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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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第4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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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男子傲然举掌,警示众人,望来直是威风凛凛。琼芳吓了一跳,只得向后退开。

船老大脸色惨澹,看今夜遇上赶尸人,不免载了满船鬼怪回家,赶忙叫道:“老兄。我这船是上山东去的,可没去湖南啊,你可走错路啦!”

“奉上喻!”那人双膝并拢,啪地一声亮响,口中还未说话,众船夫已是大声惨叫:“僵尸起跳!僵尸起跳!”看那男子怪模怪样,双膝并拢,身僵体直,果然与僵尸有几分神似,他见众人喊得惊怕,赶忙从怀中取出令牌,大声道:“奉上喻!本官姓帅名金藤,奉命接任锦衣卫副统领!绝对不是僵尸!”

深夜之中冒出一名赶尸人,自称是“锦衣卫副统领”,众船客心里自是不信,船老大瞄了瞄他的令牌,却也不知真假,只得干笑道:“哎呀!原来是锦衣卫的僵……帅副统,您老人家有何贵干啊?”

“奉上喻!”帅副统开口说话了,这人举止委实诡异,不管说什么,都要先把鞋跟一并,爆个亮响出来,他举令高喊:“锦衣卫漕运北上,特此征调本船,着无关人众即刻离船上岸,不得有误!”

原来不是僵尸,而是朝廷命官。那也没什么好怕的。众人放落了心事,在帅副统的呐喊之中,满船客人笑吟吟地聊天说话,船老大则是率众收锚拆板,等候开船,竟无一人理会自己。

帅副统大感惊讶,万没料到自己支不动百姓,他咦了一声,拿起了令牌,再次喊道:“奉上喻!锦衣卫特此征调本船,限无关百姓一柱香内离船,不得有误!”哈欠四起,仍旧无人理会,一名船夫走了过来,笑道:“这位官爷,劳烦您到舱里歇着吧,那儿有火炉,暖得紧哪。”帅金藤茫然无措,喃喃说道:“奉上喻……锦衣卫漕运北上,你们全都得下船,不得有误……”

“钦此。”琼芳打了个喷嚏,拿者手巾擤了鼻涕。

甲板上有人出言挑衅,自是容他不得,帅金藤手持令牌,立时转向了琼芳,喝道:“奉上喻,命你立刻下船。”琼芳斜目看了他一眼,淡淡掩上芳唇,却又闭起了眼。帅金藤怒道:“奉上喻!你若敢胆不从,便要受苦受……”难字未出,琼芳已从腰间取出一面银质令符,朝他面前一晃,懒洋洋地道:“乡巴佬,识字么?”

银令出于北京宗人府,牌面雕饰凤纹,金嵌“功臣铁卷”四字。帅金藤揉了揉眼,呆了半晌,赶忙打开随身册子,见是本“正统符印图鉴”。上载各类宝玺铁卷、印信符节,专兹辨识正统朝廷上下官等。想来帅副统新官上任不久,规矩还没摸透,便随身带了本册子。他眼角瞅着琼芳的令牌上时急手翻书对照,有些手忙脚乱。琼芳叹道:“笨啊,别尽从后头找,从前三页翻。”

帅金藤哦了一声,赶忙翻开第一页,但见内页画着二十四只灰格子,里头各有一只玉玺,望之高贵不可凛犯。转到第二页,却见了无数尚方宝剑,型类俱全,满是肃杀之气。

翻到了第三页,赫然便见到琼芳的“一等功臣紫凤丹书”,格子旁写满小字,又是什么“历履天恩、详载其功”、又是什么“免罪无刑、入衙赐坐”……帅金藤面色灰败,赶忙去找自己的令牌,这回从最后一页翻起,一会儿便找到了,只见自个儿的令符蹲在倒数第二页第六格,好似小松鼠般望着自己。

小松鼠面露惊怕,大小姐则是伸了个懒腰,淡淡地道:“想要我下船,得请南直隶宗人府过来说话,好么?”说着打了个哈欠,便又闭上了眼。

武英朝侧重宦官,景泰朝看重权臣,正统朝里却以外威地位最尊。对方既然不是僵尸,便归得皇帝管。只要归皇帝管的人,便得让琼小姐三分。也是有恃无恐,便把场面接了去。帅金藤面无容情,只得双膝一并,便又绕路行开。他见甲板上停着一顶大华轿,望来甚是碍眼,便举起令牌,大声道:“奉上喻!命此轿立刻下船!”

