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们都异口同声叫了起来。
她一脸灿烂的笑容却似乎更像是附加在她脸上而不是发自内心的,她接着道:“你们知道,我一直都在琢磨我们到这里前后的情况,而我所能得出的只有一个结论: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幕后操纵,你说呢,康维先生?”
康维觉得这难以回答,可布琳克罗小姐又急急地说道:“天意难违哪!我是什么人,又怎能问诸天意呢?我是有目的地被主派到这里来的,所以我该留下来。”
“你的意思是,你希望在这儿创建一个修道院?”马林逊问。
“不仅希望,而且非常想。我知道怎么同这些人打交道,我会有自己的办法,不必担心,他们没有一个真的有铁石心肠。”
“那么你打算引荐些什么人吗?”
“是,我想这么做,马林逊先生。我强烈反对我们所听得太多的中庸思想,你可以把它当作‘宽宏大量’,但是依我看,这会导致最恶劣的松垮散漫。这里的人们整个的问题就出自他们所谓的‘宽宏大量’,我将倾尽全力与这种思想作斗争。”
“他们这么宽宏大量,会让你这么做吗?”康维笑笑说道。
“或者说她这么雄心勃勃,他们阻止不了她。”巴纳德讪笑着插进来,“我就说了,这里投合了各种口味。”
“那很可能,如果你刚巧喜欢监狱的话。”马林逊反法道。
“哦,看这个问题可以有两种角度。谢天谢地,要是你想到世界上所有那些把一切都拿出去给人敲诈的人们与处在这样一个山沟相比,只有他们才摆脱不了困境!你说,是我们在监狱还是他们呢?”
“瓮中之鳖的自我安慰。”马林逊反唇相讥,他仍然怒不可遏。
后来马林逊独自同康维谈心。“那家伙仍让我心烦,”他说着,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他不跟我们一道回去这没什么遗憾。你可能会以为我敏感易怒,可是一听他数落那个满族姑娘我就幽默不起来。”
康维挽住马林逊的手。他越来越明显地感到这年轻人率直可爱,最近几个星期的相处更加深对他的理解和友谊,尽管有过误会和争执。他说道:“我确实以为是我在为她心神不宁,而不是你。”
“不,我想他是在说我。他知道我对那姑娘产生了感情,我确实喜欢她,康维。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儿;她是不是真喜欢在这里。我的上帝,要是我像你那样能讲她的语言,我会马上向她问个清楚的。”
“我怀疑你能否做到,她对任何人都不会多说什么,这你知道。”
“我不太愿意烦扰别人。”
他本想多说几句,可突然心中却朦朦胧胧地涌起一丝同情和怜悯使他欲言又止,这年轻人如此急切而热情,会把事情看得太认真。“如果我是你,就不会为罗珍担忧什么,”他接着说,“她过得够幸福了。”
巴纳德和布琳克罗小姐决定留下来对康维似乎很有利,不过他自己和马林逊却明显地处在了对立的位置,这种处境很微妙、很非同寻常。而对此他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处理办法。
好在没有必要做出明确的处置,两个月已经过去,也没发生什么事。之后,为就要来临的决定性时刻他也做好了思想准备。有许多这样那样的理由让他无心为这注定不可避免的结果担忧。不过他还是说:“你知道,张。我操心的就是马林逊这个年轻人,我真担心他知道真相后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张同情地点点头,“没错,要说服他接受这种好运气不会那么容易。可这毕竟只是暂时的困难,20年以后咱们这位朋友会顺从的。”
康维觉得这么看问题也太主观了,“我不知道怎样把真相告诉他才好。他每天都在算送货人到达的日子。要是他们不来……”
“可他们一定会来的呀。”
“噢?我还以为你所讲的一切只是用来安慰我们的神话而已。”
“绝对不是这样。尽管我们对此不持偏执的态度,我们香格里拉的风俗是适度地讲真话,而我可以保证我讲过有关送货人的情况差不多是准确的。无论如何,他们会在我说的那个时间前后到来的。”
“那么我们就很难阻止马林逊和他们一起走了。”
“担我们也用不着这么做,毫无疑问,他自己会发现这些送货人根本就不会带任何人跟他们回去的。”
“我明白,这就是办法噗?然后他又会怎样呢?”
“然后,亲爱的先生,经过一段时间的失望之后,他又会盼下一批送货人的到来,因为他年轻而且乐观。然而再过9到10个月的时间之后,他就会顺从的,明智的办法是暂时先不要泼冷水。”
康维尖刻地说道:“他未必会这么做,我认为他更有可能想方设法逃走。”
“逃走?真得用这个词吗?何况,那条隘道随时向所有人敞开着。我们没有人看守,也用不着,大自然本身就提供了天然障碍。”
康维笑道:“是吧,你必须承认大自然的确仁至义尽,可我并不认为你任何情况都依赖于她,来过这里的各种探险队又怎么样了呢?他们离开时这山路不也同样向他们敞开的吗?”
