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怎敢欺君?”
“你的心思我知道。”赵煦似深有感慨,“你跟老十三几乎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一向感情很深,那些日子你不在宫里,都不知道老十三跟朕怎么个闹法儿!可是,她既然已经离宫,就不可能再回来了,朕是皇帝,绝不可朝令夕改。”
没有世瑶的日子,赵煦刚开始是不习惯的,宫里那么乱,他每每也能想起世瑶的好处。但是,现在正处在一个十分微妙的时候,孟氏,跟太皇太后,跟旧党,有着牵扯不断的干系。
“圣上是皇帝,哪有什么不可以的。”
赵佶这话说得赵煦心里高兴,但是他还是板起了脸,“胡说,你们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他说的这个俩,自然是赵佶跟赵似。他们俩的胡闹程度的确是不相上下,但是。本质上的区别,也非同一般。自然,赵煦是没看出来的,赵佶也没想让他看出来。
赵煦这个态度,赵佶心里是蛮高兴的,他不去瑶华宫,对于世瑶来说只有好没有坏,更何况,他心里隐约觉得皇帝对世瑶未必是全然无情,就是有一天召世瑶回宫。都是有可能的,他绝不想见到那一天!
可是,赵佶却还不知道。他从宫里出来,皇帝就一身青衣小帽的到了瑶华宫。
赵煦看着三公主倒是有些亲切,这个不在身边的女孩儿,反而让他更怜惜一些,可惜三公主却是完全不认识他了。不过三公主生来是胆大的,被赵煦抱着倒也不怕。
“阿娘!”
赵煦听了脸都黑了,“你就是这么教公主的!”
世瑶强忍着笑意,“康懿乖,叫父皇。”
康懿公主眨了眨眼睛,还是甜甜的叫了声。“阿娘!”
世瑶再也忍不住笑,“公主还小,圣上千万别见怪。”
“还小。二公主如今都会背诗了,康懿连父皇都不会叫……”
“父皇!”
赵煦正要发怒,康懿就乖乖的叫了声“父皇”,叫完了还眨巴眨巴眼睛,弄得赵煦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没一会儿功夫。世瑶就让奶娘把公主抱了下去,赵煦这才有机会跟世瑶说说话。可是,他看着世瑶气色红润,过得比宫里竟还滋润的时候,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老十一跟老十三一直在朕跟前说你这里过的多么清苦,竟像是受了多少折磨似的,朕不过来还不知道,皇后的日子,过得可是安逸的很!”
“两位王爷是宫里长大的,自然觉得这全天下,就只有宫里是最好的地方。而我原本就是宫外的蒲柳,在哪里都能生存的。”
世瑶的整个人平静祥和,虽然性情没有大改,但是跟在宫中处处隐忍不同,此刻的孟氏,似乎是真正的温婉怡人。赵煦心中感慨,他们之间,终究是有缘无分。
“既然这样,朕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康懿公主你要用心教养,将来回宫的时候,朕希望她不必德康差。”
“圣上尽管放心,我自会用心教导三公主。”
赵煦哂道,“朕还真是很难放心,当年老十一跟老十三都是你在照顾,你看看他们俩,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世瑶听着这样的指责,却并没有半分的气恼,她甚至,等的就是赵煦这句话。
“端王跟简王,都是先帝遗子,太皇太后爱重之情甚于一般子孙,所以,就不曾严厉教导。况且,两位王爷跟圣上不同,他们只需要安享天家富贵,并实在不需要过多的才学,这虽然是我的一点愚见,但是,也的确是太皇太后的心意。”
赵煦听着,不由得点了点头。他小的时候做错半点事情,太皇太后就算不严厉责罚,也会给他用心给他讲明道理,但是对于赵佶跟赵似,真真就只剩下溺爱了。
同样作为孙子,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但是,作为皇帝,他知道对他来说这个负责任的态度!
“太皇太后若是知道他们俩现在这个样子,只怕要活活气杀了!”
世瑶微微一笑,“却也未必,太皇太后若是看见她的孙子出落的让女子都自惭形秽,说不定也会与有荣焉的!”
“你倒敢说!”赵煦轻声斥道。“他们俩现在这个样子,何尝不是你纵的!”
“这我可不敢当!”世瑶轻轻笑着,眼睛却渐渐没了温度,“只是有一事,我心中不明,想要请教圣上?”
赵煦心里觉得没有好事,不耐说了句,“你说吧,什么事情?”
“我听说御史来之邵的女儿,想要嫁给端王?”
赵煦听了,竟也想起前事,不由得笑了出来,“朕也听说,那来氏可是旷古未见的痴情女子!”
“当真?”世瑶语气颇为冷峻,“怎么我见到的来姑娘,却是十分的不识大体,上不得台面的!”
