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是贱人,又何必追究哪个更贱一些。
“莫忘仇,你不是个无**。”
他不无情,反而太过多情,情到深处,伤人伤己。
“莫忘仇,你的过去没有人负责。”
他早就该死了。
他能活下来是因为他还没有活够,他自己要活下来面对这之后的一切,当然就没人可以负责。
他终于开口:“你把我当朋友,是不是因为小七剑客。”
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和小七剑客很像。”
像吗?
他不会明白一个人在无际雪原上面对层层包围的狼,心中扭曲残忍的感觉。
他也不会明白一个人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冰洞,日夜孤独无助的滋味。
“是。”楚云飞承认:“我一开始在江湖上注意你,完全是因为小七。但后来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莫忘仇已经不想听了,后来?哪还有什么后来。
命是捡来的,武功是自己练的,现在连朋友都是施舍的。
哪还有什么后来!
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莫忘仇!”
这大概是她最近说的最多的三个字。
他伸出手放在自己嘴巴里阻止自己出口的咳嗽,“滚开!”
如他所谓,这次楚云飞没有走过去。
——这是他的人生,楚云飞没有能力,更没有资格去干涉。
剑光一闪!
她就知道会这样,当一个人的精神到达极限,往往会通过肉体的疼痛来刺激自己。
剑又染血,这把剑上莫忘仇自己的血比其他人的血加起来还多。
世上哪有这种事!
楚云飞还是忍不住上前一脚踹开他的剑。
“楚云飞!”
“莫忘仇!”楚云飞揪住他的领子:“你看着我!把我看清楚!”
莫忘仇的舌头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
“你一定要自己站起来,我可以帮你一时我帮不了你一辈子!”
莫忘仇双目血红,连着手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他忽然猛烈地咳嗽,好像要用全身力气把他的心肝脾肺通通咳出来。
楚云飞放开他,往后退了几步,还是退到他三步以外的位置。
——这真的是世上最好的一个位置。
她闭上眼睛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夜还是这么深,西域的月光总是那么无暇,莫忘仇抬头看月,像是要努力地想起什么。
以前他总是愿意相信自己还有亲人,他的亲人很有可能跟他一样也沐浴在月光下。
莫忘仇看着也在这片旷野月光下的楚云飞。
三步距离,只三步距离···还有三步距离。
——这真的是世上最可恨的距离。
······
他终于自己站了起来。
楚云飞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该是多少年的修炼,多少次的回眸,多少种的相遇,才会有现在的一段缘分。
“你···”
楚云飞不禁叹气:“你合该如此。”
这和刚才的楚云飞完全是两个人。
她转过去看着他,他的衣襟上还满是泥灰,楚云飞帮他拍干净:“站稳了?”
“站稳了。”
“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
“那你还等什么?”
······
不是他在等,而是他们在等。
鱼儿已经到了,要等的当然是上钩。
夜越来越深,连着月色也渐渐消失。
所有转折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你真的无法体会这四句话是用一种多么诡异的声音吟诵出来的。
周围还是空无一人。
莫忘仇微微眯了眼睛:“灵钧九歌《云中君》。”
这是这四句话的出处,不过重点应该是那最后三个字。
——云中君。
云神的人居然找麻烦找到这里来了。
楚云飞笑了笑:“夜深了。”
“夜深了又怎样?”
“知道夜深时最容易发什么事吗?”
莫忘仇不语。
“死人。”
这绝对是个死人的好时候。
楚云飞道:“你的伤还没好。”
莫忘仇瞪她一眼:“这点我比你知道的清楚!”
“你说我打!”
耳朵一动:“后面!”
三十六个暗器同时发出去!
荧黄色的光闪过。
楚云飞的脸色忽然变了。
出手的暗器如离弓之弦,楚云飞收不回来!
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出手的暗器为什么又要收回来?
“莫忘仇!出手!”
他闭起眼睛。
楚云飞已经在着急:“莫忘仇!你还在等什么!”
莫忘仇忽然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
剑光一闪,三十六颗暗器被通通接下来!
楚云飞先前看到的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楚云飞也同时叫喊出来:“娃娃!”
娃娃?
信云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信云深出现在这里丁令欢又去哪了?
这下周围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了。
从刚才到现在围绕他们的就只是信云深那若有似乎的刀气。
莫忘仇忍住胸口的不适替他把脉。
“怎么样?”
莫忘仇呼出口气:“虚弱。”
“只是虚弱?”
