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语不怎么的;我的物理更差。而考飞,这两门功课的要求都特别高。特别是物理,是重中之重。想起这个情况,我心里烦死了,可是有谁知道?
“临阵磨刀,磨总比不磨好!你快说,你的缺口是哪一门?”爸爸又气又急。
“你就好好地跟你爸爸说吧!”妈妈语气平和地催促我。
“数、理、化都差!”
“哎呀呀,我的老祖宗,你门门差,怎么补得上来啰!”爸爸灰心丧气地摇着头,“我现在真有点埋怨你们郑老师了。”
“爸,”我简直想哭了,“你不能这样呀!我们郑老师为了我们没少费心呀!你看见了没有?他瘦了不少,还不是为了我们班?”
妈妈似乎同意我爸的观点:“郑老师的心地、主观愿望是好的,热情也高,但是,是少了一点科学态度。古人说得好,术业有专攻。你郑老师怎能把这么多主科全揽起来?这实在是有点蛮干。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所以他瘦了不少。我们做家长的有这个想法,是必然的。当然,我们决不应该去抱怨他。他当时这样做,也是出于无奈,是为了咬紧牙关争口气。如今把你们这个乱班稳到今天,不能不说是个了不起的成绩。”
“你妈说得对。”爸爸的态度软了不少。
门铃响了:“你好!请开门!”
我忙穿好皮鞋去开门。
啊,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竟是郑老师。
我们一家三口,起身逢迎。
“龙龙,快给老师沏杯茶。”爸爸下命令。妈妈端出水果和糕点。
“郑老师,这几年,郑老师您为学生,可没少操心劳神。您看您,好像瘦了不少。”我妈说的全是真心话。
郑老师爽朗地回答:“哈哈,有钱难买老来瘦。”
“不,您还没到发福的年龄段,还不能不注意营养。”我爸爸也跟着妈的感觉走,“郑老师,是不是孩子又出事了?”
“不,不。没有出什么事。我今天想跟家长打个商量。”郑老师忙声明。
爸爸妈妈和我都正襟危坐。
“关于白龙同学的学习问题,现在是面临着一个最后的冲刺阶段了。”
爸妈一起点头。
“现在,不能搞全面出击,要搞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英语,要加强复习力度;物理,要加强补火力度。我的英语基础差,无能为力;我帮他找过马老师,请她出来把好英语高考关,可是她婉言拒绝,她对我们C班的学生不感兴趣,不抱希望。物理,他的物理底子也不厚,而对飞行员来说,这又是一个重要的基础。他过去没有把这个底子打牢,我有直接责任。”
我妈马上插话:“郑老师,您别这样说了。您这样想这样说,都使我们做家长的承受不了。”
“这是我向学生欠下的一笔债,一笔孽债,这个债,还是由我来还。请家长放心,我不会收取一文补课费。”
我妈是个感情型的人物,她马上激动起来:“郑老师,您的姿态,使我们做家长的大受感动。您给学生的感情不是金钱所能折算的。您太疲劳了,我们觉得您现在是需要休息休息。白龙的物理不行,我们做家长的另请老师补习补习。您就多多保重吧!”
“我能力有限,不好勉强了。”郑老师的脸色似乎一下子变得十分苍白,眼里流露出几分内疚和羞愧。
啊!老师,您想负责把我们带到最后,可是您已实在精疲力竭了。我,流泪了。爸爸妈妈似乎也不好说什么。他们难以用言行抚平老师心头的创伤。
请“家教”之风盛行,讲职业道德的家庭教师,有之,但为数不多;以赢利为目的的家庭教师,比比皆是。中学有,小学也有。我家里考虑再三,举棋不定。只要有效果,花点钱也心甘情愿。学校里物理老师十几个,各有长,也各有短,拣谁好?最后我爸爸“圈定”吴老师——大家尊称他为“吴老”。他对吴老的印象超乎我的意料。他说这位“吴老”虽然脾气不好,但本事确实是有的,在物理教学上,不仅知识理论上有一套,而且有很强的实际操作能力。例如,会修冰箱,会修彩电,会制作飞机模型,会做万能锁。还说,他的教学论文在国家获过大奖。
说实在的,我是一百个不愿意请这吴老当家庭教师,可是老爸定了,老妈支持,我还有什么办法?
那天晚上,我们提着沉甸甸的礼物网兜来到吴老家。
“我们吴老师,既有理论,又有实践。这样的教师,是凤毛麟角啊!”我爸爸也学会拍人家的马屁了。
“名副其实的高级教师!”妈妈紧步后尘。
“什么‘凤毛麟角’,受之有愧!”吴老对我爸的表扬感兴趣,但对我妈的评价有反感:“我以高级教师为羞辱。顺口溜溜得好:高级满街走,中级不如狗!是这么一个趋势,高级越评越滥。有些人只会照本宣科,毫无自己的特色和建树,连一篇小论文都是请别人代劳的,也评上了什么高级。唉,悲剧耻辱!”
