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蕙绵不管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说过对不起之后就要装作不认识一般走开。但是他的另一只手却拿着一串糖葫芦递到她的面前,他只是看着她,眼神中希望她接住。
蕙绵这才知道,她儿子刚才那话,并不是瞎编的。
“我不要”,她轻轻说了一句,就擦着他的身体过去了,她还急着追儿子呢。
只是她还没跑开几步,就听见背后噗通一声,还有路人在问:“你没事吧?”她看着故意停在前面等她的儿子,吼了一声道:“白朗,你快点给老娘滚回来。”
然后她就回过头去,才看见正如她感觉的那样,是宫挽月摔倒了。路人扶他,他仍是倒在地上,只是眼睛却看着她。
蕙绵几步走到他的身边,将他扶住,对好心的路人道了谢,才对他道:“你怎么了,还不快点起来?”
她一边问,一边蹲下身扶着倒在地上的男人起身。只是任她再怎么用力地想要扶他起身,他都是起不上一点力气。
“你怎么了?”蕙绵问他,却满是惊慌。他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装的。
可是他却仍然不说话,只是无力地攥着手中的糖葫芦,满眼焦急地想要递给她的样子。蕙绵感觉到他尝试着抬起手臂的动作,才看到他手中已经粘上灰尘的糖葫芦。
他攥着糖葫芦的手,因为无力而微微有些发抖。
“我吃得太饱,不想吃了。”蕙绵伸手将他手中的糖葫芦夺了下来,对他解释道。
“你为什么站不起来了?”她没有将那串已经脏了的糖葫芦扔掉,只是看着半倚在她怀中的男人,问道
他这时像是恢复了些力气,伸手在她的手心里缓缓划了几笔,“等会,就好。”
他依旧不说话,只是用写字替代。蕙绵说不出话来了,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
“你身边怎么没有跟个人?”她继续问。
他没有写字,只是看着她笑了笑。
“娘亲,那有个椅子。”阿朗这时跑回了他娘身边,眼尖地指着路边聚宝斋门口的带着两只大轮子的椅子喊道。
小家伙儿才喊过,就噔噔地跑到椅子旁边,一边将轮椅往他们这边拉,一边惊喜地说道:“这上面有轮子。”
宫挽月这时恢复了几分力气,便按着蕙绵的手臂,吃力地站了起来,在她的搀扶下,挪了两步坐到了轮椅上。
见他这个样子,蕙绵有许多话想问,不过这时的他却不能给她回答。“你住在哪里?”蕙绵看着他问道,并主动伸手在他的面前。
宫挽月笑了笑,在她手上写了东升两个字。这个时候他手上的动作已经流利了很多,好像力气都一点点恢复了。
蕙绵也没再问什么,转到轮椅背后,吩咐了儿子拽住她的衣衫,便推着轮椅向东升客栈走去。
小家伙儿看着前面轮椅上的“病人”,便乖乖地跟在娘亲身边,不再捣乱了。
轮椅上的宫挽月一直在笑,没想到,她竟会在这里。他与明善此来,一方面是要谈与谢家合作,另一方面就是存着找她的心思了。
他的生意并未做到大别岭以南,所以一年多来都得到没有她的消息。几个月前谢舸上京,主动找到他,想与他合作。
他当时就心中一动,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谢舸的提议。因为直到这个谢舸自报家门以后,他才意识到,他以往寻她的范围并没有越过大别岭。
所以,谢舸离京以后,他就让明善准备了东西,说是要来此地考察。
而这天,也是他第一次出门。他出来时是带着人的,但是看见她的时候,他就屏退了那些人。
“少爷”,还未到东升门口,明善就带着几个人迎了过来。他看见正推着轮椅的蕙绵,一时惊愕不能发声。
“小姐”,他随即就激动地喊了蕙绵一声,他们家少爷找了一年多,终于找到了。
“既然你到了,我就回去了。”蕙绵对轮椅上背对着她的宫挽月说,然后就要带着儿子回去。
现在,不管宫挽月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想知道了。
宫挽月听了她的话,立即从轮椅上站起身来,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你?”蕙绵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怎么又有了这么大的力气,难道刚才是装的?
