大有“红旗漫卷西风”之势。
我们想,我们被亿万观众注视着,我们自豪,我们骄傲。
辩论开始了。
首先发难的当然是正方——塞北中学。他们的首席辩手是个男孩,比我和孟空军还高还大。
他环视了一下大家:“我的观点是顺境出人才。解放前的中国,由于三座大山压在我们头上,劳动人民吃不饱,穿个暖,读不成大学,所以创造力受到极大的压抑。中国有人才,但在那时,出不来。解放之后,劳动人民翻身作主人了,所以人才辈出,例如:雷锋、王杰、陈景润……”
我们雄赳赳气昂昂地杀上去。我们的主辩手是王娜。“我们认为顺境能出人才,但劣境更能出人才。常说,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自古道,国难出英雄。你若是中国人,大概不会不认识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吧!他难道不是从逆境中斗出来的?司马迁,你们知道吗?知道他是在忍受怎样的屈辱之后而写出《史记》的吗?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为什么能够成为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他的名句作出了生动形象的回答:文章憎命达。就是说,命运通达的人是写不出好文章的。文天祥、史可法这样的民族英雄不都是在国难当头时出现的?高玉宝之所以能成为文学家,不也是梅花香自苦寒来的印证?”
……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较量,我们反方大获全胜。
那天晚上,我们兴奋得怎样也睡不着。
离开北京的前夕,我们在北大听取了名教授关于“成才”的报告。王教授认为,要“成才”,必须先“立志”。王教授教导我们:有志者事竟成,无志者必将一事难成。王教授还说,要成才就要有奋斗,要奋斗就难免有牺牲。你要准备成才,就必须准备吃一辈于苦,受一辈子磨。期待在“春江花月夜”里成才,都是乌托邦。
我们还参观了清华大学。我们大开了眼界,大受了教育。
第36章 向高三宣誓
从北京凯旋归来,正值新学年开学之际。我们个个耀武扬威,在重点班前抖出一副将军的派头。只有个把月时间,那对比性的变化可大:他们天天冒着酷暑补课补课,显得老大了好多,消瘦了好多,可怜了好多;我们C班呢?显得年轻了不少,健壮了不少,自豪得多。彼此一见面,我们是一脸笑,他们都是一脸哭;我们为我们的老师唱赞歌;他们为他们的老师唱埋怨调。艾妮好羡慕我们班,她说她要走王娜走过的那条路。在我的极力劝阻下,她才打消了这个念头。“C班好,学得生动,学得活泼。”重点班的同学达成了共识,我们感到自豪和骄傲。
开学的第一个任务是全体师生集中在风雨球场听校长作报告,书记做指示。阳春鸟叫三年,现曲现词。报告,指示,我们几乎全背得了。
第二节课是讨论校长的工作报告,书记的指示。对此,郑老师和我们学生一样,有反感,但他不敢公然违抗。出于无奈,只好阳奉阴违。只在班里讨论了三五分钟,郑老师就领着同学们来到我们心爱的争气林。睹物伤情,悲喜交集。去年风雨扛棺木,受气受辱的情景,像无声电影一样,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涌上我们的心头。目睹我们手植的小树一天天长高长绿,我们浮想联翩呀。我们班的文学大师方小春还写了一首抒情诗——《争气林之歌》,写出了我们普通班的人格和心声,写出了我们普通班的渴望和追求。
“你是争气林还是生气林?想起你的前身,我们的心潮何时能平?那屈辱、那冤气,天长地久难洗净。你们是朽木还是殓尸的臭棺?我们是学生还是劳改人员?我们有何罪行可寻?……”
郑老师把它用电脑打印出来,每个同学一份,贴在桌课内,贴在文具盒里,融进我们的心中。
郑老师命令方小春把这篇诗当众朗诵一遍。
“我读不好,请别人读吧!”方小春确实是个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的人。
“我来读!”伊亮自告奋勇。
大家都不吭气,事实上是一种沉默反对。伊亮承受不了这种自讨没趣的冲击,低下了头。
孟空军提名:“王娜!”
王娜扭扭捏捏了好一阵才说话:“还是请郑老师读吧!”
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郑老师推辞不得,只得披挂上阵:“谁给我原稿?”
