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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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狐-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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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孛”们拥向进来的那个有门的方向冲去。有些“孛”的衣帽已着火,慌乱中就地打滚灭身上的火。可拥过去的众“孛”们发现,那道门已不见了,那扇栅栏门也已燃烧起来,门口重新堆放了干柴,大火封死了出口。

“疯王爷要烧死我们啊!”众“孛”们这才彻底明白,他们落进了一个可怕的阴谋,残暴的疯王不是要他们比“孛”法,而是要“孛”们死,要把“孛”们活活地烧死!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而且要把“孛”们一网打尽!

“救命啊!快放我们出去!”

“别烧了!快灭火啊!”

“求求王爷!我们还有孩儿老小啊!”

“孛”们在大火中喊叫、哭嚷、求救,寻找出口,寻找火力弱的方向。可是四周全是冲天的火焰,茫茫火海,冲哪个方向只要掉进那大火中肯定片刻化归灰烬。“孛”们开始绝望。

土台上。那位道格信疯王带领众王爷都走到台前,从高处观望火海中的众“孛”们的烤火比赛。

“哇哈哈哈……烧得好!这游戏真他妈有趣!真他妈好玩!烧!快烧!龟孙子们快施‘孛法’呀!快跳快唱啊!哇哈哈哈!”疯王爷红了眼,这个“游戏”大大刺激了他的欲望,脸上肥肉抽搐着,张牙舞爪,狂叫疯笑。有些心肠软的王爷,不敢目睹这惨状,低下了头,可又畏惧疯王的淫威不敢说话。韩舍旺总管陪着自己的达尔罕旗王爷,站在台前,不时向另一旁的疯王谄媚地笑一笑,那位傻不傻呆不呆的达尔罕王,也开心地大笑着,夸赞着韩总管和疯王爷,想出这么一个天下无二的好玩的“游戏”供他们欣赏。

这时,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孛”,从原先进口的门那儿冲出火圈儿来。可身上都着起火,又被早已守护在火外的旗兵马队的恶汉们,一拥过去用鞭子抽打着他们,把他们重往火里赶,有的干脆抓起来扔回火圈之中。很快加大火势,封住封死了这个口子。

火海之中,外圈的土缸经不住火烤纷纷爆裂,上千个“孛”们鬼哭狼嚎,在火海中左奔右突,冲出去的仍被打回来或抛回来。人们诅咒、哭喊、晕厥、奔突,乱成一团。也有一些“孛”们显然功力非凡,纹丝不动地坐在缸中,有的或念咒,或丢“鬼”,或挥剑,或击鼓,各显其能,拒避着火舌炙烤。惟有老“孛”铁喜的那座缸,与众不同,上边盖覆着一件大袍,湿漉漉,冒着白气,火舌蹿到缸上,又神奇地被一股从鼓起的衣袍中升起的湿气所击退。他旁边门德“孛”的坐缸则不同了,虽然上边也盖着湿袍子,可已经开始烤焦,没多少湿气,马上就要起火,情况岌岌可危。

“门德师弟,跺碎缸底,接土地中的湿气往上抗!”铁喜老“孛”坐在这边的缸中,似乎感觉到了旁边的情况,大声提示道。不一会儿门德坐缸情况有所好转,显然他领会了师兄的指点。他们带来的几位“孛”们,没有他们二人的功力,无法抗拒大火的烧烤,坐缸也爆裂,便纷纷逃窜出来,加入了那些寻找出口的众“孛”们的群体。

大火还在烧。

火圈中的狭地,空气在燃烧,土地在燃烧,人也在燃烧。可怜的“孛”们,年老体弱者,多数被烟熏火燎倒毙在地,身强力壮者或有些功力者,也几番冲撞火墙后,都毛发烧焦、衣衫起火、狼狈不堪,也只等精疲力竭之后烤死或熏亡。

