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笑心里酸楚,热泪盈眶。
韦行听到呼吸声沉重,立刻睁开眼睛,看到韩笑正用被角擦眼泪,忙问:“怎么了?难受吗?”摸摸额头。
韩笑摇摇头,哽咽:“我没事了,师父你去睡吧。”
韦行皱眉道:“没事你哭什么?”多少还气他的任性。
结果韩笑的泪水滚下来:“师父!”
韦行沉默一会儿:“还哭?你做得对吗?你还哭!”
韩笑摇摇头,又点点头,只是说不出话来。
韦行困扰到极点,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总不能哄他说他做得对吧?可是,他差点死掉,又哭成这样,也不好再骂他吧?
良久,才想出一句:“再哭又发烧了。”口气已经软了。
韩笑点头,不住擦泪,也不敢吭声,可是泪水还是住地流下来。
韦行无奈地扭开头,算了,要哭就哭吧,韩笑见韦行扭头不理他,更加难过,伸手拉住韦行手,哽咽:“对不起,师父,我惹你生气。”
韦行沉默一会儿,叹气:“虽然你做得不对,我不该让你在雪地里跪着。”
韩笑哭得更厉害,只能摇头。然后开始觉得呼吸困难,韦行忙把他扶起来,又拍又揉,喂他喝药,低声喝叱:“不许再哭了!”
韩笑躺下,再一次觉得全身无力,大脑一片浑沌,内心沮丧,这种不能哭不能伤心不能大笑的人生,这种关在玻璃笼子里看别人活着的人生,这种无聊无望无助的人生。
韦行沉默一会儿,努力深呼吸,我要学着平和地讲道理,不生气,不发火,也不放弃。酝酿良久,韦行缓缓道:“韩笑,帅望是你父亲从小养大的,他同你父亲情同父子。对我来说,他就是我儿子。不管,你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是什么,你记着,韦帅望就是我儿子,不是别人的孩子,你可以不喜欢他,各人有各人的性情,没人强求你们必须成为朋友,但是,你得记住,他是我儿子,也是你父亲的儿子,他是你兄弟。”
韩笑呆了一会儿:“为什么?”
韦行没明白:“什么?”
韩笑咬着嘴唇,牙齿让嘴唇发白,韦行皱眉:“别咬。”弄出血又麻烦了。韦行这辈子没这么琐碎过。
韩笑放开自己可怜的嘴唇,终于鼓起勇气:“师父,你,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声音低不可闻,胆怯地看韦行一眼:“是因为——他妈妈吗?”
韦行愣了一下,怒了:“谁告诉你的?”
韩笑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不敢出声。
韦行无奈地,他能让韦帅望招供却对这小子没办法,他不说,他就瞪着一双好象要吓死了的眼睛看着你。韦行摸摸韩笑的头:“也有这个原因。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帅望是个很好的孩子。”
韩笑一脸不以为然,欲言又止。
韦行问:“怎么?”
韩笑低声:“他不是好人。”
韦行沉下脸:“你懂什么!”
韩笑气愤:“师父你对他这么好,可是他!他根本不配你这样对他。他当着师父面亲亲热热,转过头,就在你背后嘲笑你,他还管你叫——”
韦行微微刺痛:“叫什么?”
韩笑低声:“他管你叫老家伙,老狗。”
韦行的一边嘴角微微横起块不太友善的肉,老狗?!小子,咱们又有机会好好聊聊了。韦行淡淡地:“他嘲笑我?”
韩笑道:“是,他同梅欢笑话你……”
韦行一抬手,够了!
