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呆了呆,目光诡异地望我一眼,又将视线往下移了移。
“你……你们,也太快了点!”
“什么快了点?”我奇怪地问道:“哪里快了,分明就是突然,那青河人住进来就罢了,如今竟连家眷都带了来!”
“可注意着身子……什么?家眷?”
我点了点头,控诉起那青河来。
“可不就是家眷,昨日才寻来的,叫相思,也不知道谁给带的路,直接找上了门,如今已住进我家了!”
“你……不是你有了?”阿伯瞪着眼睛问道。
“什么有了?”
“就是有……”阿伯正要说什么,却被阿婆出言打断。
“吃饭!”
“哦,嘿嘿,吃饭,吃饭!”
我奇怪地望了阿婆一眼,又盯向阿伯。
“你方才说什么有了?”
“咳咳咳!”阿伯被呛得咳嗽起来,小心地瞄了一眼阿婆,才转头冲我凶神恶煞地吼了起来:“有什么了?我说什么了?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做什么,吃饭!”
我瘪了瘪嘴,分明是他先说的好不好,而且就我这岁数,还能算小孩子,那这小孩子是不是太老了点。
眼见阿伯似不想再多说,我也没敢再问,便埋头吃起来。
饭后,阿婆去了铺子,我与阿伯收拾停当,也出了门。
阿伯自然是去府衙,而我就没什么去处了,想了想,便跟在阿伯后头去了衙门里。阿伯奇怪地扫我一眼。
“你跟着我做什么?饭碗也给你了,你不快回去,在这边闲晃什么?”
“我,我自然是来寻书看的,如今我可是很用功了,冥王老爷这么大个书库,还不兴我借两本,倒是你,怎么不去喝酒赌钱,乖乖来了衙门!”
“你管我,寻书看?你还能看什么书!”
“就是那本《女鬼的艳遇》啊,上次正巧看到,那书生的表妹知道了,他表哥娶的娘子是个女鬼,便请了道士来收她,也不知道结局如何了?”
阿伯前脚一软,险些跌倒,往前跳了两步,才稳住了。
“女……女鬼的艳遇?”
“是啊!”我点点头:“独孤小鹤的最新力作,独孤小鹤你知道不,就是街头那家书肆的老板,据说原身是只仙鹤,因为偷他家天君点心吃被贬下来那个!”
“你平日里就看的这个?”
“唔,也不是,我还喜欢上官飞雀的奇话仙凡系列,你不知道,写得可好了,里面讲了好多我不知道的辛秘,原来月宫仙子喜欢的是南海观音啊,还有还有,据说帝君背着帝后偷吃了,还整出个孩子来,被帝后一气之下给杀了,还有那个……”
“住口!”阿伯打断我:“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你以后不许看了!”
“什么?”我惊叫起来,阿伯这是要我去死啊!
“叫什么叫,一个姑娘家,不看《列女传》,不看《闺训》,成天不是艳遇就是偷吃的,像个什么样子!”
“你还说我,我上次分明还见着你偷偷看什么《秘戏图》来着,我打听过了,你看那个才是内容低俗的禁/书!”(注:《秘戏图》俗称春【和谐】宫)
“咳咳,我当然可以看,我那是为了长知识,你个姑娘家,看来做什么?”
“我也是长知识啊……”
我继续辩解着,不过,阿伯却是失去了和我和平对话的耐心,提高嗓门,吼了起来。
“狗屁!我说不许,就不许!”
“哦!”
我也不想站着门口挨训,嘴里便答应了,不然若来个人瞧见,那可真是老脸都没了。
阿伯对我配合的态度很满意,不过还是又嘱咐了一遍。
“等会儿我就去把那些书给烧了,看你看什么!你也给我收敛着些,不要被我逮到,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在心里嘀咕着,哼,姑娘我也是有工钱的,要是实在想看,还能不会去买?!
不过我这里还在打着算盘,那边阿伯就将我的计划断送在了摇篮中。
“你也甭想着去买,等会儿我就挨个打招呼去,我倒要看看哪个胆子肥的敢卖这些东西给你!”
这下子我是真不能不在意了,面如死灰地瞪向阿伯,只见阿伯得意一哼,背着手转身进了衙门。
我吸了吸鼻子,只觉得未来一片惨淡,连吹来的风竟似都要比往日冷了几分,再含泪回望了一眼来时的路,越发觉得凄凉了。
我在门口自怜一番,方迈着沉重的步子跟了进去。
虽然书是不能借了,但顾书航是定要见他一见,不然我受伤的心灵如何能得到抚慰。
进了衙门,我便直接去了众生阁,想来那小子还在里面转悠,我设的迷宫,虽不说巧夺天工,也该是万中无一的。
怀着难以抑制的好心情我踏进了阁里,果真没寻着顾书航的影子,这心里呀,自是又舒爽了几分,四下打量一圈,故作好奇地问道:
“阿伯,顾书航不在?”
