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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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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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见顾倩兮身子一颤,似乎大为感动。也是她生性温柔,乍听呆头书生的心坎话,登即打动心中的百转柔情。想道:“今日是卢郎上任的日子,他十年寒窗,好容易有了今日,我实不该发他的脾气。”想着想,换上了爱怜横溢的神色,她见卢云兀自握着自己的手,忙道:“有旁人在,你快别这样。”卢云却不缩手回去,只牢牢地抓着她的小手,一幅难舍难分的模样。顾倩兮又羞又喜,早将气愤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

小红见了两人的神态,只遮着双眼,在那儿歪嘴吐舌,假作鬼脸。

洪捕头从车窗偷看进去,见两人和好如初,心中便道:“看我这张嘴多会说,三言两语就让他两人笑吟吟地。嘿嘿!日后只要买动这位知州夫人,定有好日子过啦。”他陪笑道:“老爷夫人,不不,大人小姐,欧阳老爷这几日做寿,城里着意布置,虽比不上扬川苏州这些大城的风情,但与北方贫瘠县分相比,那也是了不起的地方了。大人这几日难得清闲,定要带着小姐四下看看。”

卢云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长洲是我治下之地,正该好好察看风土人情。”

洪捕头嘻嘻一笑,心道:“买动夫人,老爷便是掌中物,看来这条铁律准没错。”自古官场应对,全是同样一套文章,不管是锦衣卫统领,还是御前侍卫,定须好好详熟这套秘笈宝典,看这位洪捕头如此精明,日后定要官运亨通了。

大车缓缓前行,卢云与顾倩兮并肩而坐,心头甚是恬静。他看了一阵街景,又问道:“明日欧阳府寿宴,几时开席?”洪捕头躬身道:“回大人的话,时辰早定好了,明日申牌开席。”

申牌尚未黄昏,仅在午后,未免有些早了,卢云不禁微感奇怪,便问:“怎会这么早?”洪捕头答道:“此事大人有所不知。据巩师爷说,明日傍晚时分,欧阳老爷便要趁着七十大寿的大好时光,重新让铸铁山庄开业。只为挑个良辰吉时复业,他才选在申时开席。”

卢云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欧阳家双喜临门,我可得早些过去瞧瞧。”

众人行到衙门,驻守官差赶了出来,迳自在门口放起鞭炮来了。爆竹声中,喜气洋洋,卢云眼望大门,想起昔年仓皇逃亡,不得平反,全是官府所害,谁知今日今时,自己却能前来为官。他凝视衙门高悬的明镜,内心打定主意,日后定须主持正义,为民除害,方不辜负这一身的抱负志向。

一行人匆匆看过衙门,便往宫邸而去,两处地方相隔不远,只在咫尺之间。众人行到门口,洪捕头吩咐官差取出锁匙,谁知过了良久,竟是迟迟找不出来,前任知州早已离职,官邸已有半年无人住居,想来手下定是因此疏忽,这才把锁匙弄丢。洪捕头满面尴尬,向卢云一欠身,苦笑道:“惨了!锁匙不见了!”他知这位卢知州脾气下小,这下找不到锁匙,定要重重挨骂。心惊肉跳之际,却听卢云微笑道:“诸位莫慌,找不到锁匙也不打紧,且让我来应付。”

卢云此时心情极佳,先前他摆着冷面,只是怕洪捕头与衙门师爷欺瞒枉法,此刻既知实情,他生性温和有礼,哪还会乱发火气?他见锁匙不见,却是丝毫不怒,向前一步,轻轻搂住顾倩兮的腰,微笑道:“倩兮,咱们一齐过去,你说好不好?”

