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鲫鱼也不错,快把它抓起来!”那几条鱼在地上欢蹦乱跳,飞快地被放入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木盆里。
一旁的几个画舫上也有人驻足看热闹,有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嘲笑说:“兄台,好好的一座画舫怎么成了渔船了?”
“渔船又怎样?你倒是打条鱼看看,我看你手无缚鸡之力,只怕连片鱼鳞都摸不到。”钱程大声反嘲了回去,拿起了桌上的一个小碗碟,边敲边唱起了一首现代的民歌:她穿来以前刚刚在一个很红的唱歌比赛里听到,十分好听。
云儿飘在海空,鱼儿藏在水中,
早晨早晨太阳里晒鱼网,迎面吹过来大海风潮水升,浪花涌,鱼船儿飘飘各西东轻撒网,紧拉绳,烟雾里辛苦等鱼踪……
她的声音并不柔和,带着一股清亮,仿佛泉水般清澈,有种雌雄莫辨的美,半曲终了,旁边的画舫上居然有人拍起手来。裴子余蓦地回过神来,冷冷地扫了四周的画舫一眼,沉声说:“你们都凑什么热闹,散了散了!”
画舫里有几个人认出了裴子余,都忙不迭地散去了,钱程笑着倒在了椅子上:“子余,你怎么也会仗势欺人。”
裴子余闷闷不乐:“阿程,以后你别在人前唱曲儿,一个三品大员,成何体统。”
“是是是,”钱程忙不迭地应声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御史台,省得他们又弹劾我。”
“陛下和你说了?”裴子余凝视着她,微笑着说,“他们整日里就是想着法子找群臣的错处,有些事情,不用去理会他们。”
“不提他们,多扫兴。”钱程兴致勃勃地建议说,“不如我们赶紧去上岚酒楼,把这些鱼处理一下,对了,叫上他们几个,好好聚上一聚。”
裴子余点点头,叫了船家掉头往回行驶。两个人站在船头,迎风而立,顿时只觉得天地敞阔,胸生豪气;前方江面宽阔,船影点点,堤岸上景色秀丽,人影曈曈,一派盛世和美景象,实在难以想象,如果朝堂动乱,纷争迭起,这安静祥和的京城会变成了什么模样?
钱程看着看着,胸口忽然涌起了一阵冲动,她犹豫片刻道:“子余,你看那岭南王世子吴启远怎样?”
“我并未与他深交,只是听说他在京人缘很好。”裴子余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人,有点诧异。
“你提醒陛下小心此人,不过千万莫说是我说的。”钱程叮嘱说。
裴子余的眼中精光一闪,倏地看向钱程:“你知道些什么?”
钱程吱唔了片刻,摇头说:“子余,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总而言之,让陛下小心为上。”
裴子余还想追问,可船慢慢地靠岸了,岸上人多眼杂,他只好住了口。船家搭好踏板,裴子余刚刚走下船,从斜刺里跳出一个女子来,咯咯笑着蹿到他面前:“哈哈,终于让我抓到你了,表哥你到底和谁去游河了?快快从实招来!”
裴子余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旋即迅速恢复了以往冷酷的模样,漠然说:“女孩子家,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袁芸怡的婢女在她身后紧张地拉着她小声地让她回家,可袁芸怡才不管呢,往他身后使劲张望:“表哥你别害羞,裴海和我说了,你去幽会了,让我瞧瞧——”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钱程挽着袖子从船的那头走了过来,乐呵呵地说:“芸怡你来的正好,要不你拿条鱼去炖炖汤喝,这可是你表哥亲手抓的。”
袁芸怡用手扶住了额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喃喃地说:“这……这心上人……是你?”
“心上人?”钱程疑惑地看着左看右看,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响起了几句自己曾经的笑语来:“你们这里男人不可能会去烧菜的,那就改成去什么酒楼买点她爱吃的东西……”
“大冬天地为她跳下湖水,捉一尾鱼来,她一定会为你发狂……”
钱程后退了一步,差点从踏板上栽进河里,幸亏裴子余一把拉住了她,要是在以前,她一定欣喜若狂,开始动手动脚了,可现在,那个念头一浮上脑海,居然让她整个人都有点僵硬了。
她飞快地跳下踏板,一拍脑袋,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看我这记性,钱平让我今天早点回去,有要紧的事情呢,子余我要先回去了,你和袁姑娘一起去吃吧,对不住对不住。”说着,她慌里慌张地拔腿就走。
裴子余怔了一下,高声叫道:“阿程,你还没吃鱼呢,吃了再走!”
“我……来不及了!”她回过头来,冲着裴子余扬了扬手。
裴子余的脸色阴鸷起来,狠狠地盯着她的背影,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钱程一路狂奔走到转角,看看身后没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不一会儿便傻笑了起来,捶胸顿足地嚷道:“你个笨蛋!简直就是叶公好龙!不是一直想吃他豆腐嘛,豆腐来了你就逃走了!”
