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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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界-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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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书记发表了这么一通看起来似乎是题外的话,在坐的听众却觉得很实在,很有针对性,因而也很受听。

周剑非回头对吴泽康说:

“你将考察过程中的情况详细向常委汇报,材料带来了吗?”

吴泽康点点头,翻开了面前那厚厚的一册打印稿,看来他的备用件是带对了。

吴泽康于是翻开那厚厚的一本材料念了起来,其中对黄人伟副省长的意见也全部照念不误。

吴泽康的汇报引起常委们的很大兴趣,不时有人插问,特别是“巧夺人妻”一节引来了纷纷议论,但没有争论,组织部的调查对此是否定的,参会人员对此没有提出不同意见。省纪委书记说:他们不断地接到类似的所谓揭发信,大部分查无实据,有些信一看就知道是在编聊斋。似乎有了一种规律,哪里要提拔干部,哪里的控告信就来了,内容大体是两条:贪污受贿、男女关系。他还说控告陈一弘的信他们也收到过,因为组织部正在考察,他们就没有过问。

由于没有不同意见,陈一弘的任命顺利通过。市委副书记由省委直接任命,市长作为建议由三江市委提交市人大,省长苏翔还表示,黄人伟副省长那里他去向他解释,不过,冯唐的安排问题也要及早考虑。

于是会议又扯到了冯唐,参加会议的十个常委大凡认识冯唐的都对他有好感,自然也都主张调出来提拔。周剑非将他们的打算说了一下,大家没有意见。这就算是常委会作出决定了,只等找到位子便可发通知。

最后省委书记赵一浩发了言,他说,由于遇到了争论和告状,三江市的市长人选考察时间拖得长了一些,但也有好处:扎实、可靠。大凡有争议的干部,往往就是有本事的干部,无非是得罪了人,告他几状,造他一点舆论,叫他上不去。这大概也是一条规律吧?我们就是要保持头脑清醒,不上那些以诬陷他人为职业的人的当,大胆保护被诬陷的干部;大胆使用被诬陷的好干部,不要怕别人说你“包庇重用坏人”。只要我们了解情况,掌握情况,心中有数就不要害怕,就要挺起腰顶住!上下左右有误解有疑问,我们要理直气壮的做解释工作,不要别人一声吼,你就吓得往后走,不敢坚持实事求是了。敢不敢提拔使用有争议的德才兼备的好干部,这是对各级党委和组织部门能否坚持原则的一个考验。要让“干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捣乱的”这种恶劣现象从我们的政治生活中消失干净。

他还谈到省级机关一些人反映陈一弘架子大的问题,他说:也许这正好是陈一弘的一大优点。你下去搞调查,该他汇报他应该汇报,该配合的要配合,但为什么要求人家前呼后拥,一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呢?这正是我们省级机关要改变的作风,不是人家的缺点!

赵一浩谈这一段话时语气平和,实则严肃。“听众”则表面平静,内心沸腾,各有所思。有一点是共同的,大家都清楚赵一浩的话其针对性不仅是省直机关的厅局长,首先是他们这些常委们。当然,具体到每一个人,情况不一样,内心的反应也就各不相同。

就拿省长苏翔来说,长期处于权力顶峰,受人尊敬惯了,总是受不住冷落的。就在两年前吧,他去松岭地区检查工作,那时的松岭地委书记正是现在坐在他对面的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周剑非。他到达松岭的那天,正好周剑非在一个边远的县里解决一件因争水而引起的群众纠纷,他接到地委办公室的电话说省长今天中午要来。他便立即给在家的专员打电话,请他在家先接待,他晚饭之前一定赶回来。

苏翔一行于上午十一点半到达松岭,当他看到迎接行列中几大班子的一把手都已到场,唯独没见周剑非时,便觉得受到了冷遇,顿时火起,脸色也就变了,冲着专员问道:

“小周呢?”

专员回答说:

“他在县上处理一件事,下午赶回来。”

苏翔把脸一绷,声音提得老高,说:

“打电话告诉他,就说我苏翔来了,叫他马上回来,我要听他这个地委书记的汇报。”

专员连声说了几个“是”,立即叫办公室主任打电话。

苏翔似觉言犹未了,便又当着众人的面说:

“我还是省委副书记哩,地委书记就觉得可以不来见我了?”

专员一听言重了,连忙作解释,说:

“剑非前天就下去了,今天一早接到省长要来的通知,我们就给他打电话。他给我来电话说在县里交待一下马上赶回来。绝没有别的意思,请省长不要误会。”

听专员如是解释,苏翔的气才消了。他的脾性如此,那肚子里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他当即哈哈地一笑,说:

“说清楚了就行,我还以为你们松岭立了什么新规矩,我这个省委副书记,省长只能由地委副书记、专员出面哩!”

