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米缸几已见底,他寻思道:“这白龙寺向来只有止观和他的两个小徒弟居住,储粮一向有余,莫非有什么不速之客前来?”
伍定远正查看间,忽听门外有人说话,伍定远连忙伏到窗下,只听止观慈和的声音道:“慧清,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去送饭?”
那慧清道:“师父,那个人好可怕,从来不说半句话,半夜还会做老虎叫,我不敢去。
你要师兄去吧!“
止观道:“乖孩子,这人以前救过师父的命,这回难得到寺里来,我们怎能不好好招待?快去吧!”
慧清咕哝几句,不敢再说。过不多时,伍定远见到一个小沙弥提着食篮,急急的往山峰走去,他忙跟在小沙弥身后,远远的窥视。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那小沙弥停下脚来,站在一处山峰之前。伍定远抬头一看,只见那山峰陡峭无比,高耸孤立,四下更是云雾缭绕,黑夜中显得诡异无比。
小沙弥高声叫道:“方施主,我给您送饭来了。”
伍定远听得此言,立时想道:“方施主?他是什么人?”
小沙弥用力的叫了两遍,峰顶上却无人答应,小沙弥也不以为异,将食篮放在地下,转身便走。伍定远仰头看着山峰,寻思道:“这人住在这等耸峭之处,武功定然高得异乎寻常,止观和尚坚忍凶手名字不说,莫非便是因为这凶手是他的朋友?”想到此处,心下更是悚然一惊。
伍定远待小沙弥走入树林,一把将他拉住,小沙弥大惊,不知是什么人抓住了他,张口欲叫,伍定远伸手按住他的嘴巴,在他耳边低声道:“小师父别怕,我是日间过访的伍捕头,我有话要问你。”
那小沙弥慧清见是伍定远,稍减惧意,颤抖着道:“施主……你……你找我做什么?”
伍定远道:“峰顶上住的是什么人?”
慧清道:“施主,我……我不能说,师父告诫过我的。”
伍定远佯怒道:“你若是不说,便是欺骗朝廷命官,这可是要坐牢的,你怕不怕?”
慧清果然害怕,颤抖着道:“我……我……”
伍定远催促道:“你快说,别我啊我的。”
那小沙弥正要开口,伍定远忽觉领子被人揪住,跟着身子凌空而起,竟被人提了起来。
伍定远大吃一惊,正想回头,忽觉一股大力传来,将他整个人抛了出去。伍定远人在半空,心神不乱,连忙提起内力,把腰板一挺,只求稳稳落地,哪知他一提内力,便觉穴道酸麻,这才知道那人随手一抓,内力竟已透入他周身经脉。
伍定远心下骇异,想道:“这人好了得的武功!”刹那之间,他便已远远摔出,跌了个狗吃屎。
伍定远趴在地下,急忙偷眼看去,见一名男子背对着自己,此人身材高大,月色照耀着他的满头黑发,一时看不清年岁。慧清满脸恐惧,向那人一躬身,便慌慌张张的奔下山去。
伍定远勉强站起身来,叫道:“你究竟是谁,可是你杀害燕陵镖局满门!”他掏出“飞天银梭”,便要往那人扔去。
便在此时,那人忽地仰天长啸,直若龙吟,伍定远只觉耳中嗡地一声大响,霎时脑中便感晕眩,他连忙伸手掩住双耳,但那啸声如同雷震,仍是透耳而入。
伍定远耳鼓胀痛,一时只觉恶心难过,想要举步逃走,两腿却是酸软无比,过了半晌,他实在难以忍受,猛地眼前一黑,便已昏晕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伍定远悠悠转醒,眼见天色微明,已是清晨时分。他只觉头痛欲裂,脑中发胀,待要坐起身来,忽见面前站着一个背影,正是昨晚袭击自己的那人。
伍定远回想入山时听见的雄浑啸声,想来便是这人所发,看这人武功之高,直可说是艺盖当代,生平从所未见。他心下暗暗害怕,想道:“这人若是杀害燕陵镖局的凶手,我今日死无葬身之地。”
心惊良久,那人却只远眺群山,不见过来加害,伍定远不禁心下起疑,那夜燕陵镖局满门遭人屠戮时,自己的住房也曾遭人侵入搜索,这人若是凶手,定会过来逼问事情,绝不会任凭自己躺在地下。暗道:“不对,这人若真是凶手,当知我是西凉捕头,何不过来逼问于我?看来此人另有来历,未必与燕陵镖局的案子有关。”
心念于此,便感稍稍安心,他望着那人的背影,潜心思索,却又想不出西凉城有什么姓方的好手,一时只感疑惑难解。
又过了半个时辰,那人始终面向群山,不曾回过头来,伍定远见他确实无意加害自己,已知错怪了人,心道:“这止观和尚平日布施百姓,恩泽无量,绝不会收容杀人满门的凶徒,我可得赶紧道歉,免得平白得罪了人。”
想起自己昨夜出言恐吓慧清,心下略感歉疚,当下便咳嗽一声,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道:“晚辈乃是西凉城的捕快,姓伍名定远,昨晚打搅前辈,罪该万死,还请老前辈恕罪。”
那人哼了一声,并不回话。
伍定远虽不知那人来历,但见他武功高得出奇,见识定然不凡,连忙道:“晚辈这次上得白龙山,是想请止观大师相助,好查访燕陵镖局的案子。不知前辈可曾听说这桩血案?”