阿伯挪了挪身子,在太师椅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起来。
“不在?怎么你找他有事?”
我强压下嘴角的笑意,答道:
“不是啊?我能有什么事儿?就是想为那魂册之事向他道个歉!”
“道歉?”阿伯眼睛睁开个缝儿,扫我一眼:“就你?行了,行了,我还能不知道你,你若是还想干什么自作孽的事儿,也别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心烦!”
我扁扁嘴:“我哪有你说得那般不讲道理,我真的是来道歉的……”
阿伯这次没再搭理我,又闭起眼来。
我偷偷冲他呲了呲牙,道:
“他既然不在,那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
那不耐烦的样子简直和赶苍蝇差不多,让我有些委屈,但又不敢抗议,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我正为今日的铩羽而归痛心不已,顾书航那小子却在此时蹦到了我视线范围里。
我精神一振,向他走了过去,不过这书生似根本没见着我,连我在他边上都看了他好一阵也没发觉。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此刻这书生的表情简直和阿伯看见美酒时是一个样儿,不过阿伯表现得更为色令智昏些,而这书生就含蓄得多,虽也是一脸的红光,但好歹没做出什么饿死鬼投胎的凶狠样子。
我有些奇怪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过是条寻常的小道,顶多是小道边上石榴树上的果子结的厚实了些,但还没成熟不是?
“你在看什么?”
我冲那看得认真的顾书航问道。
“啊!!”
顾书航突然尖叫一声,后退一步,没站稳,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待看清是我,才松了口气。
“白……白姑娘……是你啊!”
“你方才在看什么?这么高兴!”
我奇怪地反思了自己的话,怎么都没觉得不妥来,但,那顾书航怎么就脸红了呢,连起身也忘了,只绞着袖子不知道在害羞个什么。
“喂,问你呢?”
“我……小生,没……没看什么……”
我挑了挑眉,倒也也没准备多问,毕竟我更关心他是如何从迷宫出来的,只是他突然提高嗓门大吼一声,把我吓了一跳。
“小生真的没有盯着穆姑娘看,真的!!只是……只是想送送她……”
穆姑娘?
我使劲翻遍了所有的记忆,也没寻出这么个人来,想来是被拘魂使带来的,没想到……
我好笑地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顾书航,险些乐出来,这小子怕是看上人家了,可惜了,那姑娘这便要投胎去了,可惜了啊!
“你今日可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我暂且收起那点八卦的心思,问道。
“奇怪的事?”顾书航楞了一下:“没有啊!”
“怎么会没有!!……咳,我是说,就是和往日里不大一样的事儿,你有遇上吗?”
“不一样的……”顾书航沉吟片刻,方要消下去的红晕立马又都回了来:“没……没有!小生什么也没有遇上!”
我扶额望天,这小子眼下这个奇怪的状态,沟通起来太困难了,姑娘我根本不是在报复他,而是在折磨自己,罢了,罢了,我也放弃了,就当是日行一善吧!
作者有话要说:书呆子的邂逅 ~ 于是顾书航终于找到春天了~
☆、枣糕
满是忧伤地从府衙出来,已是大半天的光景,我捧着吃饭的家伙,步履蹒跚地往家去了,路上遇上几个去衙门办事的熟面孔,本要上前同我打个招呼,但见我浑身上下挥之不去的黑气,果断避开了三尺不止。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他们定在后头对我指指点点,随手一甩袖子,轰断了路边那棵;我早就看不惯了的歪脖子老槐树,那些蛐蛐哄哄的声音便消失了干净,不过也当真有宁死不屈的,竟敢在此时出声拦下了我。
听得背后的叫喊,我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正在我后方有些远的地方站着,一脸的犹豫,似不敢靠过来。
我的脸色便更冷了几分,把我叫住了,却不说何事,逗我玩儿呢?!不过,到底我还是个心善的主,在送他上路之前,还是给了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何事?”
那人听得我似冰刀子的问话,立马便做出了要逃跑的架势,但好歹没敢真逃了。
“白……白姑娘……”那人挤出个比哭还让人难受的笑来,冲着我小心翼翼地说到:“木……木管家叫小的来告诉姑娘一声,明日天界的仙君便到了,让……让姑娘明日辰时去接应一下……”
我皱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了好几遍,也没见着魂灯,没有魂灯,让我如何接去?总不可能挨个渡口去寻吧!正要开口询问,那人突然往后退了好几步。
“姑……姑娘,木管家说明日接那个,便是没有魂灯,姑娘也定能接着,姑娘只管去便是,话已带到,小的……小的先去回禀木管家了!姑娘,告辞!”