轿子不动,回疆轿夫也只静静坐地,好似听不懂汉语。帅金藤大声欲喊,忽听两旁客人笑嘻嘻地道:“帅副统,瞧清楚人家的轿子几人抬,可别闯祸了。”帅金藤吞沫寒声,好似乡巴佬进京,先数了数人头,眼看是八人大轿到来,赶忙低头去瞧册子!惊见后记里清楚写道:“天子仪卫龙辇甲士一十二人,诸郡国亲王行舆玉辇甲士八人。”八人大轿,列属王公贵族,眼看自己又遇到大人物了,帅金藤目光呆滞,只得转向众船客,低声道:“奉上喻,你们立刻……”

“下船”二字未出,一名白衣武士走了过来,望他手上塞了一样物事,跟着转身走开了。帅副统满心迷惑,低头去望,赫见掌心金光闪闪,居然多了一只金条?

帅金藤咦了一声,纳闷道:“这是什么?”满船客人笑了起来:“还装啊?给你的酒钱啊!”帅金藤(炫)恍(书)然(网)大悟,这才懂了道理。这位帅金藤名中虽有个“金”字,口袋却向来少金,看这金条重达二十两,抵得上好几个月俸禄,慌张之下,只是双手连摇,忙道:“奉上喻……奉上喻……”

忽听一声叹息响起,船老大斜起了眼,幽幽地道:“帅副统……”手指定向鼻头,轻轻摇了摇:“帅——扑通!”最后双手高高举起,向前揖拜,大呼道:“摔饭桶啊!”

帅副统、率饭桶,船老大乡音浓重,说起话来自然难听无比。听他大吼道:“大头要来小卒要、三节过年全都要、为国为民天天要、精忠报国一样要、要完还说没有要,逼得老子命不要!”说着拍了拍帅金藤的肩头,淡淡地道:“要亦有要,快滚吧,人家不会多给的。”

帅金藤张大了嘴,呆呆看着手中金条,含泪道:“我不能要啊,因为我是镇…镇国……”正要把身分说出,满船客人却替他说出了身分。“正牌傻子啊!”人人捧腹大笑:“不要白不要啊!”

金光掩映,甲板上的僵尸很是弱小,他望了望手中的金条,泪水竟然扑飕飕地坠落下来。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寄托,帅金藤能够熬过十年期限,忍耐离乡背井之苦,当然更有他坚信的东西。一旦失落了,他便会落得哀伤无助,茫然不知去向。

哈哈大笑之中,帅金藤一手擦拭泪水,一边弯下腰去,轻轻把金条放落在地,他脚步发软,溜回了熟悉的大黑布旁,霎时之间,看到了十年的志业,他奋力并拢了靴子,厉声道:“奉上喻!”

众人含笑来看,不知这小松鼠还能命谁管谁,正在此时,黑布旁缓缓冒起六只身影,六具僵尸转向满船客人,脸上满布怒气。帅金藤举起手指,厉声道:“全给我打啊!”

咻地一声,一名船客给扔下水去,啪地一响,水手飞上了天。帅金藤生气了,东一句奉上喻,西一句你下去,果然一个又一个船客给抛入水中,望来恁是威风,众人又惊又怒,无不放声大喊:“好小子!僵尸作怪了!”几名船夫叫道:“来人啊!快去牵条黑狗来!”