干旱的天气,似乎什么都能燃烧,包括那天上的白云也被烧起来变红了,于是招来了常见的西北风。风乍起,火势更猛,烈焰满天飞舞,然而火势全被大风吹向东南方向。于是,守护在东南边土墙外的旗兵马队们受不住了,大风把火焰全往他们身上刮,一时骑兵们向两边闪开了空间。在火的缝隙中发现这一状况的“孛”们,机不可失地全都不顾死活冲过去。火和兵的包围圈,终于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还活着能跑的幸存的“孛”们,全冲出那个口子,向荒野上逃窜。于是,原野上到处奔逃着燃烧的“火人”。

“抓回来!全给我抓回来!赶回火场!”疯王狂叫。韩总管把手中的令旗一挥,传达出命令。

巡逻埋伏在外圈的士兵和骑兵们,冲过去了,他们多数人手里挥动着套马杆,骑马追击逃窜者。追上后用套马杆套住,拖在马后又把他们拖进火场之内。有的“孛”动手反抗,士兵们便用刀砍,用箭射,开枪打,马蹄踏,手无寸铁的“孛”们冲出火场子已经半死不活,哪能经得住这番冲杀砍戮,在东南这片口子一带,很快尸体满地,血流成溪,惨不忍睹。很快,东南口子又被堵住,逃出去的“孛”不是被砍死射死,就是又被抓回摔进大火内烧死,基本无活口。

没有往东南逃的,只是些气息奄奄昏倒在火场之内无法动弹的“孛”们。他们有的烧焦,有的气竭,有的烤死,整个火场内尸体堆积,一片惨状,有些靠近火的尸体已开始燃烧起来,弥漫着浓烈的人肉烧焦烤糊的恶臭气味,令人作呕。

这是天下人类之间最残忍的一幕大屠杀,一次历史上罕见的科尔沁草原蒙古王爷“烧孛”、“灭孛”的野蛮凶残的行为,至今草原上的人们说起来都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如掉进恐怖的噩梦中一般。

浓烟终散尽,大火终熄灭,熊熊火焰终变透明的红雾,火场内的景象一一清晰起来。

韩总管派士兵走进场子里查看。

有一奇异的现象呈现在士兵们眼前。

在众多的尸体和满地的缸瓦碎片中,场地内还完好无损地矗立着一些大土缸,数一数正好有十三只。当士兵们靠近那些缸时,一股灼烫的热气逼得他们纷纷后退。

“报告王爷,场内还有十三只大缸,不知道里边的情况,没法儿靠近,有些古怪!”士兵跑去报告。

“什么?还有这等事!走,下去瞧瞧!”疯王瞪大了圆眼,来了兴致,驱动肥硕的身躯走下土台,向火场里走过去。后边跟着韩总管和达尔罕王,以及几个胆大些的其他王爷。

火场里,冒着青青的淡烟,遍布着透明的红雾。士兵们清除路口的红白色火炭,请王爷们走进去。疯王哈哈笑着,踏着遍地焦糊的尸体人肉,向那十三只透着古怪的大缸走过去。

果然,大缸外皮烧成暗红色,散发着灼人的热气,无法靠近。尤其一只缸被衣袍遮盖着上口,那件大布袍子经历了这场大火依旧完好,从上边还冒着淡淡湿气白烟。而且,似乎还隐约听见从里边传出的“咚咚”鼓声。

“他娘的!这是啥妖怪?快拿水来,浇在这只缸上,老爷我非要见识见识!”疯王下令。

下人们立即抬来了几大桶水。

“浇!”疯王命令。

“卟!”接着,“嘭”的一声,见水后火红的大土缸立即爆裂开来,碎瓦片堆散在地上。这时,里边的“妖怪”呈露出来了,一位黑胡白发老者跨腿蹲立在那里,发须上挂着白霜,法鼓上结着冰碴儿,怒眉高耸,法眼紧闭,嘴里浑厚地呼号道:“长生天乃我父,长生地乃我母,我乃天地之子,天地间的木火乃我祭物,岂能伤害我发毛矣!”

