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百威:“感觉怎么样?”
何南摇头:“不怎样,杀第一个还有点不忍心,一斧头砸下去,脑浆四溢,很惨的……劈多了几个,到是挺有趣儿的。让人想到,人是那么脆弱,还禁不起一斧头。堂主,这办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陈百威道:“这两天小妮子劈柴我见了这把斧头,很自然地就想到了。”
何南摇头:“我很笨,说起来这把斧头还是我送给阮安妮的,当初我们解散,送斧头既是顺水人情,也算是留个纪念。”
有人过来请示:“堂主,这些尸体怎么处理?”
“就地挖一个大坑,随便葬了。这里不是香港,打死狗还担心主人找麻烦。他们是一群没主人的狗。只可惜逃了彭昆。”众人七手八脚把尸体掩埋了,一律不留坟包,再用草皮覆盖。竹楼前的血迹用水冲净,不留一丝杀过人的痕迹。接着,陈百威又令众人把竹楼收拾干净,说:“以后这里就是南叔招收女工的据点。”
南叔问:“堂主,龙老山怎么处置?”
“不用焦急,他自会找上门来。你和小妮把昨天解散的女工召回来。要她们在牛皮滩集训,以后你就是‘鸡头’了。”
南叔道:“她们都不喜欢老头子。”
陈百威道:“我会派个年纪与你相仿的过来,下一次我把管名花带来协助你。”
南叔不悦:“她是妓女。”
“你也不是正人君子,西门庆配潘金莲,天生的一对。”
俩人正说话,几个越南人趟过河来——正是龙老山。
龙老山的后面是两个乡丁,倒背着步枪,头戴越南笋壳斗笠,走路的样子十分滑稽。
他们低头走过来,在竹楼前停下由翻译问正在放哨的“和安乐”卫兵:
“请问彭昆军师在这里吗?”
陈百威迎上前抢先回答话:“找彭军师有何贵干?”
龙老山见状,掉头想走,何南截住用越南话说道:“龙乡长,怎么才来了就想走?”
龙老山一脸尴尬:“哪里哪里。”
“我们正惦着你,走,进去坐坐。”
龙老山看看四周,回想起昨晚的枪声,心里明白了八九分。
宾主在竹楼主坐定,陈百威开腔道:“龙乡长找彭昆有何贵干?”
龙老山苦笑,通过翻译回答:“昨晚半夜,彭昆借我的马用,说一早送回来,到现在还不见踪影,所以过来看看,不知昨晚这里……”
陈百威:“昨晚这里没什么,都很好。”
“彭军师他……?”
“昨晚我和彭军师赌斗,谁输谁就得离开,结果我陈某人侥幸赢了。彭军师借了龙乡长的马,该由我赔。”
龙老山不好意思道:“岂敢岂敢。”
陈百威道:“龙乡长不要见外,以后我们就长住在这里了。你是我的父母官,几匹马算是小意思。”说着,向何南递个眼色。何南会意,提起一个布袋:“龙乡长,这是昨天你退回的那一千大洋,还有彭军师的那一万大洋,他也输给了陈堂主,算是本堂交纳给贵乡的赋税,希望以后多多得到乡长的支持。”
龙老山抱拳学着中国礼节:“一定一定。”
龙老山老于世故,当年这里曾是国际毒枭种罂粟的地方,积累了跟异国黑老大打交道的丰富经验,知道他们不敢对自己怎样,同时也懂得“适可而止”,免得逼急了鸡飞蛋打。龙老山很快就与陈百威重续旧好,表示愿意效力。
过了两日,那些遣散了的“女工”又回来了,在牛皮滩竹楼里居住下来,由陈百威、何南叔教简单的英语口语及粤语,按说是要教妓院中规矩礼节的,陈百威后悔没带管名花过来。
“下一次我一定把管名花带来,你们夫唱妇随,巩固好越南这块阵地。”陈百威笑道。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中秋过去了。陈百威带领第一批五十八名女工乘船离开荣市回香港,留下何南及五六名马仔在板栗山继续招工。
中秋过后的北部湾风平浪静,水天相连、风光猗丽。越南小姐们第一次离开家乡去遥远的香港,都兴奋不已,在船上嘻笑颜开。第四天深夜,轮船在宵箕湾泊岸,早有车辆把他们接回到堂口。文贵、傅灵华闻讯连忙从床上起来迎接陈百威,陈百威见面就说:“堂主,总算把你盼回来了,这段时间香港的天都快塌下来了!”
