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小丹把玉佩给他挂在脖子上,说:“自家的孩子就得多管着点,象征性戴3天,这3天不许摘了啊。咱把它掖在衬衣里外边就看不见,不怕人家笑咱娘娘叽叽。”
这时,打印机已经打印完毕,丁元英到书房把烟头在烟灰缸里熄灭,将芮小丹的相片放到电脑的旁边,整理打印好的文件。芮小丹则动手收拾房间,把床整理好,清洗茶具,将家具擦拭一新,房间里除了书房的文件资料多了一些,又恢复了平时的整洁。
干完活儿,芮小丹到书房在丁元英右侧的沙发上坐下,见丁元英皱着眉头,左手拇指按在太阳穴上,就问道:“是不是头疼?”
丁元英点点头。
芮小丹说:“你躺下,我给你按摩一下。”
丁元英平躺在沙发上,芮小丹搬了把小椅子坐下给他做头部按摩,她的手指在丁元英头部穴位上揉、按、敲、捏,问道:“有可能干点事吗?”
丁元英说:“有可能,王庙村做出来过音箱、机柜,但这事需要你和欧阳雪帮忙,需要你帮忙还有段距离,现在是需要用欧阳雪的一个空头名字做控股股东。”
芮小丹不解地问:“为什么?”
丁元英解释道:“一旦展开……”他一说话就习惯性地想坐起来。
芮小丹按住他说:“还没完呢,你就躺着说吧。”
丁元英只好躺着解释道:“一旦展开,如果没有一个合法程序的控制权,到了关键时候局面就会失控。这个名义股东的人选需要具备人文背景、出资能力、平等身份三个条件,这三个条件欧阳雪都具备,用她的名字合适。如果名义股权下的红利归她、亏损归我,签一份承诺协议保证她不会由于公司行为而招致经济损失,这个条件她应该可以接受。”
芮小丹肯定地说:“欧阳不会去拿这种遮遮掩掩的好处。”
丁元英说:“样品音箱务必在明年6月以前进入欧洲,距现在不到8个月。北京国际音响展示会每3年一届,下届展示会是1998年5月15日,距现在还有18个月。这些都是这个计划里非常重要的环节,时间非常紧张。欧阳雪那里行不行都得尽快有个结论,如果不行就得马上做出调整。这事定不下来,后续工作都不能展开。”
芮小丹说:“能帮上的忙欧阳一定会帮,你先和她谈谈,听听她的意见。”
丁元英说:“你安排个时间。”
芮小丹为他理了理因为按摩而凌乱的头发,站起来说:“还安排什么,现在就去,我就是想带你出去溜达溜达。”
于是,丁元英关掉两台电脑和打印机,穿上一件外衣,拿上烟和打火机,两人锁上门下楼了,在小区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去了维纳斯酒店。
夜幕已经降临,维纳斯酒店也渐渐进入营业的高峰时段,从大街透过酒店的玻璃窗就能看到里面生意兴隆的景象。芮小丹到服务台问了一下,带着丁元英上到二楼。
此时的欧阳雪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听到敲门声随口说了声“进来”,却没想到推门进来的是芮小丹,更没想到跟在后面的竟是丁元英,因为正在通话,所以只能用手势和表情表示热情,同时也匆匆结束了通话。
放下电话,欧阳雪走过来热情地与丁元英握手,说:“是丁先生呀,你好,你好!早就说要摆酒谢罪,小丹一直不给机会,我也不敢冒昧。”
丁元英礼貌地笑笑没有说话,他不善于这种应酬。
欧阳雪大方地说:“我和小丹情同姐妹,咱就是一家人了,以后该怎么称呼呢?就别先生小姐地叫了,以后我就叫你大哥吧。”
丁元英说:“随意,随意。”
欧阳雪略想一下说:“今天大哥给个面子,城南路刚开了一家苗族餐馆听说不错,我请大哥去尝尝,权当谢罪了。”
芮小丹插了一句说:“欧阳,元英找你有事。”
“哦——”一听有事,欧阳雪的神色有了一丝异样的变化。自从芮小丹跟她提出借钱和以后汽车归个人的事之后,她就开始特别敏感。此刻她本能地感觉到丁元英亲自来找她一定不是小事,而且很可能是芮小丹所说“就着王庙村那茬让他出来干点事”的事。她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但还是表现出自然的神态,说:“那……咱们到小餐厅坐下聊吧。”
丁元英注意到了欧阳雪神态的微妙变化。
紧挨办公室的小餐厅空着,欧阳雪交代站在门口的服务小姐上好茶,并且通知值班经理这个餐厅不要再安排客人,他们三人在小餐厅坐下。
丁元英说:“小丹想让我做点事,这你已经知道了,今天来就是想请你给我帮点忙。”丁元英的语气里特别强调了“请你给我帮点忙”的“我”字。
欧阳雪谨慎地笑笑问:“我能给大哥帮什么忙呢?”
