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民们祭祀之后,祭礼可以各自拿走吗?祭司一定会说,“不行,你心不诚!”那么我又问了,这些祭礼然后哪去了?就扔在那里任风吹雨打,米稻牛羊不足惜,连玉壁也扔了?
当然不会,祭司不会那么傻,他会收起来自己享用的,当然我们都知道祭司始终是权力统治的一部分,他是需要上缴给统治者的!其实毛泽东在《寻乌调查》中也提到过这类问题,就是‘轮收’或者‘管头’“轮流替祖宗收租,这部分租子,有一小部分用在祖宗的祭祀上,大部分落在管头的荷包里。(《毛选第一卷》)”这种‘税’叫做‘祠堂蒸尝费’。
很显然,初民在祭祀山神的过程中,肯定是要出这种‘蒸尝费’的,不用想,大部分会落在祭司的荷包里。《说文解字》很有趣,“祠,春祭曰祠品物少多文词也从示司声仲春之月祠不用牺牲用圭璧及皮币。”它说,在仲春之月祭祀,不用牺牲,而用圭璧和皮币。
其实这‘圭璧和皮币’根本不是为了祭祀,干脆就相当于一种税收,其实想想那个时代也确实这样,他们没有税收制度,这种祭祀的方法恰恰可以成为国家或部落财政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种观点太过叛逆,会让太多人不舒服,不过只要观察一下我们身边现存的祭祀活动就会有个惊奇的发现,我们身边的祭祀五花八门,祭天、祭地、祭祖、祭神等等等等,看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怪异,因为山海经中不祭天、不祭地、也不祭祖!他们只祭山神!
他们不祭黄帝、不祭龙王、也不祭土地、不祭河伯、更不祭风伯雨师,他们只祭山神,这是个很诡异的现象,按理说,天、地、帝、祖都应该祭,天地有威,帝祖有灵,怎么都比山神法力更大吧,例如雷公、电母、风伯、雨师,那种自然现象他们肯定理解不了,为什么山神反而超越了天地帝祖?成为绝对而且唯一的祭祀对象?
似乎只要有山的地方,就会有祭祀山神的传统,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山海经中记载了441座山,25个山系,其中有19个山系的山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本事,不过是‘龙身鸟首’‘人面蛇身’的样子,这并不比犰狳、鹦鹉、凤凰、青鸟之类的更神奇,但山海经中的初民为什么一根筋似的只祭祀这些普普通通的神?他们有什么优点或神奇能力值得祭祀呢?
“凡十山,二千九百五十里。其神状皆鸟身而龙首。(南山首经)”
“凡十七山,七千二百里。其神状皆龙身而鸟首。(南次二经)”
“凡一十四山,六千五百三十里。其神皆龙身而人面。(南次三经)”
就是说,南山经四十多座山,一座山一个神,说白了,就是一座山一个官!
“凡二十五山,五千四百九十里,其神皆人面蛇身。(北山首经)”
“凡十七山,五千六百九十里。其神皆蛇身人面。(北次二经)”
“凡四十六山,万二千三百五十里。其神状皆马身而人面者廿神。其十四神状皆彘身而载玉。其十神状皆彘身而八足蛇尾。大凡四十四神,皆用稌糈米祠之。此皆不火食。”
马昌仪在《古图的山神与祠礼》中提到了一个算术题,为什么四十六座山只有四十四个神呢?清汪绂在《山海经存》中解释,“惟太行恒山、高是二神用火食也。”
政教卷杂论(2)
每座山一个神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些神根本不是在漫长演化中形成的神圣崇拜,而是一种整齐划一的规定,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严格的‘行政制度’!如果是一盘散沙式的流传演化,那么很明显就会流传成五花八门的祭祀对象,或者这个部落崇拜猪,那个部落崇拜牛,另一个部落崇拜鸟,也许有的部落会崇拜石头或者太阳。唯有强大的行政制度才可能促成这种统一的祭祀规格!