话说彭昆在越南板栗山遭陈百威袭击,黑灯瞎火,因对方有备而来,估计凶多吉少。
为了脱险,彭昆故技重演来个“壁虎脱尾”之计,令苏小飞牵制对方,自己率领了十来名贴身保镖向后撤退,翻过后梁山,绕道逃遁。
彭昆担心陈百威在后面追杀,见龙老山土屋门口缠了一匹好马,借了马星夜赶回荣市,在旅店宿了半夜。次日去市场卖了马,仍乘船回香港。说,一万大洋、几十名弟兄的生命就换了一匹快马。轮船在北部湾海面航行,曾遇七八级台风,幸无损伤。彭昆这么急赶回去不为别的,他要趁陈百威不在香港之际,消灭许成名,吞并塘西所有风月场所……四日后,回到香港,早有苏小枫等着他,说麦当汉对贩卖人口案十分重视,专等他详细汇报。
彭昆总算又找到“借刀杀人”报复陈百威的好机会,当即拜会麦当汉,把陈百威在越南建立据点、打算长期贩卖人口的事添盐加醋细述一遍,单单隐瞒了自己也准备参与贩卖越南妹的事实。
麦当汉听了,更加重视,一一盘问具体细枝未节,又打听陈百威的归期。
彭昆说陈百威可能要到中秋前后才回香港,麦当汉表示这次绝不会放过“和安乐”。
彭昆回到香港期间,局势有了明显的变化。司徒拨因建议英国政府出兵攻打广州遭拒绝感到前途堪忧,做好了撤退的准备。英国政府为了尽快收拾司徒拨留给香港的混乱摊子,开始正式考虑启用金文泰为第十七任香港总督,以利用他的精明和丰富的殖民地经验。尤其金文泰对华人心态的了解,令殖民地当局格外赏识。
持久的罢工和排斥英货,使英帝国主义遭到沉重的打击。经济上,英官方估计,1925年英国在中国市场上的贸易额比1924年减少21%,同时香港对大陆的贸易额减少近23%,而同期英国和香港对华贸易商品价值共损失32%。政治上,英国在东方殖民地半殖地的统治权威遇到震憾,危机四伏,灾难性的连锁反应随时可能发生。数万名组织起来的罢工者,对香港构成直接威协。
凡事有得也有失,经过长久的罢工,罢工者的生活极其困苦,斗争环境益发险恶。长期封锁香港、排斥英货,固然重创英帝,但对广东经济也有不利影响。商人不得自由贸易,农民产品销路堵塞,工人与商人之间的关系渐形紧张,与政府的矛盾也日益表面化。加以要全力保障北伐战争,罢工委员会也愿通过谈判,在一定条件下结束。
纵观形势,彭昆预计战争绝对不可能发生了,而复工将是迟早的事。这时候他又有了新的计划:趁各堂口未醒过来之际,以最快的速度独霸塘西风月之地。
要占领塘西,第一个敌人就是“和群乐”,现在无论是个人恩怨,还是堂口利益都没有理由容许成名继续据守三大酒家。
从越南回来的第二天,彭昆便把苏小枫招至密室。
“我走后,你对‘和群乐’的监视是否有了松懈?”
“没有。”苏小枫道,“一刻也不曾放松过。”
彭昆点点头:“坐着说。”
苏小枫落了坐,说:“最近‘和群乐’的人十分嚣张,说和安乐已跟他们联手,扬言再也不怕我们了。”
彭昆默然。
“军师,”苏小枫献计道,“我们是否该趁着陈百威不在香港,把‘和群乐’解决了?”
彭昆瞪起双眼:“怎么解决?”
苏小枫:“当然是用武力解决,我觉得如果还不教训他们,我们的堂口就威信扫地了。”
彭昆突然问:“上次邓大清去广州杀我的消息你是怎么得到的?”
“是这么回事,”苏小枫说,“‘和群乐’有位小头目和我是朋友,情报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很好,”彭昆点头说,“你马上把那位朋友请来,说我想见他。”
“可是……他很怕你。”
“不怕,”彭昆道,“我不会杀他,还会有重赏。”
苏小枫在下午时分带一位“和群乐”小头目,但见他玉花大绑,一进来就跪在彭昆身前,叩头如捣蒜:“军师饶命,上次在广州实属无奈,上级的命令不得不听,苍天在上,我敢起警,我真的一枪也没放,我负责后墙望风,我说的句句是实,如有半句虚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苏小枫上前小声道:“军师,他不肯来,是我绑来的。三句好话不如一记大棍,这类人,不要对他客气。”
彭昆点头,叫道:“来人啦——”左右齐应:“在。”
“和群乐”小头目以为要杀他吓得面如土色,说不出话来。
彭昆把手一挥:“立即松绑,以理相待,不许唬着了客人。”
“是。”手下们七手八脚松绑。
彭昆笑咪咪地说:“请坐。让你受惊了——叫什么名?”
小头目惊魂未定,答道:“小人姓任,单名一个华字。”
彭昆轻轻拍他的肩,说:“这名字好听,像条汉子,其实你们和群乐的弟兄都是好样的,可惜没个好头儿。堂主太熊,没有本事,军师太奸,不是江湖中人,只算是塘西拉皮条的瘪三。任华先生,你说是不是?”
