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悦行看着面前低着头只看脚尖的女子,不觉好笑。他低头解了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块奶白色的东西,递到女子面前。
“我身上只有这些东西,给你吃吧。”
“这是什么啊?”蕙绵调整好心态,伸手接过了男子手中白白胖胖的东西,疑问道。
“这是桂花糖,虽然不能充饥,但聊胜于无。”
说话时他有些后悔把桂花糖拿出来,左手的玉笛和右手的荷包都被他握得紧紧的。
蕙绵好奇地看了男子一会儿,还是那么一身装束,就连手中的荷包上都绣着一丛竹叶。
“这是你随身带着的?”看见男人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蕙绵又脱口而出:“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喜欢吃糖?”
听女子的语气:大男人喜欢吃糖是很不正常的,萧悦行有些尴尬。
“天要黑下来了,我送你出去吧。”他似乎又记起什么,仍然笑着对她道。
蕙绵这才觉得自己问的很不礼貌,把糖含在嘴里,点了点头,就跟在男子的身后走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也在这里呢?”她嘴里含着糖块,说话不清不楚。
前行的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慢下步子与她并肩而行。
“我几乎天天都会来这里,看看日落,吹吹笛子。”
“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她看了他一眼,又换了一个问题。
“飘絮”。
“这个名字好听是好听,可是,有点悲,是不是?”
萧悦行听了这句话,不禁把眼光又放到女子脸颊上。一个腮帮子因为含着糖块有些鼓鼓的,却有种别样的赏心悦目。
“日落时,不论吹什么曲子,都会有些悲的。”他微微摇了摇头,缓缓道。
“你这是不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她转过身子,退着走路,看着男子道:“看你的样子,好像很高兴很高兴的时候,也有一点不高兴在心底。”
萧悦行又因为她的话而有些愣怔,许久没有说话。
“楚小姐,我的马在那边拴着,我去牵来。”出了山谷,萧悦行才看着东南方道。“我牵上马,咱们慢慢走回去。”他又忙补充了这一句话。
“不要了,不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蕙绵听了连忙摆手,她可不要回去,怎么着也得过了明天。
萧悦行忙看向她,以为自己的心思被察觉。
“你以后不要楚小姐、楚小姐的叫我了,你叫我绵儿就行。”蕙绵又道。
和她一路走来而产生的有些轻松的心情消失,他看着她,眼底藏着鄙夷:一个世家小姐,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让旁的男子喊她的闺名?
“我以后喊你什么啊?肯定不能喊萧公子,悦行?”女子先是问他,后又低头自问。
“好”,男子仍旧是那抹好看的笑容。
蕙绵听到声音,抬头看向他。男子头上的束发玉冠,淡淡飘动的头发,微翘起的嘴角,还有温润的面容,似乎这一切都让她心中的那根弦“砰”的一响。
“好”,她微笑着也应了声。
不过蕙绵坚持不要他送,萧悦行虽有些好奇,却也没有说什么。两人分开以后,他依旧牵着马缓缓而行。
他时不时的转动手中的玉笛,他想,这个麻烦,他可以帮她毫不费力地解决掉。但是当那个女子的声音再响起在耳边时,他转动玉笛的手指蓦然停了下来。
随后,白衣男子跨上马背,一骑飞去。
看着最后太阳把最后一丝光辉也收了起来,蕙绵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一天下来除了吃一颗糖,啥都没吃。
她又朝前走了几步,看见不远处村舍林立,炊烟袅袅,便打定主意到那里寻个农家用银子换些东西吃,最好是能在农家院儿里过一夜。
她兀自觉得自己可怜,却不知家里一班子人也同样是一天没吃东西了。
这一天都寻不见他,云飞卿只感觉心好像被放在热碳上煎烤似的。他不敢想各种她可能遇到的坏人,却又不断地冒出那种可怕的想法。
宫挽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手下的人这么没用过,着急之下竟撤了两个楼的掌柜。如果他不那样对她,爹不会着急得要给他们定亲,她也就不会任性出去了。在找寻她的一天中,宫挽月一直这样的自责。
离乱一天都没有说话,他只带着府卫在整个京城翻了一遍又一遍。连前几日带着她去的玄灵山也找了好几遍,不论谁说在哪里看见过有类似她人,他都亲自跑过去查看。
一整天都毫无所获,他的面容却变得更加平静,也更加像一块铁了。
正往村庄走去的蕙绵,绝对不会想到她只是躲起来一天,就让他们承受了那么多的煎熬。但即使让她知道了,这个女人肯定会说:“太夸张了。”
这个村庄远看虽是炊烟袅袅,平静和谐,她走进了却听见一阵嚷嚷的人声。
“娘,你救救女儿,女儿不要去陈家做小妾。”
“当家的,你怎么忍心把咱家小莲往火坑里推啊?”