唔,他同梅欢笑话我?嗯,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听,我猜也猜得到不会是啥好听的话。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知道韦帅望是同梅欢嘲笑他,不是同别人,让他心里倒好受点了,至于原因,韦大人不想知道,也不想深究,任何人非挖自己潜意识那都是故意同自己过不去,韦大人没有同自己过不去的功能,所以,他皱眉:“行了,你快睡吧。”起身而去。
老狗,他妈的,你就不能有创意点?那可是你老子我专用的,专门用来称呼你师爷的。
想到韦帅望对自己的观感,与自己对师父的观感有相似之处,韦行忍不住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温暖的,对这种感情在一代一代人中重现;苍桑地,对命运这种相似得可怕的轮回。
臭小子,你皮子痒得厉害吧?敢在背后叫我老狗。
韩笑看着韦行离去的背影,为韦行难过,同时痛恨韦帅望,我师父对你那么好,你不过是个野种,根本不配活下去。你根本就是我师父的耻辱,可是他给你一个身份,在人前认你做儿子,让你能在冷家立足,还教你功夫,一片赤诚待你,你竟然叫他老狗!你这种人简直不配在人世间活着。我以前不说,不过不想我师父难过,可是我不能再任你这样欺瞒他!
七十五
芙瑶微微有点心烦,她一时间分辨不出原因,也许是阴天,也许是昨晚吃多了一杯酒,也许是早上起来时多吃了一口饭,谁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
看完了折子,一转身,看到韦帅望站在门口,脚蹬门槛,肩倚着门框,歪着头,似笑非笑盯着她。
那副懒洋洋有一点温柔有一点无赖的笑容。
芙瑶不由自主露出一个微笑,忽然间六神归位,有一种安心了的感觉。
这种淡淡的悦愉感觉,让她自己吃了一惊。
这小子不是因为够胆子硬凑上来被我笑纳的吗?什么时候起他的出现能左右我的情绪了?
当然,孔子说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可是,如果看不见他就会烦燥不安,恐怕就不能算正常状况了。
生死相许的依恋就是这么培养出来的吧?
他日忧愁,他日担当,芙瑶还是勇敢地微笑走向前:“你专门晚上来?”
帅望微笑:“让人看到无名无姓一介草民,不住进出公主府,到底不好听。”
芙瑶点点头,对,男人再好,要是不识相,非弄得街头巷尾全是游龙戏凤的传说,让青衣花旦来演义她的故事,她也只得忍痛割爱了。
帅望微笑:“我看看就走。”
芙瑶站在地中央,淡淡不语,她以为她只是站在那儿,完全没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无端地往上弯,泄漏了她的心事。
帅望微微挪动一下,好象是想走,可是门框的万有引力忽然增大,他重又跌回去,连头都顶到门框上,扒了骨头抽了筋似地倚在那儿,笑:“还以为你会生气。”
芙瑶笑微微地瞪眼:“谁说我没生气。”
帅望笑,喂喂,庄重点,看你亦喜亦嗔的样子,本来就漂亮得让人挪不动步,这种神态实在太挑逗了,哎,我骨头都酥了。
芙瑶侧头:“你不是要走?”含笑走过来。
帅望笑道:“我这就走。”看着芙瑶,不知为什么芙瑶的眼睛鼻子嘴巴那么动他的心,这翘起来的小鼻子,这圆而厚的嘴,这眼睛的美丽形状,真漂亮,让人在她面前不由自主地产生无限怜爱:“你好吗?”
芙瑶微笑:“你就来看一眼?”
帅望点头,笑着摸摸自己的心脏部位:“这里乱乱的,来看一眼就安心了。”
芙瑶微笑:“看完了吗?要走了吗?”
帅望慢吞吞站直身子,叹气:“我要走了。”
芙瑶的双手过去环住帅望的腰,微笑:“走吧。”
帅望也觉此情此景无限缠绵,可是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倒吸一口气,可怜的家伙挨打次数快赶上吃饭的次数了,还是没学会关公刮骨疗毒的从容劲,美女面前就呲牙咧嘴地叫开了痛。
芙瑶扬眉:“呃?你真告诉你爹了?”把帅望衣服拉下来看,不由得“呀”一声。肿胀紫黑的伤口让她瞠目结舌。
帅望眨眨眼:“告诉什么?”什么事啊?
