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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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第5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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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街边巷里,逃个无影无踪。

适才饿鬼里奔出一匹妖马,在万军之中杀进杀出,目下更已闯进了京城,是以阿秀一见兵将,不免草木皆兵,却没见到马上人物身穿官兵服饰,全副武装,却是个“正统军”。

那军官在废城下巡逻一圈,左右探看,眼见并无怒苍细作躲藏,便也驾马离开。听得马蹄渐渐远走,城下阴暗处也走出了一个人影,正是卢云来了。

先前城外大战,卢云始终在废城上看着,其后见两名小童受惊坠城,便将他们救下。

只没想生平第一回与阿秀说话,这孩子却是污言秽语,粗鲁不堪,真不知是打哪学来的?

此时阜城门大开,“正统军”络绎进城,远远已能见到“威武侯”的旌旗,想来大都督便在左近,卢云不愿与伍定远朝相,便闪身进了巷子,尾随阿秀而去。毕竟兵凶战危,卢云总要瞧着这两个孩子平安回家,方能放落心事。

那阿秀跑得好快,捡着小巷东拐西绕,不多时,便已逃到了长安大街,正要俯身直冲而去,却听胡正堂喊道:“秀哥!你慢点,我追不上啦!”阿秀回首痛骂:“没用的东西!跑两步就喘了!要是秦仲海在后头追着?你逃得掉么?”

胡正堂年纪幼小,加之痴呆已久,自然耐不住久奔,忙抱住了他,喘道:“秀哥,你……你别生气嘛,方才……方才那人是谁啊?居然生了三只眼?该不会是妖怪吧?”阿秀微微一惊,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额上的玉佩缎子,嚅啮地道:“搞不好真是……”

元宵方过,便已怪事连连,先是饿鬼围京,现下又是妖怪现身,胡正堂心下害怕,低声道:“秀哥……饿鬼真打来了……咱们……咱们现下该怎么办啊?”

阿秀醒觉过来,赶忙左右张望一阵,却见路上行人神色如常,料来此地距阜城门颇远,百姓们犹在过年,怕还不知饿鬼围城一事。忙竖指唇边,低声道:“先别嚷嚷,要是让别人知道饿鬼来了,到时人挤人,道路不通,那咱们就逃不掉了。”

胡正堂醒悟道:“对啊!总要留几个笨蛋给饿鬼吃,咱们才容易逃掉。”阿秀俨然称赞:“看不出来,你颇有见地啊。”胡正堂得意洋洋:“这是咱们胡家的真传,厉害吧。”

阿秀本就机灵,稍稍思索半晌,心里便有了主意。只听他低声嘱咐:“听好了,饿鬼打来了,咱们越早逃命越好,一会儿我们各自回家收拾东西,带些吃的喝的,中午去北门破庙会合。”胡正堂颤声道:“真要逃了?那……那咱们下午还要不要上学?”

阿秀骂道:“蠢材!饿鬼都闯到家门口了!还去什么学堂?难不成要死在那儿么?”

听得不必上学,胡正堂自是大喜过望,可高兴不过片刻,却又担忧起来:“等等,咱们要怎么逃啊?要是用两条腿跑,那我宁可死。”阿秀破口大骂:“混蛋!还没逃便嫌腿酸!世间有你这种人?”胡正堂也气了,回骂道:“你了不起?每回春郊爬山,你哪次不喊腿酸?什么坏事都赖我!”阿秀烦道:“好啦好啦,我一会儿去弄辆马车来,不就成了?”

胡正堂又惊又喜:“马车?你……你上哪儿借车?”

阿秀傲然道:“傻子,我家那么多马车,还怕弄不到一辆么?”

胡正堂欢呼起来了,想起可以和阿秀同车出游,这份乐子不必说了,正手舞足蹈间,突又想到了华妹,忙道:“等等,咱们逃走了,那华妹怎么办?”

这话倒提醒阿秀了,看昨夜自己出门搭救正堂,却把华妹舍了下来,不知她是否还等着自己?