没有中毒,没有受伤。
这是一种刑罚,一个人长期被禁锢在一张椅子上,可以吃饭睡觉呼吸思考,但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听更不能看。
长此下去人就算什么都不干也会被累到虚脱。
——当一个人除了活下去什么都干不了的时候,他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信云深无疑就是这种状况。
“他的体力和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
“娃娃一向闲不住,这么困着他倒比杀了他还难受。”
原以为信云深离开莫忘仇和漆雕瀚就一点事也没有。
谁都估量错了。
信云深被送回来了,那丁令欢呢?
莫忘仇对丁令欢绝对不会没有感情。
丁令欢呢?那漆雕瀚呢?
莫忘仇忽然又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六十九章 又接血信
信云深现在就躺在马车里,车厢里还有楚云飞一路上偷摸藏下来的好酒。
不过现在酒都已经到了信云深的肚子里。
他绝对不累,他已经睡了太多。
辛辣的酒液灌到到肚里后不久他就醒了过来。
双目依旧涣散,许久被黑布蒙眼的关系,阳光的刺激使得生理性的盐水从他眼角溢了出来。
他好像还没从梦魇里醒过来:“放我出去!”
楚云飞本来撑着头在一旁休息,听到这动静后一下子惊醒过来。
“放我出去!让我走!有没有人啊!”
楚云飞拼命按捺住他的手脚:“娃娃!你清醒点!娃娃!”
信云深喘着粗气,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怔了半天才看清眼前的人。
“接···姐?”
自结拜以来,两人一直因为谁大谁小的问题争执不休,信云深虽然心里承认楚云飞为姐姐,嘴上却一直逞能没有叫过。
而近一个月的精神禁锢却将信云深最脆弱的一面引了出来。
这一声“姐”叫得楚云飞揪心的疼。
“娃娃···”
马车当然还是滚滚向前,信云深那把一丈长的刀当然还放在身边,他动了动手脚,忽然有种做梦的感觉。
“我···我饿了。”
楚云飞把手放在信云深眼前招了招。
信云深一把拽住她的手:“小楚?!”
正常了。
“你没事吧?”
信云深从来不是强装坚强的人,眼泪立刻夺眶而出,但实在他急切地想要看看阳光。
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一把掀开车帘,他们现在当然仍在西域,信云深又有点摸不清状况了:“我···我们现在在哪?”
“西域?”信云深好像还没有习惯思考:“西域···西域是什么?”
楚云飞忽然有种捡了个智障的感觉。
“西域!”信云深终于明白过来:“在西域···等等···我为什么会在西域。”
这应该是楚云飞最想问信云深的问题。
马车停了下来,前面有处驿站,马需要休息,人也需要休息。
信云深颤巍巍地下车,一个踩不稳,竟险些跌在地上。
长时间的坐着,竟让他的行动又点不受控制。
“娃娃你没事吧?”
信云深推开了莫忘仇和楚云飞的搀扶。
他太想享受一下脚踏实地的感觉。
毕竟是练武之人,加上楚云飞又用点穴的手法帮他顺过经脉,他走了几步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大步跑了起来。
莫忘仇看着他跑进驿站的背影:“他倒是潇洒得很,一点都没有被禁锢的样子。”
楚云飞笑了笑:“他本来就是个乐天派。”
莫忘仇瞥了她一眼:“有这么个弟弟好像是件好事。”
“本来就是件好事。”
莫忘仇的声音还是很冷:“但你现在最好问清楚铛铛在什么地方。”
莫忘仇那种不安的感觉仍然没有消失。
现在丁令欢平安无事才是最好的事。
楚云飞的眼神黯淡下去:“你知道吗?就在昨晚看见娃娃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这小混蛋对我有这么重要。”
莫忘仇眉头皱了皱:“难怪小七剑客会这么恨你。”
楚云飞冷哼一声:“小七恨我好像是因为你吧。”
莫忘仇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有用的全在娃娃那。再说了,你不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嘛,要不再来感应一下···”
楚云飞作势又要把他的头往自己脑门上按。
莫忘仇立马甩开她的手:“楚云飞,你不仅不是个好人,你还是个疯子!”
