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史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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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史的趣味-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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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线:一条是温度变化趋势,另一条是杀巫人数的起伏线。很明显地,在15201770期间,只要气候变暖,杀巫人数就下降;气温一下降,杀巫人数就上升。但这只是用肉眼来判断,未必有科学的说服力。
Oster把这些数据输入计算机,用统计软件来显示相关性是否可靠。她得到的系数,显著水平都在90%以上,有好几项在95%?以上,更有好几项在99%以上。她反复作不同的统计检定,得到的答案都是显著负相关:气温下降会引发更多的审判巫者案例。
有人会说,以这么宽广的地区,用这么长的年份来做回归分析,虽然统计上很显著,但也应该用个知名的城市为例,看这种负相关是否还成立?Oster用日内瓦的数据,再度明确显示:气温降得愈低,控诉巫者的案例就明显增加。她引述历史学界的研究,说各国内战的发生,通常是在景气衰退的时期。我们都知道,农业时代影响收成的重要因素,就是气候(气温)变化。
2003年有人发表一项研究,说近代非洲坦桑尼亚仍有杀巫,被指控为巫者而受害的,通常是年老女性。在降雨量极少或极多时,被杀的巫者人数都会增加。Oster说,其实现代的坦桑尼亚,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一样,在面临粮食短缺的压力时,会选择清除社会中最不具生产力的份子,而老妇、寡妇、穷人都没有自我保护能力。指控这些人是否为巫者其实不是要点,重点是在那个社会里要用哪种罪名最方便,或是最顺理成章。在宗教性浓厚的欧洲,巫者是最好的罪名。
清华大学历史研究所退休的陈良佐教授,写过两篇深厚扎实的论文(1991、1996),探讨春秋到两汉时期的气候变迁。他的基本结论是:「战国到文景时代的气候是温暖期,…武帝时期是气候温暖期转入小冰期的过渡期。…到了元帝时期正式进入小冰期。王莽时代低温和灾害达到高峰。东汉初期的气候是西汉小冰期的延续,…桓灵时代气候恶劣的程度不下于王莽时期。」(1996:323)
这项结论明白告诉我们:西汉末期会有严重的社会动荡,和当时的气候有密切关系;王莽虽然极力挽回颓势,积极做了许多改革也徒然无功;汉朝的灭亡和气候的变迁脱离不了干系。过去的历史解释,大都把责任归在帝王的英明与否,其实怎么能把翻船的责任全算在船长头上,而不考虑当时海象与风浪的恶劣程度呢?

参考文献
Kuhn; Philip (1990): Soulstealers: the Chinese Sorcery Scare of 1768;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孔复礼(Philip Kuhn)原著,陈兼、刘昶译(2000):《叫魂:乾隆盛世的妖术大恐慌》,台北:时英出版社。
Oster; Emily (2004): “Witchcraft; weather and economic growth in Renaissance Europe”;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 18(1):21528。
陈良佐(1991)〈从春秋到两汉我国古代的气候变迁:兼论《管子?轻重》著作的年代〉,《新史学》,2(1):149。
陈良佐(1996)〈再探战国到两汉的气候变迁〉,《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67(2): 32381。

12为什么欧洲的教堂要盖这么大这么久?






197984年间,我在巴黎与比利时求学,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在护照允许的地区内广泛旅行。当时的台湾护照,规定不准到社会主义国家,东德、匈牙利、波兰、俄国、南斯拉夫的领事馆会说,我们可以给签证,但是台湾政府不让你来。所以我的足迹就限在北非、西欧诸国与英国。
欧洲的宗教气氛很重,每到个大地方,就会看到历史悠久的重要教堂,简单说五个。一是巴黎的圣母院,终年访客不断,其实它的高度与面积只能算中等。我走上屋顶逛了一圈,对中世纪教堂的设计与建筑能力,大为叹服。雨果的小说《钟楼怪人》,就是以此为背景,更让游客非到此一游不可。
第二个印象深刻的,是德国科隆河畔尖耸入云的大教堂,内部高度155英呎。有好几张大照片显示,二次大战期间科隆被夷为平地,但美军轰炸时完全没损伤教堂,因为他们知道这是重要文化财,炸下去就会结下民族深仇。走入这个哥德式教堂的内部,会有一种震撼的感觉,实在盖得既雄伟又艺术。