他就是铁喜老“孛”——科尔沁草原蒙古“孛”的杰出代表人物,十三位幸存者“孛”之首。而在他的胯下,蜷曲昏迷着一个十岁小孩,身上还潮湿,生命显然无忧。

“妖怪!妖怪!你是什么人?”疯王这时才生出一丝惊惧心理,往后退着步子发问。

只见铁喜老“孛”微微睁开布满血丝的红眼,怒眉高扬,“咚”地一击法鼓,朗朗答道:“我乃铁喜老‘孛’,库伦旗人士,学‘孛’六十年,微有小成,上对得起天地父母,下对得起蒙古百姓!老爷,今天你造了大孽,会有大的报应,不得善终!”①

“快杀了他!杀了他!”疯王颤栗着大叫。

“别费心了,王爷,这么大的火烧不死我,你那几只火枪刀剑更奈何我!只要他们一动,你和在场的这些王爷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我一生没杀过人,杀人不在今天。你还是当着这么多人,还有外边那些围过来的千万个草原百姓,兑现你说出去的诺言吧,赏赐这些还活着的十三名大‘孛’,我们是真正通过了大火比赛的蒙古‘孛’!”

这时,那些陆续从缸中走出的其他十二名“孛”,手击皮鼓,晃动彩衣,作歌而来。

“孛”法通天的铁喜“孛”,

架子十足的门德“孛”,

黑面黑须的参布拉“孛”,

头上冒火的李良“孛”,

脚下流汗的查列“孛”,

众人的仆人宝力高“孛”,

群鸟的主人少布来“孛”,

拜天祭地的哈尔“列钦”,

拜山祭河的包迪“列钦”,

放“鬼”驱火的敖其尔“幻顿”,

吞水祭湖的吉达“幻顿”,

吞火祭树的阿柏“幻顿”!②

…………

这些安然无恙的十二名“孛”、“列钦”、“幻顿”——科尔沁蒙古萨满教·孛的精华们,缓缓走过来,围站在铁喜老“孛”的身后,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帮残暴的王爷们。

“好,好,本王爷赏赐你们,赏赐你们……”肥胖的疯王心里清楚,这些大火都烧不死的十三名“孛”,法力无边,伤人于眨眼之间,现在千万别惹他们,再何况外边,已经围过来了海水般的赴“孛”会的老百姓们,自己不能当众食言和胡来,于是他又大喊道:“你们都是科尔沁草原上的‘神孛’!哲盟十旗王爷赏封的‘十三名神孛’!”

铁喜老“孛”拍醒了小孙子铁旦,他听见了王爷的封赏,不服气地叫起来:“不对呀,王爷,是十四名,十四名‘神孛’,还有我这一个小‘神孛’哩!”

“好,好,十四名,十四名‘神孛’!”疯王说。

“好啊好啊!我也是‘神孛’,我也是‘神孛’……”可他转眼一瞅周围的满地烧焦的尸体,立即缄口了,抓紧了爷爷的衣角,恐惧而愤恨地看着疯王。

铁喜老“孛”铮铮而言道:

“各位王爷,我们十三‘孛’记住了王爷的封号,但你们、王爷们,也要记住你们今天干的活人的‘血祭’,我们蒙古‘孛’再杀畜血祭,但绝不杀活人‘血祭’!有一句古语说:拔剑者终亡于剑,天令其亡,必令其狂!你们记住这句话吧,王爷们!”只见铁喜“孛”往肩上一扛小孙子铁旦,带领十二名“神孛”往场外昂然而去,不再理睬发呆的众王爷们。

从他们嘴里又飘出“孛”歌来。

头戴红顶子帽冠的王爷们,

是阎王殿的刽子手托生;

从通红的火缸中走出的十三神“孛”,

是父天母地孕养的精灵!

啊——咴——咿——

神奇的蒙古“孛”!

啊——咴——咿——

烧不灭的十三“孛”!