彼此都吹得天翻地覆,忘乎所以了。
“喂,你们是——”吴老问。
“对不起,我们是郑老师班上的,”我爸自我介绍尚未完毕,吴老猛醒过来,“哦!你就是那个顶顶有名的白龙吧?是吗?”
他好像发现了一个敌人:“对了,对了,白龙就是你,就是你,我对上号了,就是那个会谈情说爱,那个带头写‘万言书’的,是吗?”
我怒视着他那浮肿的脸。
我爸的脸色变得木然。
我妈强装笑脸:“吴老师,孩子的那些过失都是我们家教不力的结果,请老师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
“我怎么会计呢?他又没有中伤我吴某半根毫毛。我只是作为一个有理性的旁观者,一个有良心的人民教师表示一点愤愤不平罢了。”吴老师高嗓大调。
我爸爸是个有身份的人,对吴老师这番偏激之言,实在有难以忍受的隐衷。但是,他还得把怒火往心里压。
我爸说话了:“吴老师,我们全家出动,是慕名而来的。我们的孩子各方面不争气,那是我们家长的责任,我们决不责怪学校。现在孩子即将高考,可他的物理成绩——唉!”
吴老师浮肿的脸一红,高声说:“那个姓郑的不是全才吗?他教不好,我们这老朽还能教得好?他能化腐朽为神奇,他能呼风唤雨,我姓吴的可没那本事。你们的来意我明白了。
我妈忙点头:“提头知尾。”
“请老师高抬贵手,帮忙。”我爸说。
“要我帮这个忙,我要慎重考虑。”
“对,请吴老多考虑一番。”我爸强装笑脸地说。
“要帮?要从初一帮起。”
我马上纠正:“是初二年级才开设物理。”
“对,是初二吧。我从来没有教过初中部。所以,对有些情况搞不清。”
“还要从初中部补起?”我妈惊讶地问。
“万丈高楼从地起。他的基础没有打牢,那高层建筑谁搞得起来?谁敢搞?你白龙这位知名人士的深浅厚薄,我又不是不晓得。投考飞行员的物理分数必须上90,差一分都不行。为什么对物理的要求这么高?因为飞机飞行的主要原理就是力学原理。此外与光学、电学、声学不无关系。而据我所知,你不管是哪个学,都是一张白纸。一张白纸呀!毛泽东说什么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画。那是安慰学,鼓励学。真是令人难以接受。你们C班,有些同学,那不是麻袋,是草袋!所以又叫什么‘校草’。”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草袋”两个大宇。看来,他对C班的“有些同学”是深恶痛绝的。其中当然包括我这位“知名人士”——校草在内。
我爸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好像要拍案而起了。
我妈强装笑脸,而且不断地向我爸使眼色,意思是叫他冷静点。
“C班的整体素质情况,你吴老不说,我们做家长的也知道一些。经你这么一说,我们心中就更有数了,我们的紧迫感就更强了。所以我们特意来求您。如今是经济社会,我们做家长的会——您说吧,多少钱一节课?”我妈开门见山了。
“说价?我不好开口,一开口,你会被吓倒。”吴老师张开血盆大口了。
我妈见机行事,马上起身:“既然吴老不相信我们的承受能力,我们就告辞吧!”
我爸气歪了脸,向吴大人伸出一只左手,吴大人很敏感,也赶忙把右手缩了回去,伸出一只肥大的左手来。两只左手都是——大概是同性相斥吧,只是碰了一下,就弹了回去。
我爸妈毫不气馁,他们的理论依据是有很多:什么东边不亮西边亮,什么天无绝人之路,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尽头必有岸。于是乎,又托亲拜友地四处寻找物理老师。结果都是一个个饱满的网袋白送了:
谢老师自诉身体不好,多痛多病……
李老师说她丈夫是晚期肺癌,无心思教。
……
郑老师又来到我家。
郑老师又瘦了一点,似乎声音没有以前那么有中气。但他的话语因此更为显得虔诚动人。
“你们四处请家教教师,寻而不得,劳民伤财姑且不说,单就时效来说,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如今的白龙,就是要争取时间打歼灭战。如今,一个星期白白地过去了,我真为你们着急。现在是倒计时了,我们怎能不争分抢秒呢?为了[奇书电子书+QiSuu。cOm]白龙的前途,为了我的心愿,我请求家长和学生允许我再来一次毛遂自荐!”
