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冷冷地看着他:“你明明不喜欢走路,却偏要走路。”
——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这句话她没有说,但他却已经听到了,为什么仿佛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却偏偏刚好互相吸引,互相理解。要知这世上千山暮雪,一直以来,都只有他一个人,掌心化雪,冷暖自知。
楚云飞,你凭什么!
“楚云飞,我们是什么关系?”
“同路人。”她又笑了“刚好走在同一条路上,刚好遇到了同一个麻烦,所以刚好要一起解决麻烦。”
世上哪有这么多“刚好”!
“什么麻烦?”
“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
楚云飞笑着点点头,正想开口,大堂的饭菜香就飘了过来。
楚云飞叹了口气,“你该看得出来我不喜欢吃剩饭。”
莫忘仇看着她。
“吃完饭再说吧。”
楚云飞走了,莫忘仇还是站在那,漆黑的衣饰彻底融入这漆黑的夜色中。天地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很多人都喜欢热闹,莫忘仇也是,可他无法像楚云飞那样放开胸襟在大堂和众人一齐玩笑吃喝,不是他不屑,而是他不配,是他自认为不配。这种渗透到骨子里的自卑注定一个人上人要被踩在脚底下。
大堂的宴会,莫忘仇没有出席,不过这应该是大部分人所期待的,他的安静只会把气压莫名压低,但漆雕瀚不同,他不仅直爽仗义幽默风趣,而且还是江湖盟的主人,可他竟然也没有出席。
主人都不来客人还有什么意思,大家吃了点东西就稀稀疏疏全散了,偌大的饭桌就只剩下信云深和楚云飞,信云深埋头啃鸡腿好一会了,楚云飞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那样子就像在看什么珍惜动物一样,信云深不是楚云飞,他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
信云深拿起手里的鸡骨头就扔过去,“你看够了没有!”
楚云飞闪过趁势坐在了信云深的对面,笑得一脸开心:“怎么好想你们红庄的人都对吃东西感兴趣?红庄很穷吗?吃都吃不饱?”
信云深的声音略带委屈,“小时候练功从来不让吃饱,一吃饱就没心思学了。”
楚云飞点点头,“莫忘仇也这样?”
信云深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和我们不一样···”他停下来想了想,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本来是一样的,听说他小时候也很爱笑的,他不爱杀人,连剑都很少拿,后来他被关进药庐专攻毒术,受了不少苦。”
楚云飞叹气:“能把一个人逼成那样,可以想像。”
“根本想象不了。”信云深打断她的话“听人说他逃了三次,每次都被抓回来,最后一次,那年我六岁,他十岁,他不仅被抓回来,还被打断双腿扔进了寒冰无底洞。”
——不稳的脚步。
——十五年如一日的冰冷与绝望。
那举世无双的快剑,这就是代价。楚云飞的眼神暗了又何止一点。
“他们谁也没管过他···”他忽然嘘了一声“只有段冷翠段姐姐隔三差五会给他送点吃的,不然他早饿死了。”
“段冷翠?为什么?”
“段姐姐喜欢他呗。”
楚云飞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那后来呢?”
“后来?”信云深嚼了嚼嘴里的汤饺“后来我们几乎都把他忘了,甚至都以为他死了,可就在十五年后,就是三个月前,他居然一剑劈开寒冰无底洞出来了,不仅出来了,还练成了天下第一剑!”他摆出剑势一脸钦佩。
楚云飞低下头,又是一个被命运伤透的人。那样冷漠的表情下,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过去?
她的脑中又闪过另外一把剑,一把木剑,草木的质地,金石的光芒。这样的过去练出了莫忘仇,那小七呢?怎样的过去才能炼出小七那样的剑?
那她自己呢?天下第一剑和天下第一暗器,她也不是不劳而获,她也有过过去。
······
她想得太入神,等她反应过来时,信云深的鼻子都快顶到她脸上来了,楚云飞作势要咬他的鼻子,信云深立刻闪回去,摸着鼻子笑:“真是暗器的祖宗,偷袭都偷得这么不要脸。”
“我很奇怪你今天怎么也会留在江湖盟。”
信云深又把骨头扔过去,“还不是拜你和莫大哥所赐,杀不了白上清,我怎么回去啊。”
楚云飞笑了笑,“总之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信云深指指自己的鼻子,“你就这么感谢我啊?”
“你想怎么感谢?”
信云深拿起桌子上的板鸭,笑得一脸得意:“今天你在台上使得那招一口气发四十颗铁莲子的功夫叫什么?”
“怎么?想学啊?”
信云深一脸做作的不屑“谁···谁想学它呀?”
“不想学怎么变得和莫忘仇一样结巴了?”