告辞的音还未落,也不待我反应过来,那人已溜烟似地飞走了。
眼看寻回他是不可能的了,而我又实在不想见那个笑面虎似的管家,只得装着满肚子的疑惑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还未推开院门,便有一阵琴声传来,听不出是什么调子,只觉得软绵绵的,实在腻人地可以。
我冷哼一声,真没有气势,哪里是能和本姑娘的琴音相比的,还有,那琴还是姑娘我的呢,他们倒是不客气,竟用姑娘我的琴谈情说爱起来,实在可恶!
本着眼不见为净的想法,我便没有从这边的楼梯上去,而是转了个弯,往院子那边的小路去了。
不过实在心疼我的狗尾巴,便没舍得踩上去,只一个飞身便站到了走廊上。
我不无得意地一扬眉,捧着我的碗转身进了柴房。
方将手里手里的东西放下,却无意间瞄到了灶上似还温着东西,略一犹豫,我还是走了过去。
揭开一看,竟是枣糕。
那次与青河去阳间,本是无意间见着一个抓着枣糕吃得正香的孩子,我便多看了一眼,没想到他竟记下了……
我掰下一小块放到嘴里,只轻轻一抿,那香软的糕点就被舌头碾压开了,大枣独有的清甜在嘴巴里蔓延开来,便是早已将嚼碎的点心咽了下去,那股子甜味儿也未散去,我就又掰了一块儿放到嘴里。
好吧!我在心里头好好想了想,青河那小子也不容易,死得又早,如今又没了家人,好不容易来了个熟人,还是个被他抛弃了的痴心佳人,难免一时动容难以把持。
再说且不论这姑娘怎么到的我这儿,但怕早晚是得投胎去的,我多留她几日又何妨!
如此这般想明白了,我心里那点点的不愉快也丢到了脑后,端着这一盘子的枣糕,又在柴火堆里寻了本尚算完好些的书,我便直接去了屋后,话说今日倒是十分适合在林子里读个书,小睡一觉。
我这一去,中午也没能回去,就将就着那些糕点填了肚子,直到快掌灯,方端着碗,捧着书,晃晃悠悠地回了来,刚踏进柴房,便见着了在忙碌的青河。
青河见着是我,忙放下手里的菜,几步走了过来,边接过碗,边问道:
“你一早便出去,是有事?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若不是看见锅里的枣糕没了,我还不知道你回来过!”
青河语气里有些责怪的意思,但我还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确实是我来无影去无踪的,让他挂心了些,于是也就老老实实的把今日所作所为交代了。
“早上醒得早了,便去阿伯那里了,还拿了个碗回来,毕竟家里多了口人,碗筷不够了!”
“你……相思她……”
“行了!”
青河本来想说什么,但被我打断了。
“反正也不差这一口饭。对了!你那个子仲兄,怕是不日便会来寻你哭诉一番,若当真来了,你到时可得好好开解他一二才是!”
“子仲兄?”青河呆了一下:“他怎么了?”
我得意地一挑眉,缓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自然是因为一片丹心错付,明月奈何照沟渠咯!”
“丹心错付?”青河挑眉:“姑娘也懂得这个!”
“好说,好说,我也是读过几百年书的!”
青河轻笑一声:“那姑娘可看出了些什么?”
我压低了声音,说到:
“你家子仲兄今日见着了个美人,眼下正思恋着,可是那美人却是要投胎去了,就他那性子,若不哭诉一番,怕是不行的,你且等着吧!”
青河以一种十分奇特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后颇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原以为,姑娘对这些事是不大上心的,没想到原是我想错了,姑娘不是不上心,只是,那一点点的敏锐都用在了别人的身上!”
这是夸我还是在损我?我眨眨眼,正待要好好问他一问,相思却在此时走了进来。
“李大哥……咦?白姑娘也在,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没看到!”
青河没接话,转身忙去了,我想了想,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刚回来!”
相思往我身后瞟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不多时,青河便将饭菜端了上来,好在我这里虽缺了碗,但家什还是齐整的,没出现什么有人要蹲着吃的情况。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便各自端碗吃了起来,虽平日里我也是自个儿吃得开心,并不说话,但今日这般沉默,总让我觉得有些别扭,好在相思开了口,打破了饭桌上奇怪的安静。
“李大哥这手艺当真是好,连我这女子都要自叹不如了!”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相思这话我能理解,因为我便是自叹不如的那位。
正感叹着,那相思又继续说道:
“白姑娘想来是不知道,李大哥这手艺却是给逼出来的!”
我抬头询问地望向相思,相思见我好奇,便解释起来。
“当年李大哥与萧将军迎战戎狄,军中出了叛徒,将我方的行军路线给泄露了出去,我们在中途便遭了埋伏,大军一番厮杀,好不容易才将对方的包围撕开了一个口子,逃了出来。
我与将军的一个副将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