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紧攥到指节发白她才慢慢松开手。
小心的撕开陌轻尘腿上的布料,把粘黏着的伤口一点点清洗干净,再涂上金疮药,其实做习惯了的事情,可从没有一次这么认真细致过,就算明知道陌轻尘昏迷着,也并感觉不到痛,可还忍不住轻柔,再轻柔一点。
等上完药,才发现自己的伤口也疼的快不能忍受了。
简单处理过,石洞外的雨渐渐小了,林池又出去找了些能吃的野果,咽下,又喂给陌轻尘一些,第二日就这么过去了。
第三日,林池寻了一些木材,正了骨位小心绑在陌轻尘的腿上,同时用两块打火石总算升起了火。
林池不敢离开太远,恢复些体力,在小溪里插了两条鱼,放在火上慢慢烤,自己吃了一条,又给陌轻尘留了一条。只可惜,等到鱼凉了,陌轻尘还没有醒来。林池才开始思考,若陌轻尘一直醒不来她要怎么办。
第四日,林池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削了几块木板,用拧在一起的粗草绳拼起来,她试了试,直到能够承载住陌轻尘,她才把陌轻尘放到木板上,拖着陌轻尘朝外走。
陌轻尘的腿上固定了木条,再像之前那样背着显然不现实的,而且她也没这么多体力确保能安安稳稳背着陌轻尘。
第五日,林池盘算过,她已经走了约莫四五里的路,但还没有看见城镇。
陌轻尘还没有醒,林池尝试着喂陌轻尘一些其他的,但昏迷中的陌轻尘只能简单吞咽流食,林池挣扎了一下,把咬下的鱼肉用舌头顶进陌轻尘的咽喉,再用水喂下去,这至少可以保证陌轻尘不会再那么急剧的消瘦下去。
第六日,烈日炎炎,林池拖着木板,汗一直顺着额头流淌,眼睛可见的事物有些迷离,口干舌燥,身体的反应也变得迟缓。
夜间,靠在树下休息时,林池摸着滚烫额头,才发现,自己好像病了。
但这种时候,她怎么能病。
她病了谁来照顾陌轻尘?
第七日,又下雨了。
林池没能找到石洞,只勉强找到一棵茂密的树遮掩住陌轻尘,但依然有细雨落在身上,(湣蟆U 虂 整 理)林池的头越发昏沉,忍不住掩住唇咳嗽,一声重过一声,像要把胃都咳出来,全身上下都像灌了铅,疲倦的感觉几乎淹没了知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池才挣扎着爬起来,怀里还有采摘的野果,尽管味道不好,她还用力咽了下去。
她需要体力,需要进食,需要……有力气走出去。
眼前一片暗沉,像极了很多年前那个灰暗到了极点的夜晚。
累,痛苦,挣扎。
但无论如何,还想要活下去。
就当为了母亲拼死的掩护,就当为了她还没有看够的世界,为了那些她还没有吃过的美味,也不想就在这里放弃。
林池一直个懦弱的人,不够强势,随遇而安,不管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条件都能泰然处之,有时候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真的很没原则,可……就这样的性格让她一直活了下来。
可活下来了又能做什么呢……
她好像从来没想过。
不知道,就干脆不去想,但此时……
伸出手指,触及到了陌轻尘的身上,林池轻轻握住他的手,微凉微沁,心口却骤然被填满。
不再一个人了。
她不止为了自己在努力在挣扎,也为了陌轻尘。
想陪着陌轻尘,想和他在一起。
就像有了责任,自己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雨水淅淅沥沥,打在叶片上发出滴答的声响,像敲击在心房的声音。
冰凉的液体从额头滚落,划过面颊,拖长了一条湿迹,宛若泪痕,林池合上眼睛,俯下身趴在陌轻尘身上,慢慢扬起了嘴角。
第八日。
林池实在撑不住摔倒在地上。
只这次她花了很长的时间都再没爬起来,太累了太困了,眼皮沉的完全动不了,脑袋里混沌一片,再不复清明。
她咬着牙想,我只是再睡一会,睡一会我就起来……
只睡一会就好……
可陌轻尘……林池死死睁大眼睛看着陌轻尘的方向,手肘竭力想要撑起来,但只一会,就再一次沉了下去……
指甲在地面上划过深深的划痕。
怎么办……
会死在这里么?
