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形容声音的时候,使用了乐器作类比对象,例如:
“神耆童居之,其音常如钟磬。”(西山经)
“鸣蛇,其状如蛇而四翼,其音如磬”(中山经)
“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吴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 (大荒东经)
“帝俊生晏龙,晏龙是为琴瑟。”(海内经)
“炎帝之孙伯陵,是生鼓、延、殳。鼓、延是始为钟,为乐风。”(海内经)
“有兽,其名曰夔。黄帝得之,以其皮为鼓,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大荒东经)
山海经中大致提到过钟、磬、鼓、琴、瑟这几种乐器,那么这些乐器是否真的存在于山海经所记载的那个时代呢?先说钟,人们都熟知编钟之类的乐器,一般钟都是金属所制,看字型也是如此,而我们知道,五藏山经记载的年代,初民根本不懂得使用青铜器或者铁器,那些玉制祭器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其实,新石器时代也有钟,不过这种钟都是用陶土烧制的,例如庙底沟陶钟,属新石器时代,高9。3cm,甬长2。7cm,1956年河南陕县庙底沟出土,中国历史博物馆藏,这个遗址年代约为公元前3900年左右。陶钟形制与商代铜铙相近。“昔者黄帝以其缓急作五声,以政五钟。令其五钟,一曰青钟大音;二曰赤钟重心;三曰黄钟洒光;四曰景钟昧其明;五曰黑钟隐其常。(《管子》)”。这应该是‘黄钟’一词的本源。
再如罄,磬是一种石制的打击乐器,可能源于石制的劳动工具。磬也称作“石”或“鸣球”,“夏击鸣球,……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尚书。益稷)”在山西夏县东下冯夏代文化遗址,发现了一个石磬,形状像耕田用的石犁,斜上方有一圆孔用于悬挂,整体非常粗糙,棱角也有些锐利,敲击时有清脆的声音。出土的这个磬年代稍晚,但磬的制作工艺很简单,在新石器时代完全可以做到。
至于鼓,有土鼓、鼍鼓之分,1985年兰州市永登县河桥镇乐山坪出土了九件新石器时期的彩陶鼓,兰州市博物馆藏,这应该是“以瓦为框”的土鼓,属一面蒙革的单皮鼓。鼍鼓则和大荒东经中的夔牛鼓很类似。
通过已出土的钟、鼓、磬可以看出,在新石器时代,也就是‘以玉为兵’的五藏山经年代,这些乐器的存在是非常正常的。
《史记》云“故钟鼓管磬羽籥干戚,乐之器也。”羽籥是文舞所用的乐器,如“武舞执干楯,文舞执羽籥”,我们知道,五藏山经中只有一种舞,那就是武舞,根本不存在文舞,所以也不存在‘羽籥’这样的乐器,在这一点上,山海经的记载也是非常符合逻辑的。
史记中提到了‘管’这种乐器,其实这种乐器也是新石器时代就有的,1987年,在河南省舞阳县贾湖村新石器遗址发掘出了随葬的至少16支骨笛,据碳14测定,这些骨笛距今已有8000…9000年之久!这些骨笛用鹤类尺骨制成,大多钻有7孔,在有的音孔旁还遗留着钻孔前刻划的等分标记,个别音孔旁边另钻一小孔,应是调整音高用的。这些情况起码说明,那时人们已对音高的准确有一定要求,对音高与管长的关系也已具备初步认识。经音乐工作者对其中最完整的一支所作测音可知,号称以五声音阶为主的中国,其实早在七、八千年之前,就已具备了有着稳定结构,超出五声的音阶形态了。
从出土文物看,新石器时期的乐器还有骨哨和埙,都有相当悠久的历史,从侧面证明了,五藏山经所记载的年代,音乐是相当发达的。
至于琴瑟,却很有些难度,因为出土的瑟年代至多在春秋时期,而典籍记载却要久远得多,传说更纷纭,有伏羲、黄帝、神农为创始者之说,也有山海经提到的‘晏龙为琴瑟’之说。
史记中便记载,素女为黄帝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但由于出土文物匮乏,琴瑟对山海经的责问就显得相对严厉了,幸好新石器时代的钟、磬印证了五藏山经的确凿,这也算是稍有安慰吧。
后记
山海经是一部驳杂的著作,探究它自然也就要方方面面都照顾到,通过前文杂乱的透析,我们大致有了一些可关联的证据。比如生物方面,那些昆虫、犀牛以及那些可理解可阐释的怪兽,大大增强了五藏山经的可信度。再通过祭祀的方式、语言的习惯、动物、山脉命名的规则,这些也可以有力的反驳五藏山经是伪作的嫌疑。在地理方面,河流西向、山有水无草木又向我们展示了那是一个诡异非常的年代。那么五藏山经到底记载的是什么年代?是哪的地理?