抬头望了望天空,眼看天光大明,华妹他们多半已自行返家了。倒也不必多虑,便道:“这样吧,华妹那儿我去通知,其余弟兄就让你通报。吃过午饭后,大伙儿到北门破庙会合。”

胡正堂喜悦蹦跳,想起下午众小童搭马车、吃点心、游山玩水,真比过年还开心几分了,正高兴间,却又想到了爹娘,忙道:“秀哥,咱们自己逃走了,难道不跟爹娘说么?”

阿秀咦了一声,倒没想过这事,正要说话,忽听远处传来凄厉哭喊:“我的儿啊!”

胡正堂寒毛直竖,转头去看,惊见一名妇人哭叫奔来,岂不是亲娘现身?他吓了一跳,这才发觉自己已离家门不远,正待转身逃亡,身上一紧,已给娘亲一把抓住,大哭道:“正堂!你跑哪去啦!娘找你一整晚呀!”激动万分,将爱子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胡正堂呼吸艰难,小脸转为青紫之色,嘶哑道:“娘……先别抱我……咱们快逃吧……”那妇人听得爱子言语如常,竟是喜极而泣:“小宝贝!你会说人话了!灵音大师说得没错!你的病真好了!”狂喜之下,双臂更是牢牢锁紧,可怜胡正堂玉带围腰,舌头外吐:“娘…先别抱我……你听我说……城外……城外来了好多好多鬼……”那妇人松开了手,惊道:“什么?”

“鬼啊!”胡正堂焦急道:“好多好多鬼!好多好多鬼!”正喊叫间,那妇人蓦地又哭了起来:“又来了!正堂,你的疯病就是断不了根哪……”将爱子夹于腋下,直奔回府,呐喊道:“来人啊!来人啊!快请针灸大夫来!照灵音大师昨晚那般扎针!扎好为止!”

“娘!”胡正堂大哭大叫:“真的有鬼!我没骗你!好多好多鬼!好多好多鬼!”还待哭叫示警,娘亲却置之不理,一路将他拎回家中,便给囚禁起来了。

阿秀躲在一旁看着,心道:“傻子一家,就是这德行吧。”想他眼捷手快,适才一见疯婆现身,立时藏身路边,可怜胡正堂稍慢一步,便让人五花大绑了。他摇了摇头,心道:“算了,这家人命当该绝,救不得了。”转念又想:“除了华妹,我该带谁逃走?”

饿鬼逼临京城,百姓犹在梦中,自己若要逃走,自然不能惊动太多人。他算了算马车空位,姨婆坐一个、娘亲坐一个、华妹坐一个,叔叔平日待自己还算不错,不妨留个位子给他,数着数着,忽然想到了爹爹,不由“咦”了一声,心下大感不祥。

从小到大,阿秀还没见爹爹皱过眉头,好似天塌下来也能只手顶着,依此看来,他便算听说饿鬼来了,八成也会劝大家放心,上学的上学、上工的上工,绝不许谁来胡闹。

想到上学,阿秀突然小脸铁青,这才想起自己习字帖一字未动,竟是发起抖来了。

三字经抄写十遍,差一行、打一下,这是过年前孟夫子亲口交代的,本想昨夜火急抄写,天亮前豪迈竣工,谁晓得大半夜地闹鬼,先是胡正堂让鬼抓走了,其后自己过去追人,却又莫名其妙地昏了过去,待到醒来之时,竟已天光大明,百姓们都起床喝豆浆了,看中午走进学堂,来到孟老头跟前,两手空空,却是个什么样的下稍?

