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为了赏你一刀!”
那船家急忙回头,猛见秦仲海趴在自己背上,手上拿着钢刀,虎目暴睁,神态恁煞凶狠,那船家吓得魂飞天外,方知秦仲海装昏卖乖,正想讨饶,秦仲海早已持住钢刀,死命撞下,刀柄随着身子压落,鲜血四溅中,那船家脏腑戳裂,惨死当场,便与秦仲海一同摔倒在地。
秦仲海兀自目露凶光,冷笑道:“杂碎东西,今日让你见识真正的魔头!”说着伸出舌头,舔了舔手上的鲜血,好似厉鬼索命一般。
众匪等了一阵,迟迟不见那船家出来,众人心下奇怪,纷纷喝道:“李老五!大伙儿没工夫陪你耗,快些出来啊!”众匪叫了几声,不听有人回话,便自挺刀入舱,过来察看。
众人进得舱里,赫见秦仲海与那船家对面而卧,两人都是一动下动。好似在睡觉一般。众匪心下纳闷,不知李老五在弄什么玄虚。一人暍道:“老五!你不是要把他丢到水里么?怎么睡起觉来啦?”唤了两声,眼见二人毫不动弹,一名高壮匪徒走了过去,蹲在两人中间,将那船家身子搬正,道:“李老五!快起来啦!”
此时众人看得清楚,那船家脸面向上,身上满是鲜血,竟已气绝身亡。那高壮匪徒吃了一惊,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蓦地秦仲海坐了起来,对着他心口便是一刀,这刀力道虽弱,但方位拿捏极准,恰从两条肋骨中刺入心口,手上不必费力,便能深入心脏,若无多年刀法根基,绝难办到。那匪徒想要喊叫,却没了声息,两手挥舞几下,便自摔倒在地。
众匪大吃一惊,纷纷叫道:“小贼杀人!”一连死了两名同伴,诸匪又惊又气,便要拔出腰刀对付。
秦仲海武功虽失,见机仍是极快,他见众人身子微动,立时滚倒在地,他自知双手无力御敌,便把钢刀往嘴里一衔,如恶犬般盯着众匪。
众匪见他怪模怪样:心下暗暗害怕,一人鼓起勇气,暍道:“大家杀啊!”喊声四起,众人一同抽出钢刀,便往秦仲海身上砍来,秦仲海杀红了眼,只想拼死一搏,当下口衔钢刀,好似野狗般冲向群匪。
一人怒道:“瘸子还敢撒泼!”狂怒之下,挥刀便往秦仲海杀去,只是舱中地势狭窄,那人武艺低微,出刀势头过大,刀刀竟然砍中舱板,秦仲海见有机可趁,着地一滚,反朝那贼腿上撞去,
那人重心下稳,立时摔倒,秦仲海扑了上去,右膝顶住那贼腰眼,紧咬刀柄,用力往那贼喉头抹去。
在那人的惨嚎声中,鲜血溅满船舱,又是一名匪人当场毙命。
众匪惊怒交集,同时举刀砍落,秦仲海顺势滚到桌下,他两腿只余一只,但这只脚完好无缺,乃是四肢中唯一堪用的,他狂吼一声,右足踢出,已将桌上油灯踢落,灯火落到杂物之上,登时烧了起来,大火蔓延,瞬间便波及船身,众匪惊骇之下,急急往后退开。
秦仲海趴在地下,口衔钢刀,转头瞪着众匪,口中还不住呜呜低吼,宛若野兽一般。众匪见他俯身趴地,全身浴血,背上还有幅狰狞可怖的刺青,一时吓得魂飞魄散,惊道:“这是鬼啊!”大惊之下,直往舱外逃去。秦仲海三肢急爬,…路追到舱门,此时舱门火苗窜起,已将去路堵住,
秦仲海自也无法追出、那几名匪徒见他停步,哪还敢恋战?只管上船起锚,落荒而逃之余,连同伴的尸首都顾不得了。
琵琶骨被穿,左腿惨遭刖刑,四肢中废了三肢,秦仲海却靠着不要命的狂性,居然杀了三名匪徒陪葬,他嘴上一松,放脱钢刀,满身血污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仰天狂吼,大叫道:“来啊!过来啊!你们这帮奸臣贼子,怎么不过来杀我啊!哈哈!哈哈!”
