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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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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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云点点头,心道:“难怪我在宴席上找不到伍兄,原来他自去交际了。唉!我到处给他惹祸添忧,他还这般待我,也真难为他……”卢云任凭管家将他扶起,一同回府。

第三卷 京城之会 第六章 火贪一刀

打从顾家寿宴後,卢云竟似变了个人,整日都在市坊酒肆里鬼混,连校场也不去,每月饷银倒不曾少领分文,尽化为美酒落肚,伍定远看在眼里,自是忿怒,只是他公务缠身,难以管涉,有时忍不住责备他几句,见了卢云那幅掉儿琅当的神气,也知道无法可施。

这夜卢云又喝得醉醺醺的,满身酒气的回到制使府中,此时天色已晚,卢云不想歇息,一人拿著酒瓶,独自坐在院中,怔怔出神。

正醉沈沈之际,忽听书房里有人说话,却是管家的声音,只听他道:“这位卢公子做事也太轻浮了些,每天不上工也就罢了,那马弓手的饷银倒也照领不误,整日喝酒玩乐,看他一脸读书人的样子,真不知他书读到哪里去了。”书房中另有一人,听来颇似帐房的声音,说道:“这个卢公子好像是我们老爷的救命恩人,老爷这么纵容他,也是想报答他的恩情。”卢云听他们说到了自己,虽然无意探听,但一句句对答自己钻入了耳中。

管家哼了一声,说道:“这年头好人难做啊!听说老爷费了好大的工夫,想把这小子送入柳将军府中做官,谁知道这小子目不识丁,居然敢在将军府中大发谬论,害老爷被狠狠刮了一顿,你说可不可笑?”那帐房吃了一惊,道:“我和这位卢公子谈过几回,此人确实有些见识,怎么会如此不晓事,惹出这种祸端来?”管家哈地一声,冷笑道:“他有见识?我告诉你,这小子本来是在王府胡同外卖面的小贩哪!你这人眼珠可生哪去啦!”他顿了一顿,又道:“你可知道,那天在柳侯爷府上,咱们伍大人可是给那些军官老爷下跪,磕头求情哪!不然那姓卢的小子这般说话,那些军老爷还能容他活到这时候吗?”卢云听到这里,全身有如泼上了一盆冷水,酒醒了七八分。寻思道:“原来那天还有这么件事!想不到伍兄为了维护我,竟然向那些军官老爷磕头下跪,我实在对不起他。”他转念一想:“我如何能留在此处?伍兄对我仁至义尽,我又何必再给他添麻烦,让他为这些虫蝇小事心烦?”卢云站在院中,整理一下衣衫,一股傲气由然而生,心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京城便有怎地?我便回去卖我的面,却又如何?”随手把酒瓶一扔,大踏步地朝大门走去。

卢云此时於世情看得极淡,人生悲欢离合,匆匆数十载,於他已是过往云烟。他缓缓走出制使府,此时伍定远尚未回府,卢云自知此番离去,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此时卢云连书信也不想留下,萍水相逢,路见不平,这般的朋友交的也算值得,又何必再去添扰人家?就这样走吧!卢云离开制使府,独自走在街上,一路想著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中,却又经过顾家大宅门口,他心中一惊,暗道:“我就这么放不下顾小姐吗?莫非我直念著她,就怕再也见不到她?我……我到底怎么了?”卢云看著顾家大门,知道顾倩兮便在里头,他心中有个声音呐喊著,去见顾倩兮一面吧,哪怕是看一眼也好。凭他此时的武功,若要翻墙而入,实在轻而易举。只是想要移动脚步,双腿却如灌满了醋,竟是举步维艰。

“她……她还记得我吗?当年我也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小斯,又不是她什么亲人……京里那些贵公子谁不是强我百倍,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就算她还念著我,现下的我又能如何呢?一个穷困潦倒的逃犯,不过是惹她伤心罢了。”卢云心中一酸,叹了口气,缓缓走开,他见到街旁有个小酒铺,里头冷清清、空旷矿,正合了他此时性情,卢云坐了进去,吆喝了一壶酒,满怀心事之中,只有自饮自酌。

卢云以手支额,往对街望去,只见顾家的楼宇在夜色中依稀可见,酒入喉头,一时自伤身世,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

忽然“拍”地一声,一把刀重重的摔在桌上,卢云一惊,猛地抬头起来,只见一条大汉双手环胸,目光如电,正自望著自己。

卢云一怔,正要说话,那大汉却笑道:“老兄无病无痛,为何长吁短叹?”

卢云尚未回答,那大汉迳自坐了下来,道:“趁著夜色不坏,咱们喝个两杯如何?”