“送我上去”,他在她手中写了这几个字。
“小姐,既然都碰见了,您就陪少爷待会吧。”明善适时地说道。
“娘亲,我们在这里玩一会儿再回去吧。”阿朗看了看宫挽月,又看看他没什么表情的娘,说道。
明善这才注意到小小的阿朗,有些吃惊,但仍是对阿朗道:“小少爷好。”
“叔叔好”,阿朗很懂礼貌的回了声。
宫挽月也不禁看向他,朝他笑了笑。
“娘亲,他是谁啊?”阿朗又扯着他娘的手问道。
蕙绵想跟他说,你该喊他二舅舅。但是想起她与他的那一夜,她还是改了口,“阿朗叫他月叔就好了。”
阿朗听了娘亲的话,乖乖地喊了声。宫挽月笑得更开了,伸出大手摸了摸小家伙儿的脑袋。
蕙绵只好跟在后面,看着那些下人换了肩舆将宫挽月抬到二楼的房间。他只是微笑,并不说话,蕙绵只好问他些简单的问题。
她问了爹的情况,问了他为什么回来这里。
他拿出放在床头的纸墨,一一地写给她看了。
“爹很好,不过很想你。”
“我来这里,是要与谢家谈生意”。
蕙绵看了他写下的字,眼中也冒出了泪花。她却没有让泪花落下来,将儿子揽在怀中,问他道:“你是中了什么毒吗?为什么不能说话?”
“只是中了软筋散”,他拿起笔,只写了这几个字。
蕙绵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又与他说了几句话,见他很累的样子,便说让他休息。宫挽月却连连摇头,又要起身。
“我还会来看你的”,蕙绵笑着对他说道。
“我能留在你身边吗?”宫挽月见她坚持要走,便急急忙忙地写了这几个字。
蕙绵停了会儿,才点了点头。她对宫挽月并没有多少感情,可他这个样子却让她不忍拒绝。她想了想自己为什么讨厌他,便想到了曾经那个四分五裂的茶壶。她不知道,那件事竟然这么深地被她记了下来。
她走的时候,是明善送她出门的。她才知道,他中的毒并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当初他为了救她而受伤,回去养伤的时候就被那段时间常去看他的梦兰下了软筋散。
他当时一心求死,对于梦兰的所作所为便听之任之。后来,他的那两个妾室,也都被梦兰以他的名义赶了出去。
梦兰一直在他的三餐中下软筋散,他又从不跟进去向他请示事情的明德明善说话。见他这个样子,梦兰胆子更加大了起来,不仅开始插手管理他生意上的事情,也不让外人再去见他。
明德明善感觉奇怪,想要追根究底,没过几天管事的身份就被梦兰撤了下来。
后来还是他们去楚家找了步惊风,才把宫挽月接到了府里照看。那时他几乎是全身都没力气,也没有一句话,简直跟个活死人一般。步惊风见了大怒,当即就派人把梦兰抓到了衙门。
他身上由于一直有软筋散的毒气来回蔓延,经御医诊治后也只是改善到了现在这个样子。明善说他根本不能走几步路,迈不了几步就会全身无力地摔倒。但是不到半刻钟,身上的力气也能恢复些。
至于他为什么不说话,明善说御医都查不出来究竟是因为什么。
云飞卿曾经让剑魂带着他上赤芒山求治,但是赤芒山上的师公说,他不医求死之人。后来他不知怎么就想开了,开始让手下的人四处打听她的消息。
但身上的病,却再也不让治,就一直这个样子,直到现在。
蕙绵了解到这些,突然间就想起来她在他误以为沧浪要杀她时,对他说的话。他不说话,会是因为她当时的那句话吗?
回到家里,她一直闷闷不乐。若庸注意到了她的失神,便召来儿子问他们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
听了儿子没什么顺序的叙述,若庸便有些深思,儿子喊那人月叔叔,那他必是宫挽月无疑了。他还记得,她跟他说过,宫挽月与她也有过一些事情。
若庸叹了一口气,不知道那个曾经要抓她去做镇楼夫人的人,会不会也再寻来?
这夜正好是十五,蕙绵心里又有事,便一个人去她的单间休息去了。连被三个男人派过来的儿子,都被她给塞了回去。
躺在床上,她一直无法入睡,既想回京城看看父亲,又想跟阮安之去说,让他一定要把宫挽月治好。
只是他不再开口说话,怕是阮安之也无能为力吧。
还有云飞卿,他怎么样了?
沧浪还好吗?
流风从东蓟回来了吗?