顾倩兮见他在众人面前与自己亲昵:心下又惊又喜,已是满面娇羞,寻思道:“这古板书生可是吃错药了,居然不怕腼腆?”她还没回过神来,卢云已是哈哈大笑,搂住顾倩兮的纤腰,提气一纵,霎时如飞鸟般跃过墙头。顾倩兮人在半空,忍不住娇声惊叫,卢云微笑道:“有我守着你,你可别怕。”他凝力屈膝,吐纳真气,将顾倩兮横抱怀里,稳稳落下地来。

洪捕头也是学武之人,眼见这墙有两人高矮,谁知卢云竟能一跃而过,手上还带着一人,忍不住大声赞好,高声喝道:“知州大人好轻功!”

洪捕头叫得声嘶力竭,口中像是称妙,心下却是惨淡:“这下惨了,什么人不来,却来个练家子当上司,以后他若整起我来,我这条老命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他从城门一路心惊胆战地行来,从最早的“我有苦头吃了”,一直想到现今的“我死无葬身之地了”,直被这新任知州吓得全身发毛。

众家丁虽未练过武功,但见这位新科状元身手了得,心下自也骇然。小红心头害怕,想道:“原来卢公子武功如此高强,以后小姐要与他吵嘴打架,定会给这坏蛋欺负了。”她心下暗自发愁,却不知她家小姐聪明绝顶,精擅驭夫之术,卢云的武功便似宁不凡那般高绝,怕还是给顾大小姐整得服服贴贴、乖顺似羊。

卢云打开府宅大门,让众人进来,此时前任知州虽已离职,但宫邸里大小家具还是一应俱全,应有尽有。洪捕头老练精干,眼见知州一行人面带倦容,知道他们旅程劳累,便权做主人,命下人张罗酒菜,替他们安顿行李。

卢云毕竟年少,眼见爱侣在旁,此时又有了自己的窝,只觉欣喜欢愉,大有何事不可为的气概。趁着时候还早,他牵着顾倩兮的小手,四下探看厅房,两人看了一阵,卢云满心欢喜,笑道:“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啦,你这个女主人可得多费些心思才是。”

顾倩兮睑上微微一红,道:“咱们还没定媒娶亲,我怎能做得你家的女主人?”

卢云笑道:“等我返京述职之日,我便要向顾伯伯当面求恳,请他老人家将爱女嫁给我。”

颠倩兮闻言大喜,却不能稍露欢喜之情,当下低声道:“爹爹要是不答应呢?”卢云笑道:“那我只好弃官逃亡,带着你流浪天涯了。”顾倩兮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卢云心头温暖,微笑道:“走,咱们便去瞧瞧房子该如何布置,好歹我这个知州得做个三两年,总得把住处整顿妥善才是。”

两人信步而行,一路看房观厅,顾倩兮确实聪颖过人,每见一处花草房舍,便有别出心裁的主意布置,卢云笑吟吟地听着她说,心道:“老天爷待我真好,我卢云能有今日,再多的苦难也算不上什么。”二人想到日后的美好日子,心中都是喜乐平安。

用过饭后,卢云心悬公事,便与顾倩兮同进衙门察看、此时已在夜间,只见公堂上一片黑暗,卢云点上了油灯,就着微光望去,那公堂四下收拾得干干净净,看来官差定是每日打扫,不敢有怠。

卢云走上台阶,从知州的位子放眼望下,只见视野宽阔,公堂里外钜细靡遗,大小事尽收眼底。卢云微微一笑,心道:“此地日后就是我审案之处了,可得好好干一番事业啊!”