这回轮到张笑了,“亲爱的先生,具体情况还得具体分析呢。”
“说得不错。知道有太傻得要逃走时,你们还是允许的接?那么我想还是有人会这么做。”
“这种事还是时常发生的,但逃走的人在外边独自过了一夜之后都毫无例外地又回到这组。”
“没有地方遮风避雨,也没有适应的衣服?这么说来,我已十分地明白你们这种温和的方法起到怎样严厉的效果了。但是那些极少数没有返回的人情况又怎样呢?”
“你自己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张答道,“他们的确没有回来。”然后他迫不及待又说,“我可以保证地说,这样不幸的人少之又少,而且我相信你的朋友不会草率到那个地步去增加这个数字。”
这样的回答并没让康维感到安心,马林逊的将来仍然让他忧心忡忡。他希望这年轻人会回心转意返回这里,而且这也不是没有先例。最近就有塔鲁这个飞行员为例。张也承认这里的当权者有权力采取任何他们认为明智的措施。
“可是亲爱的先生,把我们自己的将来完全受限于你朋友的感激之情这是不是很明智呢?”
康维觉得这是很中肯的问题,因为依马林逊的态度,很让人怀疑他到了印度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他总喜欢夸大事实,这是他最拿手的把戏。
然而这世俗的一切杂念渐渐被香格里拉丰富而超凡的理念所驱散、所荡涤。要不是考虑到马林逊,他该有多么心满意足;这全新的环境渐渐显露出的一切如此适合他的需要和口味,这让他惊讶不已。
有一回他对张说:“随便问一问,这里的人们是怎样处理感情的呢?我想,新来这里的人有时也会产生爱情的吧?”
“常常这样,”张宽厚地笑着回答,“和大多数常人一样,喇嘛们到了成熟的年龄都是自由的,他们也和别人一样能够有分寸地把握自己的行动。这倒给了我一个机会向你说明香格里拉是善解人意的,你的朋友巴纳德就已经体验过了。”
康维报以微笑。“谢谢,”他生硬地说道,“我相信他体验过了。但我却不能肯定自己的愿望。比起肉体的欲望我更注重感情与灵魂的交融。”
“你以为很轻易就可以把两者分开吗?你怕不是爱上了罗珍吧?”
康维竭力掩饰自己的情感,“你怎么会这样问呢?”
“因为,亲爱的先生,如果你适度些的话这也没什么,罗珍对别人的爱慕绝不会有任何回报,这也许会让你失望,不过这种经历却是美好的,我以这么肯定的口气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年轻时也曾爱上过她。”
“真是这样吗?难道她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可以这么说,”张简单明了地说,“她总是让她的情人们在心灵感受的满足和达到目的之间徘徊。”
康维笑道:“对你这也很不错了,或许我也一样,可是,像马林逊这样的热血青年会是怎样呢?”
“亲爱的先生,要是马林逊爱上她那是再好不过了!这已不是头一回,我可以保证这个可怜的小伙子知道他回不去了,罗珍定会去安慰他的。”
“安慰?”
“没错,不过你肯定无法理解我用这个词。罗珍对别的任何事都无动于衷,除非是那种伤心和绝望打动了她的。心弦。你们的莎士比亚是怎样描述那个埃及艳后克莉奥潘多拉的?‘她满足了哪里就在哪里制造饥渴’,这在爱情的角逐中是很普遍的,然而这种女人只存在于香格里拉之外的地方。而罗珍,如果套用同一句话说,却只是‘她满足了哪里就在哪里驱走饥渴’。这可以更巧妙更长久地把马林逊留下来。”
“那就是说,她很善于做这种事陵?”
“哦,肯定了,我们有很多的例子。她总是把那些饥渴的灵魂抚慰得服服帖帖的,个中的欢快不言也罢。”
“这么说来,你们把她当作一台驯服的机器峻?”