上有政令,下有对应,朝廷养僵尸,民间便饲黑狗,总之有法子应付。果然船夫中有机灵的,便已冲下甲板,想来要取夜壶泼粪。甲板上一片凌乱,琼芳忍不住哈哈大笑,眼看六个僵尸大打出手,竟无人看管那块大黑布,满心好奇之下,便溜到了黑布之前,想瞧瞧下头有什么。

“小阁主……”手指才一碰到了黑布,耳边便传来一声叹息:“别欺侮我们……”

身子忽然冷了起来,琼芳呆住了,她望着自己的喉咙,不知不觉间,连牙关也发起抖来了。

颈间寒光森森,雪白的脖子上多了一柄剑,耳边叹息继续述说:“别笑我们这些人,直的……”苍老口音,带着一抹悲伤,琼芳浑身发冷,只能颤巍巍撇眼过去,忽然间,眼里见到了……

黑衣人!面前的人没有五官面目,除了那双凝视自己的冰寒目光,什么都瞧不到。琼芳放声尖叫,她奋起气力,拼命向后去逃,忽然身子给人一撞,已然摔倒在地。她愕然仰颈去望,霎时间尖叫声从喉头宣泄而出,再也制不住。

黑衣人……面前全是黑衣人,数之不尽的黑衣人脚步杂杳,一个又一个奔上甲板,那一双又一双恶狠狠的眸子,一身又一身的夜行装,全和闯入太医院的怪客一个模样。

琼芳像是误闯地狱的小女孩,终于放声惨叫起来。

单单一个黑衣人,便让哲尔丹倒地、苏颖超卧床,甚且捣烂整座太医院,更何况他们巢穴一空、菁英尽出,现下还有谁能救得了她?

黑衣鬼众沉默无声,已将甲板全数包围。耳听琼芳放声尖叫,那黑衣老人叹了口气,迳自走到身边,幽幽地道:“找到宁不凡了吗?”琼芳软倒在地,颤声道:“没……没有……”

“很好……”黄金指环缓缓伸来,在她的粉颊捏了捏,柔声道:“既然还没找到人,那就乖乖‘滚’到一边去……你说好不好啊?”

琼芳毕竟将门虎女,一听对方出言侮辱,心下怒火陡生,她不假思索,立时去掏火枪,尖叫道:“大胆!你们到底是谁!”还没来得及拿出火枪,手腕便给人握住了。

掌心多出一块东西,琼芳低头去望,眼前双翼全展,大鸟睥睨横视,赫然是上回在太医院里见过的那张图样,只是不同于宋公迈在纸上描绘的,这回大鸟旁多出了四个字……

“镇国铁卫?”

全天下最高的令牌,不会列在符印图鉴之上,因为它的权威并非来自朝廷,而是来自于摩婆娑宫的阿修罗王,只有它的使者才有资格佩戴。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黑衣鬼名,琼芳全身剧震,已是哑口无言,正惊骇间,耳孔忽然一阵冰凉,黑衣老者贴嘴过来,轻声道:“小阁主,我叫做金凌霜,镇国铁卫的四当家。我现下请你双手抱头,跪在地下,不然我就杀死你。嗯?”

琼芳身分尊贵,天下除了皇帝以外,谁受得起她的跪拜?听得此言,自是勃然大怒,正要开口来骂,那金凌霜却不多劝,只缓缓起身,开始屈指计数。

一。食指举起,黄金指环闪耀发亮;二。食指旁来了个同伴,那是个凶狠高个儿。

三!没有看到无名指,无名指在剑柄上!刷地风声暴响,寒剑如电,直朝琼芳头颈斩落,少阁主大声尖叫,双手抱头,急忙扑倒在地。

一丛秀发迎风飞舞,随着雪花飘落在地。对方是认真的。

在北京官场里,小女孩儿可以扮娇憨,在荆州战场里,少阁主可以发脾气,如今来到这艘暗夜黑船,面对举国最森严的势力,琼芳却连动都不敢动上一下。她趴在金凌霜的脚边,可怜得像是待宰的无助羔羊,连哭也哭不出……

摆平了紫云轩的皇亲国戚,甲板上便只剩一顶华轿,金凌霜缓缓来到了轿前,他凝视着地下的金条,摇头道:“谁行贿的,站出来。”白衣武士好似听不懂汉话,一时无人答应。

“来人……”黄金指环竖起,金凌霜叹了口气,传令道:“打。”