这林池最后一个念头,接着,她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那黑暗来的如此之快,让她甚至都没有发现木架上陌轻尘微微曲动的手指。
当清醒过来的时候,林池几乎怀着做梦一样的心情。
不再是那个好像永远也走不完的丛林,有干净的床板,和食物的香气,以及……
林池一眨不眨的张大眼睛。
……以及一个清醒着的陌轻尘,依旧完美到夺人魂魄的脸庞,微微弯着眸,恬静而美好。
泪水在霎那间夺眶而出,大概连林池自己都没有预料到,她会就这样哭了起来。
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涌现,像是委屈的孩子见到了自己的父母,有好多的话想要说,可第一时间竟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不知从何讲起,更不知要怎么表达强烈到满溢的情绪。
但下一刻,她已经落入了陌轻尘的怀抱。
陌轻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而低沉,对林池来说却宛如天籁:“对不起。”
林池哽咽着,抬起无力的手环住他,陌轻尘身上冰雪的味道变得很浅淡,但只那一点浅淡的味道,就让林池的心口揪着一阵阵的疼。
“太好了。”林池吃力的开口,声音沙哑,“你没事。”
“太好了太好了……”一连说了不知道多少声,陌轻尘都只是紧紧的抱着她。
直到情绪稍微稳定一点,陌轻尘才微微松开她,道:“吃点东西。”
说着,从一侧取出一碗热粥。
林池接过,大口吞咽,很快一碗粥就喝完了,刚想把碗还给陌轻尘,她的手突然顿住一颤,手中的碗差点跌落地面。
“你……”
陌轻尘的头发变回了原来的颜色,只是……那不是他从前的流光溢彩的银色,而草木枯荣已近衰败的白。
这让陌轻尘看起来像一下子苍老了。
而林池方才没有留意,陌轻尘的动作好像也比过去迟缓了一些。
陌轻尘抿了一下唇,对她勾起唇笑:“我没事,腿过几天就好。”
腿!
林池这时才愕然发现陌轻尘并不坐在她的床沿,而坐在一个木轮椅上,而那双眼睛,也依然黯淡无光。
压住心中几乎呼之欲出惊愕,她颤着声音问:“……你,是怎么把我带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大概就和林池一样……经历过了一段很像凌迟的日子
啊啊啊啊,人都有倦怠期的,都有想偷懒的时候,那个,那个,我……
抱头蹲地上。。
不许打脸啊。
五三章
大概是发现林池声音里的颤抖,陌轻尘迟疑了一下,开口问:“怎么了?”
声音很轻,就像飘在空中。
林池竭力保持平静:“让我……看下你腿上的伤。”那么多天她只来得及在最初的几天上过药,后面几日根本没精力去过问陌轻尘的腿。
“不用。”
陌轻尘轻轻拂袖,让开了一些距离,托着林池吃完的碗,道:“我再去盛一碗。”
他单手推着轮椅出去,木轮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空寂中响起,显得寂寥而落寞,连陌轻尘的背影也似乎瘦削了许多。冷风一缕掀起陌轻尘的白发,若牵丝的蝶翼,越显单薄,几片落叶坠于陌轻尘的肩上,脆弱的叶片在肩头盘旋片刻落入碗中,他也像是浑然未觉,只推着轮椅渐渐走远。
心口一瞬被揪紧。
他还是……看不见么?
房间里有淡淡的潮气,窗棂和墙面都泛起姜黄,陈设也相当简陋与陈旧。不知道陌轻尘是怎么找到这里,又是怎么带她来的。
看不见,腿不能动,没有知觉,而且他……
林池用手背抵住唇,这样才能稍微克制心里蔓延成灾的心疼。
是为了来找她。
是为了来找她陌轻尘才会变成这样。
“轻先生,要帮忙么?”
门外响起声音,林池抬眸去看,一个蓝布衫的少年正立在那里。
陌轻尘盛完粥出来,神色平静:“不用了。”
少年刚想说什么,看见林池“啊”了一声,才走到林池身边,大眼睛好奇的眨了眨:“你醒了?你真的睡了好久啊,我还是第一次见人睡这么久呢!”
林池:“呃……”
少年满脸八卦的继续:“喂喂,你和轻先生是什么关系啊?你是他娘子么?”
林池:“呃……”
“出去。”陌轻尘淡淡道。
少年有些不满,嘟起嘴:“别这样嘛,轻先生,我只是好奇而已啊……”
“出去!”陌轻尘再一次重复,语气更简短。
少年被吓了一跳,又嘟囔了几句,抵不过陌轻尘的威压,只好怏怏离开。
再一次把粥碗放在床沿边,陌轻尘微微移开脸,道:“喝粥。”
他的手只从袖中露出一个隐约的轮廓。但林池一下捕捉,下意识想要握过陌轻尘的手,却被陌轻尘感应闪过。
“手为什么……不给我看?”
陌轻尘将指尖往袖中缩了缩,还是那句:“没什么,喝粥。”
粥水里那片落叶还坠在碗中,深绿一片,有些突兀,随着粥水饮入,咀嚼出的苦涩滋味一直蔓延进心底。
他们所在的是个不大的小村子,人烟稀少,偏僻至极,放眼望去不见高屋建瓴,只有低矮的一座座民居。一条溪流自村外流淌过,数株荷花于水面中盛开,淡淡荷香四溢,清浅而淡雅。
旁晚时分,村中升起炊烟袅袅,烟雾缭绕腾然,遥遥看去,倒似一副晕染水墨画。
林池出了门在村中转了转,很快找到那个少年。
叫住他便问:“我……睡了很久么?”