说完这句话就立刻跟着信云深的步子走开了。
······
离恨阁是个好地方,里面不仅四季如春,而且相较于楚云飞将离公子绝对是个大好人。
所以信云深和丁令欢选择在那里落脚。
可惜他们选了个不太好的时间。
简单点说就是信云深和丁令欢赶到那里的时候小七也在那里。
虽然将离没让信云深和小七这两对人撞起来,但在将离离开离恨阁后信云深还是遭到了伏击。
······
“你遭到小七伏击,居然还活着。”
信云深从塞满食物的碗里抬起头来:“不不不,伏击我的不是小七,是向灵儿。”
“你连向灵儿都打不过?”
她到底是希望信云深打得过人家还是打不过人家?
“我打不过她是因为另外有人偷袭我,”信云深想了想决定再加上一句:“用暗器,淬了毒的暗器。”
用暗器还有脸淬毒。
楚云飞冷笑一声:“我还以为只有唐门那群人才干这种缺德事呢。”
信云深又接着道:“铛铛在我被抓前就逃走了。”
楚云飞不自在地皱起眉头,是逃走了还是怎的?
莫忘仇忽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这个动作她实在不太喜欢。
“你在想什么?”
楚云飞还是笑着看他:“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楚云飞!”
信云深探脑袋过去:“你们干嘛呢?”
楚云飞看着莫忘仇,余光瞟了瞟信云深。
——娃娃还没恢复好,有什么话我们外面说。
莫忘仇略松开她的手腕,楚云飞对着信云深笑了笑:“我和你莫大哥去打包点干粮回中原,你要吃什么?”
“我···”
楚云飞生怕他会冒出什么长篇大论:“好!就每样都来几份。”
现在倒是信云深急了:“那你们还在这干什么,去啊去啊。”
莫忘仇和楚云飞一前一后被信云深轰出来,莫忘仇刚刚回头,楚云飞手里的东西就扔了过来。
莫忘仇接在手中,只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就变了。
那分明就是丁令欢的红色铃铛。
楚云飞只能解释:“这铃铛是漆雕在离恨阁里捡到的,刚拿到的时候还淬了毒。”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明显?”
信云深在离恨阁被淬毒的暗器击中,漆雕瀚在离恨阁找到淬了毒的铃铛。
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铛铛的武功在娃娃之下,现在娃娃被抓,铛铛却可以逃出来。你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莫忘仇沉沉道:“或许正是因为信云深被抓,铛铛才可以逃出来。”
信云深不比楚云飞,信云深太单纯,一个单纯的人往往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古往今来已经有太多这样狗血的桥断了。
“这铃铛漆雕不敢给你,只能先交给我让我防着点。”
莫忘仇再次陷入沉默,他还是足够理智:“光凭这个就认定铛铛是偷袭信云深的人,是不是太武断了点?”
“所以刚才在娃娃面前我什么都没说。”
莫忘仇将铃铛握在手心:“最好还是长个心眼,漆雕瀚能把这铃铛给我们,至少说明漆雕瀚已经开始怀疑了。”
正话反话都是他说。
楚云飞挑眉:“我还以为你会揍我一顿。”
莫忘仇道:“如果铛铛不是奸细我一定会揍你一顿。”
楚云飞又笑了,莫忘仇真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笑得这么开心。
就在楚云飞笑得最开心的时候,信云深的声音忽然从里面传了出来:“说呀!这是谁给你的!说呀!”
然后楚云飞的笑容就停顿了。
信云深拽着老板的衣领,好像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老板只颤巍巍地站着,很明显,这驿站的生意不算好,假如你是驿站的老板,在驿站生意不好的时候,忽然有个人给了你大把银子让你转交封信你会不会答应?
这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买卖,白痴才会不答应。
莫忘仇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桌上的血信。
又是血信!
——一封毁了东方,一封毁了西门,一封毁了江湖盟!
莫忘仇的目光定格在血信的落款上。
落款是谁谁就死。
上面只有三个字,却刺得人心鲜血淋漓。
——漆·雕·瀚!
“混蛋!”楚云飞一把将血信扔在地上,
莫忘仇忽然明白自己那种不安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
早知如此他们就不该来这什么西域,更不该将漆雕瀚一个人留在中原!
“老板,这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老板的声音已经结巴:“就···就昨晚···”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那送信的人还说···说什么神和这落款人的恩怨快结束了。”
结束?什么是结束?
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终结。
死亡本身就是结束!
第七十章 天一阁(上)
西域距中原千里之遥。
若不是来西域特意备的快马,恐怕再赶十天半个月的路程都来不了这里。
可是再快的马也是需要休息的,想在漆雕瀚出事之前回到西域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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