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娘娘执意要选那样艰难的路走,微臣无话可说,亦阻止不了!只希望到时候娘娘别后悔就行!”外边的龙修用浑厚的嗓音道,而后放慢了速度,让自己隔着距离跟在马车身后。后悔吗?
呵……她早就没有后悔的资格了!
白苏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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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缕苑
鬼卿正亲自把刚配好的药装入瓶子里,那样一个清冷如画的男子坐在院子里,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的声音。
“当啷……”
一不留神,挥落了一个药瓶子,空药瓶子掉落在地,滚出好几步远,他只好转动轮椅去捡,没想到才刚弯腰伸出手去,一只白嫩无暇的小手比他快了一步。
自发的药香扑鼻而来,不用刻意抬头去看,他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鬼卿大人,这是你的药瓶。”素素一身淡白色的衣裳立于鬼卿面前,脸上仍然蒙着面纱,友好的把药瓶还上。
“有劳!”鬼卿淡定的伸手接回,滑动轮椅回到桌边,把药瓶放下,而后身后从旁边的茶架上给她倒了杯茶,“素素公主不嫌弃的话就坐下喝杯茶吧。”
“这样会不会打扰到鬼卿大人?”素素温雅有礼的询问。
“你喝你的茶,我做我的事,两者各不相干,岂会打扰。”鬼卿说着就转回身去自个忙碌了。
素素一时之间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她听得出来他话里好像不太欢迎她,只是碍于礼数,才不得已邀她喝茶罢了。
“鬼卿大人是否认为苏妃娘娘跪在素素门道外一事与素素有关?”其实她看到了的,看到他那样安静的为苏妃在雪中撑伞,这样子,他的双腿不会有事吗?
“素素公主若是这样觉得,那便是吧。”鬼卿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的开口,连回头看都不看她一眼,甚至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表现得格外镇定和坦然。
“鬼卿大人,素素不是那个意思,素素只是……”素素一下子有些慌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鬼卿也没有再开口安慰她,只是让她一个人站在他身后踌躇不安。
素素,不!应该是素问!
她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这个冷淡的男子,深感愧疚。
以前,这个男人不是这样的,他很健谈,很温柔,很爱笑,总是有不完的话要跟她说,绝不会让她有觉得尴尬的时候。
他们是青梅竹马,他比她还要了解她自己,而她好像却从来没试着去了解过他,只知道他对她很好,好到常常让她忘了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像他这样的男子世间再难寻出第二个,而她却狠心辜负了这么好的男子,也深深伤害了他!
她恨他离开她十年,恨他让她有机会遇上尉司隐,若不是他的离开,她也不会爱上另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男人!
尉司隐风流倜傥,幽默风趣,潇洒不羁,举手投足间都深深震撼她的心,她矜持着不敢放纵自己爱上他,可却敌不过他不表于外的关怀与柔情,任由自己沦陷。明知自己已经有了婚约……
“恕素素冒昧问一句,鬼卿大人的脚是生下来就变成这样了,还是……”
她知道,不是天生……
那年,他终于回来找她的时候已经是坐在轮椅上了,而当时的她一心只系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从来就没想过要问,最后也没来得及问。
“后天造成的。”鬼卿手边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捣药,配药。
后天造成的?师父临终前已经把毕生所学的武功全数交给他了,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将他伤成这个样子?
“喔,那鬼卿大人一定行动很不便,怎么素素来这么久都没见院子里有别人呢?”她心里最想问的是涯儿那个小丫头,转眼已经快五年了,当年那个总是不给她好脸色看的小丫头应该出落得更加标致水灵了吧。
“在下喜欢安静。”依旧是简练的回答,连一个多余的字眼都没有。
“喔!那……素素就不打扰了。”他赶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成了此般不待见,她觉得心里升起一股委屈。
算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素问已经死了,今后,她只是素素!凤淼国的素素公主。
她的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到,鬼卿用眼角余光撇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然后继续做他的活,仿佛,她一丁点儿也没影响到他。
可是,躲在篱笆外一角的人知道,他的心此刻一定很乱,要不然捣药的声音也不会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公子,不是说素素公主不是夫人吗?为何你还会因她再一次受伤?