这是种看起来没有答案的问题,但是我们前文讲过,‘神’通‘申’,说文‘神也七月阴气成体自申东从臼自持也吏臣辅时听事申旦政也凡申之属皆从申’,答案就是山海经中的神都是官吏,山神就是主持祭祀的官,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就是部落的高级祭司。
西山经中的神是很令人伤脑筋的,例如西王母、英招、陆吾、红光、耆童、帝江的出现,先看西王母,“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这是一个神格非常强的描述,掌管‘天之厉及五残’,争议就在‘五残’的字意上,晋郭璞解释为‘五刑残杀之气’,更有人解释为西王母是掌管瘟疫和生死的凶神。那么五残到底是何含义?五残在古籍中记述颇多,不过无一例外,都是关于星算历法的,在房玄龄的《晋书》天文志中有解释,五残(又名五鏠)是二十一种妖星中的第一十二种,‘彗星散为五残’,也就是象征着毁败的迹象。
在魏徵寿的《隋书》天文志中也有类似的描述,“填星之精,流为五残、六贼、狱汉、大贲、炤星、绌流、茀星、旬始、击咎。一曰五残。或曰,旋星散为五残。亦曰,苍彗散为五残。故为毁败之征。”填星(又名镇星,通假)就是我们说的土星。
这下意思明确了许多,西王母是主管什么的?有可能是一个掌管天象的天神,也有可能是一个天文官(或者说懂天文的祭司或酋长)。另外在崔永红《也谈西王母》一文中讲了羌族(青海同仁县土族)现在还流传着的舞蹈,“舞者蓬头乱发,脸上涂妆成老虎的形状,口角边挂着虎牙,身上也画成虎纹,腿部画上豹纹,臀部绑附豹尾,然后手舞足蹈,大声吹口哨。”这倒真好似西王母的传人。
接着看“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看起来又是个天神,那么这是个什么神,掌管‘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何谓九部?听起来莫名其妙,不过这仍然是星算历法的概念,中国曾经有部星算书叫《九部续》,松赞干布曾经专门派人到长安来学过。再联系‘囿时’,这个掌管‘九部’的神到底是干什么的,恐怕就一目了然了,不过是个历官而已,管管季节时令,星算历法,还神奇么?
再看“嬴母之山,神长乘司之,是天之九德也。”何谓九德?《宝典解》(大概成书于西周后期到春秋早期)记载,九德指‘孝、悌、慈惠、忠恕、中正、恭逊、宽弘、温直、兼武’,这九德还用得着用天神来掌管吗?一个小小的礼官怕是已经足够了。
再看“长留之山,其神白帝少昊居之。实惟员神磈氏之宫。是神也,主司反景。”何谓反景?《说文》“日初出曰旭。日昕曰晞,日温曰煦,日在午曰亭午,在未曰昳,日晚曰旰,日将落曰薄暮,日西落,光反照於东,谓之反景,在上曰反景,在下曰倒景,”哦,反景这么点事太阳神一个人管不过来,还要个天神帮着管?其实,这个神也不过是个天文官,我估计他也就是记载日月星辰位置变化的官。
至于这些神官的相貌嘛,是奇特了点,不过不足为奇,在前文中解释的差不多了。
“符惕之山,神江疑居之。是山也,多怪雨,风云之所出也。”这个比较老实,没说他掌管风云。那么这个神干什么的?估计分配给他一个普通小官也没什么太委屈。
“天山,有神焉,基状如黄囊,赤如丹水,六足四翼,浑敦无而目,是识歌舞,实为帝江也。”这个前文解释过,可能‘申’是‘虫’的讹字,也许是个瓢虫。
是神还是官?我认为这些神没有任何出众的能力,换了我我一样都做得来,所以说他们不可能是神。
二、关于铁的诘难
就象顾颉刚当年质疑《禹贡》一样,你用铁来质疑我的观点,相信我也会哑口无言。这个问题很难,很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姑妄言之,姑妄言之!
中国何时开始使用铁器?一种观点认为是春秋末叶,另一种观点认为这太保守,应推至西周、东周之交。但这两种观点都是对《山海经》极大的挑战,我要么承认《山经》是后人伪作,要么证明大禹时期就已经开始使用铁器。
承认《山经》是后人伪作,是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在前文中我列举了大量不可能是伪作的证据,要我因为一个无法解释的障碍而放弃以前的观点,是非常痛苦的。但我又没有能力证明禹时期已经学会使用铁器,所以对《山经》中频繁提到的‘铁’只能默然不语。
《中山经》结尾有一段,“禹曰:天下名山,出铜之山四百六十七,出铁之山三千六百九十。此天地之所分壤树谷也,戈矛之所发也,刀铩之所起也,能者有余,拙者不足。封于太山,禅于梁父,七十二家,得失之数,皆在此内,是谓国用。”
这段话摆明了是胡说,五藏山经中提到‘铁’的地方总共才四十余处,出铁之山‘三千六百九十’?这个数是谁编造出来的?夸大了近百倍,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胡说八道呢?
带着这个疑问我们再去检索一下《山经》,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南山经》、《东山经》竟然对‘铁’从未提及!《西山经》《北山经》提到‘铁’字各八次,而《中山经》提到二十余次之多。
我相信《山经》的编者或作者不会笨到不会查数的地步,但他们为什么视五藏经文如不见,兀自胡说个不休?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脱简太严重,漏掉了几十万字,提到‘铁’的经文都漏掉了,这是造成误差的一个原因。实际上这不可能,因为结尾还有一句“《五臧山经》五篇,大凡一万五千五百三字”。我没细数,不过我知道字数相差不会太多,如果出铁之山真的有‘三千六百九十’,那么至少要多出几万字的经文来,也就是说,写这个结语的人懂得查数,他说出‘出铁之山三千六百九十’是另有根据的!
