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到内庄,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陈如风都礼貌地行礼问候,一边还要催促着川逆流照模照样地同样施礼,只是他施礼之时那张苦悲的脸口显得别扭不已。但当陈如风询问到他们霹心晴所在时,个个均摇头不知。一连问了好几人,这才得知当日霹心晴从洛阳归来之后便将庄中大小事务交由霹守阳打理,自己终日在山上流连。
陈如风闻后满腹疑惑,心中百般想法,还以为霹心晴是因为当日青士武殿落败后耿耿于怀,不甘胜负,以致心情不佳,连庄中之事也懒得去理会了。
将川逆流打发到客栈去后,陈如风独自上山,此时已是隐约见天边夕色,太阳愈发残红,云镶金边,浮浮沉沉。
顺着高处山势走去,一路甚是崎岖不平,泥泞甚多,有些地方陈如风不得不御起身法来跨过。幸好山道只有一条并无分岔,这才免去了走错路之忧。
“晴儿走到来这么高的地方到底要干嘛?”陈如风愈发不解,但当务之急是觅得霹心晴,也不多想继续上行。
凭借轻功身法,不消片刻便到了山顶。山顶之上又是别有一番景致,高草丛生及至膝盖,四棵大树错落种植,树荫之中透着几点金黄阳光,似是垂吊着几颗金色的果子一般。极目望去,霹家庄房舍大小坐落在眼下谷中,微缩成拇指大小,一只手掌就足够将整个霹家庄盖住了。
立于山巅,果真有一种万物立于脚下的感觉!
残阳如泣血,草丛之中坐着一人儿,背影依稀,一抹黑影投在草上,带着落寞孤愁,抱膝望向渐渐往西落下的咸蛋黄一样的太阳。
“晴儿……”陈如风忍不住叫道,那个身影一颤,微微侧过半边脸来。
夕色如画笔,勾勒出霹心晴动人的轮廓出来。几丝秀发随凉风舞扬起来,残阳如粉墨,映衬着她秀美的半边脸庞。嘴唇似笑非笑,惹人心神一阵恍惚,魂魄散乱。
陈如风这样一看,竟是痴了。
“你找到来这里了?”霹心晴重新望向天边血色夕阳。
陈如风怔了一下,没有了那张俏丽吸引的脸蛋让他的眼睛继续流连,顿时便清醒过来。他朝霹心晴的背影走去,与她一同沐浴在残阳夕色之下,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两只手往后撑地。敞开胸怀,这山上的风极为爽快,习习吹来,令人心旷神怡,难怪霹心晴会选择在此逗留了。
霹心晴见他坐在旁边,心神似是全吸引在了那西斜的太阳之上,默然不语。
陈如风也不打扰她的宁静,与她并排而坐,共赏夕阳西下的美景。
二人无言,霹心晴感到心中一阵沉郁,忍不住开口道:“你来这里干嘛?”
“找你啊!”
“找我干嘛?”
“担心你啊!”
霹心晴顿了一顿,再也不看他,陈如风还以为她在生闷气。
“别恼啦,大不了让我跟你打一场,算我输好不好?我可是胜了青士武殿夺魁者的人耶!”陈如风捶了捶胸膛,本是玩笑之说,却不能让霹心晴欢悦一些,陈如风露出来的笑容顿显尴尬不已。
霹心晴蹙眉凝视血色夕空,“你说,是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如夕阳那般,到了黑夜临近之时终究是要落入西山之中,在这片天空消失?”
陈如风想不到霹心晴开口便是问道这样的问题,一时口哑无言。在心中念忖一会,才开口说道:“生老病死,自有定数,非是我们能改写得了的。旭日东升,残阳西下,有生就必有死,有死就必有生,如是而已。”
“有生就必有死……”霹心晴已经被吞没了半边的红日苦笑了一声。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只是败了一场比试而已,没有必要……”陈如风还以为霹心晴是为青士武殿的那场胜负懊恼,生出轻生的念头,苦言劝慰。霹心晴看见陈如风大惊小怪的模样不禁莞尔,陈如风看着霹心晴绽露笑颜,也跟着笑了起来。
但笑容并无在霹心晴脸上逗留多久,像灿烂一瞬的花火,稍纵即逝。
“如果夕阳能够永远停留在天边,永不落下,那该多好啊!”霹心晴托起腮帮在心中默念道,看着一轮大红日渐渐被山边啃食,一阵说不出的哀伤涌上心头。
想着想着,霹心晴觉得自己眼眶一湿,忍不住一头栽到陈如风的怀中,竭力压抑着自己即将崩出的泪水,“有一天我舍你而去的话,你会怎么办?”