伍定远见那人不置可否,好似没听到自己的说话,心想:“这人武功高绝,又住在白龙山上,定知道些什么,可得想法子套些话出来。”他大着胆子,道:“启禀前辈,这燕陵镖局前些日子先给人半路劫镖,后又给人破门屠戮,全家死得惨不堪言,但晚辈一路查访,却始终找不到破案线索,唉……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来找止观大师,请他来指点在下迷津了。”说着便将简略的将案情说了一遍。
他生怕那人失去耐性,便说得快极。那人并未出言喝止,也未发问相询,只背对着伍定远,一时间也看不出喜怒。
伍定远陈述已毕,又道:“前辈武功高强至极,实为晚辈生平仅见。不知前辈可有线索?能否指点一二?”
此言甫毕,那人忽然仰天大笑,神态甚是狂傲。伍定远急忙捂住双耳,深怕他又要发出啸声,所幸那人只是大笑一阵,无意以笑声伤人,饶是如此,已然震得山谷隐隐作响,令人心惊不已。
待得那人笑罢,伍定远小心问道:“前辈,凭你的武功见识,可有什么高见?”
那人斗地转过头来,目光一扫,冷冷地说道:“凭我的武功见识?你可知道我是谁!”
只见那人约莫五十来岁年纪,年纪虽老,但仍是眉清目秀,只是带着淡淡的愁容,举止之间更露出一骨子的执拗,伍定远一时想不起江湖上有谁是这般的长相,不知要如何回答。
那人见伍定远答不出,淡淡地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如何在这儿胡说八道,穷拍马屁?这就滚吧!”
伍定远满脸羞惭,道:“我见前辈神功盖世,便斗胆请教,倒不知前辈来历。”
那人挥了挥手,更不答话。伍定远正要掉头离去,忽然想起燕陵镖局满门的死状,忍不住热血上涌,一咬牙,当即跪倒在地,说道:“前辈,西凉城里现下歹徒横行,他们下手残暴,已经杀害了八十二条人命,在下身负西凉正义,却无力将这些人绳之以法!姓伍的给您跪下,求老前辈相助!”
那人冷笑一声,忽道:“燕陵镖局是少林俗家弟子,眼下给人害了,自有一群秃驴替他报仇,你却急什么?”
伍定远咬牙道:“江湖上你杀我,我杀你,人人只知自己的好处,什么时候把王法放在眼里了?我虽然人微言轻,也不容这些人在城里私下斗殴。”
那人听他说得气愤填膺,忽地面露赞许,点头道:“你这人很有志气,倒和朝廷里的狗官不同,起来说话吧!”
伍定远满脸喜色,站起身来。
那人上下打量他几眼,问道:“你先前说有人一次杀死十八名好手,杀人手法诡异,究竟是怎么回事?”
伍定远忙道:“死者的心脏被人刺出一个小洞,可又体外无伤,实在不知道何人下得手。”
那人原本神态轻松,此时却“咦”的一声,细细追问伤处情状,伍定远巨细无遗的描述了一遍。
那人听罢之后,双目精光暴现,道:“好一个卓凌昭!居然连‘剑蛊’也练成了。江湖从此多事!从此多事!”
伍定远一愣,问道:“卓凌昭?这人是谁?”
那人摇头道:“小子,是非之际,绝非你想得这么容易。你别一心一意地想着抓人,多看好自个儿的人头是真。”
伍定远知道凶手武功定然高得离奇,想来自己绝非对手,当即叩首道:“凶手既然如此猖狂,晚辈斗胆,想请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那人摇头道:“八虎横行世间已久,绝非区区一两人挡得住的,除非……除非……”
伍定远跪下道:“请前辈不吝指点。”
那人道:“除非能解开四句谜语,得到其中的绝世秘辛,否则还是死路一条。”
伍定远愣道:“四句谜语?绝世秘辛?那又是什么?”
那人道:“你记好了,‘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只要能解开这四句谜团,找出其中秘辛,那是什么也不用怕了。”
伍定远哑然失笑道:“这不就是止观和尚说的聊斋怪谈么?原来前辈也信这等荒唐言语?”