第二种可能就是‘另有根据’,他是根据‘禹曰’来记述的,而不是根据经文的统计。那么这个禹是怎么样判定的呢?很显然,禹要么是个‘没有米为何不吃肉?’信口胡说的糊涂皇帝,要么是他心中早有计算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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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你发现一个怪谈,就是禹没有根据地理普查的结果来确定铁矿山有多少,而是禹知道出铁之山有三千六百九十,普查记载的结果却只有四十余处!
举一个例子来证明一下禹的知识远超于同时代的蒙昧人类。假如说我是大禹(有点搞笑了,要不你是大禹也行),我让你们去普查铁矿(假设你们不是地质专业的),我知道中国有几千处铁矿,你们就会问,铁矿是什么样的阿?我可能教会你们一点粗浅的探矿知识,你们也就能找找那种露天矿。让你们全世界转一圈,也找不出来几个铁矿。这就是《山经》前后矛盾的原因。
尤其是《南山经》和《东山经》,根本没有提到铁,也就是说,南山经和东山经的普查者根本没有铁矿的概念,或者干脆他们就不知道如何探测铁矿,即使知道探矿,也就是找一点露天铁矿,深层的铁矿他们根本没有能力探测。
山海经中一直有这样的现象,例如前文说过的太华山的高度,初民不可能有能力测量,他只能是胡诌或者传说;再如前文说的“天地东西两万八千里”,这种话都是传说的,但绝对不离谱,反而很禁得起科学验证。讲到这,你该对那个时代有点模糊的认识了,掌握知识的人是极少数,而掌握这些知识的人(比如说禹),他的知识并非是从当时人类实践中积累而来的,而是‘继承’来的,至于说继承谁的?是史前文明?还是外星人?这不是我们应该讨论的话题!
换个朴素的说法吧,现在让你去非洲领导土著部落,你想要教会他们探矿,他们只能学会一个皮毛,你对他们讲述铁多么重要、石油多么重要,他们是根本不放在心上的,也就是说,你说非洲有多少多少铁矿,你让他们一普查,能找出你说的千分之一都算不错了。
其实,对于这个话题还有许多许多话要说,比如说冶金史上,一般都是先有块炼铁然后有生铁,比如说欧洲,从块炼铁发展到生铁用了两千五百年,而中国极度奇怪,中国的块炼铁和生铁几乎是同时出现的,春秋晚期就有生铁,那么块炼铁不往前推几千年似乎是不可置信的,现在唯一缺乏的就是证据。
所以说呢,禹的话估计就是说说,没有什么实质用处,他只是知道铁铜是制作兵器的好材料,但是要教会初民们学会使用,还要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当然,初民用铁矿粉作颜料画画也是一种说法,这都值得深入思考。
五藏山经真伪之辨(1)
关于山海经的真伪,始终是一个纠缠不清的问题,当前的主流观点就是秦汉之人编撰,那么秦汉之人是否有能力编撰一部如此禁得住推敲的地理、历史著作呢?
一、关于色彩的思考
山经对植物的记载是非常朴实的,基本上没有什么离奇的地方,不过人们可能都忽略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山经中记载的颜色是非常正统的,只有‘赤、青、黄、白、黑’五色。如:
文茎:赤华黄实。
棕【木丹】:白华黑实。
黄雚:白华赤实。'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 1 7 Z 。 c O m'
薰草:赤华黑实。
【上艹下骨】蓉:黑华不实。
丹木:黄华赤实。
沙棠:黄华赤实。
祝余:青华。
这些都非常朴实,无非是红花黄果或者黄花红果。但这其中有一个非常奇特的,那就是“有草焉,其叶如蕙,其本如桔梗,黑华而不实,名曰【上艹下骨】蓉。食之使人无子。(《西山经》)”
山经的作者记载了一种黑色花朵的植物,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并不奇特,我们知道很多黑色的花朵,如黑牡丹、黑郁金香、黑老虎须,但是要知道,生物学家统计过,在4000多种花卉之中,只有8种接近黑色,以古人的条件观察到黑色的花朵,那是非常艰难的。众所周知,在同样条件下,黑色衣服吸热最多,所以科学界有一种普遍观点,黑色的花朵吸热最多,花瓣很容易被灼伤,而红、橙、黄则反射掉一些光线,吸热比较少,白色花瓣反射最多,受灼伤机会最小,这就是黑色花朵绝大多数被淘汰的原因。
其实我们所说的黑色花朵并不是纯黑,只是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