信云深不再说话,自顾自低头端起那大碗还没动过的莲子羹,正想喝却被楚云飞连碗带勺子一并夺了过去,“你···”
“暗器功夫你就别想了,不过看在咱俩那么投缘的份上,姐姐我就免费教你一招。”
信云深笑开了花,“说,赶紧说。”
楚云飞把那碗莲子羹捧在怀里,“如果你在江湖上得罪人,而你又不想和他打的话···”
“说,快说!”
“溜之大吉。”
“啊?”
“不想打就自然溜之大吉呗。”楚云飞笑了一声,然后就真的捧着那碗莲子羹溜之大吉了。
她真的溜之大吉了。
信云深愣了愣,忽然像明白了什么。
“楚云飞!!!那是我的莲子羹!!!”
第十章 分析
大漠无垠,落日熔金。
孤独的背影,孤独的人影,前方好像有什么在等待着他,前方也的确有人在等待他。
“小七,我答应你,这件事情一结束我就和你一起浪迹天涯。”
“七天,就七天,七天内,我一定会来。”
楚云飞,我等了七天,你人在哪!
“楚云飞,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朋友啊。”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么错事,你会杀了我吗?”
“不会。”
他冷笑“你会的。”
“不会的。”
“我肯定,有一天你一定会杀了我的。”
······
小七从树上摔了下来,想起刚才做的一系列的梦,他不禁揉了揉肿痛的太阳穴,“楚云飞···”
“你梦到楚云飞了?”
小七抬头眯了眼看那个站在月光下的人影,她实在太美,美到不食人间烟火,像是从月中来的,“是你?”段冷翠的美貌,几个人记不住?恐怕只有莫忘仇那样的木头才会无视。“你来我家干什么?”
段冷翠一顿,“你家?”
“天之下,地之上,都是我的地方。”
段冷翠叹气,“果然傲气。”
“知道主人最爱干什么吗?”
段冷翠看他。
“下逐客令。”他的脸冷下来:“滚。”
段冷翠笑了,笑得连小七都不由把头撇向一边,她的笑容几个男人可以抗拒。“都说天之下地之上都是你的地方,我可以去哪?”
“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帮我对付莫忘仇。江湖上只有你的剑可以和他并肩。”
小七冷笑,“我还以为你很喜欢他。”
“我的确很喜欢他。”段冷翠笑了,她笑了,几个人可以拒绝?但小七就拒绝了,任她怎么笑,横竖自己不看不就完了。
段冷翠补充道:“这只是一个很公平的交易。”
“交易?”
“我得到莫忘仇,你得到楚云飞。”
小七还是冷笑:“我想你误会了,我和小楚只是朋友关系。”
“你难道不觉得楚云飞的朋友太多了吗?”
小七望着她示意她继续讲。
“只要你愿意,楚云飞可以只是你一个人的朋友,她不会再被别的感情左右。”
小七冷笑着点头:“这交易似乎很诱人。”
这么诱人的交易,凡是商人都会立马下订单,可小七不是商人,他若是答应了,他就不是小七了。
“可我偏偏不答应。”
段冷翠不解的望着他,小七飞身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分同情,他伸手抚摸她的脸,从眉角到下颚,勾勒出极其完美的形状,但他却叹气了:“你一定没有朋友。”
段冷翠甩开他的手,身子轻轻一跃已在远处的树端,她也冷笑着开口:“你只不过才有一个朋友而已,你我都是一样的,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小七还是望着她,眼神痴痴的,仿佛回到了从前的那片大漠:”就算你有朋友,也一定没有楚云飞这种朋友,像你这种女人,根本就不会明白。”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看她,不是不想看,而是不忍看,他知道她的可怜,他也曾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他也曾没有朋友。
······
他无疑是孤独的,此时有一个人也和他一样孤独。
莫忘仇坐在石凳上,他的手已经被寒气冻得发紫,可他的脸上却全无表情,他很累,很困,甚至很饿。
忽然,他闻到了一股食物的甜香。
楚云飞端着那碗从信云深手里抢过来的莲子羹坐了下来,“我就知道你在等我。”
莫忘仇连看都没有看她。
楚云飞又笑了,“我也知道你一定没有吃饭。”
“你似乎什么都知道。”
楚云飞将莲子羹推到他面前,他没有拒绝。
楚云飞又开始之前的话题,“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他干嘛不听,他本来就想听,就算他不想听她也一样会说的。
“一切都要从蜀中十四怪被杀,然后嫁祸到小七头上开始。”楚云飞边说边拿个茶杯往里面倒水,“这是我第一个奇怪的地方,这个杀蜀中十四怪的人既然这么有本事,干什么不干脆连白上清一起杀掉,而要留下这个落网之鱼。”