卢云细看那人,只见他三十来岁,长得是高鼻鹰目,身高膀粗,神态极其威武,却不知是何来历。那人取出一锭银子,扔给店家,道:“今夜我和这位朋友喝上几杯,你给伺候著。”那店家大喜过望,连连哈腰,赶紧做了几个热炒出来。

卢云微一拱手,问道:“阁下贵姓大名,如何来到此间?”那大汉目光一扫,脸上露出剽悍神气,说道:“在下姓秦,双名仲海。”卢云啊的一声,只觉这名字很熟,不知在何处听过。

秦仲海道:“我目下在左从义总兵麾下,恰从北疆归来。”

卢云脑中电光雷闪,想起那日在柳府中谈论军机,那中郎将石凭曾提过一名年轻副将,正在边关辅佐左从义,似是唤做秦仲海,莫非就是眼前这人?卢云不知他为何会找上自己,难不成是要报自己当日言语无礼之仇?当下微微戒备。

秦仲海道:“我打边关回来,方入京师数日,听旁人说道,有一名公子在柳府生事,都说此人在柳将军府上言语狂妄,讥嘲石凭大人,可有此事?”

卢云心下一凛,知道他说上正题了,暗道:“看来又是一个寻事之人,我反正京城也不想留了,便是当今圣上为难我,却又有何惧之?”当下不惊反笑,淡淡地道:“在下见那石大人言语可笑,无知至极,一时之间狂性发作,便多说了几句。我自小就是这幅脾气,对错是非,含糊不得。”

秦仲海不动声色,说道:“照公子这么说来,左总兵布下的阵形确实大错特错,一无是处?我还听人说起,公子曾言此阵三月之内必然为敌所破,可有此事?”

卢云心中一动,想起那日自己曾夸下海口,说道三月之内,若是左总兵的山寨未被攻下,自己这颗脑袋就不要了,莫非这人真是来取自己的首级?但此时卢云早已看开身外之事,听得秦仲海提起此事,只是微微一惊,便又镇静如常,笑道:“秦将军若是想为石大人出气,要好好教训一下小可,卢云倒也不会推拒,自当奉陪。”

秦仲海哈哈一笑,伸出手去,给卢云斟了一杯酒,卢云举手接过,正待要喝,猛地一阵掌风袭来,秦仲海竟出掌来攻,卢云见他掌法精妙,斜斜地往自己胸口劈来,已是不能不守。

卢云一声轻啸,伸手向那人手腕格去,用上了三成真力,秦仲海笑道:“来得好。”招式一变,三指拢起,使个鹤嘴翘,迳往卢云腕上穴道点去,手法快得不可思议。

卢云细看秦仲海的招式,自己无论怎么攻守,手腕上下九处穴道都会被点中,慌忙之中,不及细想,霎时握紧五指,化手刀为正拳,直直向秦仲海门面打去。这拳若是打实,以卢云此时的功力,便是一头牛也能给打得骨断筋折,何况一个活人?

这招一出,秦仲海也是一愣,原本卢云以手刀来攻,无论如何攻守,穴道必然受制,本来秦仲海以为胜负立判,想不到卢云又有这种怪招生将出来。

秦仲海大喝一声,手腕一翻,化鹤嘴为虎爪,一瞬间手臂暴长,也是往卢云门面抓落。这招後发先至,不待卢云的拳头碰及门面,便能将卢云重创,端是厉害无比。

两人交手数招,卢云心中已是骇异无比,他生平动手之人中,自是以昆仑掌门卓凌昭武功最高,自己险些在他手下送命,这秦仲海只比自己大了几岁,变招之多之快,竟不比卓凌昭稍逊,委实可畏可怖。

卢云这时满心疑问,手上又连连遇险,脑筋忽地清楚起来,知道自己如果比拼招式,决计讨不了好处,不如以内力见真章。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回掌向内,运起十成真力,呼地一掌,重重向秦仲海推去,拼著自己脸面给抓伤,也绝不让秦仲海占得上风,使得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绝活。

秦仲海见他这般硬拼,不敢怠慢,横掌当胸,以逸待劳,硬生生接下卢云开碑裂石的雄浑内力,刹那间两人掌力相交,砰地大响。

卢云只觉秦仲海内力刚猛至极,一个个浪头冲向掌心,重重叠叠,无止无尽。此时卢云习练内力已有两年余,仗著“无绝心法”的大威力,内力已不弱於江湖一流好手,虽在秦仲海强攻之下,勉力承受,却也不见得为难。

约莫一柱香时间,秦仲海仰天大笑,将掌力一撤,道:“好!想不到公子内力如此深厚,佩服!佩服!”

卢云见秦仲海如此说话,心中讶异,正待回话,只见秦仲海忽地离桌,向卢云躬身,拱手道:“在下做事向来莽撞,惊吓了公子,还乞海涵。”

卢云见他前倨後恭,不知他真意如何,正感奇怪,秦仲海已坐了下来,跟著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本以为公子只是个读书人,万万料想不到武功如此了得,佩服!佩服!”

卢云疑惑之间,只是嘿嘿两声,不见其他。

秦仲海笑道:“我才回到北京,将军府里那一大群蠢蛋就围上来,在我面前把你胡骂一通,这些人说你怎生狂妄,怎生无知云云,嘴上说得真个难听!”

卢云听他以蠢蛋描述柳昂天的部将,倒似有意为自己分辩,不禁一愣,忙道:“秦将军此言何意?”