落入孟老头手里,比让饿鬼吃掉还惨。阿秀牙关颤抖:“不行,我得赶紧找娘说,她要不肯逃,那我自己走吧。”娘亲聪明果决,断事素来明快,一听京城遭难,必会安排全家上下逃命,爹爹纵想阻拦,也是慢了一步。

心念于此,阿秀更是发足飞奔,定要比爹爹抢占先机。

阿秀狂奔在前,却不知巷里还有个身影悄悄尾随,正是卢云来了。他跟在阿秀背后,沿途凝望街景,寻思道:“这下好了,真要打仗了。”

昨夜自己本还挑着面担,等着离开京城,一了百了。孰料几个时辰内,先是遇上了胡媚儿,其后又撞见顾倩兮,最后去了一趟万福楼,便与“义勇人”见了面,当时“琦小姐”亲口预言,说卢云只消离开水井,便会改变心意,应允其所托。果然今早一看,怒苍竟已兵临城下。

短短一日夜,京城天翻地覆,回思方才城前一场大战,伍定远下手之重,宛如凶神恶煞,只是那位怒苍主帅却不是秦仲海。卢云居高临下,把情状看得一清二楚,那人唇不涂丹,颊无贴花,仅仅腰悬长刀,身穿火甲,正是昔年见过的“红粉麒麟”言二娘。

卢云曾两度投上怒苍,自也认得这位言家大姊,晓得她是怒苍老将,与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只没想这女子胆大包天,竟然单骑赴京,直闯禁城当中,当真勇冠三军。只不知她又为何要闯入京城?莫非也是为秦仲海而来?

其实不只言二娘来了,连秦仲海也已现身京城。昨晚万福楼里群雄汇聚,伍崇卿与“镇国铁卫”抢夺一柄宝刀,大打出手,秦仲海便趁乱现身,其后与“大掌柜”打得天崩地裂,两人从天上打到了地下,一起消失无踪。

只是说也奇怪,这帮灾民究竟是怎么来的?莫非真是秦仲海引来的不成?

目前朝廷并未处于下风,凭着伍定远的“正统军”,饿鬼绝难越雷池一步,只是怒苍那厢却还留了一手。看秦仲海神龙见首不见尾,始终只让陆孤瞻出面担待,自己却迟不现身,以他领导万军的本领,一旦亲临前线,振臂高呼,千万饿鬼涌向北京,正统军能抵挡到几时?

这一局是天下之局,一方是朝廷、一方是怒苍,只消还活在人世间,哪怕是闲云野鹤、贩夫走卒,谁都躲不开、避不掉。卢云纵能逃出城去,一走了之,可顾倩兮、二姨娘,乃至千千万万的百姓,却该如何自处?

事出必有因,饿鬼们究竟想做什么呢?想当然尔,他们要找吃的。可天下食粮够不够吃呢?这卢云就不清楚了。只是他心里明白一件事,不论老天交下了多少食粮,都轮不到饿鬼吃。要想填饱肚子,便得击破整个正统朝,否则一切都是休想。

按“义勇人首领”所言,正统朝的根基不在正统皇帝,甚且也不在城外的“勤王军”、“正统军”,而是在于一个人,那便是“杨肃观”。

杨肃观是始作俑者,他是“镇国铁卫”的大掌柜,隐身于朝廷之中,高居王者之上,此人一天不死,朝廷一天不倒,否则便算杀光了文武百官,正统朝也不会垮。也是为此,韦子壮、灵智方丈等人才找到了自己,请他来演这出“荆轲刺秦王”。

心念于此,卢云不由怔怔惘然。自出水瀑以来,朝廷怒苍打得难分难解,他不知有多少心事想说,可他能对谁说呢?灵智方丈城府深藏,帖木儿灭里新识不久,均非推心置腹之人。可回头去找老友们,现今伍定远欲杀秦仲海、秦仲海欲杀杨肃观,按义勇人的说法,杨肃观却又挟制了定远,总之一个压一个,当真一塌糊涂了。

情势如此,自己须得找人商量。只是自己能问谁呢?这人一得是旧识,二得无涉朝廷怒苍之争,否则断然无法指点迷津……为自己、也为天下人找到一条活路。

卢云叹了口气,低头走着,却见前头的阿秀左拐右跑,突然钻入了一条窄巷,卢云浑浑噩噩,正要尾随过去,却又心下一凛,停下脚来,怔怔望着门前的四字金匾,却是“杨守正府”。