芙瑶心里刺痛,嘴巴依旧笑道:“你用什么同我交换什么来着?言而无信的小人!”
帅望想起来了:“唔,没等我说呢,已经被打个半死了,嗯,我一会儿回家就告诉我爹去。”
芙瑶瞪眼:“你敢。”
帅望叹一声气:“你再瞪我,我又要忍不住了。”
芙瑶慢慢给帅望披上衣服:“伤成这样,你还跑来?”
帅望笑:“躺在床上更痛,看见你就不痛了。”
芙瑶失笑:“你这副无赖相。”笑问:“我看你爹可不是个有幽默感的人,你是不是幽默过头挨了打?”
帅望叹气:“好心被驴踢。”
芙瑶笑道:“说来听听。”
帅望笑:“不足为外人道。”
芙瑶点点头:“啊!”外人。
帅望忙道:“但是公主不是外人!”汗水,好厉害,我怕了你了。
芙瑶笑:“愿闻其详。”
帅望笑道:“桑成说我应该同韩笑友好点,他倒底是自家兄弟,能躲就躲不是正确态度。我一想也对,就去同韩笑友好了一下,结果马屁拍到马腿上,小家伙好象很恨别人揭穿他暗恋他师姐。”
芙瑶瞪眼睛:“暗恋谁?”
帅望还是忍不住好笑:“白逸儿,大他六七岁呢,这小家伙一本正经的,倒喜欢上个小妖精,当然我老友白逸儿确实魅力无穷……”啊呃,说完才想起来,当着美女夸另一美女,好象是挺蠢的行为。
芙瑶见帅望帅望拿眼角余看偷看她,立刻把脸一沉:“啊哼,白逸儿是谁?快给我从实招来,不然大刑侍候!”
帅望大笑,忍不住再次抱住芙瑶,在她面孔上轻轻吻一下,唉,你这个聪明过头的小美女。
芙瑶道:“你老友魅力无穷,别人暗恋她,你居然觉得自豪?”笑,看来你老友的魅力不是不够,要不,就是你免疫了。
帅望笑道:“哭啥?我老友长得这么迷人,我当然觉得自豪。”
芙瑶笑道:“你会不会为我感到自豪?”
帅望道:“你长得更漂亮,我当然……”呜:“嗯?有人暗恋你吗?”
芙瑶微微一笑,帅望气恨:“我已经通告天下,谁也不许同我抢,谁抢我宰了谁!”
芙瑶大笑:“要是你宰不了呢?”
帅望豪气干云地:“天底下我宰不了的人,真不多……”想了想,无限气馁地:“不会是慕容兄弟吧?”呜呼哀哉……
芙瑶再笑:“慕容兄弟确实品格高贵。”
帅望酸酸地:“人家高贵得起,当然尽可以高贵!”
芙瑶笑着点头:“啊!”
帅望只得自嘲:“别理我,我嫉妒得要死,忍不住要说他们坏话了!不过,天使小剑白雪雪,不适合你的,慕容琴又酸溜溜不好相处,所以,你还是认真考虑下我的好。”
芙瑶摸摸他的脸:“别打岔,告诉我,你为什么挨打的?”
帅望笑:“知人阴私者不详,我当时一定是太和气了,让你弟弟觉得我态度不够端正,有嘲笑他的嫌疑,当即翻脸,评论我祖宗三代,结果当时我有个朋友正巧过来,那混蛋小子脾气同韩笑一样坏,一听你弟弟在念经,立刻给你弟弟一耳光。吓得我,本来跟我屁关系没有,为了救他的小命,我让他赶快滚,结果我爹回来就把我揍一顿。”
芙瑶瞪着眼睛:“韩笑没说不是你打的吗?”