我妈妈泪水奔流,一把抓住郑老师略显清瘦的手说:“郑老师,您——”
我爸也动情了:“郑老师,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好,为了表示一点心意,请收下,”爸爸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存单,“八千八,表示双发。请您记住密码:123456。”
郑老师霍地起身:“你们把我当作什么人看待?我和白龙是师生关系,还是金钱关系。你还把我看作教师吗?”
郑老师要走,爸爸把他留住:“好吧,为了尊重您的人格……白龙,你向老师说几句话吧!”
我能说什么好?我流泪了,我的泪珠汇成一句话:以最后的冲刺,回报敬爱的郑老师。
第51章 含泪带笑的告别
高考一结束,我们的生活节奏一反常态了,觉得闲得无聊之至,感到生活好空虚。高考一结束,我们都坐在家里,以极其不安的恐惶的心情等待历史的宣判,我们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坐立不安”和“辗转反侧”,更是第一次尝试失眠的苦滋辣味;尤其使我们难过的痛苦的是我们敬爱的郑老师竟在7月10日——也就是高考后的第一天,天还没有亮,郑老师就被救护车送进了市立人民医院。好汉怕病磨。疾病的折磨,也许是人生的最大打击和不幸。但是我们郑老师可真是个铁汉子,尽管病得骨瘦如柴了,可还总说:“我没有什么病,只要休息几天就会好起来。”他嘴里说得硬,但他的心一定是软的,不然,怎么会流眼泪呢?我们到走廊上,医师问我们:“你们是郑老师的学生?”“是呀,他教的应届毕业生。”
过了一会儿,那位医生激动地说:“告诉你们,我也是郑老师的学生。郑老师可是个有良心的老师,一位好老师。”
“大夫,我们郑老师得的是什么病?”
医师低下了头,声音变得好凄凉:“他瘦得这么快,全身这么无力,决不是好事,也可以说是某种隐性恶病的预示和征兆。但究竟是什么病,我们经过多方面的检查,仍得不到确切的诊断。不过,你们放心吧,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作出最准确的诊断。最后,我和你们一样,祈祷我们郑老师平安健康。万一,病势严重,我会以最大的能耐进行治疗。”
我们几个同学低头不语了,呆然而立。
“来,你们几个同学,来我办公室坐会儿,好吧?”我心里想,碰到师兄了,到底不一样。
师兄进来了。他说:“我听护士长说,你们每天都来看望老师,我们深受感动。告诉你们,护士长也是郑老师的学生呢!”
师兄把师姐也给引来了。
师姐很大年纪了,她笑眯眯地说:“你们都是郑老师的学生?读高几了?”
“今年参加高考了。”我同孟空军异口同声地回答。
“未来的大学生啰!”师姐向我们投以欣羡的目光。
“我们考不上大学对不起我们郑老师。”我说的完全是肺腑之言。
“唉,郑老师的健康状况糟到这种程度,也许不,是肯定,与你们这个班有关。听说,郑老师为了你们,常常气得、急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人是铁,饭是钢,人不吃饭,不保证必需的营养供给,身体是无论如何也会受到毁灭性的摧残。睡不好觉,必将使身体的各个部件失调。身体像一部机器,机器是各个部件组成的。各个部件同时受到磨损,整个身体当然会遭到破坏。唉,我们为他多次体检了,可是可靠的结论,一直拿不出来。”师姐微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阴云。
“唉,一个壮年男子汉,体重由134斤,锐减到85斤,而且找不出一种明显的原因,这无疑是一种令人担心的信号。”师姐的眼里似乎闪动着泪光。人们都知道:医护人员的眼泪是珍贵的。
“我们班每个同学给郑老师买了一朵红玫瑰,可以送来吗?”艾妮慢条斯理地问。
“那随时都可以。送到我们这办公室来,我们负责转送。郑老师会很高兴接受的。说不定,他的病会因此减轻不少,精神治疗很重要啊!好,再加上我们两个老学生两朵吧!”
我说:“要是我们C班考得很好,那对他的病可能更有好处。”
“那还用说?”孟空军欣喜地拍打着壮实的大腿。
我无奈地摇着头,苦笑着:“只怕——唉,不敢想像。”
“为了老师的病,我们即使考得不好,也谎称考得很好,说我们超过了重点班。你们说可以吗?”孟空军还挥动着手臂呢!
“好,你们回去吧,不早了。”师姐下逐客令了。
8月,是我们考生最企盼的日子。对于我们C班来说,究竟是悲还是喜,是黑还是红,谁也说不准呀。倒计时了,越往后数,我们的感情变化越急剧:不抱希望,把希望全忘却,寄身足球场、旱冰场、歌舞厅、游泳池……让自己在疯狂的肉体兴奋中失去理智,忘掉一切烦恼、忧郁和不幸。极抱希望者最痛苦。他们都很理智,知道希望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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