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不是我的,肉痛了一下,随即斜了那青河一眼,这厮太堕落了,都做了鬼,还不忘人间富贵,该的不能投胎去,若我是阎王就应将这种贪图享受、骄奢淫逸之徒丢去思过署改造改造,让他知道什么叫民间疾苦,什么叫事必躬亲,哼!
那青河见着这些数量可观的鬼奴显然也吓了一跳,还不待他吩咐,那书生就积极地替他张罗起来。
“诸位将东西搬进来吧!”
书生这话一落,那些鬼奴便动了起来,它们浩浩荡荡地从我面前走过,使我不得不侧身避开,我这也才注意到,这些鬼奴手里都托着东西。
打前的是些贵重精致的小物件,什么白玉的文房四宝拉,什么象牙骨的折扇啦,身上佩戴的玉佩香囊之类,连挖耳勺都准备了好些。
随后的就是些四季衣衫,锦被绣枕什么的,除了料子好了些,做工精致了些,数量过了些,倒是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
但是接下来的东西我就不淡定了,一水儿的黄花梨木家私,小件的从恭桶到矮几,大件的从书架到雕花拔步床,那床进得院子时还险些把我那院门给挤坏,看得我只觉脑门子生疼。
我就这么维持着侧身扭腰的动作,约半个时辰的样子那些送东西的方歇了,我正要松口气,却又不得不马上提了起来,原因无他,这门口又来了一批。
作者有话要说:生病中 希望不会影响文章进度~~
☆、家私
望着门口伫立着的这一群,我实在已经没了什么耐心,这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我抬头怒视着楼梯口杵着的那两个,很想将他二人看出个洞来。
最先发现我目光的就是那青河,他冲我抱歉一笑,说道:
“实在抱歉了姑娘,在下也不知会是这种情况,白姑娘请见谅。”
说完又对着我歉意一笑,方转身向着也正对我笑得很抱歉的顾书航问道:“子仲兄,这些是……”
那书生挠了挠头,很是腼腆地答道:
“这是最后的了,是伯父伯母烧给你的,小厮28人,侍女28人,杂役16人,还有马车,轿辇在后边,管这些的各四人,未曾算在内,还有……还有几个……几个姑……姑娘!”
“够了!”
那书生每说一个,我就觉得我脑门子要痛上几分,这叫什么事儿啊,一个寄人篱下的,倒是讲究,衣物也罢,连马桶小厮都送上门了,还姑娘,莫不是我还需成日看着这厮美人相伴,红袖添香??
“既然准备得如此齐全,怎么不干脆连屋子也送来?”
我本意是讽刺他们几句,但没想到那书生一拍额头,还真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屋来,他将手里的小房往青河面前一送,颇不好意思地说:
“若不是白姑娘提醒,我险些忘了,确实是还有个屋子,不过这屋子是个三进的宅子,木管家说冥府目前没有这么大的空地儿安置这宅子,委屈了青河兄,还请体谅一二才是,这个你先自己收着吧,以后兴许能用上也说不定。”
那青河接过顾书航手中的宅子,冲我露出个无奈的笑,只是这笑看得我直抽抽。
我俩正对峙着,走廊那边先前进去送东西的那一批鬼奴已经收拾完涌了出来,我往左瞅瞅是黑压压的一堆,往右瞅瞅,也是黑压压的一堆,我觉得这个情况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我只能直视前方,希望正主给个说法。
那青河显见的也觉得他的行为确实是让人发指了些,偏头问那书生“这些,子仲兄可能带回去,在下不需要人服侍,还有那车娇也用不上。”
“这个……”那书生也是一脸为难:“小生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他们,若不是青河兄,旁人也无法使唤他们的。”
“这样……”
那青河皱起了眉,我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开了口:
“你说,我不要你们!”
那正为难的两人一起回头望向我,表情很是疑惑。
“想着它们,说我不要你们……”
我盯着那青河又重复了一遍。
那青河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转身面向院子,说了句:
“在下不需要你们!!”
