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智华禅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等她起来,忽然念了一句佛号:“施主,境由心转,万事不必太过执着,既然如今无法改变,何不好好享受你的际遇,把它当成一次愉悦的行走呢?”
钱程看着智华禅师的眼睛,只觉得那眼中仿佛有着一种莫名的令人安定的东西,刹那之间,她释然了:是啊,周庄梦蝶,蝶梦周庄,说不定明天她就会醒过来,何不好好享受这段奇妙的旅程?
“多谢大师点拨。”钱程终于诚心诚意地向他鞠了一躬。
“是施主心有慧根,贫僧有件佛器,赠与施主。”智华禅师从怀中摸出一串手珠,递给了钱程,钱程又惊又喜,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只见那木珠都是用紫檀木雕成,上面刻着一些经文,最中间是一颗紫色的晶状珠子,散发着幽幽的浅光。
“大师,我有难的时候冲着它喊一声,你会不会现身救我?”钱程忽然异想天开地问。
智华禅师失笑道:“贫僧只是一个普通的修行僧侣,只怕要让施主失望了。”
“不失望不失望,这想必是很贵重的东西,陛下,你看看……”钱程把紫檀珠子套在手上,得意洋洋地在景恒之的面前晃了晃。
只见她的手指纤细修长,那紫檀木套在手腕上,一深一浅,愈发衬得她手腕皓白如雪,让人心神微漾。
景恒之忽然有种想要握住眼前这双手的欲望,他敛了敛心神,淡淡地说:“你可收好了,此物价值连城。”
此话一出,钱程便一直坐立难安。出了千华寺的大门之后,她一会儿把手珠放进怀里,一会儿套在左手,一会儿又套在右手……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一瘸一拐,因为她把一只手护在胸前,全神贯注地提防着有没有人来抢她的宝物。
景恒之三人看了一路的笑话,到了行宫门口,景恒之忽然拍了拍脑袋:“钱爱卿,快再把手珠给朕瞧瞧,刚才好像看岔了。”
钱程警惕地看着他,一脸的不甘愿:“陛下什么地方看岔了?”
景恒之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她权衡了片刻,终于把手珠又递了过去,讨好地说:“陛下,本来献给陛下也是应该,只是智华大师所赠,臣万万不敢随意送人。”
景恒之假意端详了片刻:“原来真是看岔了,不是真的紫檀木,下次你要的话,朕去摊上买一大捆来,让你烧着玩。”
钱程顿时傻眼了:“陛……下……你骗我的吧?”
景恒之忍住笑,把那木珠又放回了她的手中:“不过仿的挺真,也值几个钱。”
“值多少?”钱程的目光充满了希冀。
“一二十两银子吧,如果说这是智华大师开过光的,一二百两总也能卖的。”景恒之哈哈大笑着,大步走回了自己的寝殿。
钱程看着手上的珠子,气得不打一处来,冲着景恒之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悻悻地回自己房间去了。这下好了,既然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钱程手也不歪了,腿也不瘸了。这串佛珠带着淡淡的香气,让人神清气爽,连带着晚膳也可口了起来,钱程吃了两碗米饭,摸着滚圆的肚子,决定到行宫四周去散散步。
沿着行宫的外墙,是一条小小的石子路,走了一会儿,钱程依稀听到了哗哗的水声,不由得心中大喜,紧走了几步,只见小径的前面忽然豁然开朗,一片草地落入了她的眼睑,草地旁是一丛丛稀稀拉拉的灌木丛,一条河从远处的群山中流下,到了不远处正碰到一个落差,河水湍急。
钱程惊喜地叫了一声,飞奔到岸边,小心翼翼地拿脚试了试岸边的泥土,找了一块稍稍有些突出的大石头坐了下来。夜空看起来分外的高,成一种几近透明的深蓝色,皎洁的圆月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湍湍的流水偶尔泛起几缕晶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草木的清香……钱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小曲。
忽然,钱程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警惕地往四处瞧了瞧,厉声喝道:“谁!谁在那里?”
河边的一棵树下,有个阴影动了动,却没有出声,钱程飞快地跳下了大石头,往那个黑影处走了两步,色厉内荏地说:“这里可是行宫,你要是有什么不轨,我吼一声就有羽林军赶过来把你剁成肉酱……”
那个黑影缓缓地开口了:“在他们来之前,你就先成了肉酱了。”
那声音冷漠,正是裴子余。钱程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身边二三米远的地方,只见裴子余神色漠然,双手负在背后,目光定定地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忧伤,让钱程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本能地想要安慰他。“你是不是在想你的表妹?放心吧,她真的会回来的。你要是真喜欢她,就每天不要一直板着脸,对付这种小女孩我最有法子了,过两天我教你两招,保管让你手到擒来……”
裴子余倏地看了过来,那目光凌厉,仿佛能割破她的肌肤。“你好好对我表妹,不然我杀了你!”