……
回宫的路上,正好经过香满楼,马车渐渐停在香满楼门口,白苏撩开窗帘望着香满楼的牌匾,马车还没确定要不要停,只是突然有一个人跑出来拦住了马车,险些惊了马。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呵呵……小美人……”
若是换别的声音,白苏会觉得无疑是个醉汉,然而,这声音她很熟悉,是白少文的。听说白少文自从被她推下楼梯后就摔坏了脑子,整日傻呼呼的说着胡话。
“白少文,还不快快让开!”龙修翻身下马上前呵斥道,以剑挡在身前。
听到吵闹声,作为香满楼老板的白振峰走了出来,命人上前拉开白少文,看到是龙修,再看站在马车旁的剪秋,顿时明白马车里坐的人是谁了。
此时,周围围观的人已经不少,而这时候已经是下午,来香满园喝茶打牙祭,聊聊八卦的白家人更是不少,听到是自己的侄儿或者堂弟,哪怕是表亲惹事后,都纷纷走出了香满楼助威来了。
“龙大人,少文他脑子有些不精明,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白振峰抱拳赔礼道歉道。
“我可不是大人。”龙修收起了剑,眼神示意向马车。
这时,白苏撩开车帘,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一下子,整个场面因为惊艳而沸腾,尤其她一身浅白更是衬托得她圣洁无暇,恍如仙女下凡。
“爹,啊!不,应该叫你一声白老板了!白老板,你怎么还留这败家子在香满楼,也不怕浪费了米饭!”白苏由剪秋虚扶着来到白振峰面前,鄙夷的扫了一眼一旁傻乎乎的白少文,嗤笑道。苏儿,你……”白振峰气得脸色发青。
“白老板,别叫得这么亲切,你既已狠心将本宫逐出白家,本宫跟你应当没这么熟了才对!”白苏把不孝女的角色扮得入木三分,已经令群众咬牙切齿了。
“呵呵……小美人……不!是大大的美人……”白少文突然挣开了钳制,扑向白苏,龙修身形一闪已经护在白苏跟前推开了他。
白少文不敌龙修的力气,摔倒在地,然而,白苏开口的一个决定顿时惹众怒!
“龙修,方才他用哪只手碰了本宫,去把那只手给本宫折了!”
话音刚落,白家的人不服了。
“苏儿,少文已经被你摔坏了脑子,你现在居然就因为他碰了你一丁点的衣角就要他一只手,你也太狠了吧!”上来说话的人都是白家的人,不是游走好闲的,就是家里做点小生意,时不时上香满楼来蹭吃蹭喝。
瞧瞧,这就是所谓的白家人,白青也是白家人,而他们呢却在这里喝茶闲聊,却不舍得去吊唁一下,个个都怕惹上无端的麻烦!
有时候她想,这样的白家保来有何用?害人害己!
“是啊,也不想想自己是吃哪儿的米长大的,居然对自家人这么狠心!”另一个白家人站出来道,白苏记不起他是谁了,总之是姓白就对了。
接着,不止白家人,就连群众里也有人看不惯的开口指责她了。
“好像从一开始你们就忘了一件事!不!应该是好几件!第一,你方才的话信不信本宫可以定你一个污蔑之罪!”白苏指向第一个开口的男人,而后又转向另一个,“还有你,本宫已经被逐出白家了,所以,不算自家人!最关键的是,本宫贵为皇妃,是不是要本宫通通治你们一个不敬之罪!”
音落,围观的人惶恐的下跪,谁也不敢多说半句话,因为从她下马车开始,她的身份就没明朗化,所以这些愚钝的老百姓自然觉得应该有理说理了。
白振峰气愤的捂着胸口,却是在场的白家人里第一个率先下跪,“老朽叩见苏妃娘娘!”
白苏冷厉的视线一一扫过那几个还不服气的人,其实是借此不去看跪在她面前的父亲。
“龙修,动手!”白苏气势如虹的拂袖转身,冷血无情的下令。
霎时间,一声惨叫响彻云霄,白少文的右手被龙修折断了,痛得他已经昏了过去。
白苏上马车之前冷冷嗤笑,“白家对我不仁,本宫也可以不义!从此,白家是死是活与本宫再无关系,谁若是惹了本宫,本宫照办不误!龙修,起驾回宫!”
马车起步,跪在马车前面的白振峰执意不让,似乎愤恨得已经想要打死这个不孝女了,而马车却没有停下的打算,关键时刻,两个白家的男人过来拖走他。
“你就死心吧,你这个女儿已经没得救了!你待在这里等于是把这条老命送上去让马践踏,她连天谴都不怕,如此丧心病狂,冷血无情,早已不是你女儿了,你就看开点吧!我们把她赶出白家是对的,这个祸害!”
难听的话渐渐飘远,一字一句剜着白苏的心,端坐在马车里的她早已是两行热泪。
爹,对不起!女儿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不这样做,又怎能让那些多疑的人相信我真的与白家脱离了关系,有的也只是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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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里后,龙修立马到皇帝跟前把在宫外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相信禀报。
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眯着眼促狭的笑了,“看来,白家真的给了她不少气受,让她发泄发泄也好。”
他听闻那夜,她与她父亲不欢而散!不得不令他怀疑徐氏的死是白振峰造成的,不过,他可没多余的时间再去追查徐氏的死因了。
“皇上相信娘娘是真的想要报复白家?”龙修讶异的问,他也是半信半疑,在事发现场,他就一直留意她的表情,可是除了冷漠就是无情,甚至是毒辣的,唯独没有一丝丝仁慈。
“若石氏真是她杀的,朕为何不信?”尉司隐笑笑道。
“看来,娘娘越狠,皇上似乎就越高兴。”龙修失望的道,若真是这样,那他岂不是真得防着她对他家人下手了?