丁元英说:“王庙村我去过了,也和冯世杰他们有些接触。我以为,如果以王庙村为生产基地,在北京注册公司运作市场,从理论上说拉动一下王庙村是有可能的。”
这时候餐厅服务员把刚刚沏好的一壶茶送来了,还有杯子和暖瓶。服务员正要按程序给大家倒水,欧阳雪做了个手势让她走开了。芮小丹端起茶壶倒上两杯茶,给欧阳雪和丁元英各送上一杯,没有给自己倒水。
欧阳雪的顾虑打消了,心情也开朗起来,对芮小丹说:“你不喝水?”
芮小丹站起来说:“你们谈,我去给元英找点吃的。”说完她就出去了。丁元英和欧阳雪都明白,芮小丹是主动回避,避免由于她的在场而影响双方的意思表达。
欧阳雪问:“大哥是说小丹借钱那事吗?”
丁元英摇摇头,放下手里的茶杯说:“用你一个空头名字做控股股东,通过你取得合法程序的控制权,条件是盈利归你、亏损归我。我承诺不因公司的行为而给你带来任何经济损失,你承诺不假戏真做和协议保密。”
欧阳雪没想到,所谓的帮忙原来仅仅是用她一个空头名字。不出资、不担风险,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收红利。如果是换一个场合或者换一个对象,她一定不会相信。但她现在面对的是丁元英,是一个有着特殊背景的事件和一个有着特殊需要的人。
欧阳雪问:“这样的好事,这人为什么是我?直接用你的名字不行吗?”
丁元英解释说:“不行,那就变味儿了,不但吃大户的心态会使这事很快垮掉,而且我这碗水也不好端了,端得再平也是不平。所以,我和小丹不能有任何经济利益在里面。找你帮忙,是因为你同时具备人文背景、出资能力和平等身份三个条件。”
欧阳雪自嘲地一笑说:“看,平等不平等的一动真格就都出来了,掖都掖不住。可这里边如果没有小丹什么事,你图什么?”
丁元英说:“这个问题很现实,相信以后还会有人问,但是我确实很难回答。如果我现实了,就不会有这件现实的事。有了这件现实的事,我就很难回答这个现实的问题。”
欧阳雪说:“这么绕着多累,你说扶贫不就得了。”但是话音刚落,她自己也觉得这个说法有问题,继而说:“那也不行,人家县长、书记这些父母官都不着急,你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扶的哪家子贫,谁信?”
丁元英说:“事物的缘起有很多因素,这个不去论它了。”
欧阳雪思忖着这件事,仅就帮忙而言,这么简单的事无须考虑,也无可拒绝,而且未尝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沉思了片刻说:“这不是坏事,往大里说还是个积德的事。这事与其说大哥让我帮忙,不如说大哥给我个机会。我相信大哥,但是这种偷偷摸摸的钱我挣不来,要让我干就来真的。我不知道需要出多少钱,要是输不起我就不往前凑了。”
丁元英说:“你的股票本利相加不会低于100万,所以无论真假,你名下的出资都是100万,这个必须要有根据。你的资金要到明年5月才能从股市退场,但是公司运作的资金不能等,所以无论真假,你都得先用股票和饭店抵押从北京融资,资金很快就到账,我给你做担保方。重要的是法律手续的真实,证明你是真实的投资人。”
欧阳雪说:“股票能挣多少钱我没想,有多少算多少吧,本来就是外财。但50万本金是实实在在的,其中有几万还是借的,这50万是我赔得起的底线。我没别的能耐,就会开饭馆,这事成不成我都开我的饭馆。我能不能问问,冯世杰他们出多少钱?”
丁元英回答:“他们可能会出一些,但可以忽略,本质上还是需要资本方给他们的股份垫资,如果他们不缺资金就不需要请你们吃枣了。公司运作到高峰期可能需要300万的资金,那时候是以公司的名义融资,风险底线是公司破产,绝对风险是你名下的100万和他们可能拿出来的投资,其中你给他们垫资的部分表示他们个人对你的负债。”
欧阳雪说:“赔到底就是股票连本带利的100万,还能承受。我说句实在话,这事没真的假的,就是我实实在在投资,我请大哥给我帮忙还不行吗?如果真赔了,白纸黑字我决不会有半句怨言。能请到大哥这样的人帮我理财,我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这时,小餐厅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服务员进来对欧阳雪说:“经理,小丹姐已经把饭准备好了,让我来问问现在可不可以上饭?”