在坐的人都被省长的幽默逗得哈哈地笑了。一笑之下也就“泯”了“恩怨”。

结果是周剑非提前两个钟头赶回地委招待所,专员的汇报已接近尾声。他只赶上补充汇报了半个钟头,晚饭时给省长敬了两杯“五粮液”。当然,在以后的五天里他和专员一道寸步不离地陪着省长跑了四个县,还看了周剑非夫人所在的茶科所,品尝了他们的“清明茶”。至于那天上午所发生的不愉快之事,谁也没有再提起,省长没有提,他周剑非和专员也没再多作解释,好像这事根本就没发生过。

各人肚子里都有一本经,如果在坐的十个常委都把自己的“经”端出来,那就精彩了。

“要求别人做到的自己首先做到”,借用这句话也许并不恰当,但常委们至少大多数常委,当然,也应该包括是常委或不是常委的副省长们,在这方面是真正做到身体力行了的。对于北京的来客,部长、副部长们自不用说了,司长、副司长们到来,分管的常委或副省长可以说都做到了热情周到四个字,甚至来了处长或什么经办人员,只要是来自要害部门,常委和副省长们也能屈尊接待。多礼固然是中国的传统文明,但也有其最现实的意义:项目、投资、贷款、救济等等,等等,往往伴随“多礼”而来。相反,也往往伴随少礼而去。反正是为了工作,何乐而不为之?至于这样那样的规定和限制,为了工作都可以灵活执行的,“不要太书生气十足了”;“不用公款请客,我私人请得起?又不是为了个人有什么好处”!

如此等等,谁来判断这类公案的是与非?

自然,常委和副省长们也自觉或不自觉地意识到,这是一种感情投入,是一种无形的资源,并非纯粹公对公,对自己毫无好处的。就拿一个处长之类来说,官职虽小他却要返天庭报奏的,也许他可能向司长乃至部长汇报,说好说歹就全凭他的印象了。而这印象又是怎么产生的,有人说得好:一半凭工作实绩一半凭接待热情。这种对半开还算是公平的了。谁像陈一弘那样书呆子作风,差一点连升官也成泡影!

扯得太远了,还是把话题拉回到常委会议室来。通过了陈一弘的任命之后,话题也自然地转到了冯唐的身上。

吴泽康还特别汇报了黄人伟副省长那些个性突出的意见,但他将它抹平了,只简单地说:黄副省长的主张是冯唐当市长。这也算如实汇报,因为实质就在这一点上哪。当然,黄人伟对组织部的那番带有很大情绪的话,也许是出于顾全大局,也许是觉得没有必要,吴泽康在汇报中省略了,周剑非作补充说明时,也没有涉及。

赵一浩在吴泽康汇报的过程中也插了话,介绍了他和钱林谈话的要点以及钱林对冯唐职务安排的意见。

对于冯唐调到省级机关提拔安排,与会者又都表示赞同而且觉得应该,希望组织部早一点安排。省长苏翔还再次表示:黄人伟副省长的工作由他去作,他还建议组织部不用再去找黄人伟解释了。

至此,闹了很久的三江市主要领导干部的调整总算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下一步就等着履行法定手续了。

换句世俗的话来说,三江市的权力再分配虽然经过若干波折,总算协调处理成功,达到了皆大欢喜,至少可以说各方面都能接受的结果。这里所说的各个方面,自然是指省市两级的各个方面包括在职和不在职的关系者在内。问题的复杂性也就在于此,无怪乎关系学要成为一门极为深奥而难于掌握的学问了。

正因为如此,作为组织部长的周剑非在大功告成之际还觉得有点不放心,在常委会结束时,他单独留下向省委书记赵一浩提出:他亲自去三江市一趟。

赵一浩听了很高兴,说他想得周到,但他们两人谁去,他考虑后再回答。

要说的事已经说完,但周剑非依然稳坐不动,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赵一浩瞄了他一眼,忽然笑道:

“哦,我想起来了,钱老那里恐怕还是要通报一下才好。你去一趟,就说受我之委托去的,把省委的决定向他通报一下,特别是冯唐调出来提拔安排的事,向他说清楚。”

周剑非听得眉飞色舞,笑道:

“我正想向你请示这件事哩,有你的委托就好办,我今晚就去。”

赵一浩笑道:

“没有我的委托你就不好去?你是组织部长呀,干吗这么左顾右盼的呢?怕别人说你私通消息?”