任华连连点头:“是是,他们哪有你英明伟大。”
“所以,我最近有了个新的计划,准备把‘和群乐’的弟兄全部收编过来,独独不要许成名、邓大清这两个脓胞,你说这样好不好?”
任华舌头打结:“很很……很好。”
彭昆满意地点头:“嗯,不错,事成之后,我一定重赏你。”
“谢军师。”
“等一会我把许成名叫来,要你出面证明是邓大清到广州行刺本军师。”
“这……”
“这什么?”彭昆突然凶相毕露,“你敢不如实招供,我一天割你一两肉,直到你肯说真话!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任华垂下头。
彭昆又装一副笑脸,轻抚任华的肩:“跟着我,会有你的好处,如今我的势力是多么强大,香港警署署长麦当汉是我的铁杆,陈百威只要他一回来,麦当汉就要把他的堂口给查封了!你知道吗?”
“知道。”
“等你们归顺了我,下一个目标就是收拾莫启青。”彭昆叫道:“苏小枫——”
“在。”苏小枫趋前一步。
“马上把许成名叫来,说我有至关紧要的事与他商量。”
且说自从陈百威提出与“和群乐”结盟,上到堂主许成名,下到才出道的“和群乐”马仔,一个个欢欣鼓舞,对前途充满了信心。
陈百威去了越南,许成名、邓大清则在家里紧锣密鼓,准备大干一场。
这一天,许成名与邓大清正在说着陈百威,一名马仔入报:“堂主、军师,门外有人求见?”
“什么人求见?”许成名狐疑。
“就是那个像苍蝇一样经常在这附近转来转去的讨厌鬼苏小枫。”
许成名征询地望着邓大清。
邓大清道:“不要放他进来,先问清楚为何事而来。”
一会马仔回来报告:“堂主、军师,苏小枫非要进来不可,幸亏门卫死死挡住,他说彭昆有要事请堂主去‘和义堂’,一刻不到,立即发兵征讨!”
“彭昆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见我?”
邓大清想了想:“莫非是我们去广州行刺他的消息走漏了?”
许成名打一个寒颤:“这、这怎么办?”
邓大清道:“近段时间‘和义堂’没事都要寻衅,看样子彭昆他是来者不善,堂主最好不要去自投罗网。”
“这样不行!我堂堂一条汉子连约会都不敢去,传到江湖上,我还有何脸面?”
“堂口离不开你,”邓大清说,“去广州行刺彭昆是我主持的,不如我去一趟。”
许成名道:“彭昆点名要我去,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能回避!”
邓大清叹道:“一路小心,堂口的事不用你操心,只要彭昆敢对你非礼,大不了拼了!”
许成名摇头:“我们势力单簿,我万一有个不测,千万别轻举妄动,好歹忍忍。等陈百威回来就投靠和安乐——千万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属下又入报:“堂主、军师,姓苏的小子在外面叫骂呢。”
“放他进来!”许成名道。
一会苏小枫进来,也不施礼,傲慢地说:“许堂主,我们军师有要事相邀,要你务必去一趟。”
许成名说:“知道了。回去吧,我马上到。”
苏小枫冷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敢去呢。”
邓大清说:“姓苏的,你休得无札,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苏小枫道:“这里是不是我放肆的地方过几天就知道了。”
许成名火起,一拍八仙桌:“拿下他!”
众手下齐动手,邓大清制止道:“慢着,这号不知规矩的小人我们犯不着跟他计较。姓苏的,转告你们军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江湖上的事没有一尘不变的。”
苏小枫是个狗仗人势的家伙,冷笑道:“你说这话莫不是以为找到靠山了?我告诉你,陈百威都自身难保了,只要他从越南回来……等着瞧吧,嘿嘿,我们军师是最擅长借刀杀人的!”
“一派胡言,”邓大清说道,“跟你说多一句话都有失身份”。
彭昆在“旺发”四楼等了一个多钟头,外面报告:“军师,‘和群乐’堂主许成名求见。”
彭昆脸上浮现一丝奸笑,宣道:“放他进来。”
许成名只带两位贴身心腹,此时被挡在外面,他预感到有点不祥,但还是镇静地步入彭昆的议事厅里,抱拳道:“彭军师要我来,有何指教?”彭昆也不起身,只做个“请”的手式,嘴里简单说道:“坐。”
沏好茶,彭昆干咳一声说:“许堂主,我们两家自始至终都是义比秦晋,不曾有过过节。你说,是不是这样?”
许成名不知彭昆的用心何在,说:“确实如此。从一开堂,因离得较远,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后因‘三山会’用心险恶,我们两家也曾联盟,关系确实一直很好。”
彭昆拉长马脸,“此话可是你说的哟?”
许成名心中打了个突,很久才道:“事实如此,不是光凭嘴就可以说的。”
彭昆身子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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