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不听:“你少管我,不行,我看不下去这种事, 咱们警察的职责是打击犯罪保卫人民群众,他金卫这么干还算什么警察?”
我说:“不是跟你说了吗?金世龙是因病取保候审的,有医院的证明……”
小赵:“医院的证明怎么了,这事我经得多了, 有一些医生根本就不讲医德,得了好处,啥证明他都敢出。不行,我得找……”
正在拉扯着,一个人从楼梯上走下来,“哎,你们在干什么?”
是韩政委。郝平急忙笑道:“啊,韩政委,没什么,没什么。”欲拉小赵走,小赵挣脱开,“你别拦我。”对韩政委大声道:“正好,我就跟你说吧,你们为什么把金世龙放了?为什么?”
也许我看错了,韩政委听了这话好象有点紧张,他四下望了望,见一个警察走过来,就大声道:“据我所知, 金世龙在拘留所内患了传染病,有医院的证明,必须保外就医,这是很正常的事!”
小赵大声道:“不,不正常……什么传染病?你出去看看,他正骑着摩托满街抖威风呢……这里有名堂,金伟他有问题; 你们为什么让他这样的人办案……”
这时,又有两个警察走过来,韩政委皱皱眉头,斥责小赵道:“这是我们夏城公安局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你有什么权力跟我指手画脚?有意见你可以去县委反映!”
韩政委说着一甩袖子离去,小赵气得还想喊什么,被郝平使劲堵住口,“行了行了,你再这么干我就不认你了……”
小赵根本不听,推开郝平欲追韩政委,我真的火了,厉声道:“小赵,别胡来,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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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赵被我的严厉震住,只好站住脚,在郝平连拉带劝下,随我走出夏城公安局。
天已经黑下来。
4
我、小赵和夏一民在一个小饭店里吃过晚饭后,向火车站走去。
夏一民要回省城,我们送他去火车站。此时萌萌没在我们身边,暂时交给了郝平,由他在旅店中带着。
时间还不太晚,街上灯光明亮,行人、车辆络绎不绝。我欲招手拦车,被夏一民止住:“不坐车,道也不远,咱们步行吧,让我好好看看夏城,把它记在心中。”
小赵:“怎么?你还对它挺有感情?”
夏一民哼了声鼻子:“是啊,有感情,是仇恨的感情,还有……”
夏一民停住不说了。我却把话接过来:“还有恐惧的感情,是吗?”
夏一民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我,低着头向前走去。
我靠近夏一民,低声说:“别不好意思,其实, 我也有这种感觉。”
夏一民站住了,看着李思明:“真的?可你是警察……”
我说:“是的,我是警察,可我们都是人,正常的人, 思想感情和常人都是一样的。”
夏一民叹口气低下头:“那么,你们也想离开这里了?”
我摇摇头:“从本心说,我真不想在这儿再呆下去,可我们是警察,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这就是警察与常人的不同之处。”
我们都不再说话,并肩向前走去。
夏一民离开夏城的决定,虽然是在我们劝说下做出的,但我的话也说中了他的内心……他虽然对自己的遭遇愤怒不已,不想就此罢休,但内心深处确实产生了恐惧——对夏城的恐惧。而我所以能说中,是因为我同他有一样的感觉,内心中也对这里也产生了一种恐惧……”
正走着,一辆出租车驶来,减速,越来越慢。小赵对车摇了一下手:“走吧,我们不坐!”
出租车却驶到我们前面拦住去路,驾驶员的头从车门探出:“还是上车吧!”
真巧,原来是老齐。
我们犹豫着不知上不上车,老齐四下看看,焦急地:“快点上来吧,我不收你们钱!”
看上去,他是真诚的。我们没再客气,迅速上车,老齐关上车门,扭头问我们:“上哪儿?火车站?”
我说:“对。”
老齐注意地看了我和小赵一眼:“怎么,你们要回去了?”没等回答又自言自语地叹口气道:“行啊,回去就回去吧, 夏城这地方不着呆,回去吧,眼不见为净!”
老齐启车向前驶去,边开车边问我们:“金老三放出来了,你们知道了吧?”
小赵:“怎么,这么快你们就知道了?”
老齐:“怎么能不知道呢?他一出来就上了车站……咳,听说,他当初被抓进去,是你们一口咬定他先打的人,公安局才没有放他出来,我们都乐坏了,心里都特别感激你们……那天在车站,你们和他动手那会儿,不少人都看到了,心里可解恨了,可现在……他更凶了,今天出来就到火车站来收钱,我一个人就让他弄去三十二块!说真的,现在是晚上,别人不注意,要是白天,我都不敢拉你们!”
我问:“那马大魁哥俩怎么样了?我看他找治安科来着,不知什么结果?”