忽然,她又使劲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轻轻地把额头在墙上磕了几下,喃喃地说:“钱程你造孽啊,子余这么好的人,被你拗成了断袖,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她急得团团转,可是现在这状况,她既不能表露身份,更舍不得从此躲裴子余远远的。
在转角自怨自艾了半天,钱程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钱府,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卧房,过了好半天才出来,随手抓了一个家仆:“去,把钱平给我找到议事厅来。”
不一会儿,钱平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钱程坐在椅子上,呷了一口茶,瞟了他几眼,说:“在忙什么呢?”
“禀大人,小人正在和账房核对这一个月来的开销,琢磨着是不是要给田姑娘和韩公子他们置办点冬日的衣物。”钱平恭声答道。
钱程点了点头:“应该的。对了,这里有没有木头?那种软一点容易雕刻的木头?”
“大人是想雕什么东西吗?太软的木料也不好,一般用核桃木、樟木、柚木,如果要好一些便是紫檀木了。”
“紫檀木岂不是很贵?”钱程有点心痛银子。
“这要看大人的喜好了,如果是普通的紫檀木,也花不了多少银子。”钱平笑着说。
“好,你明日帮我去买一点来。”钱程用手比划了一下,大约也就是一个碗口大小。
钱平应声刚想退下,钱程叫住了他,漫不经心地问:“对了,我想找你的主子说说话,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钱平的脸顿时变得刷白,嘴唇哆嗦了几下,嗫嚅着说:“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钱程嘲笑地看着他:“钱平,你也别装傻了,大家心知肚明,我一直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让你着急了吧?现如今你的主人也已经来过了,你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钱平呆呆地看着他,低声说:“大人,你都想起来了?”
钱程的心里有些烦躁,虽然她一直没有信任过钱平,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一直见他勤恳操持府务,也或多或少有了些感情。
“还没全想起来,不过快了。”她随口胡诌了一句。
钱平沉默了片刻说:“大人,以前我一直以为你离魂是你想出来的法子,我怕坏了你的计划,什么都没说。大人你是不是疑心我是世子派来监视你的?如果是这样,大人就一刀把我杀了吧。”说着,他转身往外走去。
钱程喝道:“你去干什么?”
“我给大人找把刀。”钱平的声音有点颤抖。
“回来!你想让全府的人都看笑话不成?”钱程冷冷地说。
钱平停住了脚步,指尖微微发颤,默不作声。
钱程缓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什么都不必说,日久见人心,但愿我还能做你的主子。”
说着,她大步往门外走去,钱平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大声叫了一声“大人!”
钱程停住了脚步,只听到他在身后说:“大人,其实,我宁可你永远都不要想起来,我们钱府现在这样,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程子啊小程子,你怎么就这么点出息呢?
谢谢lulu、花花、木木的地雷,么么~
40 章
钱程一个晚上在卧房里等了半宿,也没见那吴启远再从那扇西窗里进来,那把匕首一直别在腰间,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警惕了一个晚上的结果,就是大清早起来上朝的时候腰酸背痛。她捶着自己的腰出了卧房,钱多十分麻利地就跑了上来扶住了她的手臂,嘟囔着说:“大人怎么累成这样?下次叫他小心着些。”
钱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叫谁小心些?”
钱多欲言又止,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看着她的眼神又是伤感又是欣喜,让钱程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正想追问,钱平把早膳送了上来,有她最喜欢的生煎包子,香喷喷的十分诱人,她顿时把所有的疑问都抛到了脑后。
一坐上轿子,她发现座位上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软垫子,心里不免赞许:钱多办事情越来越贴心了。
轿子里十分暖和,一颠一颠的,她坐在上面不免打起盹来,不一会儿,外面依稀有人在叫她,她惊了一下,探出头去,只见荆田玉在另一辆马车上,兴致勃勃递出来一卷东西:“钱兄,这是我最近的一副字,你回府看看有没有什么进展。”
钱程喜滋滋地接过了字,只觉得那卷东西沉甸甸的,就好像拿了几千两银子一般。“多谢荆兄,这几日荆兄很忙吗?怎么都不见你人影?”
“是啊,这几日忙的很,本想请你过府来,一直不得空。”荆田玉遗憾地说。
“能者多劳,像我,就清闲得很。”钱程笑着说。
说话间,东华门到了,两个人并肩往里走去,荆田玉吞吞吐吐地问:“钱兄,昨晚我听说一件事情,不知当问不当问。”
钱程得了那幅字,身心舒爽,笑着说:“荆兄怎么也见外起来,你我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当问的。”
荆田玉怔了一下,忽然有些不快地说:“你都叫他们的名字,为何一直叫我荆兄?”