对了,还有流庄。
蕙绵将以前的事情一件件的回忆,以前的人也一个个想了起来。她一下子就决定下来,过几天就回京城去,若庸他肯定也很想自己的家人吧。
阮安之就留下来好了,让他在这一段时间把宫挽月的病治好。
有了这个决定,蕙绵当即就想去把三个男人叫醒,跟他们商量商量。不过等她去开门时,又犹豫了下来。
她想了想,还是明天再去说。不过又睡不着,她便打开了窗户,趴在窗户框里看外面明亮的月光。
想着从到了这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她竟然在这窗框里枕着一只胳膊睡着了。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醒来时发现她自己却是在床上躺着的。
她以为是离乱过来看过她了,抬眼间却又看见窗框上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他侧坐在窗框上,月光在他的衣衫上洒上一层银白。
虽然那人是侧坐在窗框上的,此时他也只是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但是蕙绵就是知道他不是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
“你是什么人?”蕙绵还算镇定,深呼了一口气,然后问道。
那人的背影因为她的声音而猛地一僵,然后才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她。
他带着一个银白色的面具,露在外面的嘴唇优雅而又好看。“天涯浪子”,他的声音却是粗糙而又难听。
蕙绵脑中闪过一串问号,这个称呼,好熟悉。她想了会儿,才想起来若庸说的,那个抢走他们儿子的人临死前的一句话,“天涯,不屈。”
“两年前,是你救了阿朗吗?”想起这些,她疑惑地开口。
“是的”,仍旧是那个极其难听的声音,这个时候蕙绵却觉得他难听的声音让人很舒服。
“你在江湖上,很有名气?”蕙绵问着话,已经穿上鞋向坐在窗框上的人走了过去。
“嗯”。他只沉沉地应了一声。
“你认识我吗?”蕙绵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却感觉到他因为她的靠近而全身紧绷。
“不认识”,他回答得很急,蕙绵心里有了更浓重的疑惑。
“我该走了”,她才在他的身边站住,他就跳到了窗户外面,同时说道。
蕙绵总觉得在他身上有一股她很熟悉的气息,尽管他遮掩着,但是不经意地动作间就暴露了出来。
她隔着窗户抓住了他的手,感受到那硬滑的皮手套时,她的心咯噔一下。然后她就笑着对他说道:“陪我说会话吧。”
这个时候,她知道他不会拒绝的。
“好”,他难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蕙绵看着他又说:“你带着我,咱们去屋顶上聊天。”
他果然又呆了半响,才有些艰难地应了一声。
到了屋顶上面,蕙绵却没有再同他说话,只是抱着他的一直臂膀,半倚在他的身上。天快亮的时候,她问他:“以前你也会在每月的这个时候来看我吗?”
男人嗯了一声,“偶尔”。
“那你以后每个月十五还过来看我,好吗?”她从他的肩膀处抬起头,看着他问道。
他却全身一僵,许久没有回答。
“好不好?”
“好”。他应了声,声音更加难听了。
蕙绵说:“不过过几天我打算回京城,你如果要来的话,估计得隔一个月了。”
天涯的身形更加钉在一处,许久都没有说话。蕙绵只好让他把自己送下去,他依言做了,离开的时候才对她道:“两个月以后我再来。”
这天天一亮,蕙绵就跑到阮安之房间,将他的被子一掀而起,说道:“安,快起来,跟我去个地方。”
“大清早的要去哪里?”阮安之闭着眼睛就把她拉在自己身上,有些迷糊地问道。
“我昨天见到挽月了,他病得很厉害,你去看看。”蕙绵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从男人的臂弯下抬起身子。
阮安之这才睁开眼来,他昨天就听若庸说过了,还以为这女人会一直瞒着他们不说,哪想到天才亮就逼着他去出诊?
蕙绵很积极地帮阮安之穿衣服,在他洗脸的时候就帮着他把药箱整理好了。
出门前,她又特地跑过去跟若庸和离乱交待了一下。离乱要跟着同去,被她留了下来。
蕙绵跟着阮安之到了客栈的时候,宫挽月也才在婢女的帮助下起床,正在梳头。蕙绵刚踏进门,他就不顾还在婢女手中的头发,忙站起身来。
“你不要乱动”,蕙绵见了,连忙阻止他,随即又示意婢女继续帮他梳头。
“你怎么知道我进来了?”蕙绵奇怪,他只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她来了吗?便一时忘了这时的他不会说话,就问道。
宫挽月只是在她没进来的时候知道她来了,这个时候却只是指了指身前的铜镜。
阮安之看见他的动作,却笑了笑,那镜子,好像照不到门口这边吧。
蕙绵哦了声,带着阮安之坐在一旁,一边又对宫挽月说道:“我带安来给你看看,你一定要好好配合他。”
一声“安”让宫挽月有些反应不过来,阮安之出声之后,他才了然,原来他早就找到她了。
宫挽月洗漱好之后,阮安之帮他看了看。把过脉之后,他许久都没有说话,又让宫挽月伸出另一只手来,再次把脉。
“怎么样?”见他收了手,蕙绵连忙问道。
“有些麻烦”,阮安之拿出了针裹,看着蕙绵略带沉重地说道。
“那他,还能治好吗?”蕙绵从没见过阮安之对什么病说麻烦,心中也有些沉重,她真的不能忍受他在以后的日子都不能恢复正常。
“别这个样子,我尽力治。”阮安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安慰道。
宫挽月别开了眼睛,突然间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非要找到她不可的。
当天阮安之给宫挽月施过针,蕙绵就让人把他带了家中。若庸和离乱都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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