船身着火,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转瞬间便已烧到眼前,秦仲海此时已有疯态,霎时狂笑道:“老子便算死了,也要死在黄河中!绝不跟你们这帮小贼死在一起!”怒吼声中,举头往舱板一撞,脑门鲜血长流,那板壁却不曾破,秦仲海狂叫一声,再次用力撞下,喀地一声大响,登把壁板撞出一个大洞,身子往前倾斜,直朝河中坠落。
适值寒冬黑夜,四下不见一物,那河水宛若寒冰,秦仲海泡在河水之中,只觉全身发颤,呼吸更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转瞬间麻木感便至腰问。
河水打来,身子竟尔漂起,秦仲海自知死在片刻,要不溺死,要不冻死,但不知怎地:心下只感一片宁静。他仰望满天繁星,回思此生,虽称不上英雄无敌,但也是精彩纷陈,痛快之至!他纵声狂啸,霎时激发了英雄肝胆,高声唱道:
爷爷生在天地间!杀贼杀官把命玩!
阎王大帝奈我何?观音菩萨又怎般!
难忍世间无义事,只为生平性情刚!
举刀乱杀随我心,明朝便死又何妨?
秦仲海哈哈大笑,纵声高呼道:“玉皇大帝你看好了!老子秦仲海来啦!”
河水漂荡,秦仲海随波逐流,只觉身子越来越泠,他自知难以支撑,便缓缓闭上了眼,静待死神降临。
正要昏迷之际,猛地一个大浪打来,竟将他带上半空,秦仲海双眼紧闭,嘴角却泛起微笑:“老天爷看我不顺眼,死前还要给我苦头吃。”想着想,身子从半空坠下,身上一痛,竟似摔上了地面,秦仲海吃了一惊,他身在河中,焉能忽至岸边,莫非到了河底龙宫?他睁眼一看,却见自己躺在一只冰块上。
秦仲海仰天大笑:“老天爷!你不让我死是不是?难道你冥冥中他妈的天意,还想让我干一番大事业么?哈哈!哈哈!”他笑得欢畅,腮边却滚下两行清泪。
寒风袭来,秦仲海上身赤裸,连打寒颤,慢慢地睡意渐浓,他知道此时只要一睡,便会死在这悠悠河水上,但他满心都是自暴自弃的念头,根本不管明朝之事,哼地一声,迳自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第十一卷 重建怒苍 第二章 风雨故人来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鼻孔一阵发痒,秦仲海暴喝道:“操你奶奶雄!谁敢吵你老子睡觉!”
猛地睁开双眼,只觉阳光耀眼,自己竟然倒在一处河岸,身旁几名孩童拿着羽毛,正拨弄他鼻孔为戏。几名孩童见他转醒,拍手笑道:“鬼醒了!鬼醒了!”
秦仲海大怒,暴暍道:“滚!”几名孩子吓得屁滚尿流,急急往岸上逃去,一名孩童年纪幼小,实在逃不快,小脚在石子上一绊,摔了个狗吃屎,登时大哭起来。
秦仲海哼了一声:心道:“这群孩子没义气,留了个小鬼下来。”他勉强爬起身来,看向四周,只见远处有着炊烟,料来附近定有城镇,秦仲海嘘了口气,想道:“他妈的,老天爷赏脸,那冰块居然飘到了岸边。”他勉强打起精神,察看身遭,只见自己上身赤裸,全身上下除了这条裤子,居然别无长物。
秦仲海苦笑两声,他人在异乡,身无分文,又兼身体重伤,真可说是身处绝境了,只是他早已抱着烂命一条的想法,能活多久,便算多久,倒也懒得发愁,眼见那孩童仍在啼哭,粗着嗓子便道:“小鬼!这是他奶奶的什么鬼地方?”那小童见他望着自己,只吓得全身发抖,放声哭道:“鬼大叔!别言我啊!别害我啊!”