德国科隆河畔尖耸入云的大教堂
第三是伦敦的圣保罗大教堂,黛安娜王妃与查理王储的婚礼,就是在这里举行的,内部高度103英呎。我记得是隆冬时去的,有个管理员要我这个不懂礼貌的访客,进教堂后要脱帽。
第四是罗马的梵蒂冈教堂,参观后才了解什么叫做教廷。我参观过梵蒂冈两次,它是全世界最漂亮、最雄伟、最丰富、最权威的教堂。走入大厅后,就有叹为观止的米开朗基罗作品,天花板上的壁画,让人有天使正在升空的感觉。走到教堂顶端的圆屋顶,有个金碧辉煌的mosaic(马赛克镶嵌细工图画),漂亮得令人目瞪口呆。在中段的宽广阳台里,有12尊圣像,各自约有两层楼高,不知建筑时如何搬上去的。教堂内的电梯宽大,有保养很好的木板,给教会的大老当座椅。附设的雕刻馆、美术、图书馆,都丰富到让人摇头。
第五个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法国香槟地区的Reims主教大教堂,13世纪时盖的,有许多漂亮的石雕作品。大门的圆形彩色窗上头,写了三个让我印象深刻的拉丁字:Deo Optimo Maximo。我在Google查了一下,有两种译法,一是To God; best and greatest;二是To God; most good; most great。我觉得都没有译出内涵,但也知道这三个字不容易翻译,需要略作解说。

法国香槟地区的Reims主教大教堂
Deo就是上帝或是神,很清楚。Optimo是数学上「最适」的意思,Maximo是「极大」的意思。这三个字合起来就是:上帝是最大的,同时也是最适的。能同时具备「最大」和「最适」这两项条件的,大概也必须尊称为上帝了。这三个简单的拉丁字,显示中世纪欧洲人的思考已经相当深刻了。
听说埔里的中台禅寺,建造费用了30亿台币。在有大型卡车运输、有吊车施工、有计算机可仿真设计的条件下,还需要这么庞大的经费。我有理由相信,建造梵蒂冈教堂的总经费,以现代的币值和现代的施工技术,300亿或甚至3000亿台币也盖不起来(艺术品要算在内)。
盖一座大教堂的技术困难很多,有一项肉眼看不到而难度又很高的,是内部空间与音响声学(acoustic)的设计。在没有麦克风扩音器的时代,如何让讲道者的声音传遍教堂,又不会有回音干扰,要做好这一点非常不容易,有些教堂就很以声响的杰出效果为荣。
现在回到本文的主题:为什么欧洲每个城市都有雄伟的教堂,有些还要盖两三个世纪?以法国史特拉斯堡的教堂为例,盖了不知几百年,至今还有一边(我记得是右边)的大柱子顶端尚未完成。为什么要用这么长的时间盖得这么大?先看以下的统计表:

城市(国家)
面积(平方英呎)
内部高度(英呎)
建筑年代
Amiens(法国)
70;000
144
12201290
Bourges(法国)
79;200
117
11991265
Burgos(西班牙)
64;600

12211568
Canterbury(英国)
55;000

10961497
Chartres(法国)
75;000
106
11341220
Ely(英国)
46;000

10831348
Laon(法国)
57;000

11601230
Reims(法国)
91;250

12011427
Rouen(法国)
不详

11501509
Salisbury(英国)
72;600
84
12201334
Strasbourg(法国)
35;000

11901439
巴黎圣母院
60;000

11631250

有三位经济学者Bercea、Ekelund、Tollison在2005年合写一篇短文,说明欧洲各地用几百年的时间,花费这么大的人力与财力,来盖超大型的教堂,其实符合经济学上的竞争策略。从专业期刊的角度来看,这篇文章写得不好,主笔者是Bercea,是个研究生兼助理。文章还很生嫩,论点不够坚强,推理也不够严密,思考上也没多大刺激性,谈不上创意,如果我是期刊主编,可能不会接受。那为什么还会刊登出来呢?因为他们用产业竞争的角度,来看欧洲各地竞相建筑大教堂的动机。故事的主轴很简单,摘述如下。
中世纪的欧洲经济尚未起飞,封建领主的庄园是经济重心,每年能剩余累积的部份不多。当时最能掌控经济、影响政治的是宗教界,教会拥有城市土地、农庄、捐献,这是其它团体无法比拟的资源。为了维护教会的独占性特权,最好的策略就是以几百年的时间,建筑超大型的教堂,把该地区的剩余资源大幅投入教堂,这有两点好处。(1)经济资源与劳动市场都在教会的掌控下,教会的政治、经济、宗教实力稳居第一。(2)不同的宗教(例如基督教),若想进入此地区发展,就很不容易抢到所需的各种资源,来盖自己的教堂。
简单地说,天主教的策略,就是用「超额设备」(excess capacity)的手法,盖一座比实际需要还大很多的教堂,来阻挡其它宗教的进入与竞争。换言之,天主教先抢光对手的可能生存空间,让自己独自壮大,然后又以这么雄伟的教堂(好像是孔雀的漂亮大型尾扇)来炫耀,一方面吸取更多的资源(磁吸效应),二方面又可吓阻潜在的竞争者与威胁者。
教会抢夺经济资源的常见手法,是以政治和宗教的力量,占有最具经济价值的土地,然后在各种市集与交易场所课税。接着要求商人捐献报效,用这些钱来盖教堂,进行军事活动(宗教战争)。教会是宗教团体,但在经济资源的抢夺上,却是个精明独占企业家;商人若想要发展大生意或包工程,教会是必须攀结的机构。
教堂更是多重功能的聚会所:政治、宗教的中心,民间生(受洗)死(葬仪)的必经场所,也是利益交换、磋商、贿赂、纠纷仲裁、节庆活动的中心。反过来说,中世纪的经济尚未起飞,哥伦布尚未发现新大陆,如果不兴建超大型的教堂,地方经济怎会繁荣?劳动市场怎会活络?政治与工商业的协调、磋商、调解,由谁来做?
简言之,此文的作者认为,中世纪欧洲教堂要盖这么大这么久的原因很简单:教会先掌控地方的政治与经济资源,然后用超额设备(excess capacity)的手法,以几世纪的时间盖超大型教堂,产生一种grandeur effect(孔雀开屏效应)。这么做有三项好处:一方面巩固自己的地盘;二方面向潜在的竞争者与威胁者炫耀,阻挡他们进入;三方面透过这种大型公共建设,繁荣地方经济,活络当地的就业市场。