秦仲海笑道:“他奶奶的,此言何意?老子一听将军府的白疑骂得你狗血淋头,又把你说的话话转述一遍,我原本蛮不在乎,哪晓得越听越惊,全身凉了半截,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精辟见解!这个叫卢云的小子未赴战地,单凭一张臭图,便能洞悉军机至此,真乃是旷世奇才!他妈的,咱们再喝一杯!”说著竖起大拇指,又替卢云斟上了酒。

卢云听他称许自己,只呆了半晌,跟著叹了口气,黯然道:“卢某一向口快,从来都是得罪人多,讨好人少。秦将军何必为我开脱?”

秦仲海呸地一声,道:“卢公子不必过谦,那就显得虚伪了!古来名士豪杰,岂能与凡夫俗子共处?对便是对,错便是错,何必讨谁人情?”他举起酒杯,道:“本以为天下太平多年,已然无人能知兵法,谁晓得陋巷之中,方有卧龙!来,秦仲海敬你一杯!”说著举起杯来,一口喝乾。

卢云听他以“卧龙”相比,心中忍不住震汤,卧龙哪!那是多少读书人心中最高的境界?助楚则楚胜,助汉则楚亡,天下有更快意的事吗?他一时怔怔出神。

秦仲海夹了块牛肉,大口咀嚼,囫囵地道:“我听那群王八蛋骂了你一通,一时心中大喜,心想这种奇才不能不见。连夜打听之下,赶到伍定远那儿,谁知他的管家说寻你不到,怕是出京去了,我想万万不可错过了时机,问了你的相貌打扮,赶忙在京城里四处寻找,天幸给我在这儿遇上啦!看来老子运气不坏,半点不坏!”说著哈哈大笑,又喝了一杯酒,模样甚是随兴。

卢云听他说得真挚,又对自己如此推崇,虽与此人并不相熟,心中仍是十分感动。

秦仲海笑道:“将军府这些酒囊饭袋,除了吹牛拍马,还能做什么?全都瞎了狗眼!卢公子允文允武,旷世奇才,乃非常人也,来来,咱再敬你一杯。”

卢云拱手谦逊,慌忙道:“秦将军错爱了。”这回终於举杯起来,两人一饮而尽。

秦仲海喝了这杯,却是愁眉苦脸,只听他唉声叹气,说道:“唉!这伍定远真是好福气,有你这等豪杰相随,想我秦某征战多年,至今连个像样的帮手也没有。卢公子,不知你现下做的是什么差事?可是禁军虎轿营参军?还是兵部车驾?”

卢云听他所言,都是上了品级的官爵,自己不过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小职位,连“官”这个字都称不上,忍不住苦笑道:“承蒙伍制使提拔,我目下在他身边任马弓手。”马弓手不过是马军小卒,连编制也无,领得是小兵小卒的饷。

秦仲海愣了半晌,慢慢眼光中蕴起怒火,忽地在桌上重重拍了一记,只震得木桌四分五裂,碗盘掉落满地。那小二先前见他们打起架来,已是担心害怕,这时又见秦仲海这等模样,更是吓得缩在一旁。卢云见他无端发怒,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也是大吃一惊,急忙退开,怕他又暴起动手。

秦仲海怒道:“他奶奶的!伍定远要你当个马弓手?那何不让诸葛武侯去扫大街?又为何不叫张子房去挑大粪!”一时怒斥连连,如同猛虎狂啸。

那武侯就是昔日三国的诸葛孔明,张子房则是汉初三杰中辅佐高祖的张良,卢云听他话中之意,竟是如斯抬举,言下之意更是替他打抱不平。只是这人行事出人意表,实在不知要如何应付,卢云张大了嘴,不知该如何相劝。

猛见秦仲海沈肩弯腰,刷地一声,拔刀出鞘,刀上竟带著火红的光芒,黑夜之中分外夺目。秦仲海说道:“放我『火贪一刀』在此,就见不得虎落平阳之事!卢兄弟,你日後出路,著落在秦某身上便了。”

卢云呆了半晌,道:“秦将军不必如此,我反正要离开北京了,你千万别为小人费神。”

秦仲海还刀入鞘,奇道:“你要离开京城?那又是为什么?”卢云叹了口气,满是无奈之意,一边把木桌扶起,一边收拾地下的碗盘,店家连忙抢上,给两人换上了碗筷。

秦仲海见卢云满腹心事,料想一时套问不出,便道:“卢公子,反正你便是要走,也不急於一时,你跟我来,我让你见识些新鲜把戏,到时卢公子若是要走,却也不迟。”说著转身出门,示意卢云过来。

他见卢云兀自坐著,迟迟不举步,似有迟疑之意,便朗声道:“卢公子智勇双全,何必(炫)畏(书)惧(网)?秦某难道会害你吗?”

卢云见这人处处透著怪异,可又不像要对自己不利,他沈吟片刻,暗想:“看这人的模样,当是个豪迈果敢的人物,不同於将军府那些势利之辈,与这种人物交往,也不算枉然。”

想起过去数年来的历练,始终没有一个真正的知交好友,与伍定远虽曾共历患难,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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