“娘,瞧您说的,妹妹去了陈家可是享福的,怎么是往火坑里退呢?”
“这老周家,娶的这是个什么儿媳妇啊?嫁来没两年,家里被她折腾成什么样子了都。”
“可不就是说,幸亏那上面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了,这陈大富家是什么人家啊,”
蕙绵走近了才听清攘攘的人群说的是什么,她拉住旁边的一个大娘问了才知道。这一家姓周的农户,贪图钱财,具体说是这家的儿媳妇贪图钱财,把最小的一个待嫁女儿卖给什么京里的陈大富家做小妾了。
那农妇还待说那陈大富的正头娘子多么多么残忍时,有一个小伙子冲了出来,拉住被那些家丁扯着往外走的小莲。
“周叔,我会筹钱娶小莲的,您就别卖她了。”他跪在那中年男子面前,声音有些悲切。
“你这个周勇,咋说话呢?我们哪是卖,是送她去享福呢。”一个农妇抢在前头,掐腰尖声道。
“这福我享不起,嫂子去享好了。”
蕙绵一旁看着,暗赞这女子的勇敢。
“小美人儿,陈爷我看中的是你,这个黄脸婆我可不要。”
所谓陈爷话一出口,众人哄笑。
“呸,你放开我。”女子挣开陈爷有些肥腻的胖手,大声呵斥。
“够味儿,我喜欢。”陈爷哈哈笑了两声,小绿豆眼睛闪着猎人见到猎物般的光芒。
“爹,救救女儿。”
“当家的”。
看见陈爷那副模样,母女两人的声音都有些凄厉。
中年男人把女儿拉到身后,看了看仍跪在地上的男孩子。
“陈爷,我们马上把钱还给您,您就放过我们吧。”他讨好地说道。
“耍着你爷玩儿呢?”陈爷朝地上吐了一口,恶狠狠道。
这时那小伙子也忙喊了几个平时要好的哥儿们,根本不管后面他爹娘的斥责声,看样子竟是要豁上了干一架。
“有什么话好好说,为什么要动手动脚呢?”
看见众人因为这一句话都静了下来,蕙绵才发现话是自己说的。她只想到,如果真打起来,那么到后,吃亏的准是这些农家汉。
那陈爷一身服装虽不甚名贵,却也不是便宜货。然后就是,蕙绵一直很好奇,这些个人怎么就那么喜欢强抢民女呢?
“哪来的臭女人,敢管爷的闲事?”
陈爷正不爽,听见这管闲事的声音,张口就骂。然后才转动胖胖的身子,看见了人群中很显眼的蕙绵。
“原来是个小美人儿,小美人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还不快把手里的家伙给撂了。”陈爷双眼放光,呵斥家丁的模样让村人大开了眼界。
“小美人儿,你跟爷回去,爷保证不追究他们这些贱民怎么样?”胖子搓了搓手,走近蕙绵道。
蕙绵看着眼前这个矮胖子,这才有了在人间的感觉,直叹自己以前接触的男人都太不像人了。
这陈爷见美人只看着他不说话,自以为风流潇洒,甩了甩头发,了不起道:“跟爷回去,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人群这时也嚷嚷开了,那女孩儿有些担心地对蕙绵道:“这位小姐,您快走吧。”
陈爷这才回神,再看看,可不是,小美人儿身上的衣料可比他的华贵多了。
“要我跟你回去,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蕙绵一脸不屑加欠扁地对陈爷道。
“那你怎么样才肯跟爷走?”这陈爷或许有点自知之明,竟有些讪讪的。
“呃”,蕙绵一愣,随即露出不谙世事的笑容,道:“我饿了,你先给我弄些吃的来。”
看的愣怔的村人,都有扑地的愿望:这小姐,不像是个傻子啊?周勇也从愣怔中回神,他想这是他和小莲的事,绝对不能连累其他人,一时间招呼了哥儿们又要上。
这时,村口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望去,打头的骏马上正是一个如仙的青衣男子,后面是十几个身穿铠甲的府卫。
人们心惊,这些是什么人?或者,仙?