老齐又长叹一声:“能有什么结果?听说,金显昌给他家一些钱,他们哥俩开始还不收,可家里人抗不住啊,最后也就认了……能得点钱已经不错了,这还得感谢你们。从前,他们打过多少人哪,啥时赔过钱?他们也该满足了。听说,二魁的胳膊接上了,将来也许能长好……咳,就是不长好又能怎么样?别说要你一条胳膊一条腿, 他们就是要你老婆孩子,你也得舍出去呀。夏城的好女孩儿让他们祸害多少了? 他们看上谁,谁就得跟着走,玩够了,就一脚踢开,谁把他们咋的了?”
老齐又叹一口气,不往下说了。小赵气得一砸大腿: “还有这种事?你说的是真的吗?”
老齐苦笑一声:“我为啥要撒这个谎啊?你们不是夏城人,跟他们也没关系,我才对你们说……金老三这么干,也是跟金显昌学的,他在夏城玩过的妇女没有一百也得有八十。他要看中谁,只要给手下一个眼色,那帮畜牲立刻就找到谁,一句话:‘我们大哥看中你了’, 你就得乖乖跟着走!”
夏一民听着也忍不住叫起来:“这……这不是无法无天了吗?受害人为啥不告?”
老齐冷笑一声:“告?告谁去呀?女人都有个怕字, 怕丢名声,怕人家报复……就是你真告了,证据呢?就是有人看见, 谁敢当这个证人?最后还是证据不足……再说了,人家公安局法院都有人。 对了,公安局那个治安科长金伟就跟他是把兄弟,可铁了!还不是他一个呢,上边还有人!”
小赵:“我就不信,他们干了这么多坏事,就没一个告的!”
老齐:“要说没有也不对,还真有一个告的,可啥下场?”
我猜,他说的是老党员,但仍然问了句是谁,不想老齐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谁?周春……”
“什么——”我和小赵同时惊叫一声,老齐却意识到什么,突然不吱声了。小赵急问:“你说呀,周春怎么回事?”
老齐还是不说话,我说:“你跟我们说吧,走不了话, 我们一定保密!”
老齐叹了口气,终于说道:“这事说起来我也不太清楚, 但夏城人都知道他的老婆被金显昌霸占了,后来又自杀了,周春咽不下这口气,到处告状,最后,他自己却成了杀人犯被抓起来了,好歹跑了,可再也不敢回夏城了……我只知道这么多……车站到了,咱们得找个人少的地方停车,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拉过你们!”
出租车驶入一处没有灯影的地方停下。下车后,我拿钱给老齐,老齐使劲推着我的手: “你把我当成啥人了,我咋能收你们的钱……我胆儿小不假,可良心不坏,我们不少弟兄都感激你们呢!祝你们平安到家,忘了夏城吧!”
小赵冷笑一声,对老齐大声道:“我们不走,走的是这位记者!”
老齐愣住了:“这……不走?你们还要在夏城呆下去?”
小赵说:“对,我们还要和他们斗一斗,有空咱们还得接着唠!”
老齐:“这……可别找我……我刚才都是瞎说,你们不要当真, 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啊……”
我拍拍老刘的肩膀:“你放心吧!”
临别前,我们和夏一民分别留了电话号码,互相嘱咐多联系。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共同的遭遇和相近的思想使我们产生了很深的感情。上车后,夏一民还从车窗探出手与我们紧握不放:“……谢谢你们了。我在夏城虽然受到了伤害,可我认识了两个好警察……我走了,你们多保重!”车启动后,他又发誓般对我们大声道:“你们看着吧, 我不会忘记这里的,我不会沉默的,我还会再来的……再见……”
我们挥手告别。火车越驶越快,越驶越远,渐渐消失在远方的黑夜中。
我和小赵站在站台上,望着火车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望着迷茫的远方, 我心中涌起难言的惆怅,一时间,我也忽然产生非常强烈的离开这里的念头,象夏一民一样,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那些可以信赖的战友们身旁,回到家中,同妻子和儿子团聚一堂……什么夏城,什么金显昌、金世龙,都远远抛在这里,可是……
可是,我不能。我是一个警察,一个刑警;我不能临阵退缩。尽管我已经不象青年时代那样理想化,尽管我的激情已在衰退,可是,是信念也好,是习惯也好,我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我的内心深处不允许自己退却。
可是,不离开又能怎么样呢?夏城就好象这神秘的黑夜, 好象罩上了一层迷朦的黑纱,隐藏着无尽的秘密,我们能把它揭开吗?
此时此刻,我深深地感到,我们两人,两个普通的刑事警察,在夏城的黑夜里显得这么渺小!”