她把茶杯放下,又拿起一个往里缓缓注水,“然后你就莫名其妙收到了要去杀小七的命令。小七身在江湖,却与江湖少有纠葛,你们红庄这次的客人让你去杀小七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小七从江湖上彻底引出来。让他知道关于蜀中十四怪的事,至于你能不能杀掉小七,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把茶杯里的水喝掉,又拿起一个茶杯倒水:“我知道你们红庄杀人一向明目张胆,所以再然后白上清的命令一出来,小七一定也会听说这件事,所以你们一定会在江湖盟碰头。”
她把茶杯里的水喝掉,然后又开始倒:“与此同时漆雕瀚正好离开江湖盟,可见这个人还是挺希望白上清被你们杀掉的。”她将茶杯递给莫忘仇,莫忘仇接过喝下了,这表示他承认。
“之前关于小七杀蜀中十四怪的事本来就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可是这个江湖上有能耐使出像小七那样的天下第一剑的,就只有另一个天下第一剑,也就是你。”
“所以···”
“所以我一旦杀了白上清,杀蜀中十四怪的罪名我就背定了,所以这就是他之前留下白上清的原因。”他拿过楚云飞放在桌子上的第一个杯子一饮而尽。
“如果我杀不了白上清,我就一定败在七剑客手下,那样我就一定会死。”所有谜题似乎都解开了,可他却也拿过茶杯像楚云飞那样开始倒水,“我不明白,如果这个人真要害我和七剑客,可以只向鬼母要我来杀白上清,干什么把信云深扯进来。”
他默默地将茶杯放在桌上。
“所以你认为一切都是巧合?”
“不排除这种可能。”
楚云飞看着桌上仅剩的一个茶杯,皱了眉,“我听说你们红庄做生意时都是通过信件来往的,连鬼母都不知道你们的客人是谁。”
“没错。”
“我还听说你们无论是杀人的人,还是被杀的人,都是有客人指定的。”
“没错。”
楚云飞叹了口气,“我还真不相信这只是个巧合。”她又拿起一个茶杯,“这个人做了这么多事,就好像在玩游戏一样,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就是场恶作剧吗?”
她把茶杯放在桌上,莫忘仇拿起茶杯然后泼掉里面的水,“这个问题太难。”
楚云飞笑了,看着他的眼神里除了欣喜还有丝尊敬,桌子上还有一个杯子,那是莫忘仇放下的。——干什么把信云深扯进来?
“只剩下这一个了,信云深。”她看向莫忘仇,“你对他了解多少?”
他摇头。
楚云飞一怔,对啊,莫忘仇在寒冰无底洞被关了十五年,他怎么可能了解什么。
可他被关了十五年,谁会这么费劲心力去害他呢?
难道真的是巧合?但愿如此。
可如果不是巧合···
“到底为什么要把那个小娃娃扯进来?”
“小娃娃?”
“就是信云深嘛。”
莫忘仇低下头喝汤,不再理会楚云飞那些稀奇古怪的称呼。
楚云飞还是看着他,她仿佛很喜欢看着他吃东西,这个习惯保留了很久,很多很多年后,在所有人都把二人忘却之后,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有两个没人知道的人,做了很多没人知道的事,但如果你看见一个一身破烂的人安静地看着身旁的人吃东西,不用怀疑,这就是那两个没人知道的人。
忽然,这种安静被人打破了,打破这种安静的是一阵浑厚但却清丽悠远的笛音。这笛音婉转悠扬,现虽身在江南水乡,但这音律起伏转调却不像中原的风格。
“真好听。”楚云飞站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吹的。”
莫忘仇还是低着头喝汤,楚云飞越发有兴致了,“和我一起去看看?”
“不去。”
“那我去看看,你慢慢喝。”楚云飞拿起桌上的竹棍,莫忘仇还是没抬头。
楚云飞走了,莫忘仇缓缓抬头,他毕竟是孤独的,他在那一瞬竟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奢望什么,楚云飞是浪子,没人留得住她。
小七就是例子。
第十一章 丁欢铃铛
夜凉如水,水凉如冰,一双黑色的毡靴放在台阶上,他的脚却浸在了冰凉的湖水中。
笛声就是从这个人手中的牙笛里发出来的。
楚云飞看见他就没心思听他的笛声了,她望着他浸在水中的脚无奈地笑了:“没想到盟主大人还有这种爱好。”
笛声停下了,漆雕瀚回头便看见了她,“楚姑娘?”他抱歉地笑着,“这···真是失礼了。”
“没事。”楚云飞走到他身边坐下来,也脱下鞋把脚埋在了湖水中,入侵的寒气不由让她倒抽了口气,她苦笑:“这种爱好还真是不好学啊。”
“楚姑娘说笑了。”漆雕瀚端详着手中的牙笛,“楚姑娘怎么会到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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