王娜马上递上去一个翻开的硬壳日记本。
郑老师的习惯是不拘小节,就是平时范读名人文学作品,如高尔基的《海燕》,茅盾的《白杨礼赞》,朱自清的《春》、《荷塘月色》以及贺敬之的《回延安》,他都时不时地在某些地方加上叹词或者助词,有时甚至还加实词(这个情况极少)以达到更好地表情达意的目的。像方小春的“名作”,他自然更可以随意地添油加醋,添校加叶。当然,绝对不是弄巧成拙,而是锦上添花。
郑老师一气读完,那强烈的效果,不言而喻。那气氛,那掌声便是极好的见证。郑老师不是用语言读的,而是用感情、用气节、用人格读的。所以他读得汗流浃背了。
“同学们,这首《争气林之歌》写得好,证明我们普通班是有人才的。我还希望同学们能写,用我们的心血、我们的气节、我们的理想写出我们班的班歌!就叫做《普通班之歌》吧!”
“好!太好了!我们就写行不?”我和孟空军齐声询问。
“那好呀!那是即兴之作!一定既朴实又生动。”郑老师举起双臂表示欢迎和支持。
有的在手掌上写,有的在大腿上画,更多的是在小纸条上写。不大一会儿,有人交卷了。
郑老师突然欣喜地大声叫道:“我发现了一篇成功之作了!”
“谁个的?又是方小春的吗?”
“是刘莎的吧?”
“暂时保密,到时候给大家一个意外的惊喜。”郑老师故弄弦虚。
同学们抑制不住好奇的心情,猜了张三,猜李四,瞎猜!大家瞎猜的兴致越高,气氛越浓。
“我揭晓,写得最好的是《小草歌》!”
一场哄堂大笑之后,便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唱:“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无疑,这是一种讽嘲。
郑老师好不容易才把混乱的秩序安定下来:“人家音乐家,人家作家不会这么蠢,不会这么没有出息,专去啃人家吃剩的馒头。静下来,听我表情朗诵。”
终于静下来洗耳恭听。
我们是小草,可怜的小草,
石板下的小草。
我们被压得抬不起头,
我们被压得伸不直腰。
我们顽强地生长,
我们拼命地搏斗,
终于把头上的大石撤掉。
啊,我们高兴地跳跃,
我们尽情地欢笑。
我们的步伐震撼着大地,
我们的意气直冲云霄。
听,我们的战歌响遍天涯海角。
“好不好?”郑老师大声问道。
“好极了!”
“好在哪里?”郑老师问得很细。
“它唱出了我们普通班受压迫!”
“比喻比得好。把我们学生比着小草,把校长、河马主任比作石板。”
“唱出了我们普通班的心里话。”
“但是也有一点不好。”伊亮摇头晃脑地举起手来。
“你写得好些?”好多同学向伊亮投出责备的光芒。
郑老师说:“百家争鸣嘛,让不同意见说出来有好处。有时候,真理被少数人掌握着。伊亮,你说你的意见。”
伊亮是个宽宏量大的人,对人家的态度是不大在乎的。他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的观点:“不要写‘可怜的小草’,我们并不可怜。”伊亮说完,仍然站立着。他要等待老师的示意。郑老师用不平凡的目光把伊亮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根本不认识他,或者是需要重新认识他。然后正视全班同学,嘴角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最后用征询的口气问:“大家说,这个意见提得好不好?”
同学们反应快,马上鼓掌。
伊亮高兴得尽出怪相,时而伸颈,时而歪脖。
“是啊,我们才不可怜呢!”
“可怜的不是我们,是那些‘研究生’。”
“小草的生命力最强,像松树一样,有什么可怜不可怜。”
伊亮被大家吹捧得快上蓝天了,轻飘飘的;他缩了缩脖子,问:“郑老师,这歌词的作家是谁,现在可以公开了吗?”
“是张峰!”
全班同学惊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伊亮胆大包天,毫无顾虑,大声问道:“可不是抄来的吗?”
张峰一声怒吼,把大家吓笑了。
“是我自己写的,是我自己写的!”