陈如风只觉此时胸中一股暖意,双手紧紧地将霹心晴搂着,“那样的话……”
霹心晴抬起小半边头来,偷偷地瞥着他的脸色。
“你去到哪里,我就跟着你到哪里去,形影不离!”陈如风笑着说道,此刻他快乐无比,怀拥佳人,在这个安宁清静的地方一同观赏日落,真不知道他几生修来的福气才能拥有这一刻。
他真的希望此时的那片残阳永远不会落到山下去。
霹心晴看着陈如风那张幸福洋溢的面庞,刚刚挤到喉咙上的话语又被她生生吞了下去。
她陪着陈如风一同笑着,不忍在这良辰美景之中将一个好梦打碎。
太阳只剩下了一点余晖,苍穹也由红入黑,露出了满天星辰来。
夜幕席卷,天地坠入一片漆黑之中。
二人相偎,时而低声笑语,时而一同凝望星空,恨不得就这样到了永恒。
只是霹心晴心里清明,多么美妙的时光也只能烙印在心中,一瞬不可能延续万年。她安静地躺在陈如风的怀里,睁开了眼睛,月牙慈祥,似是和蔼的长辈一样对她微笑。
心中一阵安然,她柔声对陈如风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在这里逗留一会。”
陈如风面带忧色地望着她星光般的眼神,“这怎么行,我不能抛下你一个人在荒山野岭的啊……”
霹心晴笑道:“这座山可是我从小到大嬉耍的地方,再熟悉不过了。我只是想一个人……想一些事情,我保证很快我就回去,你在庄中等着我。”
陈如风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倔强的目光,终是拗不过她,只得先行离去。期间不断回首,被霹心晴不耐烦地催促着。
山风清朗,便只剩下霹心晴一人独望夜空。
“我说过了,我想自己一个人。”霹心晴忽然略带嗔怒对着身后那一棵没入黑夜之中的树说道。
见隐藏不了身形,陈如风无奈地树影后走了出来,叮嘱了几句“小心”,不得不真真正正地走下山。
再次望向繁星璀璨的黑夜之时,霹心晴的眼中已经带着晶莹的泪光。
风吹入怀中,倍添伤感,似是将一道紧闭着的门扉吹开,里面藏着的情绪轰然涌出,一崩难止。
阵阵低声的啜泣,在漆黑笼罩的山顶之中回荡。
似乎只有无边无际的黑夜,才能容纳下她的伤怀。
陈如风顺着山路行到山脚,山顶上那阵低泣声却一点都传不下来,只有山风呼呼的声音。
微微昂起首,只觉在这里深吸一口气都会令心胸为之舒畅不已。想起刚刚跟霹心晴一同相互依偎,由残阳下山至夜幕坠临,心头一甜,回味无穷。
却在此时有一首不合乎时境的曲调幽幽传来,在这山间更增连绵哀愁,让人一听便心中大感黯然,垂头沮丧。
凄婉的笛声随风而飘,洋溢满整个霹家庄。
陈如风顿下足来,知这是川逆流的悲情病又发作了,顿时气从中来,步伐如飞地奔回霹家庄,就要狠狠呵斥他一顿。
伤心人均在笛声哀转之下勾起伤心事,垂首默思,甚至有泪滴淌下。
川逆流坐于客栈瓦顶上,对月奏笛,深深陷入自己的悲恸之中,将自己如滔滔江水的悲情贯入笛声,传遍千里以作宣泄。
这一夜,心怀暗伤的人再也无处可匿,循声而泣,望月更伤,倚墙一刻,旧事全涌上心头。
山顶上,闻得笛声的霹心晴蓦地止住了泣声。
她站起来,望着笛声源处所在的霹家庄,眼中水光闪亮,面色却由沉重变得轻松起来。
似乎这笛声之中的悲伤反而将她心中的悲戚冲淡了些许。心胸一缓,风更清,气更爽,她张开手来,畅怀地大喊了一声,似乎在这一瞬她拥抱住了天地,感悟出生命之真谛。
夕阳终有落时,但却能在落下之前燃发自己最明亮的那一瞬。不管如何,只要曾经有过最灿烂、最美好的时光,终究是无悔。
生死不能得知,但自己可以活好当下,把握所拥有的。
脑海之中浮起了陈如风的脸庞,温煦之感油然而生。
笛声久久不绝,霹心晴反倒是从这悲中得喜,舒服地笑了笑,轻盈地走下山去。
第五十二章:强强交手
旭日东升,艳阳照遍大地。
陈如风早早就携着川逆流来到了聚议府,霹心晴规好衣装前来相会,她已重拾霹家庄庄中事务,尽庄主之责。霹家老一辈地位崇高的人都均在座中,霹心晴神容端正地坐在主座上,嘴角淡笑。
众人均将目光落到川逆流身上,带着疑色。陈如风不免要介绍一番,说清来历。霹守阳见他手挽竹笛,面容哀愁无喜,身上弥漫着淡淡的伤感,显出几分斯文静雅来,讶然问道:“昨晚奏那哀笛之人,某非就是阁下?”