周剑非有些难为情,笑笑说:

“还是考虑周到一点好。”

是呀,“还是考虑周到一点好,”周剑非坚持按他的这一信条办事。他虽然从省委书记赵一浩那里领得了“委托书”,划清了公访与私访的界限,本可以“奉旨出朝,地动山摇”,大摇大摆地走进钱宅向老上级汇报。然而他不,从常委会议室回到部里,他向已经从会上直接回家的吴泽康通了电话,通报了赵一浩的委托,然后再叫上端木信,公事公办地向老上级钱林家驰去。

周剑非和端木信到达钱林家时,钱老和老伴及小保姆正坐在起居间里看电视,见周剑非来了而且后面还跟有一个人,知道是来谈公事的,便起身握手领着他们来到客厅。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就说吧!”

他哈哈地笑着对两个客人说,眼光却落在他的老秘书、现任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周剑非身上。

周剑非顿觉芒刺在背,连忙作解释:

“早就想来看钱老,太忙,挤不出时间!”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忙,你们在朝我们在野,不能相提并论的呀!”

周剑非更觉话中有话难以接受,但他觉得再解释就是多余的了,如果真有牢骚和不满,就让他发吧,发过就过去了,他老人家的脾气我周剑非还不知道?于是笑道:

“钱老批评得对,我以后一定注意。”

钱林又是哈哈一笑:

“不是批评,你们确实很忙嘛,我们这些退下来的老家伙也不能老是留恋‘车如流水马如龙’的日子呢,要耐得住寂寞!”

他显然不愿再扯下去,便转脸对着端木信:

“这位是?”

周剑非连忙作介绍:

“端木信,组织部处级巡视员。”

“唔,唔”,钱林点点头,说:“说吧,你们来要谈什么事?”

“赵一浩同志委托我们来……”

周剑非刚开了个头,又被钱林打断了,他声音挺粗:

“打什么官腔嘛,不受一浩的委托你就不应该来?”

周剑非又感到很狼狈,但他立即解释道:

“我说的是真话,钱老,常委开会对三江市的市长人选和冯唐的安排作了决定,我正打算今晚来向您汇报,一浩同志将我叫住要我代表省委来看你并通报省委的决定。‘委托’这个词就是一浩的原话哩!”

钱林见省委,特别是省委一把手如此尊重他,心里十分高兴,便又哈哈地笑了,说:

“很感谢,很感谢,你们说吧。”

周剑非一五一十地将三江市市长人选的考察过程,特别是有关冯唐的情况作了详细说明,并说了省委对冯唐调出提拔的决定,然后习惯性地问道:

“看看钱老还有什么意见?”

端木信也习惯性地从袋子里拿出本子和笔准备记录。

钱林又是哈哈一笑,看得出来,这不仅是习惯性的表情而是心里确实高兴。作为钱林的老秘书,周剑非看出来了,而且预感到今天晚上的谈话将会以愉快而告终。

果然如此,钱林笑过之后,十分坦然地说:

“你回去转告一浩,对省委的决定我没什么意见,拥护赞成!”

话匣子一打开,自然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表态了,钱林清清嗓子,款款而谈:

“刚才我说了,你们现在是在朝者,我们是在野者。但是我还是共产党员,理应关心国事和省事,有话就要说有意见就要提才算是尽到责任。说了提了,你们去考虑,对的就执行就采纳,不对的就解释一声,我们的心也就舒坦了,啊!你还记得吧,小周?你上任后我给你提的第一个建议,就是冯唐的使用问题,是吧?”

周剑非连忙回答:

“记得,记得!”

嘴在回答,心头却嘀咕:怎么,他老人家……?他正这么担心着,却又听见钱林继续着他的“演说”。

“后来你们经过考察提出了冯唐调出提拔的方案.你不敢来给我说,一浩来了……”

周剑非连忙插进来解释:

“钱老,不是我不敢来,是一浩同志觉得为了对你老的尊重,他应该亲自上门通报。”

钱林又是哈哈一笑:

“我懂,我懂。我要说的是,省委对老同志的意见如此重视,书记亲自上门,这使我很感动。提不提意见、建议是我们的事,怎么处理是你们当权者的事。只要给我们有一个回音我们也就满足了嘛,何况是一把手亲自登门哪,今天你又来通报。过去你当过我的秘书,今天你是以省委常委的身份来的,我懂,我还没有糊涂。”

说到这里他忽然提高了嗓门:

“正式宣布我没有意见了!”

他忽然把脸转向正在埋头作记录的端木信,含笑问道:

“这位同志,你把我说的都记录下来哪?啊!大可不必嘛,就记一句话:钱林说他没有意见不就得哪?哈哈哈……”

端木信抬起头来极不自然地笑道:

“没有记好多,真的!”

钱林笑道:

“记就记了嘛,这是你们的责任,我看你还是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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