打字一出,一名白衣武士傲然站起,右拳怒勾,直朝金凌霜面颊击去。只是这位四当家居然不避不让,只把冷眼横斜,好似目光含有无形气劲,随时可以接住这拳。

碰地一响,一只怒手横空而来,挡住了白衣武士的拳头,看那人怒眼横眉,挺着一个大肚子,赫是镇国七当家到来。他捏住了对方的拳头,嘶嘶冷笑问,猛力到处,只握得白衣武士口吐白沫,骨骼更发出一片脆响。其余几名武士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抢救。

“七当家……”金凌霜幽幽叹自心,摇头道:“太慢了。”

“梵光聚顶呀!”

威响巨震之下,船舱白雪松塌滚落,看那七当家肌肉贲张,虚心合掌,两手无名指、小指收入掌中,食指却又拱起,附在中指背上,赫然使出了“梵光聚顶印”。可怜大批白衣武士给巨力一震,全数飞出了船舷,但闻扑通之声不绝于耳,一行人全数坠于水中,上浮下沉。

这就是“镇国铁卫”,无论哪一个武林门户,无人能独力与之抗衡。甲板上无声无息,满布黑衣恶鬼。前有四掌柜,后有帅金藤,黑衣恶鬼大驾光临,已然震慑全场。

“众将官……”金凌霜低沉发令,黄金指环举起,向前扫荡:“清场。”

“妈呀!鬼来啦!”船老大干笑两声,不必黑衣鬼来抓,随手抓起地下金条,急急奔向船舷,扑通一响传过,第一个跳入冰水之中。大批稍公见了老板下水,谁还想拼死力,众人发一声喊,咚隆隆咚,逃老虎似奔身而过,哗啦啦哗,跳鲤鱼般纵水而游。

眨眼之间,甲板净空,大小人众全数溜个干净。琼芳蹑手蹑脚,正想望水里跳落,却给帅金藤拉住了,听他问道:“四当家,怎生处置她?”金凌霜沉吟道:“这小丫头老是招惹麻烦,她还有几个厉害同伴,别把他们引来了,先押起来。”

号令一下,美女少阁主锒铛入狱。没有不敢杀的人,也没有不敢做的事,在这帮黑衣恶鬼面前,傅师范无能为力,情郎不堪大用,什么哲尔丹、宋通明,什么“魁星战五关”、全都成了孩儿把戏。琼芳垂头丧气,头晕发烧之中,便给黑衣恶鬼拖走了。只是绝望之中,她的心里还有最后的一点光,因为她相信那个迟来的船客一定会赶上船期,为她递来一碗热热的大面……

此刻船夫逃亡、轿夫落水,连琼芳也被抓起来了,甲板上只剩一顶华轿,看它孤立无援,已是四面楚歌声。脚步声一沉一沉,踏得甲板上下震动,却是七当家来了。他盯住那顶轿子,粗声道:“滚出来!”

扬州寒水,暗夜鬼哭,轿帘里的人影依旧安坐如常,一未惊叫,二未逃跑,想来若非定力超凡之辈,便是天生哑巴。七当家冷笑一声,便要望前动手。以此人举止的粗蛮,管他轿子里坐的是王公贵族、三公三孤,全都要给他拖将出来,一股脑儿扔入寒天冰水里。

正要出脚踹烂华轿,忽然一人缓缓走来,黄金指环拦在路上,却是四当家来了。七当家附耳过去,问道:“怎么了?”金凌霜并未回话,他来到华轿之前三尺,凝步不动,忽然举起脚来,自朝地下踩了踩,口中说道:“草民金凌霜,叩见殿下千岁、千千岁。”殿下二字一出,场内无不愕然,七当家眼中犯疑,宫毗罗张口结舌,连琼芳虽在困顿之间,也是诧异不已。

殿下二字,专以称呼帝王子嗣,只是正统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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