5
回到旅店时,小萌萌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郝平在看着一部剑侠片电视剧。小赵进屋后首先奔向萌萌,看看她睡着的样子,想把她手中的布娃娃拿下来,可萌萌却象醒着一样,一翻身,把布娃娃紧紧地抱在怀里。
郝平说:“这孩子真有意思,这个布娃娃好象是她的宝贝似的, 昨天跟我呆了一天一夜,没有一刻离开手中的时候。”
小赵说:“我问过她, 这是她妈妈给她留下的。也许就因此,她总让它紧紧守在身边!”
说了几句闲话,郝平起身告辞。站起身后,好象无意似地问了我们一句:“那位记者已经走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听到这话,正在给萌萌脱袜子的小赵住了手,不满地瞪着眼睛道:“你怎么老是问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郝平看了我一眼,躲闪着目光小声说:“没什么,我想, 你们的案子已经基本查明了,但要想有大的进展、抓住周春恐怕也很难,所以,……有什么线索,我会随时通知你们的,你们……有必要还呆下去吗?”停了停又道:“我也是为你们好,你们还没觉出来吗?再呆下去,不知会出什么事?”
小赵又一瞪眼:“怎么,你又听到什么了?难道谁想算计我们?”
郝平摇摇头:“听倒没听到什么,我是凭直感。你们大概已经认识到,你们面对着的不只是一个刘大彪,一个周春; 而是……难道你们没觉出来吗?你们要查的案件,已经触到了一个巨大的蜘蛛网上, 牵动了很多人,有的看得见,有的还看不见……我是为你们担心哪!”
小赵讽刺地:“谢谢你了,郝平,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变成这样一个窝窝囊囊的熊包。怕死你还当警察干啥?把警服脱了得了!”
郝平现出窘态:“这……赵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了解我们夏城的情况……”
小赵:“不了解又怎么样?了解又怎么样?我非在这里呆下去不可,不把案子搞个水落石出,我绝不离开夏城,不管牵扯到谁,我都要干到底,我倒要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郝平被抢白得不知怎么才好,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看出他知道很多事,想深入了解一下,就在旁劝解道:“郝平, 你了解小赵,他一向这样,你别在乎。”又对小赵:“你别总这么说话, 郝平他是为咱们好……郝平,你喝杯水。真的,我们对夏城真不了解,有些事,你还真的对我们说说……对,刚才我们听到了一点周春的事,这里边好象有点说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郝平:“这……我……我也说不清楚!”
小赵忽地站起来:“你总这样,郝平,咱俩还是不是同学?还是不是朋友?要是的话,你就把心里话都给我倒出来,对,先把周春的事给我们讲清楚,否则,你就是不认我这个同学,我也没你这个朋友,你现在就给我走,从明天起咱们就你是你我是我!”
“这……”郝平求援地看着我。我把水杯推给他:“郝平, 别担心,这屋里没别人,你说的话也跑不了风,你就先把这件事跟我们说说吧。不说你和小赵的关系,就凭咱们都是刑警; ……我们正急着在找这个周春;你怎么能看笑话呢?”
郝平看看小赵,小赵气虎虎地瞪着他:“看啥?我告诉你吧,你不用顾虑这顾虑那的,咱们俩是同学,这谁都知道,你就是不对我们说什么,别人也要这么想,说不说都一样。你看着办吧!”
郝平慢慢走到电视跟前,把它关上,又扭头看了看睡着的萌萌,用低低的声音说道:“那好, 我就说说吧。周春的事夏城几乎人人知道,可都背后议论……我知道的并不比别人多多少。”
郝平开口了,于是,我们听到一个令人心酸而又愤恨难抑的故事。
原来,周春本是个老实能干的人,还有一个漂亮能干的老婆:手巧,会美容,开过美容店。后来,他们夫妻合力开了一家饭店,周春在厨房当厨师,妻子在前厅当服务员,生意非常红火。饭店虽然不大,却总是客满为患。
饭店红火的功劳一半归功于周春的妻子。她不但漂亮,而且待人接物非常得体,还爱好文艺,歌唱得非常好听。为此,名声越来越大,生意也就越发红火,饭店也越办越大,前年,竟然办起了大酒楼。
就在这时,灾祸向他们逼来。不知什么时候,金显昌成了他们饭店的常客,他们就不得安生了。
金显昌头几次光临饭店的时候,表现还算客气,尤其对周春的妻子还显出几分礼貌,出手也大方。有几次,一些流氓歹徒到饭店捣乱,闹事,还是他给制止的。有一次,饭店的桌椅、窗子及一些装饰被砸得够呛,损失严重,公安局又迟迟不做处理,金显昌带人将几个肇事者揪到饭店,赔礼道歉又赔偿了钱款。对此,周春夫妻还很感激,以为有了靠山。
可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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