话音一落,那些方才还鲜活的鬼奴具显出了纸糊的样子,又很快化作了黑灰,没了踪迹,速度之快,连我想挽救一二也无法,你说,若留下个洗衣做饭的不是很好,这青河公子倒狠心,全不要了。
那青河见院子里恢复了清净,很是高兴,正回头寻我,却见我不但全不见喜色还一副如丧考妣的样,楞了一下,四处扫视一周,也没发现不妥来,只得转身很无辜地望着我。
我觉得今日身心俱是疲惫,实在懒得搭理他二人,便一甩袖,回了屋子,真心的希望明日我醒来能发现,今日之事不过是我做的一个噩梦而已。
只是我这一觉没能睡到明日天亮便醒了,原因让我有些羞愧,是饿醒的,偏头一看,发现已到了掌灯时分,具体的时辰我也不大能判定,反正天是黑透了的,只走廊上亮着的灯笼送了些光亮进来,我方能见着自己的手。
我轻弹一指,屋子里的灯也亮了起来,揉了揉睡得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待力气恢复了些,我方坐了起来,起身披上外衣我便想出门。
但到底我还没睡糊涂,还记得家里有个外客,于是又折了回来将睡乱的头发解了开来,拿起梳子梳了两下。只是越梳越气得慌,为何我在自己家中不过起身去个柴房,还要梳洗一番啊,该是那书生避嫌一些才是,没事就该呆在屋子里,何必出来在别人家中闲晃。
这样想着,我便歇了绾发的心思。
好吧,虽然我也不怎么会绾发,平日里只是拿发带绑齐整了而已,但是即便是那样,我也需捣腾半个时辰呢,姑娘我不梳了,于是将手里梳子一放,我便披散着头发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这里的屋子是个反的乙字状,前头两间靠左的是我的房间,边儿上便是书房,沿着走廊往右去,便是厨房还有间放杂物的,走廊尽头左去那两间空置了许久,如今那青河住进去的便是那里。
我方转过走廊,便见着了他屋子里的灯光,嫌弃地转开目光,我便径直拐进了柴房。
如若没记错的话,前些日子我买回来的馒头应该还有半个才是,阿婆送的腌菜也还有些,就着对付几口,明日去她那里蹭饭去,不过阿伯也真真狠心,昨日我不过与他小小的开了个玩笑,他今日便不来了,忒是小气了,
我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方寻了橱柜,打开一看,那半个馒头果然还在,我心里一阵惊喜,一手将那装馒头的碗端起来,又抽了双筷子,拎着装腌菜的小坛子往饭桌快步移了去。
这是?
眼前的饭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三两个碗,又被人用竹屉盖着,我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小心掀开竹屉一角……
“哇!”
不要怪我如此失态,碗里的不是别的,居然是蒜香小油菜,我手脚麻利的把其他盖子也一并掀开,一个凉拌木耳,还有一碗西红柿蛋花汤,虽然已经凉了,但颜色很是讨喜,红红黄黄的,还撒着些葱花,油皮儿也不是很多,对于我来说那是极具吸引力的。
我使劲咽了口口水,又不自觉地摸了摸嘴角,生怕自己做出什么悔恨终身的事来,看看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半个干馒头和腌菜陶罐,再看看离它不远的三碗颜色亮丽的小菜,我第一次生出了仇视命运的感觉来,为什么有人当了野鬼还能高床软枕,而我们这种兢兢业业干活儿的,只能啃冷馒头就咸菜,天理何在!
“白姑娘!”
因为对方出现地太突然,我一时没能及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就那么表情狰狞地向来人看了过去……
“……”
“……”
那青河公子一个没站稳,险些后退一步,但好歹及时把脚收了回来,我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心里正七上八下的算计着各种补救措施,但忘了把五官放回原位,还维持着方才磨牙瞪眼的样子,与那青河对视着。
“咳~白姑娘!”
那青河到底不如我这般处事从容,率先低下了头,一手握拳抵着嘴假咳一声,打破了我二人间诡异地气氛,我自然也不好不给他这个面子,便也调整好表情,收回了目光。
不过我给他这个面子,不代表我愿意和他共处一室,便端起我的馒头,拎起我的腌菜,又不舍的忘了一眼别人的伙食,准备回屋吃去。
“白姑娘!”
我方转身要走,那人已经挡在了我前面,我抬起眼皮看向他,静候着他的下句话。
“姑娘既然还没有用饭,不妨和在下一道。”
好吧,我承认我有些小心动,但是姑娘我哪里是这等立场不坚定之人,哪能为了一口吃食折腰……
“在下往日都是和家人一起用饭……到冥府也有子仲兄相陪,今日一个人,倒显得很是冷清,不如姑娘一道!”
青河说到家人时明显顿了一下,我偏头仔细打量他,虽看着进退有度,但到底不过弱冠的年纪,又是家中独子,纵然是望子成龙,那也定是疼得如珠如宝,哪里能真的吃什么苦,如今不但要寄人篱下,还不得生天,着实是命运多舛了,想我千把岁的年纪,也和这么个小辈儿计较,实在有些丢人。
想着,我便越发有些不自在了。
“白姑娘,请先坐着吧,在下将饭菜热热,很快便好,至于姑娘手上这些……”那青河说着,从我手中接过,“姑娘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吃了为好。”
我眼睁睁见着我那馒头被丢在了簸箕里,咸菜也被收拾了起来,那青河也不理会我一脸肉疼的表情,麻利地生起了火,将桌上的碗碟端了过去。
说实话,就在方才,我还以为这些饭菜也是谁为他送来的呢,原来是他自己动手做的,看他娴熟的样子,似也不是第一次了,一个花花公子也能屈身下得庖厨,这倒让我有些意外。
既已是如此,我便也不矫情,在桌边坐了下来,不一会菜香便隐隐传来,惹得我早已干瘪的肚子不安分地叫唤起来。我回头望去,却愣住了。
只见那青河正挽着袖子,露着胳膊翻动着手里的勺子,表情很是认真,嘴角和眼里都没有了惯常带着的笑,脸也显得刚毅起来,但手上的动作却不见僵硬,而是一种行云流水的从容,那样子似根本不是在烟熏火燎的柴房炒菜,而是在芝兰之室中闲庭作画,很是养眼呢。
作者有话要说:按爪……
☆、嫁妆
等到那青河三两下把饭菜都端上了桌,我才回过神来,这便是可以吃了,实在是太快了些,不过真好……
“白姑娘,这便好了,饭也是方才做好的,我上锅蒸了一下,有些软,也不知合不合姑娘的口味儿!”