参考文献
Bercea; Brighita; Robert Ekelund and Robert Tollison (2005): “Cathedral building as an entrydeterring device”; Kyklos; 58(4):45365。

13罪与赎:天主教炼狱说的经济诠释





「炼狱(Purgatory)是天主教用来描述信徒死后灵魂暂时受罚的地方(或状态),是天主教教条之一。炼狱的拉丁文 purgare意思是洗涤。炼狱的对象是已确定永远得救的人,炼狱在天堂和地狱之间,灵魂净化后便可进天国得享福乐。但由于炼狱的道理不是建基于《圣经》,故不被大多数东正教、基督新教和基督教系的新兴宗教所接纳。《圣经》里没有出现这词语和直接阐释,但天主教认为《圣经》有暗示炼狱的道理。天主教认为罪分有大罪和小罪,大罪即该死罪,是使灵魂死的罪;小罪是不致于死的罪,可以在炼狱炼净。有功德的天主教徒死后可以直升天堂,但天主教教条指出,信徒若在生前犯有未经宽恕的轻罪和各种恶习,灵魂就会下到炼狱受火炼,净化后才可进天国。若在世信徒为炼狱中的灵魂虔诚祈祷、施舍和请神父做弥撒,便可拯救灵魂早些离开炼狱。」
   
炼狱想象图
以上是「维基百科」的解说。炼狱的观念在中世纪出现,成为天主教会的悔罪学说,让信徒的忏悔,可以从生前延伸到死后。其实这项观念存在已久,经过千年的演变,在13世纪以炼狱的学说出现。
这项学说有个类似佛教的「积德」观念,称为treasury of merits(功德簿)。如何积德呢?其中一种途径,就是「出售」赦免(indulgence),信徒可以用金钱赎罪(redemption),来减赎所犯的恶过。中世纪的天主教会,从12世纪起逐渐滥用这项学说,导致后来马丁路德的反抗,引发16世纪的新教改革(Protestant Reformation)。
以下要谈的不是炼狱这个概念,也不是它在天主教、基督新教、东正教之内的不同见解,而是为什么天主教要提出这种「新教义」。Ekelund和Hébert(1992)提出一种诠释,认为这是天主教在中世纪时,因为在「宗教市场」上出现新竞争对手,市场占有率受到挑战与威胁,不得不推出新产品(炼狱说、赎罪说)来巩固地盘。
主要的论点是:如果教徒能以「购买赎罪券」来减轻罪恶感,教会就可以让「罪恶感的成本降低」;信徒只要花钱,就不会把罪恶带入地狱,可加速进入天堂。换句话说,炼狱与金钱赎罪这种新教义,可以降低进入天堂的门坎。在宗教市场上,这是很有创意的新产品,一方面可以吸引更多信徒,二方面教会能增加许多收入,三方面可以减少其它教派与异教学说的威胁。

赎罪券
罗马帝国衰亡之后,欧洲地区的宗教市场,大致由基督徒、异教徒、犹太教主导;其它的宗教规模较小,威胁性不大。这段期间,天主教逐渐成为最主要的势力。到了11世纪,新宗教逐渐兴起,单是在欧洲就有19种宗教,12世纪时数目更明显增加。
对付这些异教的主要手法有两种:说服他们屈服加入,或用强硬手段逼服,采取软硬兼施的双面手法。第三种强化天主教主控权的方式,就是在教义上提出新学说,炼狱是新学说中最引人注目的概念。为什么天主教要这么做?因为敌对的宗教团体,抢走相当多的信徒与收入,这是维持市场占有率的应变措施。
炼狱的概念,在日常生活的具体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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