“你真要这么看,我也没办法。”张像往常一样温雅地答道,“可是,说实在的,最好还是把她比做玻璃上的彩虹或者鲜花上的露珠更雅一些。”
“我完全同意,张,那会文雅得多。”康维很欣赏他那种幽默、灵活而有分寸的巧辩。
可到下次他单独跟那满族姑娘在一起时,他真感到张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她身上有一种芳香在默默地同他的情感交流,让康维心中充满温馨的感觉。那爱情的火苗微微在他的心底闪耀。突然之间他领悟到香格里拉和罗珍都同样的完美,他不希望有什么回报来惊扰这份宁静。多年来,在那纷乱的尘世之中,他对感情一直都很惧怕。现在他终于平静了下来,不再因为爱情而痛苦和烦恼。夜里,当他在荷花池旁走过,时常有一种把罗珍挽在手里的感觉,但这种幻觉只是瞬间的闪现,平静之后,却更有一种无限的眷恋。
他觉得自己从来不曾这样幸福过,即使在战争以前的岁月里也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喜欢香格里拉赐予他的那一片静谧的世界,它所蕴含的深刻而惊人的理念抚慰了他的心灵;他同样喜欢这里的人们普遍具有的深藏不露的情感世界和细腻婉转的思想表达方式。康维经历和领教的一切让他明白在这里粗鲁和无礼绝不会得到忠诚和信义,更不能把拐弯抹角的语词看做是虚伪的表现;他也欣赏谈话当中那种风度以及轻松随意的气氛,这不单是一种习惯而是一种成就。他很高兴地悟出最悠闲自得的事就是随心所欲地消磨时光而最容易消散的梦境也让人心旷神治。香格里拉总是那样的宁静安详,却总有干不完的活路;那些喇嘛们生活得好像手头都有充裕的时间,时间对他们差不多是轻若鸿毛。康维再也没见过更多的喇嘛,但是他渐渐认识到他们都从事广泛的各种各样的行当;除了他们对语言的知识外,他们无止境的求学态度可能会让西方世界大吃一惊。许多人都从事各种各样的经书典籍的书写工作;张曾说过有人还对纯数学做了很有价值的研究,还有一个正在根据吉本和斯潘格勒的著作撰写一部涉及面很广的关于欧洲文明的论着。但这种事并非人人都可以做,也不是说他们老在做这种事,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沉溺于难以捉摸的行当。像如布里亚克在收集一些古老的音乐片断,而那个英国的副牧师在攻一种有关Wuthering Heighks的新理论,还有更稀奇古怪而不切实际的东西。在这次会面中,康维曾对此做了一番评论,可大喇嘛却给他讲了公元前三世纪一个中国艺术家的故事。那些艺术家多年来都在搞一些石刻,雕一些龙呀,鸟呀,马呀等等,然后把成品献给一位皇家太子,可这位太子开始什么都看不出,只以为是一些顽石,这艺术家让他砌一堵墙,开一扇窗,然后把石雕放在里面,之后在黎明的曙光中透过窗子观察石头。太子真这么做了,他发现这些石头还真非常漂亮。“我亲爱的康维,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动人的故事,你不认为可以从中得到很有益的启发吗?”
康维深有同感,他欣喜地认识到香格里拉那静谧的意境为人们提供了一个从事各种奇怪而平凡的行当的无限空间,而他自己就是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实际上,当他回顾过去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些太过于漂泊不定的繁重而永远无法完成的任务;而现在他有可能有所成就,甚至可以在悠闲自在当中实现,沉思冥想也是令人愉快的事情。当巴纳德向他吐露说自己对香格里拉美妙有趣的想象过头了的时候他也不想取笑他。
看来,最近巴纳德到山谷去得越来越频繁,似乎不只是为美酒和女人。“你知道康维,我告诉你这个是因为你同马林逊不同,你也看到他总是戳我的痛处,可你却能体谅我的处境。你们英国官员开始总是一副古板生硬的样子,这真可笑,而你却是完全值得信赖的人,无论说话做事都如此。”
“那可不一定,”康维笑道,“不论怎么说,马林逊同我没什么不同,都是英国官员嘛。”
“这倒是,可他只是个孩子,看问题还不太理智,你我却已是成年人。我们能做到随遇而安,见机行事了。就拿我们来说吧,我们仍然无法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什么飞机偏偏在这里着陆,难道这事很寻常吗?我们清楚我们到底来这干什么没有?”
“也许我们有些人并不清楚,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巴纳德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金子,伙计。”他毫不掩饰心中的狂喜,“没别的,山谷里有成吨的金子,我年轻时是矿业工程师,我还记得矿脉分布是怎么回事,相信我,这里的黄金储量差不多和南非一样丰富,而且开采要容易十倍。我想,你一定以为我每次坐着轿子去山谷底下都去寻欢作乐了,其实根本不是,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我已经推测出来,你想想,这里一切生活用品都从外界进来的,不付高昂的代价是不可能得到的,除了黄金、白银或宝石什么的,他们还会用什么来支付这些费用?这只是最初的推断,于是我开始到处找矿,没费多少工夫就发现了整个秘密。”
“是你自己发现的吗?”康维问。
“噢,我没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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