合,太合了,我向来是最不挑食的。
我向那青河投去赞扬的一眼,便举筷吃了起来,但是请放心,我这动作绝不粗俗,怎么既快速又端庄的吃饭这个问题,我还是特地花了时间练习过,所以在这方面姑娘我绝对是一个词——漂亮。
夹了一根油菜放嘴里,一咬,菜的香味原原本本的还保留着,并未因为是翻锅就流失,还有些汁水流了出来,混着蒜末特有的微辛从舌尖翻滚到舌下,很是爽口味儿鲜,那木耳本就是凉菜也是脆爽厚实,直教人食欲大开。
我就着菜吃了小半碗饭,才放缓了速度,抬头却见那青河不紧不慢地往嘴里送这米饭,见我望向他,便停了著,询问地看着我。
“你……怎么会做饭?”
我的问题让那青河一愣,随后轻笑起来
“在下会做饭,让姑娘如此意外?”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是很意外!
青河公子这次笑得更欢了,真的是很愉悦的笑呢,好像我方才哪里娱乐了他一样,他这样让我有些羞恼,但又束手无策,因为我实在不清楚自己哪里好笑了。
眼见着我便要恼羞成怒了,那青河总算将笑声压了下去,不过眼里还是很欢乐就是了……
“那说书先生当日说在下的故事,虽不尽如实,但也不差,青河曾上过战场,战场上可没有厨娘侍女供青河使唤,加上在下又是个在吃食上挑剔的主,被逼得没了法子只能自己动手,没想到也还凑合。”
直到很久之后,我见着一个人,听她说起这段故事,才知道他所说的这段上过战场的经历是有多曲折,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现下我只觉得这厮果然是骄奢淫逸的纨绔,居然因为军营里的伙食不好就被逼成这样,一个堂堂男儿拿菜刀还是挺需要勇气的。
想我当初,为了我这五脏庙死活要跟着阿婆学下厨,若不是有人看着还险些把阿婆的柴房烧了,可即便是这样,如今我会的还是只有一道点心,这点心作法十分简单,将曼陀罗花瓣捣碎了,和上面粉,包些芝麻还有花生上锅一蒸便好,只是我也不能一日三餐的吃这个不是,所以那为数不多的俸禄都花在了吃食上。
如果当日我还能安慰自己说,这不是姑娘我的专长,那如今亲眼见着一个大男人做出了色香味俱全的菜来,我就只有蹲墙角忏悔的份儿了,真的,如若不是我不女人就是这青河不男人,太让人自卑了。
我怀着十二分复杂的心事吃完了碗里的饭,却发现那青河早已放下了筷子,见我抬起了头,便笑着问道:“白姑娘可吃好了?”
我点了点头,想了想有加了句:
“多谢!”
那青河笑着摆了摆头。
“姑娘客气了,当青河道谢才是,若不是姑娘收留,在下今日怕只能睡大街了!”
这人这般说,我现下倒很不好意思了,事实上,姑娘我的本意可没想留下他,只是如今吃人家嘴软,我也不好再冷言冷语地,只是我虽想说句软话,一时间也拉不下面子,只能沉默。
“那姑娘且走动走动再休息吧,积食了可不好!”
那青河率先打破了沉默,说着,便站了起来,将桌上的碗碟收拾了起来,我抿了抿嘴,便也站了起来,从那青河手上接过碗去,转身向灶台走去,洗个碗姑娘我还是可以的,我的一番作为让那青河很诧异,不过随即笑着跟了过来。
“还是在下来吧!”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就着方才蒸饭的热水,刷起碗来,青河见我如此,也没再坚持,只默默在边上打个下手什么,我二人很快将碗筷收拾了干净,如此他搬进来的第一晚便相当和谐地过去了。
“你真要这样做?不后悔?”
“不后悔,我只是在成全我自己!”
“那么他呢?你不怕他难过?”
“……还好只是难过,还好……”
还好他只是难过……
还好……
他……能为我难过……
我醒得有些莫名其妙,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时睁开的眼,方才梦中的情形太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