秦仲海听他称呼自己做鬼,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模样,倒也有三分相似,他啐了一口,笑骂道:“你奶奶的!老子这般惨都没哭了,你好端端的又哭个什么劲儿?快给老子住了!”
那孩童给他一骂,哭得更加厉害了。秦仲海眉头一皱,只想拿出糖果安慰一番,但此时身上仅有一条裤子,如何请得出手?他摇了摇头,懒得再理那孩童,从岸边捡了只破烂枯枝,以之为杖,半拖半爬间,自朝镇上行去。
行人城镇,路上满是行人摊贩,想来是处热闹地方,秦仲海不知自己身在何地,只想找人过来探问,可路人虽多,却无人敢答理。众人见他断腿裸身,背后还有幅凶狠狰狞的剠花,都当他做凶神恶煞,看他朝自己探头探脑,自是远远避开,没人敢多看半眼。
秦仲海百般无奈,只得蹲在墙角发呆,寻思道:“这下惨了,老子钱也没了,腿又断了,这番兰州之行,却要如何去得?莫非要一路爬去么?”
寒风阵阵吹来,只冻得他直打哆唆,他大病初愈,如何耐得起这般风吹,立时大声咳嗽起来。
秦仲海苦着一张脸,想起师父行踪飘渺,自己便能挨到兰州,说不定还是见不到他人,到时怕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了。
他眉头紧皱,只感心头愁闷,匆听路旁传来一声叹息,像是妇女所发,秦仲海抬头去看,只见一名少妇望着自己,手上牵着一名女童,口中说道:“这人好生可怜,孩子,把这铜板给他吧!”那女童脸颊红通通地,模样颇为可人,她小手捧着几文钱,走到秦仲海面前,嘟着嘴道:“我娘说你很可怜,要给你一些铜板吃饭。”
秦仲海见那女童可爱,本想摸摸她的小脑袋,一听她把自己当作乞丐,忍不住勃然大怒,暴暍道:“怜你娘的大头鬼!老子昂藏七尺之躯,又不是乞丐!给我滚远点!”那女童吓了一跳,手上铜板当啷啷地洒了一地,慌张之下,急急朝娘亲奔去,那少妇安慰女童一阵,两人便急急走了。
那对母女离开后,地下却还留着几枚铜板,秦仲海看着地下的铜钱,心中感慨万千:“搞什么,老子过去是四品带刀,在边疆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岂知今日给人当成乞丐。真他妈的没天理了。”
秦仲海唉声叹气,长吁短叹,在那怨天尤人,忽然之间,远远飘来一阵香味,那香味甜辣浓郁,正是鲜美可口的羊肉羹,秦仲海斜目去看,只见街边有人摆着摊子,十来名客人各自聚拢,众人嘴上呼噜噜地,在那儿蹲坐围吃。
在这无边苦海之中,居然还有这等香气?秦仲海眯起眼来,狂吸了几口,甜啊、辣啊、羊肉的鲜味啊,都在这香味里,他眯眼吸气,已是馋涎欲滴。
秦仲海食指大动,他偷看地下的几文钱,心道:“秦仲海啊秦仲海,肚子要紧呢,还是骨气要紧啊?”他左右偷看几眼,眼见四下无人,当下嘻嘻一笑,自管爬向虬去,将铜钱偷偷摸摸地收入手中。想起有肉羹可吃,哪管什么死活?今朝有酒今朝醉,便死也做饱死鬼。那才是快活人生。
秦仲海满心喜悦,口中哼着小曲儿,以杖拄地,爬起身来,一跛一跛地离开。
正走间,忽听背后一个声音粗里粗气,喝道:“你这家伙是谁?打哪儿来的?”
秦仲海转过头去,只见一名猥琐男子盯着自己猛瞧,那人身上衣衫破烂,想来也是名乞丐。秦仲海不去理他,自顾自地离开。那乞丐抢了上来,恶狠狠地道:“大胆小子!谁准你在这儿行乞的?”秦仲海呸地一声,自往地下吐了口脓痰,喝道:“玉皇大帝。”
那乞丐茫然张嘴,问道:“谁?”