“世瑶,你很少这样刻薄的!”赵煦听了,心下十分的不满。
世瑶本想提醒他,还是叫他冲真师太的好,可是,她另有要事,不便争执这些细枝末节。
“来氏的名声,圣上只要一打听就可以知道,端王毕竟是圣上的弟弟,被这样的女子纠缠,不知道旁人会如何议论!”
赵煦不以为然的说道,“你倒是在乎老十三的名声,可是你却不知道,老十三自己的名声,跟那来氏也足堪匹配了!”
世瑶听着心里不满,她心里来凤骄岂能跟赵佶相较半分。
“我说的不是这个。端王虽然有些风流名声,可是,毕竟是超品的亲王,来氏是什么身份,哪里还的这样的胆量!况且,我听说,来御史曾经参奏端王品行不正,那么比起端王来,他是不是应该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女儿?”
“你就是护短。”赵煦瞪了世瑶一眼说道,“来氏跟老十三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就好了,说不定,还真是一段佳话呢!”
“佳话?”世瑶冷笑,“只怕这京中的人现在都在看端王的笑话!”
“赵佶是朕的弟弟,谁敢笑话!”赵煦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圣上觉得,以来氏那样的品行,什么人敢把她娶回家去?”
这可真是问住赵煦了,他宫里什么样女人都有,就是没有这样的,但是,他也绝对不会纳其入宫!
赵煦犹豫,世瑶自然看的出来,“来氏追逐端王,常常让端王无处躲藏,为何京中除了简王,人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世瑶,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朕会下旨让来之邵好好管教他的女儿,其他的,你就不要多言了!”
世瑶跪地言到,“贫道知道蔡确平反之事不该贫道多言,可是太皇太后也曾明言,并非为了车盖亭诗而逐蔡确,实在是此人不利于朝廷。蔡确辅佐先帝,却大兴酷吏之治,残害朝中同僚,岂非陷先帝于不义!”
车盖亭诗案,赵煦虽然亲身经历过,但是,他那时候年纪很小,甚至没有特意留心的世瑶知道得详细。而赵煦的心病在于,他知道蔡确是明明白白拥立他继承帝位的人,可是他刚一登基就被他的祖母赶出了朝廷,这让他很难客观的去看待车盖亭诗案。
赵煦感伤念道,“鹦鹉声犹在,琵琶事已非,堪伤汉江水,同去不同归!”
世瑶知道这首诗,大概算是蔡确临终之前最后一首诗作了。琵琶是蔡确贬谪岭南之后唯一跟随的侍妾,没多久就死于瘟疫。蔡确曾经养过一只伶俐的鹦鹉,敲击小钟,鹦鹉就会叫琵琶,琵琶去后,蔡确再也不曾敲钟,一日,误敲了那钟,鹦鹉便叫起了琵琶,蔡确心中感伤,就写了这首诗,没多久,自己也跟着病逝了。
并不是只有旧党的悲哀能够让世瑶感伤,蔡确这个人,也的确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赵煦见世瑶不说话,便问道,“你也听过这首诗是吧?”
“是。”世瑶低头答道,“蔡确的一些际遇,的确是令人伤怀,无论新党还是旧党,为了都是国家的昌盛富强,其本心原是不错的。但是,蔡确大兴酷吏,有碍清明之世,有伤先帝圣誉,这也是不争的事实。然而,其人既已身故,过往必不追究。但是,贫道想请圣上谨记,酷吏源自武氏,武氏得位不正,世人思念李唐,武氏不得已才大行此道,实不堪圣君英主效仿。圣上是先帝的儿子,有着跟先帝同样的志向,有着比太皇太后更开阔的心胸,必能开创清明盛世,建立不世之功,切不可让小人使陛下圣明有损!”
“你是想告诉朕,来之邵就是当代来俊臣!”
第十八章 木瓜
“并非是贫道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朝野上下都在如此议论。贫道私心里想着,来御史究竟如何不过是小事,影响陛下圣名却是不值。”
赵煦脸色阴沉,语气也颇为沉重,“世瑶,朕一直都以为你是最了解朕的人。朕之前有多少难关,都是你跟朕一起过来的,不管你心里最终为得是谁,朕的心里都是领你的情的。”
“陛下?”世瑶很是惊讶赵煦会这样说,她从来都不知道他还有领情的一天。
赵煦并没有理会世瑶的惊讶,他淡然说道,“自从你独排众议,支持朕西征,在朕心里就把你视为了知己,可是,你的心里始终都是记挂着太皇太后,记挂着旧党,朕也的确是失望。”
世瑶心念陡转,面色却不变,她低头淡笑道,“贫道明白陛下的雄心,绝不仅仅是小小西夏就能满足的,正因为如此,有些不该说的话贫道才不能不说,毕竟,只有朝中稳固,才能有可能挥师北上!”
这回倒是换了赵煦惊讶,他心里最大的隐秘,世瑶竟轻而易举的猜到了,他神色渐渐复杂。“你认为现在朝中不够稳固吗?”