帅望道:“他要是没说还好点,他说了,我爹说我招外人来打师弟,所以给我顿胖的。天知道,我躲还躲不过来,还敢招人来打他,我那要命的朋友是自动自发替我惹事……”
芙瑶侧着头,艰难地回忆:“说到脾气不好,哪个小朋友十岁就大杀四方,炸了太子府切碎了温家独苗,抢了白剑又不要来着?”
帅望鲠住,眨了半天眼睛:“嗯,谁啊?哪方好汉如此英雄了得?韦某定要会他一会呀!”
芙瑶忍不住笑了,然后问韦帅望:“你这么忍着,不会忍到吐血吗?”
帅望垂着眼睛,沉默一会儿:“说实话吗?我气得最后抱着逸儿大哭。”
芙瑶再一次笑出来,帅望气得:“你笑,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芙瑶笑道:“你为什么不拿大嘴巴抽他?”
帅望沉默一会儿:“后来,我跟我爹告状了,说他骂我,我爹罚他在外面跪着,结果,他犯了哮喘,喉咙肿得完全堵住,差点死了。连我爹都吓得一头冷汗,说实话,我可担不了这个责任,韩笑因我而死,我不如直接一头撞死,所以,千万别给我出主意,让我抽他,让他抽我吧,随便抽,死不了人的。”
芙瑶问:“你不怕把他纵过了头,让他真做出伤害兄弟情份的事。”
帅望道:“我下定决心,他要借我人头一用,我就跑,别的,我就忍。”
芙瑶道:“如果你真的为他好……”
帅望气道:“我呸,我真的为他好!我干嘛真的为他好,我恨他就象他恨我一样多,更别提他逼着我跪下道歉,打我耳光,骂我祖宗,害我朋友,我真为他好!我巴不得他天下第一讨厌,让所有人都看清他是一团臭狗屎!我还为他好!叉叉叉叉叉叉的!”韦帅望在空中挥舞手臂,在想象中狂抽韩笑的耳光。
芙瑶淡淡道:“何必这么生气,我告诉你个主意,你只管假意对他好,他越气,你越陪笑脸,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是要让众人都知道你忍了让了,明里亲亲切切,暗里不用理他,然后给他个害你的机会,他怀恨你,这孩子脾气又坏,心胸又窄,一定忍不住会下手的,你只管在他手下受点不轻不重的伤,你不必开口,别人会把这事告诉你师父,你师父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他为了向天下人交待,向自己的良心交待,一定会亲手宰了韩笑,给你个公平的,就算不宰了,也会废了他的功夫,让他再也成不了你的麻烦。”芙瑶微笑:“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帅望呆了,瞪了美丽的芙瑶一会儿:“我看你他妈是找抽!”
芙瑶忍俊不禁,帅望尤自瞪着她不寒而栗,这他妈的,虽然我不是主动要害韩笑,可是我对韩笑的态度……如果韩笑有机会害我,他可真的会气昏了头,真的会下手,如果他真的下手,韩叔叔就太可怜了,不不不,无论如何不能让这种事发生,这种事,比我失手打死他还惨!
芙瑶见韦帅望依旧一脸震惊瞪着她,不由得伸手推他一下:“喂!”
帅望终于道:“你他妈的倒底是想当我女人,还是想当我妈啊!”
脸上立时挨了清清脆脆的一巴掌,帅望气:“你知不知道我一巴掌能把你镶墙里!”
芙瑶温柔地:“知道,我还知道你永远都不会打我。”
帅望气得笑出来,嗨,连脸上挨的巴掌都甜丝丝的,算了,尊严算个屁啊,只要你对我温柔地笑,我啥都原谅你。
好吧,要是亲妈这么教训我,我肯定反了,你不一定,你是我骨中之骨肉中之肉,主要是我的荷尔蒙对你有冲动:“那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芙瑶笑道:“我自己的异母弟弟恨得要杀我呢,我哪有资格给你当指路明灯。不过孔夫子对这件事,早就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你教给韩笑,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