钱程一脸的惊愕:“什么意思?我根本不喜欢你那个袁……的表妹好不好?不是你喜欢她吗?”
“一派胡言!你既然把她劝回来,难道还想让她再次出家不成?”裴子余怒道。
“你放心,她不会再想嫁给我了。”钱程急忙解释,“我只喜欢男人,她嫁给我不会幸福的。”
裴子余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忽然摇摇头:“芸怡性子倔犟,不肯轻易改变,你若不是答应她从此好好待她,她怎么可能跟你回来?”
钱程急得汗都出来了,指天盟誓说:“裴将军,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令妹真的已经想明白了,你可千万不要再把令妹塞给我了,我对软绵绵的女人不感兴趣,千真万确喜欢男人,比如象你一样的男子——”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滴溜溜四下转动,寻找着逃生的路线:完了,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陛下,黄桑,乃不要这样捉弄小程子好不好,,会遭报应滴!!
第 20 章
一刹那间,裴子余脸上的神情十分玄妙,惊愕、疑惑、愤怒……旋即又归于冷漠。
钱程赔笑着,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裴将军你别误会,我对你只是仰慕,万万不会抱着什么龌龊的心思……今夜月明星稀,真是个幽会的好日子……不对,我是说你可以去和你表妹幽会……哎呀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说着,她脚底抹油,正想溜走,却见裴子余一个箭步上前,迅速地朝她的肩膀抓了过来,“你等等——”
钱程大呼不妙,本能中往旁边一侧,却抵不过裴子余如鬼魅般的身影,被他一把抓在肩头;她情急之下,也不管招数,索性无赖地把整个人往裴子余的身上贴了过去,双手在他的胸膛上一阵乱摸。
裴子余不由得抖了抖,立刻松开她的肩膀,怒道:“你干什么!松手,好好说话!”
钱程一看奸计得逞,哪里还肯松手,调笑着说:“将军,你的六块腹肌好诱人啊!”
裴子余又惊又怒,急速退了两步,一脚踩空,扑通一声,整个人都掉进了那湍急的河流里。
钱程站在岸边,洋洋得意地说:“裴将军,好好说话,你是不是也仰慕我啊,那我们俩正好凑一对……”
说着说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怎么裴子余在水里起伏了两下就没了声音?怎么也不游上来,只会举着双手在水里乱扑腾?
“裴将军你别吓我!你是不是不会游泳?你倒是吭个气啊!”钱程追了两步,声音都变调了。
一瞬间,裴子余咕嘟叫了两声,水面上冒上来一串气泡,顿时,人不见了。钱程不假思索,立刻蹬了鞋子,看准裴子余的位置一下子窜入了水中,三下两下便游到了他的身后,一把拽住了他的后领,用力往上拉。
只是溺水的人身子特别沉,钱程只来得及把他托出水面,却无力再往回游,眼看着就被激流冲到了那落差之处——
“快放开我,你游回去!”裴子余挣扎着,努力张开被水迷糊住了的双眼,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
钱程本能地想松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手指颤了颤,却依然始终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巨大冲击从后背袭来,瞬间有种失重的感觉,旋即,两个人落入了被湍急的河水冲了下来,一会儿落入水中,一会儿又浮出水面,钱程凭着自己的本能,努力地避过那些暗礁和水草,却依然被撞了好几下,差点没晕过去……
不知道过了过久,水流终于缓了下来,钱程拼尽最后的力气,扑腾到了河岸的一块石头上直喘粗气,右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低头瞧了瞧,只见裤子已经被划开,血从里面缓缓地渗了出来,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脑袋一阵阵地抽搐,仿佛有针在扎她的太阳穴;肺里仿佛有什么异物进去了一样,她使劲地咳嗽着,终于呛出了一些水来。
身旁的裴子余蠕动了一下,钱程这才回味过来,她还抓着裴子余的衣领,这到了岸上还不把他掐死,赶紧松了收,拍了拍他的脸颊,叫道:“裴将军!裴子余!死了没有?快活一活!”