秦仲海暴喝道:“玉皇大帝!”他懒得再理这人,便要去买肉羹吃食。
那乞丐追了过去,喝道:“你给我站住!你可知此地是蒋门神的地盘?没他老人家的许可,谁也不准在这儿乞食!”秦仲海冷笑道:“滚你妈的,什么门神灶神,你爷爷还是阎罗王哪。”那乞丐听他口气好狂,又见他背上刺着一幅凶狠的猛虎,倒也不敢怠慢,大声便问:“你是哪条道上的?”
秦仲海给这么一问,反倒愣住了,他眼珠一转,笑道:“你爷爷出身西角牌楼,好啦,算是虎林道的吧。”那乞丐茫然道:“西角脾楼?虎林道的?江湖有虎林帮么?”
秦仲海只当那人是疯子,全不理会,迳去摊边,对那摊贩道:“你这肉羹怎么卖?”那摊贩道:“五文钱一碗。”秦仲海数着手上铜钱,却只有三枚,他皱眉道:“我只买半碗,好不好?”那摊贩见他断了条腿,心下有些可怜他,微笑道:“三文钱也成。”便端了碗羊肉羹过来。
秦仲海闻得肉羹香味,大喜道:“多谢啦!”张开大嘴,呼噜噜地喝着热汤,他眯着双眼,嚼了几口羊肉,只觉嘴里辣呼呼地,身上便暖了起来,热汗冒出,两耳鼻头也下再疼痛,一时只觉人生好不快活,便算身子残废了,只要能有这几口热汤喝,那又何必去死?
那摊贩见他吃得欢喜,当下笑道:“客倌挺饿的,不如再来一碗吧?”秦仲海哈哈笑道:“那不成,我身上没钱了。”那摊贩是个好心人,摇头便道:“客倌甭客气,这碗我请客。”取过秦仲海的汤碗,又为他舀了一大瓢。
难得遇上好样的,秦仲海心下甚喜,便要伸手去接,忽然腰问一痛,却是有人朝他狠狠地踢了一脚。秦仲海只靠单腿立地,如何抵挡得住?当下摔了出去,扑地倒了。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名肥壮男子狠狠看着自己,身旁还跟着十来名喽罗,其中一名猥琐汉子正自指指点点,却是方才和他拌嘴的那名乞丐。
那摊贩见大批凶徒到来,如何敢挡?惊怕之间,急忙收摊逃走。两旁吃喝的客人也都闪到一旁,就伯招惹了流氓。
秦仲海爬起身来,喘道:“你我无冤无仇,为何打我?”那肥壮男子沈声道:“没我蒋门
神的号令,谁敢在这儿行乞?”秦仲海哦地一声,才知这男子便是什么蒋门神了,他干笑两声,道:“原来这是老兄的地头。失敬、失敬。”
蒋门神冷笑道:“现下知道还不嫌晚,你给我乖乖磕上三个响头,叫几声亲爷爷,老子便放你走路。否则……嘿嘿……”说着举起拳头,朝天挥了挥,模样甚是狠辣。
秦仲海眯起了眼,心道:“好你个贼小子,要狠要到老子头上了。”他细看蒋门神的手掌,只见掌中隐隐有股黑气,秦仲海见多识广,知道这是河南地方流传的黑风掌,看来这个蒋门神武功不差,怕还是地方上的一名好手。
若在往日,他“火贪一刀”使出手来,便十个门神也给他砍成灶神,但此刻双肩残废,左腿断折,只剩下一条腿御敌,若要与这等好手硬拼,定会给黑风掌活活打死。秦仲海皱起眉头,寻思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群人全是无赖,不必与他们拼命。不然枉自断送性命,实在太过不智。”此刻不比河上遇匪的险状,那时自己若不赌上性命,必无生机,眼前局面并下为难,只要自己能够忍过一时屈辱,日后便能海阔天空,实在不必拼命蛮干。
心念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