“他是怀疑,并未肯定。怀疑不能代替现实。同学们,张峰为我们班争了一大口气。我们鼓掌,表示感谢。”郑老师带头鼓掌。
郑老师又问:“谁能为它配曲?”这时全班咿咿呀呀地唱起来。仿佛大家都是洗星海、聂耳了。郑老师直望着大家发笑。
当然,谁也不会认为自己的曲子不成功,但是谁也不敢站出来说:“我的由于是成功的。”
“同学们:我们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维护这争气林的形象。今天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下面请杨林同学布置安排。”
杨林是寝室长,又是这争气林的“保护神”。他说:“我们为了使争气林长得更旺更美,以后每周要来到这里搞一次义务劳动。今天的劳动任务是:第一大组,除草;第二大组,松土;第三大组,施肥;第四大组,整枝;第五大组和第六大组,修建花坛,这个任务最重,学校后勤部门派来了后勤老师协助。我们大家热烈欢迎。”
“你们为绿化美化学校环境栽了这么多树,而且成活率是百分之百,学校对此表示感谢。现在要加强美化工作,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我们后勤部门会大力解决的。”这位管后勤的老师表了这个态后有礼貌地离去。
我们在何文美工大师的指导下,经过将近半天的努力,把个巨型“C”字形花坛砌好了。半米高的坛墙被我们用水泥婊糊,磨得十分平滑光洁的时候,每个同学都在上面用钢笔尖刻上自己的大名,留着永久的纪念。同时用细碎的瓷片在墙面上贴出各种美丽的图案。那《争气林之歌》和《小草歌》,请郑老师用他的笔刻上,可是他谢绝了,他笑着说,他决不在这里搞个人崇拜。怎么办?为了展示集体的力量,我们只好每人刻一个字。以学号为序,进行刻写。
说是花坛,不如说是围墙——争气林的围墙,以后我们来此搞什么集体活动,就都有自己的席位了。
各组的任务都完成了,郑老师要我出面宣布一个特大喜讯。
我登上“C”字口的石礅上,大声宣布:“同学们,我们全都升入高三了,没有一个流失的,这是一个大团圆!为了我们在高三干得更加出色,我们要宣誓,要马上发班制服,也就是C班班服!好不好?”
“我家买不起!”
“我爸妈都下岗了!”
“我小学发的校服还搁着。”
我大声说:“不要你出钱!”
“学校愿意出这个钱?”
“班费垫得起?”
郑老师出来讲话了:“是这么一回事:王娜的爸爸是皮包公司的经理。他用皮包同服装老板换了这些班服。我们应该——”
话未说完,王娜的父亲背着一个庞然大物来了,是我们的班服。
“我们鼓掌,向王经理致敬!”
王经理频频挥手,说:“小意思,小意思。”
郑老师一边鼓掌一边说:“同学们,我们欢迎王经理讲话。”
王经理边抹脸上的汗,边说:“这是小意思,小意思。我只是表示一点意思。我的意思是希望我们C班的同学着装以后,精神面貌显得更有精神,我们要为C班的名和利而团结奋斗。我们决不拉C班的后腿,只能人人争做C班的火车头,要使C班追上重点班,超过重点班。同学们,做人,总得有点精神!振作起来吧,这就是精神!谢谢。”
全班同学用英语喊:“Thank you……
我们怀着兴奋的心情,昂首挺胸地向王经理走去,去接受他那份恩典和爱心。双手接过班服的时候,有的行军礼,有的行队礼,有的行鞠躬礼,五花八门,不拘一格。
我接过一看,胸前是个火红的“C”字,背上是喷气式飞机图案。我胸脯一拍,“对,从今以后,我该以飞行速度参加生活的竞争。”孟空军接过班服,一见到飞机图案,他疯狂地跳起来:“知我心者,王经理也!”他冲到王娜面前,抖出那飞机图案,说:“你爸真是有心人。是你给他当的参谋吗?”
王娜反唇相讥:“你别自作多情了,这衣服又不是为你一个人设计购买的。”
大家都穿上了崭新的班服,大家都抬起了高贵的头颅,挺起了宽阔的胸膛。特别是男同胞,还把军训时学的那几个老掉牙的动作,展示了出来。
郑老师的哨子一吹,我们集合在“C”字墙的墙口。
郑老师心情十分激动:“我们感激家长,感激社会对我们的大力关怀和无私援助!我们向王经理致敬!今天,我们要在这个特定的环境中举行特别的宣誓仪式。大家跟我起誓!”
争气林上空回荡着豪迈的语言:
“我们C班全体同学,向花季雨季告别,向十八岁生日宣誓;向高二
告别,向高三宣誓:
我们是小草
石板下的小草。
我们被压得抬不起头,
我们被压得伸不直腰。
……
我们的凯歌将响遍天涯海角。
郑老师说:“同学们,要建设新世界,须先毁灭旧世界;要塑造一个新的自我形象,必须先对自己作出适当的否定。下面,请大家每人说一句话,一句暴露自我的话。只要一句。让你自己记得住,也让大家记得清,让历史记得牢!”
我带头:“我厌学情绪重。”
孟空军:“我学得不扎实。”
张峰:“我有自卑感,有点脱离群众。”
方小春:“我偏科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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