裴子余的双眸紧闭,脸色发青,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钱程急了,回想着很久以前学过的急救知识,跳下水来,把裴子余翻了过来,俯卧着,头朝下,然后使劲地按着他的后背。
不一会儿,依稀见到裴子余的嘴角流出水来,钱程心里大喜,扒了扒他的嘴角,扯出来几根水草和几撮泥沙。“裴子余,你快醒醒,”钱程又叫了一声,“你再不醒过来,我就勉为其难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说完,钱程凑近了他,屏息看着他的动静,只见裴子余的眼睫毛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睛,那眼神褪去了平日的冷漠,带着几许茫然,没有焦距地看着她,让她的心又开始不规则地乱跳了起来。
只可惜,这样的眼神只维持了几秒钟,裴子余迅疾地坐了起来,后退了一些,青白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你想干什么?”他的神色严厉,却因为溺水气虚,声音绵软无力,就好像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一样。
钱程暗自可惜没有乘他昏迷的时候多吃点豆腐,闻言便嘻嘻一笑:“你猜猜看我刚才干了什么?有本事你来打我啊,你来啊!”
说着,她飞快地趟着水往岸上跑去,跑到一半,腿一软,扑通一声,摔了一个狗啃屎,顿时趴在地上不吭声了。
裴子余却很快恢复了精神,他跳下石头,慢慢地走到钱程身旁,轻轻踢了踢她的屁股:“你怎么了?快起来。”
钱程一声不吭,裴子余看了她一眼,终于发现她的小腿还在流血,不由得吃了一惊,半跪下来沉声说:“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钱程还是不说话,裴子余有些恼了,抓住她的肩膀使劲往外一翻,顿时呆了呆,只见钱程原本黑亮的双眸此时浸满了泪水,仿佛一泓深潭,令人心里忍不住一颤。
“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更何况这么一个小小的伤口。”裴子余压抑下自己心头奇怪的感觉,皱着眉头说。
泪水无声地从钱程的脸颊上流淌下来,弄花了她原本就有些斑驳的脸,她的头发散乱,耳边还有几根水草,看起来既滑稽又有些可爱。
“你还说!这么一个大男人不会游泳,每天吹嘘自己是什么将军、状元的!害得我这么狼狈!要是我的腿瘸了,你养我一辈子!”钱程伤心透了,自从穿越到这个大乾朝之后,不仅没有名利双收、美男在抱,反而时时处处倒霉。
裴子余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旋即便消失不见。他把自己的衣衫下摆撕下一块,帮她清理了伤口,又包扎了起来,动作娴熟自如。
钱程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停止了哽咽,有些发呆。半晌,她忍不住问:“我这算是对你有救命之恩吧?”
裴子余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又有些冷厉了起来:“你想要挟我做什么?”
钱程顿时把后一句“以身相报”咽进了肚子里,悻悻地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阵夜风吹来,钱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湿漉漉的衣服披在身在,此时好像冰块一样。裴子余自幼修习内家武功,真气流转,倒不觉得寒冷,见她哆哆嗦嗦的模样,说:“你等等,我去弄堆火来烤烤衣服。”
说着,他便朝山上疾步而去,不一会儿便闪进树丛中不见了踪影。钱程这才注意起四周来,只见河岸两边除了她脚下的一块大草甸,都是些灌木丛和树林,黑影曈曈,看起来十分阴森可怖的模样。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叫了起来:“裴子余,你快点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树林里才传来裴子余的声音:“我知道!”
树林里的飞鸟扑棱棱地蹿了出来,钱程一阵毛骨悚然,警惕地看着四周,生怕有景恒之说的那种黑熊。“裴子余,我有点害怕!”她继续大叫,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胆小鬼!”又过了好一会儿,裴子余才应了一声。
“我的腿好痛!我要回行宫!”钱程悲从中来,固执地大叫着。
裴子余终于气喘吁吁地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抱着一大堆树枝和杂草扔到她面前,冷冷地说:“那不如你游回去?”
钱程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整个人缩成一团,不吭声了。
裴子余有些着急,从靴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找了一块石头,敲击了好几次,终于引来了火星。火光在树枝上蹭地窜了起来,光影斑驳,顿时四周阴森的味道去掉了好多。
钱程顿时觉得身上暖和了起来,紧绷的神经了放松了下来,笑着说:“裴子余,真看不出来,你居然干这个也很得心应手——”
她的语声戛然而止,只见裴子余把湿掉的衣服脱了下来烘烤,上身□着,健美的肌肉仿佛有无尽的力量呼之欲出,一股阳刚之美直冲入她的视线,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我们行军打仗,时常会有野外露宿的时候,这又有什么稀罕?”裴子余淡淡地说。
钱程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有丢脸地留鼻血。她定了定神,只觉得脸上发烧,却又舍不得把视线挪开。“你打过仗了?”她随口问。
“你难道以为我这定国大将军的名字是个虚衔不成?”裴子余不悦地说。
钱程诚实地点了点头,她一直以为,裴子余只不过承袭了他的父亲定国公的名号。
“大乾边境其实很不太平,东北有乌恒,北方有鲜卑,西边有乌孙,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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