满面微笑间,自管探看四周,他望向一处角落,忽然之间,身子竟是一颤,仿佛幽暗之处,正跪着一名年轻人,那人仪表堂堂,却又满脸是伤,正用着激愤悲凉的眼神望着自己,好似要说些什么,却又听不真切……

往事飞入心头,卢云忍不住热泪盈眶,竟尔怔怔坠下泪来。

顾倩兮见他好端端的,却忽尔垂泪,忍不住吃了一惊,急急走了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身子不舒坦么?”卢云不愿多说过去悲惨往事,当即伸袖拭泪,摇头道:“我挺好,你别多心。”

顾倩兮扶住了他,柔声道:“你快别瞒我了。要有什么心事,只管跟我说,别闷在心里。”

卢云叹了口气,他眼望堂下,幽幽地道:“以前跪在下头,心里只想,上头坐的官老爷,心怎能那般黑、那般凉?今日走上台阶,真尝了滋味,方才知晓了,原来这台子是那么高、那么远……唉……老百姓跪在地下,官大爷高坐堂上,久而久之,谁不自以为高人一等?坐得越久,眼越花、心越硬、嘴越刁……”他满心感慨,转头望向顾倩兮,道:“我不想变成那样,有生之年,我宁可穷死,我也不要变成那样。”说着握住双拳,身子微微颤抖。

卢云面带不忍,凝视堂下,一股悲天悯人之意,油然而生。顾倩兮见了他的神情,心中又是骄傲,又是爱怜,她走了过去,在卢云颊上轻轻一吻,柔声道:“傻子,你这牛脾气永远不变,便算死了,都是这模样,决计改不了。”

卢云喜道:“真的么?一辈子都是这个牛脾气?”顾倩兮做个鬼脸,取笑道:“看你乐的,笨牛一条,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她见卢云面带尴尬,当下往他背上轻推,嫣然笑道:“先别说这些了,你去堂案坐下,让我看一会儿。”

卢云不知她所欲为何,依言端坐案后,问道:“像这样么?”顾倩兮微笑道:“再坐直点。”卢云哦了一声,把腰杆挺直了,他呆呆坐着,不知顾倩兮要做什么,待见她眼波盈盈,满是顽皮之意,霎时心下(炫)恍(书)然(网),原来她想看看自己做知州的威风。卢云哈哈一笑,提起惊堂木一拍,喝道:“好一个大胆女子,居然敢戏弄你家知州!”

却听喀地一响,那惊堂木的声音颇为奇怪,卢云正自纳闷,顾倩兮笑吟吟地走了上来,拿起一只木条,道:“这才是惊堂木,知州大人您拿错了。”卢云脸上一红,心道:“那我拿的又是什么?”他低头一看,却是只砚台,忍不住神色大窘。

他俩看过衙门,便在长洲城中四下溜达,也好见识一下此地的民情。

二人并肩走在长洲的路上,眼见偌大的街上满是行人,有的是在此营生的摊贩,有的却是出门游玩的一家老小,人人脸上带着欢容,好似赶集庙会一般,卢美颔首道:“今儿个是十三日,本不该有市集,想那欧阳家财大势大,这才把这长洲城衬得如此热闹。”

顾倩兮笑道:“你明日不是要给人家祝寿么?怎么都不担心贺礼啊?”卢云双掌一拍,叫道:“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事!”说着掏出钱包一看,惨笑道:“这下槽了,我只带了十两银子出门,等会儿能买什么物事?”

顾倩兮笑了笑,伸手取出一叠银票,塞在卢云手里,笑道:“别发愁呢,先拿去用吧。”

卢云慌忙摇手,急道:“这是你的钱,我怎好来使?不成!不成!”说着伸手推拒,顾倩兮听他言语见外,分了彼此,不由得俏脸生怒,娇声道:“你老是这般生份,不如我回北京去好了!”说着把银票往卢云手里一塞,跟着转身便走。

眼看情人发怒,卢云大惊,忙道:“倩兮,你别生气!”说着拔腿去追心上人,慌张间,手上没抓牢,那银票竟尔落下了半叠,随风飘去。卢云大吃一惊,知道这些银票百两一张,全是顾倩兮的私房钱,自己怎可失落?当下顾不得去追顾倩兮,运起轻功,刷刷刷地连抓了五六张下来,但仍有三张飞了出去,正要去抓,猛见一名獐头鼠目的男子从路边冲来,伸手一捞,已将银票揣在怀中,跟着匆匆走了。