那人冷笑道:“荒唐?你懂什么了?这四句话的来历真给你知晓时,怕你吓得屁滚尿流!”只见他身形斗地拔起,便往山峰上纵去。
伍定远大叫道:“前辈留步!”那人早去得远了,伍定远在峰下伫立良久,见那人不再下来,那山峰太高,伍定远无法攀爬,此时别无办法,只好悻悻然地独自下山。
行至山腰,忽见一名老和尚站在路中,不是止观是谁?伍定远一脸尴尬,他冒昧扣问止观的徒弟,已是大大得罪止观和尚,只有陪笑道:“大师,晚辈多有得罪,请重重责罚。”
止观却不生气,微笑道:“施主逼问和尚的徒弟,手段虽然过分了些,毕竟是为了西凉的公理奔忙,和尚岂会见责?”
伍定远见止观不加责备,心中一宽,忙道:“我这番叨扰已是过意不去,还请大师留步。”
止观微微一笑,手指山顶,道:“施主这次机缘巧合,居然能拜见方大侠,也算不须此行了。”
伍定远愣道:“方大侠?便是住在山顶上的那人么?”
止观点头道:“这位方大侠,就是二十年前名震天下的‘九州剑王’方子敬。”
伍定远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道:“难怪这么高的武功,失敬!失敬!”
这“九州剑王”方子敬成名极早,乃是武林之中有数的大宗师,传闻剑术高绝,当世几无抗手,只是不知为何,二十年前忽然封剑归隐,从此下落不明,却没想到居然会出现此处。当年方子敬名气响亮,虽说这几年销声匿迹,但伍定远今年三十有五,出道已久,也算老江湖了,自也听过此人的名号。
伍定远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方大侠武功虽高,却是出世之人,否则以他的武功修为,只要愿意下来淌这个混水,那真是万事不愁了。”他少年时极为仰慕此人,没料到无意间竟得以拜见,一时百感交集。
止观呵呵一笑,说道:“施主啊施主,九州剑王是何等人物,你能见他一面,便该知足了,如何有此非分之想?”
伍定远想起方子敬所述之言,便问道:“方大侠适才曾经提到一个人名,说是叫做‘卓凌昭’,想来此人定与本案有所关连,不知大师相识否?”
止观面色一变,颤声道:“卓……卓凌昭,你还是知道了……”
伍定远见他知晓,心下一喜,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不知大师可否示下?”
止观面露不忍之色,合十道:“施主只知尽忠职守,丝毫没有顾念到自己,老衲真是感佩万分。只是这帮人势力庞大,绝非施主所能想像。我若是说了,定然害了你。”
伍定远急道:“倘若这人真是凶手,我岂能置身事外?念在燕陵镖局八十三条人命的份上,大师你便说吧!”
止观叹息一声,拿出一只锦囊,说道:“若是施主日后遇上为难之事,请速拆开这只锦囊,可保性命。”他将锦囊塞在伍定远手里,又道:“方大侠很欢喜你的侠义心,特要我来指引于你,也算是咱们的一片心意。”
伍定远见这和尚抵死不说,叹道:“说了这许多,却原来是只锦囊?大师如此不近人情,真是叫人齿冷了。”
止观合十道:“阿弥陀佛,倒是老衲多此一举了。施主若是不要这只锦囊,我自取回便了。”
伍定远见他神情拂然,心道:“止观和尚慈悲心肠,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来也不会加害于我,我又何必得罪他呢?”他连忙拱手,歉然道:“大师莫怪,我一心想着案情,言语之间却是失礼了。”
他虽不知这只锦囊有何妙用,但想来是止观的一番好意,便收在怀里。
正待告辞,止观又道:“伍施主,和尚另有消息奉告。”
伍定远心中一凛,忙道:“大师有话请说。”
止观合十道:“阿弥陀佛,少林圣僧已然驾临凉州。”
伍定远全身一震,心中平添一份忧愁,一份喜悦,喜的是少林高手赶抵西凉,自是为燕陵镖局之事而来,必有多番助益;愁的是少林高僧未必肯听他约束指派,如果群殴私斗起来,西凉城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伍定远呆了一阵,道:“多谢大师指点,我定会小心应付,别让事端扩大。”
止观道:“施主好自为之,凡事小心在意,可别赔上自己的一条性命了。”
伍定远心下虽是不以为然,但仍称谢做别。他离城已久,心悬公事,日夜不休的赶回西凉城,回到衙门时,已然华灯初上,他叫过众人询问案情,只见一众官差个个垂头丧气,想来毫无进展。一来找不到齐伯川,二来查不出下手之人,三来猜不知行凶动机,没半件事顺利。
万般无聊中,伍定远独自到街上溜达,走到燕陵镖局附近时,只见一群街坊对着镖局议论纷纷:“这就是燕陵镖局的凶宅哪!你瞧里头阴气森森,多怕人啊!”“不知官府里那群饭桶在干什么?出了这么大事也不见他们抓人。”“是啊!成天欺侮我们这些百姓,真要遇上了狠角色哪!全成了缩头乌龟!”
伍定远听他们加油添醋的把衙门中人臭骂一顿,浑不似前些日子对自己的恭敬崇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