欧阳雪用目光征询了一下丁元英,然后说:“可以,上饭吧。”
服务员闻声下去了。
丁元英说:“这不是件小事,你慎重考虑。考虑成熟了给我答复。”
欧阳雪说:“不是我不考虑,是这事就没什么可考虑。我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大哥既要帮他们还要防他们,稍微一想就不知道为什么了。”
丁元英说:“这事起因复杂,简单地说就是开发王庙村的廉价生产力资源,拉动王庙村经济,给叶晓明、冯世杰、刘冰他们一个成就事业的机会。”
欧阳雪一愣,惊叹道:“刘冰也凑进来了?天哪,这公司成发烧友俱乐部了。”
一会儿的工夫芮小丹来了,一个服务员跟在后面端着一只大托盘,托盘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烩菜和一碗白生生的米饭,显然是一个人的份饭。服务员放下饭菜离开了,芮小丹把筷子、勺和辣椒、醋放到丁元英面前。
欧阳雪看了看烩菜和米饭,说:“这么简单,你就让我大哥吃这个?”
芮小丹说:“这就挺好。”
欧阳雪问:“你吃什么?”
芮小丹说:“我在厨房吃了几个包子。”
欧阳雪说:“刚才我一看大哥来了就知道准有事,心里就开始紧张。”
丁元英拿起筷子问:“紧张什么?”
欧阳雪笑了笑,说:“大哥不是一般人,想必对小丹的将来会有打算,我最担心的就是小丹从店里撤股,虽说以后还是朋友,可谁都知道那样就越走越远了。本来我们这儿过得好好的,你一来就不安全了,就给打乱了。”
丁元英这才明白,原来欧阳雪的神态变化是在担心这个。或许是因为他不了解欧阳雪与芮小丹的背景,所以他不太理解欧阳雪的敏感。暂且不管欧阳雪为什么担心芮小丹有没有从店里撤股的可能,至少从单纯的经济利益考虑,芮小丹从店里撤股只能对欧阳雪的收入更有利,而欧阳雪也并不缺乏收购芮小丹股份的资金。那么,欧阳雪与芮小丹之间更多的就应该是友情、理解和默契的相互需要。
这不是一个三言两语就能沟通的问题,丁元英笑着说:“小丹在你这儿有钱挣,为什么要撤股?我来不来古城小丹都要留学,也是越走越远。”
欧阳雪说:“不一样,一个是天涯咫尺,一个是咫尺天涯,能一样吗?”
芮小丹感愧地笑着说:“姐姐,我这脸上已经挂不住了,好像我真有多重要似的,不是那回事。这些年姐姐一直照顾我,没把我扫地出门就不错了。”
…………
吃完饭丁元英就告辞了,欧阳雪执意让芮小丹开车送丁元英,她把汽车钥匙塞给了芮小丹,送他们到酒店门口,看着他们上车离去,这才转身回店里。
芮小丹驾驶汽车离开维纳斯酒店,不知是深秋的缘故还是心情的原因,她觉得今天的月光格外清冷,而秋风拂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更衬托出夜的沉静。由于条件、背景等各方面的原因,她对欧阳雪支持针对王庙村的扶贫组建公司的态度有所预料,事实是欧阳雪的态度已经超出了丁元英的期望值。她的心情沉静之中夹杂着几分苍凉,一点没觉得是在做一件事情,而感觉是在体验一种与众不同的人生。
丁元英感觉汽车行驶的马路很陌生,问道:“这是去哪儿?”
芮小丹答道:“带你遛遛。”
汽车行驶了十几分钟来到古城最大的公园广场,广场上有喷泉、音乐、彩灯,老人和孩子成了这里夜生活的主角,只有为数不多的年轻人融于其中。休闲的人们在同一块场地和同一首音乐节奏里跳着不同风格的舞蹈,大秧歌与迪斯科舞在一起,减肥舞与课间操各得其乐,四周的长椅上坐着好友或情侣,喷泉的周围是追逐打闹的孩子们。
芮小丹停好车,挽着丁元英的胳膊走近公园广场,在喷泉水池旁边站下,说:“我们家的老房子就在这儿,跟欧阳家住邻居,后来旧城改造都拆了。我5岁那年父母离婚,7岁跟母亲去了法兰克福,16岁回来读高中。记得拆房那年是1987年,我正在古城寄宿中学读高中,还专门跑来看了看,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丁元英问:“你在法兰克福读书可以直接上大学,为什么又回来了?”
芮小丹说:“我父亲是导演,我母亲以前是话剧演员,他们都希望我考电影学院,将来当演员,我母亲就这样让我回来了,在古城读高中。我在法兰克福上了9年学,汉语已经快不会说了,要考电影学院不回来不行。但是,后来我报考了警官大学。”
丁元英问:“为什么?”
芮小丹说:“因为警察威风,当时就向往那种感觉。”
说话间,她发现旁边长椅上的两个人要离开,于是赶忙过去及时占住了位子,然后招手让丁元英过来,两人就有个坐的地方了,非常惬意。芮小丹愉快地说:“咱们等个节奏合适的曲子,看我给你露一手街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