她在他心里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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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太后又跟皇上提起要立素素公主为妃的事了,而开口建议要废的人就是苏妃,因为苏妃对他们已经毫无威胁了,所以,由贬也成了废。而苏妃出宫吊唁长驸马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关雎宫里,整整好几日都不见任何动静,甚至有人说她知道自己即将要被打入冷宫,所以终日郁郁寡欢,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转眼几天匆匆过,十二月也已过了一半,很快,炎曜王朝即将又迎来新的一年了。
“剪秋,本宫这几日要你找的人都找到了吗?”天还没亮,白苏就起来了,此时,正是曙光划破云层之际,她走出宫门遥望着渐渐变得晴朗的天空,欣赏日出的美景。
从她出宫回来的那天夜里就下起了雪,已经连续好几天了,今日终于雪过天晴。这几日,她并非如外人传言的郁郁寡欢,而是下雪天,没有出门透气的心情,更重要的是她要找出藏匿在宫里的白家暗卫。
其实,暗卫,不一定要会高强的武功,只要机灵,也可以成为暗卫,也就是别人口中诉说的细作!
白家历代都有暗卫在宫里当差,可以说厨子,可以是不起眼的小太监,甚至连入宫为妃的白家女都不知道谁是暗卫,只要找出耳朵后有梅花烙的人就是白家暗卫,过去她没有玉印所以不敢贸然去将他们找出来,因为没有玉印在手,这些暗卫找出来也是枉然。
“回娘娘,已经找到了!”剪秋把一份名单呈上,她凭着自己这些年在宫中的关系要不打草惊蛇的找出这些人并不难。白苏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打开名单,视线落在最后一个名字后,顿时瞠目……
“剪秋,你确定……她也是吗?”她不敢置信的指着名单上的名字问剪秋。
“是的!娘娘!奴婢已经再三确认过了!”剪秋肯定的回道,因为她知道有了这个人的帮忙,简直如虎添翼!
“那太好了!没想到她也是白家暗卫!”白苏有些激动的握紧手中的名单,带着狂傲的姿态望着天空,道,“剪秋,有了她的帮忙,未来的路会容易得多!能否告诉本宫,你最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她真的很想知道剪秋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她,到底是什么天大的愿望在支撑着!
站在她身后的剪秋也跟着望了一眼天边缓缓升起的日出,淡淡一笑,躬身俯首道,“娘娘,奴婢下去叫人准备早膳。”
白苏看着剪秋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剪秋还是没有跟她说她心里想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为什么急着想要知道剪秋的愿望?因为她在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同时也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只是万一……真的无法走到权倾后宫的那一步,可能的话,她想在宣告失败之前替剪秋完成她的心愿,不能让她白白帮她付出了这么多。
可惜,剪秋还是没有告诉她!
……
废妃的时局似乎越来越紧张了,白苏本打算着用完早膳后,等皇上下朝了再去跟他谈一谈莲妃自己请求贬为嫔的事,可是,用完早膳,刚到辰时,剪秋说皇上今日免上早朝,此时正在紫宸殿的广场外与皇后和素素公主玩雪。
不知为何听到他免朝只是为了玩乐,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气焰。心想,既然他不是在上朝也是在玩乐,那她也可以去找他了。
不容犹豫,白苏带着剪秋前往紫宸殿,行至御花园时,正好碰上了也要赶往紫宸殿的云茯苓。
此时,整个御花园也是银雪盛装,两人狭路相逢,偏偏小径上只容得下两个人行走,而云茯苓带着她的婢女故意走在了白苏前面。
白苏只是轻轻的笑了,停下脚步,道,“剪秋,你不觉得这御花园被白雪覆盖是何等奇景吗?有些时候去得早不如去得巧!咱们停下赏赏景吧。”
这番话一字不差的落进了前方云茯苓的耳朵里,她停下脚步,心里也觉得白苏的话有些道理,不过,她可不信这个邪!
“那姐姐就留在这里慢慢赏景吧,妹妹就不打扰了!”说罢,她得意地拂袖而去。
白苏嘴角美丽的笑容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阴冷,堪比此时脚下的冰雪。
云茯苓,如果四妃里非得废掉一个的话,那个人绝不会是莲妃,也绝不会是我,一定是你!既然我能让白薇为保身份而毒杀她的生母,本宫亦可以让亲自提拔你的太后将你一脚踹下深渊!
……
白苏故意逗留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紫宸殿,紫宸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