“目前看来,陛下的确是皇权稳固的,可是,陛下却忽略的某些隐藏着的危机。太皇太后深厌变法,但是,为了防止党争频发,这才重启变法,以求最大限度的缓和矛盾,这些年来,朝政安安稳稳,就连西征这样的大事,群臣们都安排的一丝不差。可是,就在西征军节节大胜的时候,却开始有人攻讦旧党,而这些旧党。却恰恰是有功之人,其目的究竟为了陛下还是为了自己,贫道的心中无法不去疑猜!若是让那些因谋私利的小人得逞,而使得对陛下忠诚耿直的臣子离开,贫道实在是为陛下担心。”
赵煦并没有说话,自从给蔡确平反,来、周等人便看出了他的意图,不断的寻找旧党的错漏,诚然,这也是他需要的。可是,认真想来,这些人怕也不是全然为了自己的!
“陛下。一场战事能否胜利,将士用命固然重要,但是,物资周转却是命脉,吕相、苏相两年时间。安排转运的物资不下千万,夙兴夜寐,中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丝毫的差错。这都是一心为了陛下,为了国家而付出的努力,若是这样的人因为小人挑拨而见罪与陛下,岂非让天下忠贞之士寒心。”
最终救了吕大防的。实际上还是他自己。他们为了西征所付出的努力,朝廷上下都是看在眼里,就算是皇帝。他的心里也都是记着的,只不过人人都看出来了皇帝的心意,所以世瑶说的话没人敢说罢了。就是吕大防、刘挚他们自己,也都觉得没有必要再去争斗了。皇帝要开创一片全新的天地,他需要的。也都是全新的人,众人心知肚明。也都能坦然的接受这样的命运。
吕大防上表请辞,皇帝推辞了几次最终还是准了,只是他们都不能离开京城,要随时等候皇帝的垂问。
这对于旧党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对于世瑶来说,也是一样,留在京中,再次启用的机会就会大很多,将来的事情,三分天意,还得有七分的人为。
因为来凤骄,御史来之邵受了皇帝严厉的训斥,按理说他就应该把女儿带回家好好教导,就算是真的无法教导,那也该看管起来,不能让她在出来丢人才是。可是,这位来御史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真真正正的把来凤骄逐出了家门,就连之前赁的房子,也都不许她住着了。
“娘子,那位来姑娘又来求见娘子了!”
世瑶微微点头,随后说道,“看来她还是不死心!”
“娘子的意思,她是借居于此,继续接近端王!”云纤也不是傻的,对于来氏的那点心思,虽然不是一猜就中,但是仔细想想,也不可能框外了去。
“我说过的,不会再见她,你去告诉姚古,不必再为她通传。”
世瑶帮着赵佶躲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让她进来!云纤也是明白,可是,“她说有些事情,娘子一定有兴趣知道!”
世瑶神色漠然,“不必听她故弄玄虚,也不必可怜她,她如果真的有心改过,天下可以收留她的宫观庙宇多了去了,她也不必赖在咱们这儿。”
“娘子的心思奴婢自然是知道的,别说是娘子,奴婢也看不上她纠缠端王的样子!可是,刚才看她的神情,真的知道些什么也未可知!”
世瑶现在虽然不是像刚出宫时那样消息闭塞,但是,很多事情都是后知后觉的,云纤这样一说,她不由得提起几分小心,毕竟是来之邵的女儿,也许真的有些意外的收获。
“你去带她来见我,但是,绝对不能答应她任何条件!”
“是!”
就算是世瑶不嘱咐,云纤也会小心应对的,来凤骄这样的女子,不可能让任何人有好感。
来凤骄憔悴了许多,跟着她的仆从此时一个也不见,然而,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她神色中的倨傲。
世瑶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无知者无畏这句话,甚至,目前看来,这句话简直就给为她量身打造的。
“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世瑶也不想跟她客套。
来氏瞧着世瑶,诡异的笑了笑,她阴阳怪气的说道,“我从前倒是小瞧了你了,皇后娘娘!”
世瑶没心思跟她生气,淡然说道,“如果你不是真的有要紧的事情跟我说,那我可以马上叫人送你出去!”
“我既然来了,当然不是来说废话的!”来氏不像之前那样易怒,被世瑶冷待,还能保持原本的语气和神态,显然,受了几次的磨难,对她来说也是有几分收获的。
“那么就请来姑娘有话快说吧!”
“我相信我要说的话,皇后娘娘一定会有兴趣的。”
“那也要你说了我才知道。”
世瑶认真的看着手里的茶盏,好像能看出花来一样,来氏纵然不满,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相信下一任皇后的人选,皇后娘娘一定想知道!”
世瑶缓缓地抬起头,唇边一丝浅笑,看样子是笑来氏,其实,心里多少页有些笑自己。
“那你就错了,如果你是来说这个,可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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