想起来了,世上还有一个人,不涉朝廷、不涉怒苍,她非但与自己相识,还曾与自己相恋相爱,自也能倾听他的心事诉说。

怎么办?要进去么?卢云仰望大学士府,忍不住苦笑起来了。

第五章一颗大石落了地

“哭!还哭!再哭就揍死你!”辰牌方过,刑部狱卒们火气满满,大声叫骂,一旁则传来呜呜啼哭声,自是王一通在那儿干号了。

自目击秦仲海后,小王真是厄运缠身,先遭官差逮捕,其后押入天牢,如今审讯一夜,又饿又累,心里又挂念着家人,直是三步一哭、五步一叫,众狱卒死拖活拉,将他架了走,他却又杀猪似倒地滚叫。王押司耐着性子,劝道:“兄弟,别老是哭。想你犯的是重罪,本该给严刑拷打,现下能全身而退,仗的全是伍大都督的面子,你该心存感恩才是。”

“我感什么恩!他是个骗子!”王一通大声哭骂:“还说等我进了大牢,他便会帮我照顾家小……骗人!前脚一走,后头就派人抢走我的粮票,呜呜…呜呜…把票子还给我……”

昨夜王一通在红螺寺行抢,总算他祖上积了德,被捕后居然遇上“龙手大都督”断案。

这伍爵爷耳根子很软,听王一通哭了几声,便送给他厚厚一迭粮票,也好让他安心坐牢,谁晓得粮票还没带出红螺寺,“五辅大学士”便派出了一名家丁,将粮票抽走了。

世上最惨的事,莫过于失而复得,听得王一通嚎啕大哭,自觉被骗了。两旁狱卒附耳来问:“老大,伍爵爷真赏他票子了?”王押司淡淡地道:“别听这人胡说。伍爵爷也是公门出身,哪会干这种蠢事。”众狱卒扼腕道:“可惜、可惜,少了一笔横财。”

王一通以为自己倒霉,其实他捡回了一条命。二十张粮票,足抵一百两白银,可以在朝阳门大街买上半栋楼房,看王押司月俸不过五两,众狱卒资格老的多则二两,少者不足八钱,倘使王一通身怀巨款,琅当入狱,却是什么个景况?

王押司微微苦笑,自知大官们都是一个德行。本想“伍爵爷”是捕头出身,必当明白牢里规矩,孰料官做得大了,脑袋一发热,什么都忘了?他摇头叹息,转开了锁匙,把门一推,已然踏入天下法司第一重地:“刑部天牢”。

来到了牢房,只见面前尽是铁栅栏,隔成数间,牢门铁牌丙字做记,见是“丙九房”、“丙八房”、“丙七房”……偶在右、奇在左,上为天干下为数,依序以降。王一通没坐过牢,不免有些好奇,正想探听内情,背后却给狠推了一记,听得狱卒暴喝道:“丙字九房,进去吧!”

铁栅栏打开,一股屎尿臭味飘了出来,王一通跌跌撞撞走了进去,但听“嘿”、“嘿”两声笑,眼前来了一堵墙,高八尺,色做深黑,上头还有些黑毛。王一通大吃一惊,抬头急看,面前却是一条黑脸壮汉,嘴带淫笑,一边搔着胯下,一边朝自己打量。

“新来的……”黑脸大汉兴奋道:“欢迎啊……”王一通牙关颤抖,左右张望,只见囚房深处坐了个肥胖男子,看他袒胸露背,两脚高高翘起,模样坦荡舒服,脚跟底下却非凳子,而是两名书生形状的白面男子,跪倒在地,欲哭无泪。

“老大……”一头青面巨汉行了过来,搓手谄笑:“这新人赏给我吧?”

“谁说是你的!”黑脸大汉暴怒道:“他是咱一人专用的!”另一只秃头壮汉吼道:“你都几个了?还贪得无厌?”三人相互争打,谁也不让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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