川逆流点头道是,众人顿时对川逆流刮目相看,不料这看上去弱质芊芊的男子竟懂得如此高深的一手笛子,能将悲哀愁绪吹至入人心坎之中,影响人心志。
陈如风开玩笑地说道:“带着这样一个苦瓜脸蛋的人在身边可真的有点丢面。”
川逆流对陈如风这番话并不介怀,连声轻叹,似是又要号啕一场。
“大胆问一句……请问你是自小就会吹奏这手笛子了吗?”霹守阳问道,川逆流茫然抬头,默默回忆着。
“嗯……是我师父传授我武功的时候一同传授的。不过我也不明所以,我练成他教授的武功后,却总是很容易就伤春悲秋,莫名其妙地哀愁不已。自小到大,一贯如此。”川逆流缓缓说道。陈如风也是乍然一惊,没料到他是因为练功才以致今日这般凄凉。
霹守阳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忆起往事,连连慨叹。
“你的师父,便是‘千伤怪’斻夫极吧?”霹守阳缓缓说道,老一辈的霹家庄老人都露出恍然若悟的神情。
“对极!”川逆流没想到自己师父的名号那么响亮,吃惊不少。
“令师还好吗?”霹守阳问道。
“哎,自从他看到我终日愁眉不展,悲情不解,他就像疯了一样,欢喜鼓着掌不知道跑到哪个天涯海角里去了。”川逆流想起已经多年不见恩师,不禁黯然。
霹守阳“唔”了一声,其他人都面面相觑,似是有所知晓一样。
陈如风打量着这个从来都只有悲色满面的川逆流,料不到这人的师承大有来头,顿时不敢再小瞧他,又为自己能收到这样的一个强手进天风帮而暗喜。
霹守阳并不打算瞒着他,又叹了一声,望天自言道:“想不到千伤怪‘悲极无喜’的境界,在他的徒弟身上实现了。”
“悲极无喜?”陈如风和川逆流对这四个字闻所未闻,霹心晴也好奇地竖起耳朵来听个究竟。
“你学的奏笛技巧与你所学的武功乃是相辅相成,笛声就是你的心法,‘悲极无喜’便是这千伤怪所创出来的心法的最高境界,只可惜他一直都无法做到忘情弃爱,所以终此一生,他都达不到这个梦寐以求的境界。他便将希望寄予在你这个徒弟身上,自小就教你修习此心法,年少不知情愁,他教你的奏笛之法也慢慢地将这‘悲极无喜’的最高阶心法渗透在你心内,所以你便会如现在这般状态。”
霹守阳说毕,也不知这对川逆流来说是好是坏,能够达到这一境界,只要他武功的火候跟得上,便是成就棋逢敌手的一代宗师。但一生中都要与悲伤为伴,喜怒哀乐只得哀,更不得念情爱之事,对于常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呢?
川逆流听完霹守阳所述,脸上也弄不出其它的表情,只有一脸的悲愁。陈如风看得心中直叫可怜,或许这一种悲伤在他心中已经演变成一种习惯了,深深地扎根在他的心底,改也改不掉。
大家又交谈了一番后,霹心晴将陈如风拉到了聚议府后厅,陈如风一时还以为她要向他撒娇,却见她板着脸口,正经严肃,只得收敛起笑容,洗耳恭听。
“你是不是真的要在下一次天下盟会之中争当天下盟盟主?”
陈如风想也不想答了是,霹心晴嘴唇动了一动,拉他到一旁,几乎就要将他按到墙角。
“我先前说过,最好是取得冰墓和千剑门的支持,千剑门那边我是放心的了,但冰墓那边……”
陈如风一摆手道:“冰墓上下正在闭关,连青士武殿都无出席呢,我又怎好意思去打扰别人?”
霹心晴眉头一皱,“若是如此,天下盟盟主之位的胜算便低了。青士武殿举办得并不算顺利,虽然天风帮的声威还是有一定的提升,但还没足以撼动整个江湖。”
听霹心晴如此说,陈如风心中毫不焦急,他早有了全盘主意,支持他的除了千剑门,还有赤魔圣坛。当日蓝玉儿和君莫笑都对他表示友善之意,尤其是在青士武殿之上,先是将“延魔丹”赠予他,后又救了霹心晴,虽然不知他们的用意何在,但对于自己争取天下盟盟主之位是有利无害的。
“放心好了,天下盟盟主之位我必定手到拿来,你相信我。”陈如风两只手搭在霹心晴的肩膀上,满脸自信笑容。
霹心晴正想多说什么,也被陈如风打住。但见霹心晴眉间隐有忧色,陈如风不忍柔声安慰了几句,保证待几日后的天下盟会之上,自己必能打一场漂亮的胜仗。霹心晴看他这样说得自信满满,不好再啰嗦什么,点了点头。
“到时候,你可就是盟主夫人了。”陈如风神秘一笑,手指调皮地拨了一下霹心晴的鼻端。霹心晴顿时芳心大喜,蜜蜜一笑,更不再多提意见,任由陈如风去了。
只是她望着陈如风的背影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脸色又转为怅然。
告别霹家庄众人,陈如风便带着川逆流回天风帮。一路上陈如风想起霹守阳所言川逆流心法已是臻至“悲极无喜”的至高境界,只是武功尚未及得上。现在的川逆流就像一片无垠广大还有许多地方未曾开垦的荒土,假以时日地耕种,必定是前途光亮一片。
念及此处,陈如风打定主意要好好地栽培川逆流,让他成为天风帮的顶梁柱。当下欲掂量他的本事,让他与自己比斗轻功,看看谁先到天风帮,川逆流本就是一个不懂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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