卢云又惊又怒,喝道:“你干什么!”那人听得叫唤,走得更急了,卢云见那男子已然逃远,当即使出轻功,沿着民房纵跃过去,他轻身功夫着实了得,煞那间便已拦在那人面前。

卢云双臂伸开,拦住道路,喝道:“小贼!快把银两交出来!”那人却是个无赖子,只见他上下打量卢云几眼,冷笑道:“什么银两啊?你这白脸的在说什么啊?”说着掏了掏耳朵,好似听之不清,闻之不楚,却是一幅死皮赖脸的神气。

卢云高声喝道:“大瞻刁民!我是此地新上任的卢知州,你偷盗钱财,居然还敢狡赖?快快把钱两拿出来了!”那人打了个哈欠,道:“什么知州知府的,你爷爷我还是皇亲国戚哪!”卢云见此人满面刁顽,一幅有恃无恐的神色,忍不住心中一叹,暗道:“我恁也背运了,以前是民,专门遇上贪官虎狼,现下是官,又专遇这些刁民鼠辈,唉……我的命好苦哪!”唉声叹气之余,忍不住自怜自伤起来,

那人见卢云兀自不走,冷笑道:“你给闪开点,爷爷我要过去了!”说着便要从卢云身边擦过,卢云如何能放他走,将他一把揪住,沈声道:“拿人钱财,便是罪犯。你若还知错,那便早些交出,本官自可将你从轻发落。”

那人狂笑道:“拦爷道路,便是该死,你若还识相,那便早些滚开,本爷还可以留你性命吃饭!”这人好生狂妄,却是学着卢云的语气说话。卢云嘿地一声,道:“你这刁顽小贼,一会儿有你苦头吃了!”那人喝道:“放你妈的狗屁!”登即举脚踢来。

卢云这些时日忙于公事,虽不曾勤练武功,但他授业于陆孤瞻,拳脚岂是常人能比?哼了一声,使出“无双连拳”,一拳便把那人打倒在地,跟着将他扯了起来,喝道:“快把钱财交出来!”那人没料到卢云一个白面书生,竟有这等武艺,不免又慌又怕,正想乖乖就范,忽见路上行人极多,更有不少人往自己看来,他心念一动,陡地狂叫道:“救命啊!杀人啦!强人打劫啊!”

这叫声凄厉之至,好似给重刑拷打,一旁百姓闻言大惊,立时围了过来,待见卢云抓住了那人,忍不住惊道:“怎么好好一个白面书生,却在这里打人?”一名老者劝向卢云道:“这人是黄贩子,只是地方上的穷人物,没什么油水好捞,你快快放开他了!”眼看无数人群出言指责,卢云忙道:“这人偷盗钱财,理当究办,我怎能将他放走?”

黄贩子怕众人相信卢云的说辞,张口欲叫,卢云知道此人舌尖嘴滑,若要任他信口雌黄,不免招惹事端,他手上发劲,内力到处,直往黄贩子经脉窜去,黄贩子吃痛不过,登时哀号不已,嘴上自也不能言语了。

卢云喝道:“还不把钱财交出!”黄贩子惨嚎道:“我交!我交!”说着从怀中取出银票,乖乖送在卢云手上。卢云数了数银票,见一张未少,登即喝道:“现下跟我走!”说着便要押他离开。黄贩子哭道:“这位大爷啊!钱已经给你了,求求你饶我一命,别再押我走啦!”说着只是不依,尽在地下打滚求饶,其状甚哀。

卢云哼了一声,道:“早些拿来不就没事了,现下才知悔悟,不觉迟了么?”

耳听黄贩子哭哭啼啼,卢云又是满口狠话,众人心生恻隐,几名老者急道:“快来人啊!土匪当街行抢啊!还要把人押走啦!”十来名年轻人见义勇为,霎时连声呼喝,当场便要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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