少年见是她,立即道:“当然啦!三天!你睡了整整三天了诶!还不够久么?轻先生一直在照顾你呢!”
“陌……他是怎么带我回来的?”
少年快步跑过来,一脸期待的看着林池:“你想知道?我都告诉你啊!不过我跟你说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林池愣了一下,终是点头。
少年的叙述很简单,三天前陌轻尘一身血衣抱着林池冲入村中,起先村长还以为是敌袭,却不料对方只是托着林池让大夫救她。村长一时心软之下就留下了两人,还将一个废弃无人住的院落给了陌轻尘。陌轻尘看不见,腿上似乎也受了伤,可固执的不肯让人近身,即便大夫也是如此,就连照顾林池也是自己亲力亲为,所以村里大都以为他们是夫妻。
不过……
少年眼神闪烁:“轻先生刚来那日满身血污,白发披散,谁都没看清他的样貌,等他洗换过之后,咳咳……”他顿了一下,“全村的姑娘家都不这么想了……”
林池怔了一下,点头:“……我理解。”
陌轻尘那张脸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出众的过分。
少年眨了眨眼,“对了,那你到底是不是轻先生的娘子啊?”
是不是。
有些问题其实不需要答案,只要顺从内心便好。
心忽然快跳了一拍,林池轻轻点头,吐字清晰:“是。”
少年扁扁嘴:“果然秘密什么知道了就变得没有趣味了……不过还真奇怪,既然是,轻先生干嘛一直不肯说……啊,轻先生……”
林池霍然回头,就见陌轻尘正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神色不辨。
少年见状,说了声告辞就一溜烟消失。
陌轻尘推着轮椅一点点接近林池。
林池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舔了舔唇,道:“我……”
话音未落,已经猝不及防之间被陌轻尘拥入怀中。
紧闭的眸轻轻颤着,泄露了主人并不如表面平静的情绪,温热的唇在林池的边颊蹭了蹭,才叹息般道:“娘子。”
他的声音低沉,若盘旋的落花,轻飘飘落在心湖中央,打碎一池春水。
之前的担心急切紧张情绪荡然无存。
只要身边这个人还在,那么即便天崩地裂又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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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金疮药用完,林池不得不去村里的药铺买了伤药,再回来给陌轻尘上药。
陌轻尘起初还有些不愿意,但是在林池的强迫下,只得答应。
裤脚被卷到膝盖之上,若玉石般完美无瑕的修长双腿上此刻满是伤口,有些已经愈合,有些还在流着血,林池实在不能想象,她昏迷的这些日子,陌轻尘就是用这样的腿来照顾她。
心疼的小心上着药,明知陌轻尘不会有感觉,但林池还是下意识问:“疼么?”
陌轻尘轻轻摇头,眼眸弯起:“不疼。”
可她还是忍不住:“……笨蛋,这种时候还在乎什么能不能触碰,让大夫帮你看看伤口不好么,早一日上药早一日治好,笨蛋笨蛋笨蛋啊。”
陌轻尘眼眸弯的更深,细长眼瞳即便无神也美的无可挑剔:“嗯,我是笨蛋。”
林池仍然觉得不爽,又嘟囔:“……哪有人说自己是笨蛋的。”
陌轻尘只扬唇不说话,表情透露的意思分明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没有意见”。
面对这样的对象,连言辞攻击都变得无力。
林池叹了口气,看着伤痕累累陌轻尘的腿,指尖轻轻摩挲两下,突然忍不住轻轻吻上陌轻尘的膝盖。
她的力道很轻,鸿毛一般,怜惜而认真。
却见陌轻尘突然躲开。
林池奇怪的抬头:“怎么了?”刚才给他上药都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陌轻尘躲开林池探究的视线,尽量平静道:“没什么。”
他没法告诉林池刚才感受到林池吻上他膝盖的那一刻,心脏快要蹦出胸腔,比以往更加清晰的感觉,因为看不见,那种亲昵的感观在一瞬间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了,黑暗里只能感受到林池的唇瓣,柔软而温热,弧度优美,比什么都更诱人。
这是之前都没有的。
他的感观的确是在一点点的恢复着。
与这一刻的欣喜比起来,之前在丛林中因为无法腿脚不便又无法视物而不断撞壁迷失方向不知如何是好似乎也变得不值一提起来。
陌轻尘腿好之前,林池都打算先留在这里。
这里虽然不大,但好在环境优美,越住越觉得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身上的银子渐渐用完,快到入秋,林池就干脆接了份帮忙收割田地的活,她习武,身体好,动作也比常人灵活许多,做这样的工作毫无压力。陌轻尘则偶尔帮人誊写文书,他虽然看不见,但只要对方念上一遍,他便可以一字不漏的誊写下来,字迹工整严谨,完全看不出誊写之人其实目不视物。
那个少年也来林池这帮过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