…………



篝火还未熄。白色灰烬中,透出暗红色火光。

洋铁盆里,还残剩着大■子粥,沙漠中散发着诱人的熟米香气。

三峰驼闭着眼咀嚼食物——豆饼草料再加盐巴。眼睛虽闭,但耳朵始终支楞着,可听八方任何细微动响。

两位主人却都沉睡了。他们挨着火堆,怀抱猎枪,钻进毛皮睡筒中鼾声如雷。

突然,三峰驼的鼻子“喷儿、喷儿”地响个不停,环眼惊瞪着离火堆不远的一个暗处。主人未醒,驼鼻子声响还不足以吵醒疲累后睡死的主人。

于是,有个黑影爬行着,“噌”地从黑暗处蹿出来,迅疾无比地扑向篝火堆旁的食物。这是一只野兽,只是前两肢短后两肢长,如澳洲的袋鼠。只见这只怪兽,伸出前肢,猛地一抓那个剩有■子粥的洋铁盆,转身就向外跑。由于匆忙,撞翻了脚边的空铁壶,“噼里扑噜”一阵乱响。

“谁?!”老铁子惊醒,翻身而起,端起猎枪。只见一个黑影抱着洋铁盆,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啥东西?老爷子,啥野兽?”白尔泰揉着眼睛,也朝黑暗处瞩望,可已什么也看不到。

“我也不知道是啥物儿,可偷走了咱们吃剩的■子粥,看来是米香引来了它。”老铁子摇着头,仍旧盯着那暗处说。

“看情形,那物儿是饿坏了,偷走偷走吧,怪可怜的,反正咱们有的是大■子。”

“你说得倒轻巧,有米可洋铁盆呢?我们拿啥熬粥?用手捧煮吗?”老铁子没好气。

“别急,老爷子,我也带了全套野外用具!”说着,白尔泰从旁边的驮架筐里拿出一只铝盆。

“这还不赖。”老铁子放心了,可仍有疑虑地深思着说,“啥物儿这么大胆呢?大漠里我还从没遇上过这么大胆的偷食动物!狼?豹?沙豹不会偷只会抢,而且先扑人不会先扑粥,沙狼也这样,只对人肉感兴趣,不会对人吃的粥感兴趣。难道是……”老铁子不说下去了,眼神一亮。

“难道是啥?老爷子,到底是啥呀?”白尔泰着急地问。

“说不准,”老铁子装了一袋烟,含在嘴里,慢慢吸着,喷云吐雾,“除非是人,也只有人才对熟米粥感兴趣……”

“人?这大漠里还有野人吗?”白尔泰惊问。

“不是野人,是真人,你也认识……”

“啊?她?!难道是她?!”白尔泰这才想到了谁,望着黑夜深处叫出大声。

“我想可能就是她了,不会是真野兽。”老铁子磕一磕烟袋锅,断定地说。

“那她不必来偷呀,她完全可以过来跟我们相认,向我们要吃的。”白尔泰不解。

“这你还不明白?她可能没认出我们是谁,也可能跟随那只老银狐,变得兽性了,另外就是她的脑子还是不正常,魔症着呢。不过,她出现就好,说明她和它果真在大漠里游荡呢,我要通过她摸到那只老银狐!妈的!”

天亮时,他们又被一声凄厉尖长的怪嗥声惊醒了,还是昨晚黄昏时听到的、那种被老铁子称之为“夜猫子”的声音。乍听起来,像长长的哀鸣,像失去亲人子女后的悲婉的哭泣,那悠远的泣诉般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对天地间遭遇的深深不满和控诉,是一种绵绵的哀怨和愤怒。只要这声音传入你的耳膜,就如一把不可阻挡的锋利冰冷的尖刀,穿透你的心肺,穿透你的神经,使你心灵深处震颤,为之情动,不由得生出一丝与它一起哭一起哀伤的共鸣。这是经历过旷古的大悲大哀之后,才会产生的哀鸣长嗥。

白尔泰和铁木洛静静伫立原地,谛听这晨间祈祷般的哀婉嗥声,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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