我们可以初步的假设,五藏山经记载的是第四级冰河时代末期,当时存在着大规模的新物种,如披毛犀象和各种无法解释的怪兽。在温暖间冰期来临的时候,地质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造山运动或火山爆发频繁,动植物大量灭绝,这就造成了五藏山经中大量记载‘山有水无草木’的怪现象。这种假设完全符合杨槐‘地球膨胀论’的四曲线图,战国秦汉的人想伪造出这样完全符合科学理论的现象,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五藏山经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疑问,如河流西向、美洲独有的动物犰狳、大量记述的黑色人种,这是臆想根本作不到的事,必有所见所闻之后才能记载。如果说五藏山经记载的仅仅是中原地带,那么上述的问题根本无法解释,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世界圈’,五藏山经记载的是他们所能远涉的每一个地区。
从方言上面考证应该是个不错的方向,不过我这方面没有基础,只能简略的敷衍几句。在山海经中出现了大量的方言,如孽頵摇羝、壑明俊疾、丰沮玉门、鏖鏊钜、不廷胡余,这只能是译音,就像我们熟知的阿斯匹林一样。
游修龄在《农史研究和历史语言及外来词》中举过一个相当有趣的例子,摘引如下:
海内经提到的:“西南黑水之间,有都广之野,后稷葬焉,爰有膏菽,膏稻,膏黍,膏稷,百谷自生……”。对膏的解释,晋郭璞云:“言味好皆滑如膏”,并引外传曰“膏粱之子,叔豆粢粟也。”把膏字按汉字的实义解(味好如膏),说明郭璞及以后历代的《山海经》的注释家都已不知道膏是南方方言的名词带词头这一现象,如果膏作汉字的味好解,为什么在众多的古书中以及农书中形容味好的作物时不见使用膏菽、膏稻、膏粟等的称呼,而独见于《山海经》?也不见类似的用法如膏麦、膏麻呢,现今壮侗语言中,动植物名词带词头仍是普遍现象,如草'ko’tum6'、乌桕'ko’kou4'、樟'ko’gu:n'等,词头为'ko','7' 因此,膏当是词头ko的译音,稻、菽、黍、稷,有实义可译,故将其意译为汉语的稻,菽,黍,稷,加上词头,便成为半音半义的外来词,其方式同现代的“剑桥”,“冰琪淋”(ice cream)之类的译法相似。
游先生的这种推理具有相当的说服力,确凿的证明了五藏山经中记载了多民族多语言的现象,再如北山经中有一座山叫敦薨,有的学者就认为这是‘敦煌’另一个译名,东汉应劭解释‘敦煌’说:“敦,大也。煌,盛也。”这种解释就很牵强附会,其实这些强解‘印度’‘身毒’差不多。
五藏山经的文字最可信,却也最难论定,因为它内容的详实确凿,已经精确到令人不可思议,第四纪冰河末期的人有如此的跋涉能力,有如此的语言文字能力,那实在令人无法想象。
至于海内经、海外经、大荒经则是图画阐释的三个不同版本,蒙文通、袁珂等人都认为大荒经成书最早,海内经成书最晚,他们的观点略有差异。不过我的观点和他们正好相反,我认为海内经最早,大荒经最晚。
这三类文字,大荒经叙述最为详尽,也最为丰满,其中记述了很多海内经、海外经遗漏的图画信息,这在前文已经略有论述。同样的图画,三代学官在阐释的过程中有分歧是正常的,第一代学官的阐释应该是最简的,海内经恰好如此,简略而单调,而大荒经对海内经、海外经的修正是绝对必要的,例如海外经称奢比之尸为神或奢比尸国,而大荒经则把它们修正为‘奢比之尸’,大荒经记述的内容基本上涵盖海内经、海外经所有文字,当然有些是对图画理解不同,如把帝杀形天解释成成汤斩夏耕,把钟山烛阴解释成钟山女魃。所以可以肯定的说,大荒经参照了海内经、海外经,成书最晚。
至于海荒经研究的是几幅图,这很难说,可能只有一幅图,也可能有四幅图,当然也有可能是五幅图。我个人倾向四幅图之说,例如海内北经、海外北经、大荒北经叙述的是同一幅图,内容逻辑基本上一致,而海内北最简,大荒北最详,这可以看出学官们研究这幅图的历史演变,由简到繁,由略到详。
但有一点这些学官们是完全错误的,这四幅图内容多是连贯的,而这些学官把讲述同一个故事的图画,割裂成不同的卷,他们以为一幅图就是一幅图,而这些图的内容关联性非常大。我初步猜测,这些图可能是铸在鼎上,因为鼎有四面(底面有没有不知道),这就诱导学官们误认为这是四幅天下地理图。
关于图画的始成年代,似乎可与五藏山经同时,其实世界的岩画史异常漫长,中国的岩画也至少可推至三万至两万年前,有冰川擦痕为证(宁夏大麦地岩画)。当然五藏山经的文字和海荒经的图画,都是异常艰繁而逻辑严密的,年代自然要后延许多。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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