蕙绵自然也看见了那个脸色略显苍白的男子,脑袋一轰,她立即就往人后躲。但是,男子眼光中一闪而过的喜悦,还是被她注意到了:完了,被发现了。
“绵儿,跟我回去。”黑色骏马停在人群几步之外的地方,马上男子伸出手,对着那个躲躲闪闪的身影道。
“小姐。”随后而至的离乱看见那个身影,放心过后,想起生气来。若不是在西城门遇到萧悦行,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离乱不禁摇了摇头,她倒随意,却害得他们折腾了一整天。
人群都被马上云飞卿冰冷而又美丽的容颜慑服了,自动的一点点扯开,不敢挡到他的视线。见人群散开不让她躲,蕙绵只好躲到身边那个矮胖子背后。
“绵儿”,云飞卿的眼光寒了寒,话音有些冰冷,更多的是挫败。“跟我回家。”他仍旧伸着手,一个字又一个字道。
“我不要回去”,她看了他一眼,立即躲开目光,然后对胖子道:“他要抢我,你救我,我就跟你走。”
胖子先是看了看云飞卿,然后看了看蕙绵,“小姐,你确定是他,抢你?”胖子有些艰难道。
“是啊”,蕙绵气恼,大声道。
“这位小姐,你还是快跟你家夫婿回去吧。”
这是那个强抢民女的猥亵的胖子吗?蕙绵满脸黑线,再看看周围,村民们也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她,不是他。
云飞卿再也没有耐心,纵身一跃,就把那个娇小的身影抱起,瞬间回到马背上。然后,一刻不停,马就飞驰而去。
“喂,你那个臭胖子,不准再抢那个姑娘。”蕙绵在马背上扭过身子,大声嚎道。“阿离,你把那个胖子给我好好教训一下。”她又对仍停马在原地的离乱道。
“坐好。”云飞卿一手按住她的腰,冷冷道。
他们快到府里时,宫挽月和得知事情原由同来寻找她的流风、流庄也都得知了消息。
错身而过时,蕙绵看见了流庄脸色中难掩的憔悴和颓丧。不过,云飞卿没有丝毫停留,尽管流风不满地驰马追在后面。
宫挽月看着渐渐消失的两匹马,看见她而升起的一瞬间喜悦去得猛烈。流庄没有说话,打马回府。
云飞卿一直到了她的小院门口,才停住马,抱着她下来。
蕙绵挣开他揽着自己肩膀的手臂,有些生气道:“我自己走。”
“小姐,您可回来了。”
四个丫头一见她进门,都是哭哭啼啼地这一句话。
“好了,……”她话还没说完,云飞卿拉起她的左手腕,仍是冷冷道:“跟我去屋里,我有话要说。”
“你们别哭了,我就是出去玩玩儿,夏香快点给我做些东西吃,我要饿死了。”被他拉着手腕,蕙绵仍故作镇定的转头对夏香道。
“不许任何人进来。”他进门时,对随后而至的剑魂剑魄吩咐道。
进了屋里,云飞卿却只是看着蕙绵,一语不发。
“明天我不要定亲。”她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便先开口道。
“跟着那种人走,也不要跟我回家,是吗?”他直直的看着她,冰冷的语气才有些松动,变成了带着生气的质问。
“明天我不要定亲。”她还说这一句。
“好”。
蕙绵松了一口气,云飞卿眼中却增加了黯然。
“爹那……”
“我去说。”他没等她说完,接住道。
“跟着那种人走,也不要跟我回家,啊?”他又说。
“我,我害怕啊。”蕙绵有些瞎扯。
“怕什么?”他紧紧追问。
“你,这个样子啊。”
云飞卿轻叹一声,上前一步,把她捞在怀里,大手抚住她的脊背。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他缓缓道。
“我又没有要真的离家出走。”
“以后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
“为什么?”
“你喊我什么?”
“三哥啊。”
“就是三哥啊,哥哥就得管着妹妹的事。”云飞卿说着,声音里有一份自嘲。“你不想做的事,我就绝不勉强你。”他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轻轻摩挲着,看着她。
蕙绵正无意识的跟他对视着,门外又有了打斗声,没过几分钟,流风就破门而入。
“少爷,我们。”门口,剑魂低头请罪的样子。
“下去吧。”云飞卿不在意道。
“绵儿,现在胆子大了,学会离家出走了?”流风笑着对小女人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蕙绵白了他一眼,然后倒茶,喝茶。
“以后不许这么离家出走,舅舅再逼你嫁人时,”流风几步来到蕙绵身边,忽视了云飞卿,这样补充着:“当然了,除了我。你要离家出走,就去栗陆府找我,我定会护着你的。”
蕙绵刚喝到嘴里的茶一口全喷了出来,云飞卿忙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帮她顺气一边轻责道:“慢点儿。”
她这样躲着不嫁给他,确实让他有无限的懊恼。然而看着就在眼前的、他能够触摸到的女子,他又觉得心中异常踏实。
“我想,我爹是不会逼着我嫁给你的。”或许是因为刚才他的话,蕙绵没有躲开他近似爱抚的动作,清咳了一声,对流风道。
“绵儿,你这样说我会很伤心的,你不知道我已经为你守身如玉好多天了。”流风没恼,不着痕迹地把女子从云飞卿保护的姿势下带出来,有些幽怨道:“我可是很长时间都没有碰过女人……”
云飞卿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怎么能让她听他那些不三不四的话?”他不满的看了流风一样,眼神这样表示,随即对门口的下人道:“膳食准备好了没有?”
流风自觉,马上换了话题。
没过一会儿,楚无波就