钱程顿时有些发愣,慌忙说:“这……这不是你一直叫我钱兄吗?我怎可叫你名字,太不尊重你了。”
荆田玉展颜一笑:“原来如此,那是我的不是,阿程,以后就叫我田玉罢。”
他的笑容温煦,仿佛冬日的阳光,令钱程不由得有些恍惚:李明启在镜前的笑容就是这样,曾经秒杀所有少女和少奶级女性。“田玉,你笑起来真好看。”不知不觉地,钱程喃喃地说。
荆田玉白皙的脸上浮上一层粉色,他掩饰着轻咳了一声说:“阿程你这是在调戏我不成?”
钱程嘻嘻一笑:“哪里哪里,好看就是好看,没有半天虚言。”
忽然,他们俩的身后冒出来了一个人,景恺之摇着折扇凑了过来:“阿程啊阿程,你如此风流,可要伤了子余的心了。”
钱程吓了一跳:“恺之你休要胡说八道,被人听见了可不好。”
景恺之摇头晃脑地说:“我哪里有胡说八道?整个京城都传遍了,阿程你和子余昨日画舫游河,风流无限。现在估计人家都在骂你这个奸佞呢,把我们的护国大将军勾引得断袖了。”
这话简直就是晴天的一道霹雳,炸得钱程半天都找不到南北西东,怪不得早上钱多看她的眼神这么奇怪,怪不得钱多一个劲儿地说“叫他小心些!”这都传的什么事情啊!
半晌她一拍腿怒吼道:“谁这么无聊!居然敢造这种谣言!我倒也没什么,这不是往子余身上泼脏水吗?”
景恺之眯起眼睛,暧昧地说:“咦,奇怪了,我还以为你听到这消息会喜笑颜开呢,你不是一直想要……”
钱程又羞又恼,恨恨地打断了他的话:“我那是开玩笑的,子余怎么可能是断袖呢!”
话音刚落,只见裴子余从他们背后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一股冰冷萧杀之气瞬间冻得钱程打了个寒颤。
景恺之一脸你完了的表情,幸灾乐祸地说:“阿程,原来你是在开玩笑,那就好,不然我以后只怕都不敢找你去含香阁了,子余会把我杀了的。这样吧,不如我们俩断袖一把,反正我们俩都风流成性,正好凑成一堆。”
钱程情不自禁地往裴子余的方向走了两步,旋即停下脚步,捶了景恺之一拳:“好,你敢断袖我还怕你不成,只怕你那么多个红颜知己的眼泪都把你给淹没了。”
荆田玉看着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忽然上前正色道:“阿程,你和子余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钱程挠了挠头,颇为苦恼:“田玉你千万莫信谣传,子余不是断袖,这要是让定国公知道了,非得上门把我宰了不成。”
荆田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其实断袖也没什么不好。”
这句话让钱程心惊肉跳,站在朝堂上也一直想着荆田玉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今日礼部上折递了岭南王送上来的年贡,礼单厚厚一叠,看起来十分丰厚。景恒之坐在龙椅上看了一会儿,笑着点头说:“难得岭南王如此有心,这离过年还有些日子,便马不停蹄地送来了,忠心可嘉。”
礼部莫尚书躬身答道:“岭南王写道有些物事乃是当季的新鲜物,只怕再过一月要没有了,所以就这次一起送过来了。”
钱程听了,立刻出列启奏说:“岭南王如此忠心,此番进京述职礼部必要妥善安排,必要显得我天家风范。”
莫尚书愣了一愣,委婉地说:“钱大人想必是离魂离糊涂了,岭南路途遥远,王爷向来就是委派官员入京,不曾亲来京城。”
钱程拍了拍脑袋,笑嘻嘻地说:“哎呀,我真是糊涂了,多谢莫大人指点。不过,王爷这么多年没见世子,也不想念吗?”
此语一出,满堂哗然,这世子在京为质,大家心知肚明却从来没有人放到桌面上来讲,这钱程岂不是在捅马蜂窝?
景恒之的眉头皱了起来,淡淡地说:“钱爱卿有何高见?”
钱程笑嘻嘻地说:“陛下,臣只是有些奇怪而已,说不定今年岭南王就想念世子,亲来京城探望,莫大人还是早作准备。”
景恒之把脸一沉:“礼部的事情,钱爱卿就不必多加赘言了,把吏部的杂事好好理理顺溜就是。”
钱程缩了缩脖子,点头应是,退回了自己的位置,顺着前面官员的后脑勺往景恒之看去,只见他脸上笑意全无,眉头深锁,好像在想着什么烦心的事情。她的心里不免惴惴:他到底有没有发现那吴启远有不轨之心?他有没有听懂我的暗示?要怎样才能既不殃及自己又能让他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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